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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一章 稚子血淚

寒星冷月仇 陳青雲 25560 2023-02-05
  序屬深秋,草木枯槁,入目一片蕭索淒涼,看不到半絲綠意,只剩下些枯枝禿幹,在西風裡顫抖,搖曳!   但,大別山中,松濤綠浪,仍然一片鬱鬱蒼蒼,似乎秋的腳步到不了這裡。   這時,正有一大一小兩條人影,在這崇山疊嶂之中,緩慢的爬行!   那小的人影,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幼童,生得唇紅齒白,豐額廣頤,鼻若懸膽,目如點漆,肌理白潤,一看就知道是一個聰慧絕倫的小可人兒。   傍著他的,卻是一個全身黑色衣袂,外罩玄色風氅,臉蒙黑紗的婦人!   她們是誰?   為什麼行腳在這崇峰峻嶺之間?   黑衣婦人,一手牽著那幼童,另一隻手攀藤附葛,艱辛的向上爬,每爬行一段,必停下來嗆咳一陣,狀極狼狽。

  那幼童稚嫩的臉上,一片憂苦惘然之色,忽然仰起小臉道:媽,你身體不好,一年不來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每年都要來一趟啊?   黑衣婦人,發出一聲幽幽的長嘆,語帶悲哽的道:霖兒,媽恐怕不行也許這是最後的一次,怎能不媽,你每年到這怕人的血池旁站上一天半日,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霖兒,現在你還小,不要問,有一天媽會告訴你的!媽幾年前就說這同樣的話,到底我到什麼時候才算不小呢?   霖兒,到應該告訴你的時候,媽會告訴你,走吧!那叫霖兒的幼童,嘟起一張小嘴,大眼骨碌碌的向他媽媽轉了幾轉,像是非常失望般的在喉裡嗯了一聲,無可奈何的隨著媽媽向上爬。   母子倆喘著氣,艱辛萬狀的爬了一峰又一峰,越過一澗又一澗!

  終於,一叢黝黑的山峰在望!   媽,快到了!   是的,孩子,你累嗎?   幼童本已疲憊不堪,聞言胸脯一挺,頭一抬,上氣不接下氣的道:不!媽,我不累,倒是媽您看您的手在流著血哩!   孩子,被荊棘劃破了一點點算得了什麼,如果在當年,媽沒有得病的時候,這山嶺又算得了唉!當年,不堪回首唉說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嗆咳!   幼童惶恐無限的看了黑衣婦人一眼,用手背拭著淚,在他小小的心靈裡,似乎有一個不祥的陰影,他怕他媽媽會他不敢往下想!   漸漸,已接近那叢黑色峰岩之前。   他禁不住又問道:媽!你不是說爸爸會回來的,但盼望了這麼多年,他仍然連影子都不見,您說,爸究竟是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去得這麼久?黑衣婦人,嬌軀一陣激顫,淚水從面紗之後,悄悄滾落,半晌才答非所問的道:霖兒,快到了!

  那幼童面上頓時泛起一絲喜色,但瞬即又變為迷惘凝重的道:媽,您今天一定要告訴我,我到底姓什麼?   黑衣婦人痛苦的呻吟了一聲,道:霖兒,遲早   幼童似已橫定了心,乾脆賴著往岩石上一坐,眼圈一紅道:媽如果不告訴霖兒,霖兒就不走了!   黑衣婦人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道:姓陳!   幼童歡然道:啊,媽,那我該叫陳霖了是嗎?那爸爸的名字呢?孩子,你要媽傷心   幼童忙不迭的站起身來道:媽,不要難過,霖兒不再問就是!   母子兩人,又默默的向上爬升,半刻之後,居然到達了那黝黑的岩石疊聚而成的峰頂之上,眼前是一個半畝地大小的石坪,從石坪的邊緣下望,一方血紅的水池,遽呈眼簾,沸沸揚揚,翻滾不休,極像一鍋煮沸了的血。池的四周,全是峭壁陡岩,平滑如刀砍斧削,深可千仞。

  母子兩人,站立在石坪的邊緣,那叫陳霖的幼童,緊緊閉上一雙大眼,牽著他媽媽的衣角,不敢再往下看。   黑衣婦人,徐徐除下面紗,露出一個花朵兒也為之失色的極美面龐來,她雖是三十出頭的婦人,而且眉目之間,帶著極重的恨怨交織之氣,顏色憔悴,但卻掩不住她的國色天姿,絕世芳容,美,美得足以顛倒眾生。   黑衣美婦,除去面紗之後,雙目凝注下面的血池,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簌簌而落,雙腿似乎不能支持她的體重,如風中弱柳般,搖擺不已。幼童這時睜開眼來,仰臉望著他媽媽的面龐,也跟著落起淚來!但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媽媽每年都要來這恐怖的地方一次,而且每次來都要向著那像血水似的池子傷心飲泣,他不敢問,他知道媽媽不會告訴他,問了反而使媽媽更傷心。

