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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玉獅風波

雪劍冰心 陳青雲 14075 2023-02-05
  墳前。   一個紅衣女子面對一個村姑。   村姑正是既土又醜的紀大妞。   原先在場準備挖墳的四名漢子這時已沒了影子。   司徒明月來到墳後樹叢中隱住身形。   你是誰?紅衣女子開口問。   我姓紀,名大妞,附近村子裏的人。   哦!不是吧?   信不信在你。你又是誰?   這你就不必管了!   那好,咱們誰也別管誰。   可是我非得管你不可。紅衣女子挑了挑眉,這地方不許任何人涉足,你公然敢胡鬧,一定有什麼不良的居心,你現在非把來路交代清楚不可。   如果我不說呢?   就要你好看!   哈!你是哪來的野女人少臭美,我紀大妞土生土長,玩泥巴打架可是內行,你要是不信我就叫你吃土。

  你真有這本事?   不信你就試試看?紀大妞開始挽袖管,做出要打架的樣子,其勢洶洶完全是一副鄉下野姑娘的姿態。   紅衣女子是奉命探索對方路數的,當然無所猶豫,上步,伸手便抓,這一抓之勢,迅捷凌厲皆臻極致,而且含有莫測的變化,令人無從閃避招架。   紀大妞一扭身輕輕避過,這一扭令人叫絕,完全是不可能的角度,彷彿人不是個整體而是分段各行其道。   暗中的司徒明月並不驚奇,因為他領略過她的身手。   紅衣女子卻大大地震驚了,她自己身為四大怪之中霹靂夫人的弟子,出手落空還是極少有的事,而對手只是個既土又醜的村姑,事實已經很明顯,這村姑絕不是尋常人物,女人通常心胸狹窄而好勝,雙掌一錯又出手,這一把可不比剛才的一抓,凌厲詭辣得令人咋舌。

  紀大妞只一亮右拳,像個不經心的手勢。   波!地一聲,紅衣女子連退三步,粉腮大變。   我不想傷你,自量些吧!紀大妞淡然地說。   你到底是什麼來路?紅衣女子寒聲問。   你想我會告訴你麼?紀大妞笑笑,從你的衣著,我知道你是霹靂夫人的高足,兩個不離轎的貼身弟子之一,你是大紅,另一個叫小紅對不對?   紅衣女子驚愕地望著紀大妞,她默認了。   司徒明月現在算知道了兩名隨轎紅衣女子的名字,大紅小紅這可是簡單順口,胡鴛鴦也是霖靂夫人的弟子應該排第三,怪不得她也是一身紅,連坐騎都是紅的。   你說你不想傷我?   對!   為什麼?   你不必知道。   如果我想傷你呢?大紅上步到原來位置。

  你真的想吃土?紀大妞偏起頭。   大紅立起雙掌,掌心相對,雙掌齊腕以下迅快地透出紅色,紅色加深,變成了一雙刺目又恐怖的血掌。   這是什麼功力?   無疑地她準備施展殺手。   這殺手能抗拒得了紀大妞的陰功麼?   你這是獨門絕學霹靂掌對不對?   不錯!大紅牙已咬緊。   我看省了吧!紀大妞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有多大能耐敢大言不慚?   傷不了我就是的!   好!你就試試看字還含在口裏,血紅的雙掌已經劈出,轟隆!竟然挾雷鳴之聲,女人而練這種陽剛的掌功,江湖上還真罕見。   紀大妞依然只是一亮單掌。   挾雷霆之威的掌勢竟然消失於無形,沒有下文,不止如此,大紅還踉蹌退了兩個大步,粉腮一陣煞白。

  司徒明月真正地震驚了,他不知道霹靂掌的威力究竟有多大,但紀大妞的陰功比他想像中還可怕。   大紅深深吸一口氣,右手駢指如戟。   潛意識中湧起的念頭,不能讓兩個女子拼到有一方受傷,目前最主要的是弄明真相,司徒明月意念這麼一動,立即現身出去。   司徒只吐出了兩個字,紀大妞兩眼瞪大。   司徒明月步到墳前,隔三步與紀大妞相對。   紀大妞眼裏泛出一種異樣的光芒,直照在司徒明月臉上,由於加上金老四探聽到的消息指出了紀大妞的情意,司徒明月的內心也起了異樣的感受,當然,這種感受是下意識的,是男女之間所必然發生的微妙心理作用。   司徒大俠,想不到你也在此地。   我在等你!   等我?你知道我會來?

