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紫府迷蹤.冤有頭債有主

第6章 第六回 為雪恨紅顏假允親

  一轉腔已不再以姑娘相呼雪兒,自顧年逾半百,武林名宿,兀是倚老賣老,來絕當前這美艷如花少女癡念。雪兒凝神前視,如癡如醉,目中珠淚簌簌,不言不語。赤城老人一瞥,皺眉道:這小妮子倒是性情中人,多愁善感得很!旋笑道:雪兒姑娘,怎不答話,呆待什麼?咦,你方才說什麼空對俗物,莫非于歸之人,乃是個蠢材!   雪兒悲不可抑,淚如江河決堤,把一領簇錦繡袍弄得盡濕,忽地裏一旋身,攜了喜兒之手,叫道:後會有期!也不向兩位老人告辭,逕自奪門便闖。   陡然間,一個身影疾掠,雪兒主僕兩人還未闖出,已然見當門之處,影綽綽地站著一人,這人正是鐵筆書生尤文輝。他把門一攔住,笑道:孩子且慢走,老夫還有話問你!   雪兒柳眉一揚,嬌聲喝道:你攔著我待要怎地?卻是面挾寒霜,凜不可犯,其適才那多愁善感之狀,判若兩人。

  鐵筆書生倒抽一口氣涼氣,笑道:咱不是壞人,難道你會不知?只緣你語出蹊蹺,似有沉痛之恫在抱,我輩肝膽照人,扶強鋤弱,乃係天職。孩子,倘你有甚要老夫相助的事,何妨直說,自當效勞!   雪兒一怔,顏色稍霽,自語道:我不是說過遲了,還能幫助什麼來?   鐵筆書生皺眉道:什麼遲了?孩子,你放明白些!   雪兒想了想,放低嗓音道:你可知我已給蛇幫幫主強納為妾的事?   猛地一怔,鐵筆書生哦了一聲道:這事老夫一路倒曾得聞,只是不知納的是你,以你一身武功,他怎能強納得你?孩子,你是誰人門下,怎地這般了得?   不待鐵筆書生相強,雪兒已然回身返進廳內坐下,見問淒然道:只因我身中蛇毒,在半年之內便要毒發身亡,如不得蛇幫解藥,休有生望,俞公典這老賊竟借此脅我相從,豈是所願?我並沒有師傅,琴藝武技,俱出我娘所教,可惜她老人家已不知去向,否則,俞公典豈能強我?

  鐵筆書生心下怦然一動,又瞧了雪兒一眼,問道:令堂是誰,可否見告?   雪兒低頭弄衣,答道:我娘江湖人稱賽刁嬋!   端的語出駭人,原來此人乃賽刁嬋之女,鐵筆書生忙又問道:這麼說來,南星元是你異母兄長了!   不錯,雪兒正是南星元之妹。雪兒聞語一怔道:你怎知道?我與家兄,素未蒙面,也不知他居何址?   赤城山主這時忽鼓掌道:這麼說來,咱們都是自己人啦,我兩人都是令兄之友!   鐵筆書生道:我豈止與令兄是肝膽相照之交,與令堂也有一面之緣。   當下,乃把南史二人會賽刁嬋之事說出。雪兒矍然呼道:照老前輩說來,我娘不日會到蛇島?   鐵筆書生點點頭,笑道:就是為了要把俞公典這廝收拾,怕力量不夠,才請得賽老前輩助拳!孩子,你的毒怎樣?何時中的,是受了誰的暗算?又怎地會到這兒操此賤業,成為墜溷之花?