  地慘天愁,空氣也被染上了悲淒的色彩,此情此景,鐵石人見了也會動容。   一片烏雲,掩住了日光,峰嶺林壑,頓現一片昏昧幽暗之色。   似乎天也為這對母子嘆息!   黑衣婦人突然轉過帶雨梨花似的淚臉,注視了幼童半晌,悲聲道:霖兒,如果有一天媽離你而去,你要勇敢的活下去,堅強的活下去,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媽媽期望你將來能學成驚人絕藝   幼童面上一片惶急的道:媽,您要去哪裡,不要霖兒去嗎?   黑衣少婦,以手撫著幼童的頭頂,朱唇緊眠,不住的吞咽著苦澀的口水,粉面上的肌肉,不停抽動,竭力忍住椎心刺骨的悲傷,好半晌才道:孩子,媽是說著玩的,媽不會離開你!   幼童並未因這句話而消去了他小小心靈的疑慮,仍然愁眉苦臉的望著他媽媽。

  驀在此刻四條人影,如鬼魅般的飄身上坪,不帶任何聲息!   人影立定之後,可以看出是四個面容詭譎,目如鷹鷲的中年儒士,各著青白灰黑四色儒衫,脅下分別佩著劍、笛、簫、尺,四樣東西。   四個中年儒生,看了這母子一眼之後,齊齊發出一聲驚噫!   黑衣婦人聞聲回顧,一面忙不迭的取出面紗其中白色儒衫佩劍的中年書生脫口道:   武林之花郭漱玉!   黑衣婦人,花容慘變,嬌軀亂抖,顯然驚怖至極,行藏已露,戴面紗也無用了。   幼童漆黑的雙瞳,看看眼前的人,又看看媽媽,他倒不感到可怕,輕聲道:媽媽,他們說誰是武林之花?   黑衣婦人,眼中射出駭人至極的怨毒光芒,盯視著四個中年書生,對於幼童的問話,置若罔聞。

  另一個青衫佩簫的書生,陰陰一笑之後,向其餘三個書生道:我四兄弟真是豔福無邊,想不到在此得遇武林第一美人,十載相思,如願以償,哈哈!良緣天賜,可遇而不可求!   四書生同時縱聲而笑。   幼童的雙眼,睜得滾圓,不安的一扯黑衣婦人的衣袖道:媽,他們說您是武林之花?   黑衣婦人痛苦的嗯!了一聲,雙目仍緊緊註定四人。   白衣佩劍書生皮笑肉不笑的向黑衣婦人一點首道:郭漱玉,昔年在下苦苦追求,未蒙青睞,還被你譏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哈哈,今天四隻癩蛤蟆碰上一隻死天鵝,將分而食之,哈哈!四雙色迷迷的眼睛,齊齊射向武林之花郭漱玉。   武林之花郭漱玉一雙秀目,幾乎瞪出血來,渾身冷汗直冒,她萬沒料到對方竟然起了這種禽獸不如的邪心,而自己被病魔纏繞了近十年,功力已消失了大半,絕不是這四個衣冠禽獸之敵,萬一她不敢再往下想。

  那灰色儒衫脅下佩一隻鐵笛的書生,色迷迷的一笑道:武林之花,到底夫妻情重,巴巴的趕來團聚,嘿嘿,等我們兄弟了卻心願之後,一定會成全你的,你身邊的娃兒,想是你的令公子了,哈哈,一併成全!一併成全!武林之花郭漱玉芳心片碎,緊緊的拉著幼童的手,咬牙切齒的向對方道:畜生,我漱玉恨不能生啖你等之肉,死齧你等之魂   白衣中年書生,嘻嘻一笑道:郭漱玉,我兄弟不耐久候,你是自己就範,還是要我兄弟動手?   武林之花郭漱玉眼角竟然滲出血來,嬌軀搖搖晃晃的向後退了兩步,只要再退三步,就得葬身血池,幼童這時已看出端倪,這四個中年書生,將不利於他母子,小臉之上,竟然透出一種驚怖怨毒交集之色,仰臉一看他媽媽那副慘厲之容,小手戟指那四個中年書生道:等我長大了,學成很高的本領,我要殺你們!

  四個中年書生不由哈哈一陣狂笑,其中黑衣書生扮了一個鬼臉道:小兔崽子,你長不大了,你永遠只有這麼大!   說完又是一陣狂笑!   幼童當然聽不懂對方言中之意,小眼圓睜道:你們敢欺負我媽媽,你們就等著瞧!   武林之花郭漱玉這時心如油煎,眼看受辱在所難免,唯一的辦法,只有跳落血池之中,一死以求解脫,但她想及身邊的愛兒時,卻又狠不下這個心腸,如果母子雙雙投池一死,陳家豈不絕了後,放著十年前的一段血仇,又由誰去報?   不死吧!自己受辱不說,最終母子還是難逃一死,她知道這四個中年書生絕不會放過她的愛兒,而留下一條禍根。   十年來,她含辛茹苦,撫養愛子陳霖,目的是要他將來能復血仇,她自己知道本身功力有限,而愛子卻是根骨奇佳,秉賦天生,如遇明師造就,不難成為武林奇葩,所以她一直不曾傳他一招半式,怕的是糟塌了愛子的前途,因為紮根基的功夫,如果誤傳的話,會影響以後所學,所以至今陳霖仍是一塊渾金樸玉,但文事方面,卻教了不少。