  你一定會來!   為什麼?   司徒明月的目光變得更為森寒,就像雪劍所發的冷光,逼注在紀大妞臉上,用最冷最低的聲音因為你跟收屍樹墓立碑的飄萍過客是同路人,有人看到他出現在你家裏,所以你一定會來。   哦!紀大妞並無特別反應。   如果我沒猜錯,他就是你舅舅。   你猜對了,不錯,他是我舅舅,我曾經放過你的手下金老四,是他告訴你的對不對?只是我不明白,金老四怎麼知道我舅舅是飄萍過客?   金老四並不知道,提供消息的另有其人。   誰提供的消息?   我不會告訴你。   那就算了!紀大妞苦苦一笑。   現在我問你,你舅舅收屍的目的何在?   做好事!   做得很好,誰是殺人兇手?

  我怎麼知道?   司徒明月眼中的冷芒變成了兩根銀線。   江湖上從沒聽說過飄萍過客這一號人物,他到底是誰?   是我舅舅!紀大妞回答得很妙。   哼!司徒明月冰涼地哼了一聲,依你的身手看來,他絕對不是尋常人物,你不說也無所謂,我會直接找他,現在你自己說,你為什麼會來,目的何在?   情不自禁!又是一句妙答。   紀姑娘,我希望你說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一個字也不假!   我的耐性有限!   動武?可是我說過我們永遠不會成為敵人。   司徒明月已經按捺不住,照霹靂夫人的判斷,如果掘墓開棺,兇手很可能現身阻止,想不到現身的竟是詭秘的村姑,而收埋柳漱玉母女的又正巧是她的舅舅。照金老四的說話,她還有個母親,身手更加驚人,兇手是她們一窩子麼?

  是否要動武?   司徒明月必須立作抉擇,如果憑嘴說,顯然不會有任何結果,要動武就得以非常的手法不給對方施展陰功的機會。就在心意將決未決之際,四大漢抬著紅色轎子突臨現場,轎子放落,四大漢退開,司徒明月和紀大妞不期然地齊齊側身面對轎門,大紅立即移身到轎子側後。   你叫紀大妞?炸雷之聲響自轎中。   不錯!   報上來路?   無可奉告!紀大妞相當沉穩,似乎對這令人聞名喪膽的女怪人並不怎麼在意,人不起眼但有其特殊格度。   你丫頭的功力還真不賴!   夫人謬獎!   我老婆子要量量你丫頭的尺寸。   以夫人的名頭地位,這樣做不嫌過分?   這句話相當夠分量,紀大妞身手雖然奇詭,但卻是名不見經傳的後輩,以霹靂夫人的身份地位而言,明擺著就是她以大欺小,而且首座弟子大紅已經吃了虧,未能從武功路數中判出紀大妞的門戶也算是栽了筋斗。

  我老婆子不講究這些臭規矩。怪人怪語。   夫人意思是   徒弟吃了虧做師父的得替她找場。   如果晚輩認輸引退呢?   不行,我老婆子非伸量你不可。   夫人的意思是打了小的老的便會出面?   是有這意思。   另外的目的是要從晚輩的功夫中探來路?   你丫頭很聰明!   要是晚輩不還手呢?   那是你丫頭自己找死,我老婆子不管這些,你現在準備著,我老婆子要出手了,警告你,你必須用全力。   司徒明月這才體會到怪物之所以被稱為怪物,什麼武林道路江湖規矩完全視同無物,不怕風評流言,好歹我自為之。   紀大妞的神情黯了下來。   空氣在剎那間驟呈緊張。江湖四大怪之首,將以什麼手段對付一個少女。

  司徒明月冷僵得像尊石像,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哈哈哈哈長笑聲中,一個衣著光鮮的中年人步入現場,細皮白肉,像個殷實的生意人。   舅舅!紀大妞喚了一聲等於點出了來人的身份。   司徒明月心中一動,飄萍過客終於現身了。   飄萍過客深深望了司徒明月一眼,然後轉向紀大妞。   大妞,你怎麼到處惹事?   舅舅,我沒惹事,是人家找我的碴。   嗨!真是的,你站到一邊去。   紀大妞很聽話,立刻退開。   司徒明月從剛剛飄萍過客望他的一眼中感覺到此人透著邪意,而且相當油滑,極像生意人,當然對方不是生意人,只是形似而已。   飄萍過客面對轎子。   你就是飄萍過客?震耳的聲音響起。