  雪兒欷噓嘆息了一下,道出身世。賽刁嬋被南星元之爹捐棄時,已有身孕,後來產下雪兒。便把希望寄諸女兒身上,苦心撫養,並把一身武功傳授,雪兒也當真聰慧,一學便曉,年紀輕輕,內外功均有卓越成就,賽刁嬋更把平生絕藝,彈秦箏之技教給了她,使雪兒挾二絕藝,闖蕩江湖。嗣賽刁嬋復出,帶雪兒同游,與南星元晤時,母女已然分道揚鑣。雪兒屬初道雛兒,那知江湖路險,起初在北五省一帶闖蕩,還沒有遭到什麼意外,一入山東地面,禍事卻來了。   要知遼東和山東這一帶地區,乃龍蜃幫地面,本與蛇幫無干,只緣蛇幫龍蜃兩幫,聲氣相通,又同屬長白陰陽二怪庇護之下,故遠處蛇島的蛇幫,也插足其間,設卡子,漁肉百姓,分潤以肥。雪兒以孤身少女,而又艷色過人,一路賣藝為活,自是到處惹人注目,何況兩邪幫一向在江湖上作惡多端,與武林中正派人物結怨甚多,故一有形跡可疑的人入境,必以為是來踩盤子的,而予留神,對雪兒豈能例外,因此才進山東,幫會上卡子已然訊息頻傳,跟蹤監視,雪兒卻渾然無覺。

  幸虧雪兒沒有什麼把柄教兩幫爪牙抓著,所以才沒有動手相害,惟來歷不明的江湖人物,兩邪幫也斷難容她,當下,便由兩幫山東分舵商量,決定採行斷其接濟辦法,使她知難而退。這時雪兒已越行越遠,已然到了山東西北末梢李家溝地面。   就在這兒,雪兒感到大惑不解,過去她每至一地,賣得一回藝,路人必予豐厚資助,這也難怪,一來她長得俊俏;二來耍出的是上乘玩藝,自是博得人家歡喜而給施濟的,但到這兒卻截然異趣,只有人麇集圍觀,卻沒有一個敢給她半文錢,時日一久,雪兒漸覺不對勁來,阮囊羞澀,盤纏無著自不待言,有時到街上買吃的那些做買賣的都用驚奇的目光望著她,甚至不肯賣東西給她,這一來,她的生活受了威脅,竟陷絕境。

  有一天,雪兒沮喪地在街上躑躅徘徊,忽迎面來了一個漢子,這漢子身邊還多一個老太婆,似是對她很同情般地,問長問短了好一會,這老太婆卻說道:像姑娘這般年輕貌美,怎會走上絕境,若肯聽我老婦的話,包保你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錯。這老太婆正是妓舫上的鴇母,那漢子也正是鐵筆書生所遇那個鴇兒。他們是奉命而來,引誘雪兒入彀。而佈下此一歹毒陷阱的人,卻是蛇幫幫主俞公典。   原來俞公典此次恰值自蛇島赴長白晉謁陰陽二怪完畢,回程時路過李家溝,聞得江湖上有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奇女子,乃趕來一看,俞公典此人,年雖逾半百,卻是個登徒子之流,一見驚為天人,同時也知雪兒給兩幫的人,趕上絕路,心下一琢磨,想出這條妙計來,認為機不可失,當下,便吩咐妓舫上鴇母,前來遊說,若得雪兒首肯為妓,何愁不能到手?

  雪兒聽得鴇母的話,先是一怔,後詢其故,鴇母乃將收留她去幹那賤業之事細細說出。雪兒不聽猶可,一聽無名火起三千丈,便即破口大罵。鴇母兩人見狀,冷笑一聲,道:咱是好意,如姑娘不願,焉能相強,不過姑娘得仔細想個清楚,似此挨餓受寒,敢問能挨上多少天?   操此賤業,雪兒自是不願,當下便毅然回絕,鴇母也自離去。自逕這事以後,雪兒處境更見艱困,不但沒錢銀維持生活,連求乞也乞不到一粒米飯到肚。雪兒無奈,白天裏只有到郊野採摘野菜,或在海邊撈些藻類魚蝦,晚上露宿荒山野嶺,挨了下去。   這麼地又挨了十來天,雪兒已餓得簡直不成人形,渾身癱軟,這一天,委實再也挨不下去,便倒在荒野之所,暈了過去,醒來時忽覺周圍暖烘烘,才張眸一顧,眼前陡地一亮,但見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給弄到一個華麗的所在,身臥錦褥之上,再轉眼四下裏張望,面前卻站著一男一女,笑吟吟地,這兩人不是那鴇兒和鴇母還有誰來?