  武林之花郭漱玉想在面臨著死亡,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不由仰首蒼穹,歇斯底里的狂呼道:蒼天無眼,蒼天無眼,蒼天   四個中年書生,互望了一眼之後,呈半月形之勢,向這一對母子欺去。   幼童陳霖小臉紫漲,恨恨的望著對方,他已意識到危機迫在眉睫,反而沒有害怕驚恐的神色,代之的是恨、怨、怒,這就是他異於常人的地方。武林之花郭漱玉又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兩步,這時距懸岩邊緣,僅一步之差,下面是恐怖神秘的血池,她臉容淒厲如鬼,嘶聲道:惡魔,畜牲,我做鬼之後絕不放過你們!   四個中年書生,深恐對方躍入血他,使好夢成空,不能逞其獸慾,也不由自主的停下身形,八隻餓狼似的眼睛,怔怔的瞪著獵物,籌思對策。   雙方的距離,不及一丈。   青衫書生朝靠得最近的白衫書生使了一個眼色,滿臉奸笑的向武林之花道:郭漱玉,如果你肯乖乖答應我弟兄的要求,使我弟兄了卻夙願,放你母子一條生路如何?說完目不稍瞬緊盯著對方,靜待答覆。   武林之花郭漱玉目眥盡裂,微微滲出血水,怨毒至極的道:畜牲,禽獸,我死後變厲鬼再來尋你們算帳!   就在武林之花郭漱玉說話稍一分神之際,白衫書生,遽起發難,只見白影一閃,從斜裡電疾欺身到母子倆的右後角度,猛揮一掌。   一聲悶哼,夾著小孩的尖叫聲傳處,武林之花母子,被震得直向坪中央踉蹌跌撲過去,白黑兩衫書生,立即占住了靠血池的方向。   武林之花郭漱玉一時猶豫,致被對方所乘,現在連想死都辦不到了!她想起即將來臨的慘酷命運,宛若萬箭攢心,千劍刺體。   陳霖是一個毫無武功根底的小孩,方才這一震,早已頭暈目眩,渾身疼痛如拆,所幸他是立身在他媽媽的左側,所以沒有承受勁鋒,否則的話,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白衫書生陰惻惻的一笑道:美人兒,你認命了吧!   武林之花郭漱玉早已存了一死全節的心,玉齒一挫,猝然出掌向白衫書生揮去,雖說她久病纏身,功力已不及昔年的一半,但這拼命的一掌,也未可輕視。   事出倉促,白衫書生被迫的向右閃身迴避,武林之花一手拉定愛子,就乘這一隙之機,向懸岩邊緣縱去。   美人兒,你可千萬別尋死!   話聲中,堵在懸岩邊緣另一端的黑衫書生身形半轉,雙掌齊揚,劈出一道如山勁氣,武林之花的嬌軀連同陳霖,又被捲得倒翻而回。   灰衫書生身形如鬼魅般向立腳未穩的武林之花母子飄去,出手如電,尖叫聲中,已把陳霖像老鷹攫小雞般的抓在手中。   武林之花悲嘶一聲:惡魔,你敢傷我愛子!飛身疾撲過去!   慢來!   青衫書生從側方揮出一道掌風,勢強勁猛,如怒海狂濤,疾捲向武林之花。   武林之花心切愛子被攫,亡命猛撲,恰與青衫書生劈出的掌風迎個正著,慘嗥聲中,張口射出一股血箭,砰!的一聲,摔落石坪之中,一股母性愛的力量,支持著她仆而又起,正待後面的白衫書生和側方的青衫書生,雙雙閃電般欺近身去一人執了她的一隻手臂。   武林之花風氅委地,釵落發散,口角襟前,血跡殷然,淒厲如鬼,狠命的掙扎,但卻脫不了兩書生的手。   幼童陳霖,被灰衫書生倒提在手中,力掙不脫,情急之下,雙手就勢向灰衫書生的腿上抱去,張口就咬,鮮血隨口而冒。   灰衫書生痛得嗯哼!了一聲,怒喝一聲:小鬼,去你的吧!手一掄一鬆,陳霖被淩空拋出去三丈之外,叭噠!一聲,寂然不動。武林之花郭漱玉見愛子慘遭喪命,頓時膽裂魂飛,肝腸寸斷,理性全失,張口就向白衫書生抓住自己右臂的手咬去!左足猛踹左面的青衫書生。   兩書生手勁加緊,向後反扭,武林之花立被制住,分毫不能動彈。   黑衫書生閃著一雙被慾火燒紅了的野獸般的眼睛,一步一步向武林之花身前走去。   武林之花見愛子已遭橫死,而自己又將要被禽獸不如的四個中年書生蹂躪,不由目眥盡裂,眼角鮮血直冒,力竭聲嘶的道:畜生,惡魔   嗤!的一聲,衣衫已被黑衫書生從胸前撕開,凝脂白玉也似的酥胸頓告裸露,一對新剝雞頭般的玉峰,巍然聳出。看的其餘的三個書生,齊吞了一口唾沫。   白衫書生高聲嚷道:列位,這頭籌應該讓給我!其餘三個書生互望了一眼,默不作聲。   武林之花郭漱玉眼看慘絕人寰的事,立即就要臨頭,如不當機立斷,被對方點上穴道的話,將死活都難,芳心一橫,嚼斷了舌根,鮮血如泉,狂噴而出。   四個書生不虞有此,齊齊驚呼出聲。   那邊被擲飛的陳霖,並沒有死,恰在這時,微微睜開雙目,見狀不由魂飛魄散,小口連張,但卻叫不出聲音,身軀宛若被拆散了一般,分毫不能動彈,一雙漆黑的大眼睜得滾圓,盡是怨毒之光。武林之花郭漱玉蓬首虛軟下垂,顯然已斷了氣,分執著她手臂的青衫和白衫書生,口裡嘿!了一聲,雙雙一鬆手,砰!的一聲,嬌軀仰面裁倒,只見她血眼圓睜未合,死不瞑目。