  區區正是!說著抱了抱拳。   來路?   無名小卒,夫人就不要問了吧!   人是你埋的!   是!是!收屍埋骨是積陰功,既然碰上了,就不能睜著眼不管,何況死者是江湖一枝花,誰見了都會生出惻隱之心。   人是怎麼死的?   這就不知道了!   土裏真埋得有人?   夫人這話問得希奇,難道埋的是空棺材?   這可難說。   夫人的意思是   我老婆子要挖開來看看,要是真埋得有人,就要從死因找出兇手。   夫人!翻屍動骨乃人情法理之大忌,區區以為不可。說著,轉注司徒明月道:以區區所知,死者是少俠你的紅顏知己,你贊成這麼做?   司徒明月此刻心理上已有了很大的轉變,紀大妞甥舅先後現身,這情況顯得突兀,一想而知絕不是巧合,而從外表觀察,飄萍過客不像是正道人物,也許霹靂夫人的作法是對的,說不定由此而查出殺人兇手,更說不定這墳墓根本就是假的,如果柳漱玉真的沒死,那可是大大的喜事。心念之中,冷冷地道:可以一試!   飄萍過客搖搖頭,又面向轎子。   夫人真的要這樣做麼?   我老婆子還能說著玩?   那好,區區做好事的心意不能白搭,有條件。   你居然也有條件,說,什麼條件?   飄萍過客望望紀大妞,又望望司徒明月,然後笑了笑,用沉緩的聲調道:如何從死者身上找出兇手與區區無涉,要是空墓,區區當場自了,要是有人說到這裏,話鋒突然頓住,又朝司徒明月望了一眼。   司徒明月直覺地感到對方的確邪門。   怎麼樣?霹靂夫人追問。   我這外甥女人才平平,但武功可是第一流的,她對司徒少俠甚有心意,如果證實柳姑娘確已身亡,司徒少俠必須答應娶她。   紀大妞掃了司徒明月一眼,垂下了頭。   司徒明月卻是心弦震顫,這算什麼條件?   霹靂夫人哈哈一笑道:這條件很新鮮,你這做舅舅的這麼關心外甥女的終身大事,選得真好!   司徒明月的心已沉了下來,飄萍過客既然以自了作為相對條件,證明墓裏確實有人,萬一的希望徹底破滅了。   一朵紅雲突然飄降,赫然是火鳳凰胡鴛鴦,亮麗的大眼睛在司徒明月身上一繞,再轉向紀大妞,然後停在飄萍過客的身上,撇了撇嘴,滿面不屑的神氣。   真是好舅舅!   你該是胡大小姐?   不錯!   看來胡大小姐對司徒少俠相當有意思?   我承認!胡鴛鴦是任性慣了的,當著司徒明月,她滿不在乎地承認了,隨即又接上一句,司徒大俠一向眼光很高,對普通女子不屑一顧。言中之意,以紀大妞的材料,根本就配不上司徒明月。   紀大妞眼裏飄過一抹異色。   胡姑娘是高枝上的鳳凰,條件當然優厚,不過天下的事很難說,貶低別人並不一定能抬高自己。紀大妞立即還以顏色。   對別人我可以考慮,對你紀大妞我就敢這麼說。   你會後悔!   怎麼,想動手?不離手的皮鞭揮了揮。   你胡姑娘恐怕還差了些。   胡鴛鴦眉毛一挑,上步欺身。   退下!轎子裏傳出霹靂喝聲。   胡鴛鴦哼!了一聲,咬牙退了開去。   夫人,區區的條件如何?   你可以問他本人。   飄萍過客轉向司徒明月。   少俠意下如何?   不答應!司徒明月不假思索地回答。   對!正合我老太婆的意思!霹靂夫人補上一句。   本來就不像話!胡鴛鴦也插口。   只有大紅默不作聲。   飄萍過客沉下臉道:既然條件談不攏,就不許動這堆土。   胡鴛鴦大聲道:你憑什麼?   飄萍過客道:胡大小姐,對長輩說話要有禮貌,你問本過客憑什麼,本過客就告訴你,你還不配問。   胡鴛鴦的腮幫子鼓了起來,烏溜溜的眼睛瞪大。   司徒明月沒開口,他現在心意又起了浮動,既然柳漱玉真的躺在這一堆新土中,當然保持原意不動土為上。   