  不見還好,見了怒火陡升,嘶聲罵道:你們這對禽獸的東西,把姑娘弄到這兒做甚?   那鴇母卻不生氣,露出一臉諂笑來,輕聲道:姑娘別動,你餓了這麼多天,再耗氣力傷了內臟可吃不消啦,你既不願這事,那會相強,只因咱剛才路過荒郊,見姑娘身倒當地,垂危瀕絕,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才把姑娘救回這兒,當真不識好人心,狗咬呂洞賓,還在罵咱做甚?   雪兒畢竟年紀還輕,閱歷又淺,聽了鴇母那甜言蜜語,火氣消了一半,怔怔反問道:那你們要怎麼對付我?   鴇母還沒答話,鴇兒早笑嘻嘻地答道:姑娘放心!咱不是說過麼?因見姑娘人材標緻,又賢慧,糟撻了豈不可惜,故出手相救,可沒安著心眼兒,只要姑娘玉體早安,我們算做了一樁好事,姑娘自走你的路便是!

  這番話倒說得真摯得很,惟萍水相逢,要找這般好人,已然甚難,何況世上鴇兒最毒,又怎能有此俠心義膽?雪兒那會不知,暗道:看來這兩傢伙準沒好心腸,大概想先施恩於我,把我救了,然後再勸我操那賤業。心念陡地一轉,已然想出計較來。   雪兒自顧淪落他鄉,瀕生死邊緣,倒不如將計就計,吃他幾天,養好精神,再思脫身之計,到那時他們想阻攔也不容易!一念及此,卻是不著形跡,裝出深信不疑神色,笑道:媽媽叔叔大德,小女子沒齒難忘,還請媽媽以後,多予照顧!語罷,索性瞌上眼皮養神,才一瞌眼,陡覺頭暈腦脹,急運氣周天,卻是軟綿綿渾身乏勁,心下不由大驚起來,尋思道:好厲害,只不吃十來天飯便弄成這個樣子,再多餓幾天,怕不要死去?她那委屈求生之念頓興,剛才心意益堅!

  鴇母點點頭道:這樣才是好孩子,待姑娘復元了,咱自當送你回家!竟是一片菩薩心腸,令人難以置信。   猛地裏,那鴇母對鴇兒吆喝道:想姑娘肚裏也必餓了,你嘮嘮叨叨幹嗎,還不快把燒好了的人參粥拿來,讓姑娘暖一暖肚裏!   雪兒瞪著雙眸,呆呆地望了當前兩人一眼,意念又動搖起來,自忖道:百步之內,必有芳草,風塵中也有好人,當前這兩人雖操賤業,卻有這分仁心,端的罕見,瞧他們神色,又似不假!   那鴇兒應了一聲,自顧去料理為雪兒充饑之事,不消片刻,果然端來一碗熱騰騰的香氣四溢的稀飯來,久餓的雪兒,此刻乍聞那香氣,不由饞涎欲滴,那鴇兒才端到,雪兒接過了手,狼吞虎嚥也似地,只消三四口,已然把那碗稀飯,喝得乾乾淨淨,身上此時也覺暖和起來,不像剛才那般難受。

  約莫過得一盞茶時分,雪兒覺身上炙熱難當,頭痛欲裂,慢慢手足麻木,似有一股逆氣,自手足尖端,緩緩蔓延伸展,雪兒一驚,急運氣調元,卻是百脈俱阻,運行不暢,心中驀地一醒,一騰身便待自床上躍起,口裏罵道:好狠毒的禽獸,你敢暗算姑娘!才躍起,已覺腳步浮動,力不從心,骨都一聲,竟是墮下地去。   不錯,雪兒果是著了這鴇兒鴇母的道兒,當日他倆奉俞公典之命,前去遊說雪兒,滿以為一個淪落他鄉的弱女子,必定一勸便成。誰料雪兒卻這般倔強,情願餓死也不就範,一時莫奈伊何,才定下第二步歹毒計畫。   這計畫也當真歹毒,竟是利用蛇毒來制服雪兒,蛇幫的毒藥分為三種,前文已然說過,火鴉子俞公典為求達到目的,竟不擇手段,給了一服緩性蛇毒藥散給他們,依計行事,待雪兒暈倒荒郊之際,把她弄了回來,下毒人參粥中,假獻殷勤,雪兒一時不察,中了他歹毒之計。這種毒藥名為火鴉散,乃用火鴉子那種小蛇的毒,和六種其他草藥,經九蒸九曬,精煉而成,那六種草卻非毒物,而是用以阻毒運行,使這劇毒不致急發一時,制人死命。   