四個中年書生,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白衫書生一頓腳道:早該點了她的穴道,噯!坐令一朵武林之花凋殘,白費了這多力氣!   灰衫書生瞄了白衫書生一眼道:算我兄弟四人命中註定,不能消受這朵花,算了,總算不虛此行,斬草除根,連那小鬼,一併拋入血池,一了百了,也免得提心吊膽!   黑衫書生立即接口道:就這麼辦吧!隨說隨從地上抓起武林之花郭漱玉的屍體,雙臂一振,屍體直向那五丈外的血池落去!   陳霖目眥欲裂,心如刀攪,但他卻連動彈的力量都沒有,他知道對方不會放過自己,他只有等死的份兒,一個武功全無的十二三歲小孩,還能做得出什麼?   白衫書生對於武林之花嚼舌自盡,感到有些垂頭喪氣,自言自語的道:嘿!到口的羊肉也會飛去!還是把那小鬼也一併料理了,下山去吧!說著,挪動腳步,緩緩向陳霖走去。陳霖已知道對方的意圖,   在心裡道:死吧,死了好陪媽媽一道!   陳霖的生命,隨著白衫書生的腳步縮短,看來,他難逃葬身血池的厄運。   驀在此刻一聲斷喝,破空傳來:四毒書生,爾等休要趕盡殺絕!   四個中年書生,不由齊齊一呆。   喝聲餘音未落,一條人影,快逾電閃的瀉落陳霖身側,一把抄起陳霖,就待四個中年書生,一呆之後,驀然警覺,劍、簫、笛、尺,齊掣手中,同時暴喝一聲,疾射而起,把那人圍定。   來人竟然以黑巾蒙住真面目,只剩一對精光灼灼的眸子在外。   白衫書生,一揚手中藍汪汪的長劍,冷笑一聲道:閣下竟然敢出手架我弟兄的樑子,想是活得不耐煩了!   黑巾蒙面客,冷哼一聲道:武林敗類,豺狼成性,你們報應的時間不遠了!   四個中年書生聞言之下,齊齊冷哼了一聲,其中白衫書生寒聲道:閣下既知我四毒書生之名,還敢公然架梁,諒非無名之輩,何必藏頭藏尾,相好的報個萬兒出來!   黑巾蒙面客冷嗤一聲道:和你等殘毒之徒打交道,還談什麼江湖規矩,失陪了。了字出口,身形暴彈而起!   四書生怪笑一聲,各攻一掌,如濤勁氣,把黑巾蒙面客的身形,硬生生的逼回原地,黑衫書生手中鐵尺一揚,道聲:相好的,你還想走!欺身進步,疾攻五尺。   黑巾蒙面客一手尚抱著幼童陳霖,忙不迭的閃身避過,覷准側方的灰衫書生,挾全身修為內力,猛攻五掌,掌掌俱有開碑碎石之威,狠辣快猛兼備,迫得灰衫書生連退了五步,方才險極的避過。   這樣一折騰,陳霖又告昏死過去。   黑巾蒙面客五掌迫退灰衫書生,身形再起,從斜刺裡往外疾射。   白衫書生手中藍汪汪的長劍一挽,抖起一片藍光,向黑巾蒙面客罩去,青衫書生的鐵簫,也同時從側方疾點而來,三方都是淩空急勢。   黑巾蒙面客身形再度被迫落地,腳下連環移步,避過白衫書生的長劍,右掌以十二成功勁,猛截青衫書生的鐵簫。   擦!的一聲暴響,掌簫接實,雙方各退了兩步,白衫書生的長劍,又告詭奇無倫的削到!   黑巾蒙面客沉哼一聲,待對方的長劍臨身不及五寸之際,單足拄地一旋,反欺白衫書生左側,右掌快逾電掣的疾劈而出。   砰!嗤!夾著兩聲慘哼,白衫書生的左胸,被結結實實的劈中一掌,登時嘴角溢血,踉蹌退到五尺之外,而黑巾蒙面客衣衫破裂,脅下已被劃開了半尺長的一道口子,鮮紅的血,立時染濕了半邊身體。   喘息未定,四毒書生的另三個青、灰、黑書生,簫、笛、尺,齊揚,從三個不同方位,疾攻而上。   黑巾蒙面客,淒厲的怒喝一聲,強忍傷痛,聚畢生功力於右掌,一陣疾掄猛揮,圈圈勁氣,如怒海鯨波,層層翻出,隱挾風雷之聲,三個書生的攻勢頓時一挫。   黑巾蒙面客把握住這一瞬之機,身形倒射兩丈之多,堪堪到達生死坪靠裡的一面坪緣,翻身就朝坪外的松林之中射去!   灰衫書生大叫一聲:不能放走了他,他是風雷掌鐘子乾,追!   四個中年書生,先後射起身形,瀉向那片松海之中,但,可煞作怪,只這眨眼的功夫,竟然失去了黑巾蒙面客的影蹤。   四人分頭一輪搜索,連半個鬼影都看不到。   黑衫書生氣得臉孔鐵青,哇哇怪嚷道:活見鬼,堂堂四毒書生,竟然被敵人走脫,栽到家了,如果那小鬼不死的話,我看後患無窮!   白衫書生陰陰一笑道:風雷掌鐘子乾,已被我的毒劍所傷,諒他活不到三個時辰,只是,只是那小鬼被他救走,的是可慮,看來他絕走不遠,我們搜   四毒書生又分頭向松林深處搜去。   就在四毒書生剛才離開的地點,兩丈之外,一株數人合抱的虯松,距根部約三丈的樹椏之間,探出一個頭來,向四周一陣掃掠之後,又縮了回去!他就是冒死搶救陳霖的黑巾蒙面客風雷掌鐘子乾,他自知絕非四毒書生的對手,所以一陣力拼之後,拼力圖逃,這一株中空的巨松,使他死裡逃生。   且說陳霖悠悠醒轉之後,但覺眼前黑暗異常,不知置身何地!全身骨痛如折,稍一動彈,有如利劍穿心,不由哼了一聲。   