飄萍過客偏頭道:大妞,我們走!   不許走!霹靂之聲又響。   不許走?飄萍過客轉頭反問。   對!   為什麼?   你既然出了頭就不能一走了之,我老婆子要伸量伸量你,剛才你外甥女打了我老婆子的徒弟還真有能耐。   夫人的目的是要探測一下區區的武功路數?   隨便你怎麼樣!   看樣子是非動手不可?   一點不錯!   不怕傷了和氣?   廢話,沒什麼和氣可傷的。   夫人是準備用霹靂掌還是先天一元指對付區區?   他對霹靂夫人的武功路數竟然如此熟悉。   司徒明月在心裏暗忖,飄萍過客還有個姐姐,據金老四形容功力也相當駭人,這一家每一個都可以算得上是武林中罕見的高手,何以默默無聞呢?以霹靂夫人的閱歷,竟然對對方一無所知,實在令人想不透。   大紅已在紀大妞的手下吃虧,霹靂夫人對付飄萍過客結果將是什麼?   最令司徒明月感興趣的是這聲如霹靂的一代怪女人到底是什麼長相?動手不能死呆在轎子裏,非亮相不可,一亮相你便可以見到廬山真面目。   注意!隨著這一聲震耳的暴喝,哧!轎子不動,但卻穿了一個孔,指風破簾而出,嘶空之聲刺耳。   飄萍過客半曲身,雙拳急亮。   指風消失於無形,但飄萍過客也身軀劇顫,左腳後引半步,整只腳掌陷入土中沒及腳踝,目芒隨之一黯。   這就是先天一元指麼?   司徒明月不由暗自驚心,若非飄萍過客的陰功正好是這類指功的剋星,勢非被指風穿身洞體不可。   再接一掌!霹靂聲中,轎簾翻捲而起。   飄萍過客舉掌急迎。   隆!巨響爆空,有如山崩地陷。   飄萍過客連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   波!波!一連串裂帛之聲激盪狂捲,像是整個空間已被撕碎,距離較近的紀大妞身軀一陣陣急晃,側在一邊的胡鴛鴦也幾乎站不住腳。   司徒明月冷漠的臉上突然有了表情,是激動,並非由於場面的火爆,而是他看到了霹靂夫人的真面目,完完全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這聲如炸雷的女怪人,竟是一個眉目如畫,風韻極佳的中年婦人,頭髮還是烏黑的,圍珠繞翠,十足一個養尊處優的貴婦人,想像中她應該是個兇暴鬼怪的老婦,結果卻是完全相反。   人妖崔花風曾經予以調戲,原來有其來由。   大紅上前把捲上轎頂的簾子放下。   人已掩去,司徒明月還在發呆,他聯想到四絕夫人。   紀大妞一臉驚怔,可能她也是頭一次見識到。   夫人,適可而止吧?飄萍過客吐了口長氣。   你的陰功近於陰符姹女的路數。   霹靂夫人終於點出了飄萍過客的武功路數,陰符姹女也是四大怪之一,但傳聞早已遁入空門,飄萍過客會與她有淵源?   夫人認為如此?   我老婆子只說近於。自稱老婆子,連邊都挨不上,否則天底下盡是老婆子了。   天下武功不出陽剛陰柔的範圍,總有近似之處。   少跟我老婆子鬥嘴皮,你可以走了!   掘墓的事怎麼說?   這是我老婆子的事。   夫人,區區並未放棄原先所提出原則,條件談不成,就不能動墳墓上的一粒沙。說著,掃了司徒明月一眼。   司徒明月原本就反對翻屍動骨,雖然一度想改變主意,但在判斷確實不是空墓之後,心意又改變了,這意向只須對霹靂夫人表示就行,所以他還是保持緘默。   我說你可以走了!   夫人還沒給區區明確的答覆。   胡鴛鴦大聲道:你閣下憑什麼干預我們的行動?   紀大妞冷冷地道:還輪不到你大呼小叫。   胡鴛鴦怒向紀大妞道:你算老幾?   紀大妞冷哼了一聲道:我算老幾你管不著,別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告訴你,你這塊料還沒放在我眼裏。   胡鴛鴦在開封一帶只知有自己,不知有別人,一向嬌蠻任性慣了,被人當面指著損還是頭一次,她當然受不了,怒哼了一聲,揮鞭衝向紀大妞。