這種火鴉散毒藥可也妙得緊,初服時反應特強,使服用之人知其自身已經中了劇毒,但過十二時辰之後,毒發漸緩,中毒的人,但覺每天無緣無故頭目暈眩,四肢漸漸麻木,如會武功的人,一運氣便知百脈受毒所阻,端的是一種舉世無儔的毒藥。   雪兒一跌下地,神志雖迷惘,耳朵卻還能聽清楚人家說話。但聽那鴇母的聲音響著:好不識抬舉的臭丫頭,你以為奶奶好心,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分人物,好不自量?臭丫頭,老實告訴你,已著了你家奶奶道兒,服下舉世無比的蛇毒,若肯乖乖聽人奶奶吩咐,便給你解藥,饒你一死,否則,嘿嘿,休怪奶奶手辣心狠!   倒臥地上呻吟的雪兒,雖中劇毒,心裏卻明白,一聽這話,氣憤莫名,卻是無力發作,顫聲怒叫:你把我殺了吧!但聽冷笑中夾雜著腳步聲,兩個歹毒的鴇奴,已然離房他去。雪兒萬念俱灰,中了這般劇毒,自知難免一死,索性閉上眼兒,聽天由命。不一刻已然昏昏沉沉,酣睡過去。   醒來時已是翌日晌午,雪兒仍被安置在繡床之上,乍一醒過,心中怵然一凜,略一檢視,才覺鬆了口氣,幸好還是白璧無瑕,未遭奸徒蹈隙盜姦。這時卻浸入沉思,琢磨脫身之計,再稍運氣周身,略覺比昨天好些。   忽地裏,房門呀然發響,進來一人,此人卻非近天構陷自己那兩鴇奴中之一,而是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姑娘,那姑娘貌雖尋常,卻是精神奕奕,手裏托著一個食盤,食盤裏放著幾碟精美菜餚,一碗稀粥。   雪兒一瞥已然明白,一賭氣別轉身去,朝裏合目假寢,給來人一個不瞅不睬。耳畔忽起輕響,但聽進來那少女悄聲呼道:妹妹醒過沒有,我送吃的來了,快起來盥洗用飯吧,冷了不好吃!   一個翻身,雪兒自繡床上輕輕躍起,可也怪道,體力已然恢復,稍微雖覺不適。卻沒有昨天那般辛苦難耐,那些毒跑到何處?心中暗自奇怪,口裏卻道:誰要吃你們的東西,快給我滾出去,否則休怪姑娘無情!   那少女卻不理會,逕自把菜盤上的東西擺在妝臺上,笑嘻嘻地道:妹妹休慌,這些東西可不比昨天那碗稀飯,是沒有毒的,如不相信,請瞧我的!說著,竟自踞案大嚼起來,卻吃得津津有味,吃過幾口,又道:妹妹也太孩子氣,若奶奶要害你,乖著你暈過去時宰了,豈不方便,何用一再下毒,你體內經已滲進劇毒,又何必再給毒你吃!   這話倒有道理,惡奴們既不再下毒,自己橫豎也要死的,又何必多此一舉,看來那少女之語不差。要知求生嗜食乃人之天性,雪兒餓了這麼多天,不聞肉香,不見佳饌,那還好說,如今佳餚當前,那少女又故意在她面前大嚼起來,分明是一種誘惑,怎不教雪兒垂涎三尺呢!一時間饑腸轆轆,兀是忍受不住,呆呆地望著妝臺上的飯菜,愣然不語,這光景,早給那少女猜透了心事,招手道:來吧,還客氣什麼?   這自然是一種誘惑,雪兒那會不知,心下一轉念,冷笑道:也罷,反正死路一條,就吃了你的,落得一名飽鬼也好!竟是風捲殘雲,據案大吃起來。   那少女哈哈笑道:對,這才是我的好妹妹!   雪兒感到有點噁心,自忖道:這賤人何不害羞,誰是她的妹妹,不怕肉麻嗎?卻不去理她,邊吃邊想,給她琢磨出一個計較來。   她想:什麼蛇毒?那鴇奴給蛇毒自己吃,用意無非在迫自己墜下人間地獄?