他重複閉上眼睛,於是慘絕人寰的一幕,倏然在他小小的心湖裡湧現,母親被四個中年書生,逼得嚼舌自盡,復又被拋屍血池,而自己他忽地想起,救自己的黑巾蒙面客來,小眼睜處,眼前景物已依稀可辨,見自己躺身在一個洞穴之中,光線從頂上射入,這洞穴寬廣約一丈,旁邊,斜倚著一個遍身血污長著黑鬍鬚的中年人,正一瞬不瞬的註定著自己,不由費力的張開口道:伯伯,是您救了我嗎?   那中年人似乎受傷極重,有氣無力的道:是的,孩子!   我們現在是在什麼地方?   生死坪外的樹穴之中!   伯怕,那四個壞人呢?   走了!   陳霖的面上立時籠罩了一層怨毒至極之色,眼裡閃爍著恨的光芒,喃喃的道:媽媽!霖兒沒有死,霖兒將來長大了學本領,替您報仇,媽兩滴淚珠,隨聲滾落,半晌之後,掙扎著坐起身來,向那中年人道:伯伯,你救了我,可是我現在還不能給你叩頭,我跪不下去,身上痛得很!孩子,不必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陳霖!   你爸爸呢?   媽說他到很遠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但每次我提到爸爸時,媽就會難過,我聽媽說,在我只有兩歲的時候,爸就走了,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樣子,連名字都不知道!伯伯你認識他嗎?   中年人搖搖頭,嘆息了一聲,眼中射出兩道駭人煞光,但瞬間即逝,道:孩子,這樣最好!   陳霖奇詫的望著這中年人,不知他說這樣最好是什麼意思,但他又不敢追問。   中年人沉吟了片刻之後,道:孩子,我叫風雷掌鐘子乾,你必須記住我的名字!   是的,鐘伯伯,我不會忘記的!   還有,你記住,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人都不能說出你的名字,和你的遭遇,鐘伯伯的名字也不能提起,你要緊記在心!   陳霖雙眼睜得滾圓,激奇的道:鐘伯伯,那是為了什麼?   孩子,現在不要問,有一天你會明白的!但我說的話,你必須緊記,我再說一遍,不能說你的名字家世遭遇和今天的一切!   陳霖茫然的點了點頭,接著又道:鐘伯伯,您能把我從四個人的手裡救出來,本領一定很高,您肯教我嗎?說完滿臉希冀之色,定定的望著風雷掌鐘子乾。   孩子,鐘伯伯能救你,算是僥倖,差一點就沒命了,如果不是我事先偵知有這麼個樹穴可以藏身的話,現在怕不唉!而且我   風雷掌鐘子乾說到此處,一陣氣喘力促,臉色變得很可怕,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落,不由自主的痛哼了一聲。   陳霖這才想起鐘伯伯遍身血污,一定受了很重的傷,悚惶的道:鐘伯伯,你受了傷,很重,是嗎。   孩子,不要緊,讓我先給你療傷,我還有些話要告訴你,時候不多了。陳霖可不懂鐘伯伯所說時候不多了是什麼用意風雷掌鐘子乾費力的把身體向陳霖靠近,取出兩粒藥丸命他吞下,然後十指頻頻點向他的周身穴道,點遍了周身大小穴道之後,疾以右掌貼在陳霖的命門穴上,一股陽和之氣,透穴而入,愈來愈強,循經走脈,流轉不已。   陳霖先時還感到痛苦不堪,但他忍住了不作聲!逐漸意識開始模糊,終至沉沉睡去,待到醒來,只覺痛楚全消,渾身舒暢無比,一骨碌爬起身來,一看,一顆小心,幾乎跳出腔子來,膽裂魂只見風雷掌鐘子乾,手腿臉面等露在外面的部份,已是烏紫之色,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陳霖只道是鐘伯伯已經死了,不由淚流滿面,雙膝跪地,頻頻喚道:鐘伯伯,鐘伯伯,鐘   一聲聲如子規啼血,慘不忍聽。   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媽媽,已慘遭葬身血池,而現在,為了救他而負重傷的鐘伯伯,又告撒手塵寰,怎不令他小小心靈片片破碎。   突然,一聲細如蚊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孩子,不要哭,聽我說   陳霖小小心靈頓感一震,擦去了擋住眼簾的淚水,只見風雷掌鐘子乾手腳微動,眼睜如鈴,但目光卻是遲滯的,黯然無光。   陳霖見鐘伯伯竟然又活了轉來,大喜過望,伸手就向對方撫去孩子,不要碰我,退開些!   