紀大妞不屑地撇撇嘴,右手一抬一亮,胡鴛鴦嬌軀一頓,中途窒住了。   兩個女的這一鬥,空氣又緊張起來。   好小子,我老人家跑斷腿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裏湊熱鬧。隨著話聲,一條身影歪歪斜斜地撞入現場。   不速而至的是青竹老人。   司徒明月抱拳道:前輩找晚輩有事?   老人斜睨著司徒明月道:小子,快跟我老人家走!作勢伸手要拉。   司徒明月道:此間的事還未了!   轎子裏傳出霹靂之聲道:老小子,這可是你自己找來的,休想開溜,你答應替我辦的事怎麼沒有下文?   老人搔了搔搔頭道:正在加緊辦理之中!   霹靂夫人道:要是過了限期有你的好看!   老人苦著臉道:一定在限期之內辦妥。   司徒明月可不知道青竹老人答應霹靂夫人辦什麼事,這兩個怪物見面就逗,真真假假外人無法捉摸。   老人目光逐一掃過在場各人,然後停在飄萍過客臉上,偏起頭看了又看。   我們在哪見過?   素昧生平,今天是頭一次。   不對,我老人家敢打賭見過你。   那可就古怪了,區區是第一次進關,對中原道上的朋友大多數是聞名,而中原道上的朋友對區區絕對是陌生的,如果說上眼熟,可能是區區與某人相像。   我老人家人老眼睛不花,錯不了!老人堅持。   您老認為區區是誰?   你是誰?老人反問。   飄萍過客。   沒聽說過!老人搖頭,但目光卻沒移開。   這就是了!   我老人家遲早會想起來。   您老慢慢去想吧,失陪了!說完,目注轎子道:夫人,如果有人擅自挖墳,事情就不能善了。轉身朝紀大妞一擺手,彈身急離。   紀大妞隨之奔去。老人又掃了轎子一眼,向司徒明月道:小子,我們快走!   慢著!這一聲宛若炸雷。   又怎麼啦?老人打個哆嗦。   我有話問你。   那你就問吧!   這小子現在算是跟定你了?   當然!老人面有得色。   他的事你能做主?   這老人怔了怔,他什麼事要我做主?   你只說能不能?   能!老人拍了下胸脯。   司徒明月有些納悶,自己什麼事需要青竹老人做主?   老不死,這可是你說的?   霹靂夫人對青竹老人的稱呼愈來愈難聽了,老小子變成了老不死,以她的風韻氣質,應該不會出口成髒,再加上她故意裝作的嗓門,想像中一定是無鹽夜叉之流,江湖中怪事多,怪人亦復不少。   當然,我老頭子還會賴帳不成?   很好,你聽著,我替鴛鴦丫頭做主   你替這丫頭作主干我屁事?   嘿!老不死,正干你的事,你剛剛拍胸脯保證能替司徒明月這小子做主,現在就要兌現,我們來做個門下親家,意下如何?   司徒明月心中一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胡鴛鴦的大黑眼睛放出了亮光。   什麼門下親家?老人的眉毛一聚一放。   少裝渾,我不信你老不死的聽不懂。   真的不懂,因為從沒聽說過門下親家這句詞。   好,一句話,讓他們兩個定親。   司徒明月心頭咚!地一震,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這女怪人居然這麼一廂情願,為她的徒弟做主找對象。   胡鴛鴦亮麗的目芒掃向司徒明月。   老婆子,你沒昏了頭吧?老人瞪大眼。   你老不死什麼意思?   我糟老頭子做不了主。   你應承過的。這一聲音量之高可以震破人的耳鼓。   老婆子,別不講理好不好?別的事可以,這種事旁人怎能做主,鴛鴦譜是不能亂點的,即使他真的是我的門下,也得他自己願意,何況他是萬壽老人的傳人,我們之間只是道義上來往的關係,這種事   別這種事那種事,剛才你為什麼敢拍胸脯?   我的保證不包含這個。   