一念及此,心下猛然一顫,驚忖道:蛇毒是蛇幫的東西,鴇奴是尋常人,那能得到這些東西,莫非與蛇幫中人勾結?好歹向這賤人探她一探!   心念既定,臉色強自放寬下來,對那少女道:你們下毒害我,又給我東西吃,到底卻待怎地?   少女略一沉吟道:我們是奉命行事,你可知你服下的蛇毒是什麼名字,告訴你吧,那叫火鴉散,聽過沒有?   雪兒心頭大震,她也曾聽娘說過蛇幫裏有這種毒藥,是慢性折磨人體的,當真奇毒無比的東西。一震過後,忽地呵呵笑了起來:照這般說來,是俞公典那老兒教你們暗算姑娘的詭計啦,姑娘與蛇幫向無夙怨,不知俞老兒怎地要將姑娘如此折磨!   那少女突然將眉毛一揚道:你既知是俞幫主的就好了,也算你造化,他老人家喜歡你哩,要教你在舫上樹起艷幟,他老人家朝夕來和你同樂?   當真豈有此理,喜歡人家,卻要迫人家在這兒操賤業,雪兒一氣,突然呼的一掌打出,向那少女左胸臆要穴掃到,那少女冷不防有此一著,匆忙中身形倒卸兩掌同時推出,以消敵勢,三掌一交上,但聽蓬然一聲巨響,那少女畢竟功力還淺,雖以兩掌之力,兀是抵受不住雪兒中毒後一掌之擊,整個身形,給震得自窗外墜入海中,受了重傷。雪兒一掌擊出後,叫道:小賤人,你也會武的!原來當前這少女乃是蛇幫中一名女香主,是俞公典最小的一個寵妾,本是俞老兒之徒,後來卻姘姦成為夫妾。   擾攘間,艙窗之外霞光一亮,一個身穿錦袍的五短身材的老兒,已然跨進窗來,這老兒年過五旬卻長得一臉凶相,一進艙裏,咧開嘴朗笑一陣,哈哈道:果然是名門子弟,剛才的排山掌法打得不錯!   一語便把雪兒的家數道破,雪兒驀地一怔,陡聽當前那老兒又喝道:賽刁嬋是你的什麼人?快些說出,免自誤!   雪兒又是一驚,略一躊躇,冷冷道:是什麼人又怎樣?你這老兒能管得麼,你又是什麼人,敢來為難姑娘?   老頭子呵呵笑道:不瞞你說,在下便是俞公典,你中了我的蛇毒,性命已在老夫掌握,還敢放刁!   仇人當前,分外眼紅,雪兒更不打話,奮身而上,呼呼聲中,排山掌招已然打出,直震得那艘小舫,震盪不已。俞公典只顧騰挪閃避,卻不還招,舫內方丈之地,這老兒竟是身如游魚,滑溜至極,雪兒連發二十來招,竟連他的衣襟也撈不著,不由顏色大變,自思道:俞老兒果是名不虛傳!   俞公典陡喝一聲:小丫頭還不停手,你道爺爺當真懼你?口裏說著,手也不閒,驀地裏自腰間解下一個布袋來,左手一扯,扯斷了袋口繩索,右手一抖,翻身便退。   蛇,蛇,哎喲,這麼多的蛇!雪兒顫聲驚叫著,她一生最怕的是蛇,不管有毒沒毒。俞公典布袋裏裝的竟是滿滿的一袋毒蛇,把那蛇抖出時,少說也有百條之譜,黑壓壓佈滿一房,從四方八面急竄過來,昂首翹尾,便待噬向雪兒,雪兒早給這些毒蛇唬得渾身癱軟,遍體起了疙瘩。百忙間,急集一身功力於兩掌上,連連揮動,掌風過處,竟也給她擊斃了十來條蛇。   一陣凌厲掌風過後,其餘的蛇卻學乖了,跎蹉不前,只是團團圍住,雖說不過來噬咬,但如此僵持下去,雪兒那有生理?   俞公典呵呵大笑,翻身已到舫頂篷上,叫道:賤丫頭,服了沒有,服了老夫把蛇叫回來!   這時,雪兒給群蛇弄得累死了,只要她掌勢稍慢,那蛇全闖了過來,掌勁一急,它們又退回去,似是久經訓練,雪兒那裏知道,俞公典亮了這一手,正是他藉以成名的蛇陣呢!   大約過得頓飯光景,雪兒渾身香汗淋漓,又不能分神喘息,忽覺身上有異,胸臆隱隱作悶,手足也有點木訥,心下一驚:莫非蛇毒發作了!   