陳霖驚悸的縮回了手,向後挪了挪身體,不安的道:鐘伯伯,您   風雷掌鐘子乾面上肌肉一陣急劇的抽動,喉中咚咚有聲,半晌之後,才平靜下來,遲滯無神的雙眼,緊盯著陳霖,聲音低沉黯啞的道:孩子,聽我說,不要插嘴,用心的聽,牢牢記住殘害你媽媽和我的那四個叫四毒書生,沒有姓名只以所使的,兵刃為號,分別叫做白儒奪命劍,青儒追魂簫,灰儒索魄笛,黑儒超生尺武器上淬劇毒,中者無救,最多只能活三個時辰   風雷掌鐘子乾一口氣說到這裡,氣喘不止陳霖不由毛髮俱豎,淚水又直掛下來,顫聲道:鐘伯怕,您是被   孩子,聽我說,我被奪命劍劃傷,毒已入骨!鐘伯怕,霖兒有一天會要他們十倍償還   風雷掌鐘子乾精神似乎又振作了些,接著道:孩子,你身負血海深仇,這四毒書生可說是仇上加仇!鐘伯伯,我身負血仇,究竟   不要插嘴;四毒書生在你仇家之中,算不了什麼,還有許多更厲害的仇家,身手之高,駭人聽聞,將來能否報仇,要看你的造化了,我看你福緣深厚,異秉天生,說不定會有遇合!陳霖眼中恨意倏濃,急聲道:鐘伯伯。那些仇家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孩子,你現在還是不知道的好   但,我   孩子,別急,你離此之後,去訪一個人,記牢,他叫飄萍客李奇,你必須找到他,告訴他你的一切經過,他會幫助你投名師,習絕藝,將來你藝成之後,他會告訴你一切經過,現在不要問!   鐘伯伯,這位飄萍客李奇伯伯,住在什麼地方?我已四五年不曾與他謀面,他居無定所,你慢慢的探訪吧!   他能告訴我一切嗎?   會的!   不知那位李奇伯伯是個什麼形象?   孩子,你問得好,他五綹鬍鬚,飄灑胸前,相貌清臞,唯一的特徵是,永遠穿著那件補綴過的黃葛布長衫!   風雷掌鐘子乾說到這裡,又是一陣嗆咳,眼神逐漸暗淡下去,聲音也變得弱如蚊子叫!   陳霖急得雙手亂搓,聲淚俱下的道:伯怕,伯伯,你歇一會兒吧!   不孩子沒有時間了   但是,鐘伯伯,你太痛苦了,霖兒不要聽   胡說你非聽不可!你必須訪名師,習絕藝報仇   陳霖痛哭失聲道:鐘伯伯,您會好的,您鐘伯伯   風雷掌鐘子乾面上肌肉不停的抽搐,像是痛苦萬狀,嘴唇連連翕動,好一會工夫,又掙扎著出聲道:孩子,我,是你爸爸的拜弟你該叫我叔叔   陳霖急道:鐘叔叔,您知道我爸爸現在   風雷掌鐘子乾已快到了油枯燈盡之時,急得眼皮連眨,竟在阻止陳霖說下去,陳霖見狀,只好中途止住,只聽微弱得幾乎不聞的斷續聲音又起:我來此的目的,是想一探血池,希望能得到昔年魔尊血魔的遺留武功好為現在只有寄望於你天幸能及時救你脫出魔掌,雖死也無憾了!   如果陳霖是一個成年人的話,從風雷掌鐘子乾這些斷續的話中,多少可測出些蛛絲馬跡,但他才是個十二歲的幼童,任他資質超人,也無法惴測得出來。   鐘叔叔,您您   風雷掌鐘子乾瞳孔漸大,眼神漸散,陳霖已看出情形不對,急得兩手在身上亂抓,不住口哀哀喚著:鐘叔叔!   一歇之後風雷掌似有心事未了,眼睛又活動起來,良久才吐聲道:孩子我女兒叫小翠和你一般大願你將來能照顧她母女記住鐘小翠   陳霖嘶聲道:鐘叔叔,我記得的,鐘小翠,鐘小翠!   風雷掌鐘子乾臉上掠過一絲安慰的笑意,喉頭咯的一聲,緩緩合上雙目,他死了,他的死,換回了陳霖的一條命,他似乎死得很安然!   陳霖小小年紀,一天中連遭幾番慘絕人寰的打擊,心碎淚枯,只是木然的望著風雷掌鐘子乾的屍體乾號!   久久之後,眼中竟然滲出血來,他的精神崩潰了,不知不覺的沉沉睡去。醒來時,樹穴裡一片昏暗,伸手不見五指,從穴頂的枝縫葉隙中望出去,只見寒星點點,他知道已經入夜了。   山風淒寒,灌入樹穴之中,使他冷得牙齒打戰,渾身起栗。   小小的心靈,在靜靜的想著像他這種年齡不該想的每一件事:母親慘遭毒手,被拋屍血池,父親生死存亡全然不知!   風雷掌鐘子乾因救自己而被毒劍所傷,奇毒攻心而死,他說他是爸爸的拜弟。   飄萍客李奇又是怎麼回事呢!他會告訴我一切嗎?   投名師,習絕藝,哪裡去投呢?   鐘小翠,鐘叔叔的女兒,又在何處?自己已是人海孤雛,將來的遭遇不可想像?   他媽媽平日教導他的話,又響在耳邊:霖兒你要堅強的活下去,勇敢的活下去,如果媽媽離開你的話   現在,媽媽已真的離開自己了,而且是永遠的離開了,媽媽臨死的那幕慘像,又似毒蛇似的啃齧著他的心!   他把指頭放在口裡,用力的咬,想借此減輕一點心靈上的刺時間,永遠不會停止在某一點上,黑夜過去了,黎明又已來臨!不久之後,陽光通過葉隙,漏了幾絲在樹穴之中,昏暗的樹穴,也跟著明亮起來。陳霖木然的注視著身邊風雷掌鐘子乾的屍體,像一尊泥像,小心靈中一片空白,思想似乎已麻木了,淚也流盡了!   但,一粒恨的種子,已在小心裡萌了芽一陣山鳥的噪鳴,隱隱傳入樹穴之中,把陳霖從迷茫中喚醒,他伸了一個懶腰,眨了眨枯澀的眼睛,喃喃自語道:是的,我要活下去,堅強的,勇敢的活下去!鐘叔叔說,我還身負另外的血仇,仇人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我不能讓他們活在世上!   