胡鴛鴦一向任性,什麼事都無所謂,現在臉上也露出了尷尬之色,本來嘛,三頭對四面談這種事,女人總是女人,再大方也不能若無其事。   你事先沒說明!   你老婆子也沒說,是存心套我老頭子。   為這種事爭吵實在是毫無意義,司徒明月冷冷開口道:兩位前輩大可不必為此事動氣,晚輩早已在柳姑娘墳前立誓終生不娶。   胡鴛鴦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   青竹老人一揮竹杖道:小子,有重要的事等著辦還不快走?   司徒明月挪步又回頭向著轎子道:前輩,算是晚輩的請求,墳墓絕不能動。說完,身形一彈與老人匆匆奔離。   胡鴛鴦目送一老一少離去,然後靠近轎子。   師父,怎麼辦?她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慢慢來!聲音變得柔和,不再是震耳的霹靂。   那叫紀大妞的恐怕會不擇手段   丫頭,不必擔心她,說什麼她也不能跟你相比。   可是她很邪門!   放心,司徒明月不是白癡。話鋒頓了一頓又道:其實終生不娶的誓言只是一時的意氣,時間會改變一個人,你只要有耐心等,終有一天等到。要是我們能替司徒明月找出殺害柳家母女的兇手,情形就會大大不同。   師父,如果照您原先的推測,柳漱玉根本沒遇害,這墳是假的,那又該如何?胡鴛鴦整個人靠在轎上。   恐怕很不可能。   飄萍過客有嫌疑麼?   很大,我們得全力查探,主要的是先要摸清他的真正來路,這事為師的會安排,從武功看來,他們一窩子絕對不是普通人物。   不挖墳了?   當然不能,我們得尊重司徒明月的意思。   四絕山莊。   匠心獨運的園林,幽靜恬適一如平昔,外在的風貌絲毫沒有改變,但內裏的氣氛卻大大不同,因為這裏發生了大事,也可以說是怪事,就像有一雙看不見的魔手突然伸進,使整個山莊蒙上了一層陰影。   不見血司徒明月與青竹老人莫三白匆匆趕到。   山莊的防護是用毒,是以毋須佈哨置崗,四絕夫人用毒是一絕,無人敢輕捋虎鬚,是以從來沒人侵犯過。   一老一少剛到橋頭,莊門便已打開,迎出的是山莊護法天地雙杖之中的地杖,老臉一片沉重,她沒開口,只側身揖手作了一個請的姿勢。   青竹老人也抬抬手算是答禮,大步往裏走。   司徒明月緊隨在老人之後。   穿過亭園水榭,來到一個小院裏。   兩名持鐵棒的中年婦人守在廂房門外,一見老人和司徒明月來到,其中一個立即向裏通報,另一個側身肅客。   進入廂房,司徒明月呼吸為之一窒。   房裏臨時用木板和長凳拼了張床,床上躺了個少女面目如生,彷彿是睡著了,床前地上一隻三腳小鼎插了幾炷香,旁邊有一堆紙灰。   司徒明月在來此的路上已經聽青竹老人說過事件的梗概,略知究竟,就在床邊站著,仔細打量了死者幾眼。   死者沒有傷,也不是中毒!司徒明月冷沉發問。   對!   內外傷都沒有?   沒有!   何由致死?   怪就怪在這裏,我老人家這輩子見識過無數邪門功力,就是沒見過這狀況,你小子頗不含糊,看法如何?司徒明月深深地想了想。   晚輩有兩個看法。   說說看?   頭一個,致命之物可能非常細小,沒人要害之後不容易發現,得再加以仔細檢驗,或許能有所發現。   連每一根髮絲都檢查過了,連一丁點可疑之處都沒有,比最高明的仵作驗屍還要詳細,你說第二個看法?   第二,如果殺人者用的是殺人不留痕的歹毒玄功,人一死,氣血停止運行,而外表無痕,要想探測出致命之由便相當不容易了。   老人定睛望著司徒明月,半晌。   小子,你說的有道理,算是什麼手法呢?   晚輩學淺,不知道,除非   除非什麼?   剖屍查驗。   不成!老人搖頭,剖屍有傷人道,而且必須由武林岐黃高手來做,一般人把屍體全割碎也看不出什麼來,只有另找別的路。   