在頂篷上的俞公典忽大叫道:賤丫頭,還不服輸,你昨天服下蛇毒已然發作了,能擋得多久?   經過這一叫,雪兒益發頭目眩脹,支撐不下,俞公典為調弄蛇毒聖手,剛才雪兒使排山掌,初時勁貫玄通,及後其勢漸弱,到得俞老頭叫喊時,已然手掌微晃,若非蛇毒作祟,緣能致此,故俞老頭一瞧便瞧料出來。   雪兒悲憤欲絕,心下想道:罷了,我今天便死在這兒吧!待要衝進蛇群裏,了卻殘生。   陡然間,但聽篷頂上一聲怪響,俞公典囁唇一嘯,群蛇倒也通靈,吱吱亂叫一陣,已然疾竄外出紛紛攀蜒篷頂,給它們的主人悉數收進袋裏去。   俞公典此一突如其來的舉動,雪兒愕然不知其用意,怔怔上望,但此時已然筋疲力竭,身上蛇毒又似已發作,再也不暇理會這許多,默默無言,就地上一坐,調元抑毒,苟延殘喘。   篷頂上的俞公典冷笑幾聲,叫道:賤丫頭,現在該知道你家爺爺厲害吧,也罷,今兒暫放過你,待明兒再來,你好好將息罷,調好內元,準備明天再鬥群蛇!   這主意可當真歹毒,如似今天般地天天驅蛇來鬥,又不把雪兒毀了,豈非要活活累死了她。雪兒聞言一驚,正自癡癡呆想,篷頂上的聲音又響:你不想再鬥群蛇也行,只要聽老夫的話,賤丫頭,好好的考慮吧,待會兒老夫自教人來得你的回話!語音才落,頂上微風颯然,俞公典已然離去。   雪兒氣憤交集,中了劇毒以後,還要受此凌辱,雖生不如死,想起了娘,不由泣啜起來。過得盞茶光景,果然來了一人,此人正是那天陷己的鴇兒,鴇兒一進房,臉色乍沉,問道:姑娘想清楚沒有?回我一句話,好待我給俞幫主說去!   雪兒一揚眉杏圓睜,厲聲喝道:你這狗才還不快給我滾出去,待找死麼?想什麼清楚不清楚,是我姑娘倒楣,栽在你們手裏,死了也罷,廢話少說!   鴇兒本來拉得長長的臉,這時忽又放寬下來,冷笑道:好傻的姑娘,俗語說得好: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也不想想就這麼死了,值得麼?說到這兒,忽頓了一頓,似是在等待雪兒的反應,過了半晌,見雪兒仍是不聲不睬,才繼續道:我也知姑娘玉潔冰清,凜不可犯,已然勸轉俞幫主,叫他老人家別在你身上打主意!   這顯然是胡謅的鬼話,還沒有說完,但聽雪兒接上去道:你恁地這般心腸,既然勸轉那老賊,就該把解藥拿來給姑娘,放人啦,怎地還在此逞什麼口舌?   鴇兒賠笑道:姑娘休惱,我的話沒完哩!俞幫主是答應啦,只是他老人家說,生平沒人敢逆他的意,姑娘竟冒犯了他,他心中老不舒服,還要折磨折磨你,才肯放你!   雪兒抬頭道:怎樣折磨,你說!   鴇兒道:他老人家要你在舫上拋頭露面,做一些時候的歌妓,消了心頭之恨,才肯饒你,給你解藥!   這又是鬼話連篇,雪兒畢竟年幼,將信將疑,沉吟道:教我在這兒做歌耍姬,做多久才肯把解藥給我?嗯,我得聲明,賣藝不賣身,俞老兒可別迷了心竅!   察顏辨色,鴇兒已照料出雪兒的心軟了下來,心中一喜,卻是不動聲色,笑道:解藥現在就給,不過你要知道,中了火鴉散之毒,非別的可比,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治癒的,多則半載,少則三月,看你的造化吧,俞幫主早已把三個月的解藥送來,日服一包,漸漸便可把體內的毒氛驅出,待得三月療治痊癒可後,再送你回鄉盤纏,這兒食宿之費,他老人家已替你打點,你賣唱收入,全部歸你,我們分文不受。姑娘,三月後,身子復元,又有盤纏回家,何樂而不為呢!