穴底距離穴口,約莫有三丈高下,若以陳霖的年齡手力來說,要想爬出樹穴,可不是件易事,可以說難如登天。   他在見丈的穴底不停的走來走去,苦思出洞之法。   忽然,他發現靠地面的一處角落裡,微微透入一絲光亮,不由心中一喜,急用一雙小手去掏掘,果然那地方是樹殼最薄弱的所在,近土的部份,已經腐朽,一陣亂扒亂挖之後,那窟窿竟然愈掏愈大,他不顧雙手皮破血流,咬著牙拼命的掘,不到半個時辰,被他掘成了剛夠他的小身軀鑽得出去的徑尺小孔。   陳霖出洞在即,但對於風雷掌鐘子乾的遺體,應該作何處置,他茫然了,呆立了半晌之後,雙膝下跪,恭恭敬敬的叩了三個頭,道:鐘叔叔,霖兒要走了,我會記住您所說的每一句話,請您原諒霖兒無力把您埋葬,您就暫時在這樹穴之中吧,以後我會再來的!   祝畢站起身來,再看了可憐的鐘叔叔幾眼,然後伏身從小孔中爬出去,一看,這株巨樹恰在入林不到十丈之地,林外,那岩石發黑的生死坪,隱約可見。   陳霖揀了些碎石,和著土,把那小洞堵塞了,然後淒淒惶惶的走出松林,爬上了那生死坪,想起母親的慘死,又是一陣椎心刺骨的痛楚。   他緩慢的挪動著小身軀,向生死坪向外的邊緣走去。   走到距岩邊三尺的地方,停下身來,只見岩腳下的那方血池,在日光照映下,更紅得駭人,翻滾沸騰,像一鍋煮沸了的鮮血。   他的母親武林之花郭漱玉就被拋屍在這血池之中。   陳霖望著那神秘而恐怖的血池,心悲母親的慘死,幾乎想湧身躍下。他又一次嘗受啃心齧骨的痛楚!   驀在此刻,身後突然傳一陣梟鳴狼嚎般的怪笑之聲,似要撕裂人的耳膜,陳霖驚悸至極的回頭一看,一個瘦癟黧黑得像風乾了的死屍般的老道,正向自己一跳一跳的移來,一襲寬大的道袍,被風吹得獵獵飄飛。   陳霖不由唬得腳癱手軟,只剩下發抖的份兒!   怪笑戛然而止,代之的是一種野狼夜嗥般的聲音道:噫!怪事,誰家的毛頭小兒,竟然來到這生死坪中!   漸漸,那僵屍般的恐怖道人,已一跳一跳的跳到陳霖身前丈外之地,停下身來。   陳霖突然想到來的可能是鬼,而不是人,如果是人的話,天下那會有這樣可怕的怪人呢!想到鬼,不由毛髮俱豎,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由脫口道:你你你是人還是鬼?   嘿嘿嘿嘿。又是一陣刺耳的怪笑!   娃兒,本道長是人,不是鬼!嘿嘿嘿嘿!   那怪道人口裡說著,一雙閃著碧芒的凶睛,卻朝陳霖周身上下打量個不停。   看得陳霖魂兒出了竅,心膽俱碎。   怪道人打量了半晌之後,又是一陣梟鳴狼嗥般的怪笑之後,自語道:咯咯咯咯!不虛此行,這小鬼根骨秉賦之佳,百世難求,如果收做徒兒,嘿嘿,天賜奇緣,天賜奇緣,可遇而不可求!   自語了一陣之後,碧眼一翻,向陳霖道: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陳霖驚駭過甚,如癡如呆,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那怪道人見陳霖不答腔,提高了嗓門喝道:小鬼,本道爺問你叫什麼名字?   陳霖被這一聲怪喝,喚回神志,忽地想起風雷掌鐘叔叔交代過的話,囁嚅的道:   我沒有名字!   咦,奇了,沒有名字,你的父母呢?   陳霖毫不思索的道,不知道!   你的師父是誰?   我沒有師父!   陳霖這時認出了對方是人,不是鬼,只是長得醜惡而已,懼怕的心理減去了不少。怪道人一聽小孩的答話,不禁驚詫莫名,天底下竟然有不知名姓,無父無母的怪小娃,暗自忖道:莫非他是個白癡兒,但,說什麼也不像呀!想罷又道:小鬼,你是裝渾還是   陳霖不由發恨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哈哈,小鬼,你這大年紀,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這個,你不必管!   嘿嘿小鬼,真有你的,這些本道爺都不問,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願不願意做本道爺的徒弟?   陳霖人雖小,但從小跟隨媽媽習文,對於善惡好歹的分辨力仍然是有的,何況打從第一眼起,他就覺得這怪人既可怖又可憎,當下略不思索的道:不願意!   怪道人碧眼一轉,乾笑一聲道:為什麼?   因為因為反正我不願意做你的徒弟就是了!小鬼,別人要求本道爺收為徒弟,本道爺還不願意哩!今天咱倆一見投緣,算是你的造化,你可知道我是誰?陳霖默然不答,怪道人身形前移兩步,又道:本道爺出身崆峒派,當代崆峒掌門天機子算是本道爺的師侄,本道爺就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僵屍道人,你聽說過沒有?   