眼前陡地一亮。   四絕夫人步了進來。   夫人好,久違!司徒明月抱了抱拳。   少俠不必多禮!   冷艷而不失明媚,冷艷如寒梅,偏又明媚如牡丹,算來該是明日黃花的年齡,卻亮麗綽約似春葩,尤物二字她的確當之無愧。司徒明月是第二次領略她的風姿,但感受和第一次同樣強烈,如果時光倒退二十年,比之柳漱玉該是過之無不及。   當然,以現在而言,少女的嫵媚與徐娘的風韻是截然不同的,可以說各擅勝場。   望著這絕代尤物,司徒明月想到上次接受招待的美酒佳餚,也想到由青竹老人轉托的比目玉魚。玉魚何時比目!可是半點端倪都沒有,還有燕雲神雕齊嘯天一家五口血案一樣沒有眉目,這兩筆債是欠她也是欠自己,如果不清償,對她對自己都無法交代,尤有甚者,還有筆更大的債壓在肩膀上,自己成了標準的負債人。   青竹老人玩世不恭,根本不講究俗禮。   夫人,想出路道了沒有?他指的是少女的死因。   沒有,只是她在沉吟。   這是個蓄意安排的大陰謀。   司徒明月心想,青竹老人巴巴地把自己找了來,煞有介事說是大事,搞半天是查究這少女的死因,兩個老江湖沒轍,自己何能為力?   何以見得?老人目芒閃了閃。   春花是最得我心弟子,而今不明不白遇害,身上居然帶著曾經掀起江湖血雨腥風的玉獅子,而先夫就是為這隻不祥的玉獅子而喪命的,現在東西出現在我心愛的弟子身上,而人又死在莊裏,這不是陰謀是什麼?   啊!我老頭子明白了,對方的目的是要造成門人竊寶行跡敗露而被殺,夫人是因為盜寶而謀害親夫兇手的假象,使四絕山莊變成武林公敵,對不對?   正是如此!   這種居心太惡毒了,我糟老頭子絕不輕易放過他。   司徒明月這時亦感到事情頗不單純,的確是嚴重,他所不明白的是四絕夫人的丈夫究竟是誰?   夫人檢視過玉獅子了?老人又接著問。   空無一物!   噢!老人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玉獅子被古月世家目為傳家寶,獅腹內的東西不知是被世家取出還是落在陰謀者的手上?   十有九是落在陰謀者手上。   為什麼?   如果是被世家主人取出,堡主胡天漢早領袖中原叱吒江湖,不會屈居人下,幾為神火教所吞併。   司徒明月忍不住開了口。   是玉獅子還是金獅子?   當然是玉獅子!老人回答。   但金老四探得的消息胡家堡失竊的是金獅子。   沒錯,從玉獅子外表所留的痕跡判斷,當初世家的第一代主人神刀客胡滿得到玉獅子之後,為掩人耳目故意在外面包了一層金,所以成了金獅子。   這又有問題了。   什麼問題?   玉獅子腹中藏寶,可以使人成就至上武功,已經傳了三代,為什麼擁有者棄而不用等著人竊盜?   這很容易解釋,第一代得到的還來不及破解玉獅開啟之法便已慘遭橫死,玉獅失蹤,兇手不明,而後兩代的只知道是金獅子。   是前輩的推論。   當然有根據,不提也罷。   晚輩知道。   你小子知道什麼?   不提也罷!司徒明月以同樣的語句口答,他真的是知道但不願點明,青竹老人與霹靂夫人有特殊關係,而霹靂夫人是胡鴛鴦的師父,對堡裏的一些內幕當然不陌生,青竹老人的根據來源便是如此。   好小子,你居然跟我老人家對上了,不提就不提,現在這檔子事就落在你頭上。   要晚輩查出陰謀者?   對,這是你分內之事。   這   別這那的,你忘了打鐵的要你做什麼?   與此有關?司徒明月眼裏突泛寒芒。   這還用說,不然便是我亂放屁了。   晚輩還是不十分明白   打鐵的沒告訴你來龍去脈?   語焉不詳,只是要晚輩查出殺害天龍神君的兇手,同時追回玉機金經,至於原因卻沒   四絕夫人冷艷的臉孔突然大變。   司徒明月的話為之中斷。   青竹老人深深望了四絕夫人一眼,然後把目光轉向司徒明月。   小子,打鐵的沒告訴你詳細經過是有道理的。   