俞幫主原也是一片好意!   鴇兒舌粲蓮花,已然把雪兒哄得心念搖動,又道:姑娘休擔心,俞幫主不打姑娘主意,誰敢打主意,俞幫主要你在肪上賣唱,是怕你閒著無聊,他老人家也是要你賣藝不賣身,你要賣,俞幫主也不贊成!   雪兒熟慮再三,只緣受那三月解藥脅迫,要苟活就得允諾,既然鴇兒答應賣藝不賣身,對白璧之身無礙,何妨暫時許諾。經過一番考慮,雪兒終於答應下來,又有誰知,這正中了俞公典歹毒的詭計。   原來所謂解藥,卻非真個療毒根治之藥,而是像插翼蜈蚣郭子湘凌治秦亮一般,是抑毒上炎,而非排體外,俞公典這般做法,乃緣雪兒乃當今武林名宿之後,故意讓她在此勾留上一個時間,好待賽刁嬋尋到,一發拾掇下去,根絕後患,此時俞老頭還不知此女乃南星元嫡親之妹呢。至於雪兒能保貞潔之身,端賴體內蛇毒,皆因中了火鴉子這種劇毒的人,最忌男女之私,一經交接,男女雙方必至毒發身亡,無藥可解,俞老頭雖好色,卻深明此中厲害,對此也有忌憚,雪兒才能倖免,否則,在數度暈倒之頃,雪兒那能得脫魔掌?   此後,雪兒便在舫中高樹艷幟,只因她異資天成,色藝俱絕,擅音律,嫻歌曲,往往一曲之奏,宛如天樂臨凡,不多久聲名不脛而走,大噪一時,一時間,招來顧曲周郎,慕名王孫甚眾,絡繹不絕,誰也癡想一親香澤為快,可是卻沒有一人能親近她!   自從聽從鴇兒安排以後,每天便給她一服藥末抑毒,未服前體內如火焚炙,奄奄欲死,一服藥末,立即恢復正常,雪兒益發相信那解藥有治毒神功,越發不敢妄興逃亡之念,就這麼地給控制下來。   時光如駛,匆匆三月之期將屆,雪兒私心滿以為體內毒氛可驅除,復其自由,這一天,正是三月最末的一日,鴇兒手頭所存解藥告罄,而雪兒體內毒氛依舊,正自悲憤交集之際,忽來一位客人,這客人不是別人,乃蛇幫中的一位舵主,奉了火鴉子俞公典之命,前來遊說雪兒。   這舵主以冰人自居,到來執柯作媒,說盡了甜言蜜語,勸雪兒依從俞老兒的吩咐,嫁他作妾,而且語出駭人,說如不答應,將絕其解藥,要她皮腐肉爛而死。   雪兒的希望又落空,急得嘶聲大哭。驀地裏,一個同歸於盡的念頭湧上心坎,自忖道:光是軟弱有何用處,俞老兒咄咄迫人,反正難逃一死,倒不如佯作允諾,待到蛇島把這老賊刺殺。心念一定,也便答應下來,這才有蛇幫幫主因納妾,強索漁民之事發生。   才把始末細訴完畢,雪兒已然哭得成為一個淚人兒,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赤城山主聽罷,直氣得哇哇怪叫,恨不得立即前去蛇島,親手把俞公典這賊宰了。鐵筆書生忙使眼色,止住了赤城老人的怒叫,低聲道:老兄台,急有什麼用,咱們還是想善後之計。   鐵筆書生把頭一抬,問雪兒道:火鴉子要你什麼時候赴蛇島?   雪兒回道:他現正赴長白山見陰陽二怪未回,大約下月便要成行,我心中當真又懼又氣!   鐵筆書生點頭道:那正好,我們也是下月才到那邊,你做內應,咱在外攻,何愁妖氛不滅!不過,有一事說到這裏,忽叫道:孩子,你且附耳過來,聽老夫吩咐!   雪兒依言,把耳朵挪近前去,鐵筆書生在她的耳畔嘰嚕咕嚕地細語一番,但見雪兒邊聽邊不斷點頭,神色之間,洋溢喜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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