什麼道理?   第一,事實上他對真正情況並不完全瞭解,僅知敵人相當厲害,應該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巨魁,是誰並不知道。第二,你不知道原因便可以專心完成任務,不會節外生枝。第三,你是一著明子,再佈幾著暗棋,相輔相成。   前輩可想到情況不明行動起來會事倍功半?   唔!我老人家現在也想到了這一點,這樣吧,我就所知道的擇其要者告訴你一些,省得你瞎摸   四絕夫人望著青竹老人欲言又止。   這動作司徒明月看到了,暗忖,她想遮蓋什麼?   青竹老人回望了四絕夫人一眼然後開口。   小子,你聽著,玉獅子從洛陽鬼丘出土之後,消息立即傳開,傳言中,玉獅腹內藏先秦武魔窮畢生心力所創的一式奇功,得之者如果內功根基深厚,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無敵殺手   略一停頓接下去。   最先得到的是專事掘陵盜墓的江湖敗類鬼客辛公望,在經過一連串流血爭奪之後,辛公望橫屍砥柱山下,東西落入一代神偷空空兒之手,由於玉獅子構造巧妙,尋常人無法開啟,又不能加以破壞而損及內藏,於是空空兒找上打鐵的請教   哦!司徒明月兩眼瞪大。   打鐵的不但是冶鑄名手,也是機簧專家,他握有一部機簧寶典玉機金經,他一時大意拿出金經參照,空空兒見經起意,臨時變卦不啟玉獅離去,不到三天金經被竊,這當然是空空兒的傑作   唔!司徒明月深深點頭。   不久之後,又傳出空空兒被殺的消息。   那是三度易主?   對!   是誰?   天龍神君!老人掃了四絕夫人一眼。   四絕夫人從喉嚨裏唔!了一聲。   司徒明月挑了挑眉。   天龍神君乃是正派人物,怎麼也參與強取豪奪!   不!老人擺了下頭,天龍神君是打鐵的至交好友,生平嫉惡如仇,他的目的是助打鐵的得回玉機金經,志不在玉獅子   再來呢?   天龍神君在他自己的行宮密室遇害,玉獅子和金經失蹤,兇手不明,之後,便傳出古月世家第一任主人神刀客胡滿慘死的消息,但當時並沒人把胡滿之死與玉獅子聯想在一起,現在才算顯出端倪。   那殺害天龍神君的兇手該是胡滿?   不太可能!   為什麼?   胡滿的能耐遠不足以殺害天龍神君!   除了武功還可以用別的手段?   但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慘。玉獅子雖然變成了金獅子藏在胡家堡多年,但後兩代繼承人都不知道這秘密,顯見殺人者另有其人,而此人應該是個極可怕的人物,胡滿很可能只是被此人利用的工具,充其量是此人的同路人。   這也不能完全證明他不是兇手。   當然,不過,金經與玉獅子是一起失蹤的,如果他全部得手,不必再偽裝金獅子,早已成為無敵殺手,也不致於橫死,更不必隱瞞下一代。這當中當然是另有文章,也就是等待破解的謎。依我老人家判斷,從胡家堡盜走玉獅子的便是當年殺害天龍神君的兇手,也就是送寶到山莊之人,從春花的神秘死亡便可知道兇手是何等可怕的角色。   司徒明月望了床上少女的屍體一眼。   為什麼要把掏空了的玉獅子送到山莊來?   企圖是個謎。   依然是無頭公案?   可以這麼說,不過對方既然如此做了,必然會有進一步的行動,我們靜以待發,一定會有蛛絲馬跡可循。   守株待兔?   除此之外,你小子難道有什麼好主意?   一名青衣少女匆匆奔到廂房門口,形色倉皇。   啟稟夫人,有人闖入山莊。   四絕夫人挑起了眉。   是什麼樣的人敢闖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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