陳霖小孩心性,聞言之下,不由破顏笑出聲來,對方確實像一具僵屍,真是名符其實,僵屍道人以為陳霖心動了,急聲道:小鬼,本道爺的本領大得很呢!   陳霖小心一動,脫口道:比四毒書生如何?   僵屍道人枯瘦無肉的臉孔,微微一陣抽動,道:你怎麼知道四毒書生?   陳霖自知失言,小小心靈一轉,故意裝成不經意的道:我是聽人家大人們說的,四毒書生本領很大!   僵屍道人嘿嘿一笑道:四毒書生算什麼東西,不值本道爺一顧!突然,數聲冷笑起處,一個冰寒的聲音道:好大的口氣!   僵屍道人眼中碧芒一閃,轉過身去!   四條人影,已如鬼魅般的現身坪中,陳霖一見來人,臉容慘變,目眥欲裂,緊緊握住兩個小拳頭,小小的身軀,激動得簌簌而抖。   來的正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四毒書生,顯見這四個魔頭必欲將陳霖斬草除根而後快,所以一日一夜以來,仍在附近徘徊搜索。   僵屍道人呵呵一陣怪笑道:四毒書生,本道爺說了,值不得本道爺一顧,你們又待如何?   四毒書生齊齊冷哼了一聲,其中白儒奪命劍似笑非笑的道:閣下準備要對這小娃兒怎樣?   僵屍道人又是一陣刺耳的怪笑道:本道爺看他資稟不錯,收他作個傳人,怎樣?   白儒奪命劍冷冷的瞥了在一旁瞪目鼓腮的小陳霖一眼,打一個哈哈道:閣下,這娃兒與我兄弟有極深的淵源,我兄弟此來正是要尋訪他,閣下要收他作傳人,恐怕嘿嘿,請閣下多多考慮!   僵屍道人聞言一怔,不由轉頭再注視了陳霖幾眼,真是愈看愈愛,天底下這種奇材,還到哪兒去找,焉肯就此罷手,及至細察陳霖的眼神,竟然全是怨毒至極之色,知道白儒奪命劍可能是信口胡謅,何況,他根本就不把四毒書生放在眼下,碧眼一翻,嘎聲道:本道爺言出如山,從無更改,收定了,識相的少廢話吧!   青儒追魂簫立即接口道:閣下這話未免太過目中無人,我兄弟可   僵屍道人嘿了一聲打斷對方的話,厲聲道:目中無人又怎麼樣?   四毒書生齊齊臉上變色,怒哼出聲。   小陳霖此刻既恨且急,他既不願真的做僵屍道人的徒弟,但又驚懼落入四毒書生的手中,如果落入彼等之手,准死無疑,風雷掌鐘子乾臨死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四毒書生與你是仇上加仇如此看來,這四個魔頭真正是和自己淵源很深呢。   他願意他們群魔互噬,他好借機脫身!   白儒奪命劍似乎心存顧忌,馬上換過一副面孔向僵屍道人一笑道:閣下何必一定要使我弟兄為難呢?彼此武林一脈   桀桀桀桀!誰給你來這一套,管什麼一脈二脈,本道長收徒是收定了,告訴你們,別圖染指這小孩,別人怕你們毒,嘿嘿,本道長可是不在乎,我玩毒的時候,你們還沒有出道哩!   這番話,可直接戳中四毒書生的要害,在江湖中他們唯一忌憚三分的,便是這全身是毒的僵屍道人,在他面前,百毒無效,因他本身就蘊有奇毒。   四毒書生不由頓感焦灼起來,他們不願和這殘毒冠武林的僵屍道人破臉相向,因為合他們四人之力,不見得就能對付得了對方,但對於陳霖,又不願放過,斬草不除根,來春必另發,尤其陳霖的骨格秉賦,是武林百年不一見的奇材,更堅定他們要乘現在把他毀去的心。   僵屍道人不屑的掃了四毒書生一眼,轉頭向怔立在懸岩邊緣的陳霖道:娃兒!來,咱們走吧!   陳霖這時本可借僵屍道人之力,擺脫四毒書生,但嫉惡如仇的天性,使他不屑如此,他想像中這怪道人可能比四毒書生還要壞,他豈肯認一個邪魔作師父,但目前形勢的險惡,關乎他的生死,他必須有一個抉擇:心念百轉,對僵屍道人的話,恍若未聞,不理不睬。   僵屍道人舉步便待向小陳霖欺去慢著!,喝聲中,四毒書生身形一晃,各占了一個方位,成包圍之勢,把僵屍道人圈在正中,看樣子,如果僵屍道人再要向陳霖欺去,他們將不顧一切的出手。   氣氛突呈緊張,隱隱泛著殺機。   僵屍道人只好把身形停住,雙眼碧芒亂閃,冷哼一聲道:你們準備怎樣?   白儒奪命劍陰陰的一笑道:閣下一定要收這娃兒作徒弟?   廢話,這還用問!   閣下主意已經打定了?   桀桀桀桀!不錯,收定了,怎麼樣?   白儒奪命劍環顧了另外三個書生一眼之後,乜斜著眼道:閣下,本人重申前言,這娃兒與我兄弟有極深的淵源,我兄弟必須要把他帶走,天下多的是可傳之人,閣下何必非收他不可!   僵屍道人從鼻孔裡嗤了一聲道:本道長今天就是認定他了!   恐怕桀桀辦不到?   嘿嘿,你們是想見個真章,才肯收蓬?   閣下既然不給我兄弟留餘地,說不得只有一決高下了!   僵屍道人身形微退半步,袍袖一抖,露出兩隻乾枯黑瘦如鳥爪般的手,半曲於小腹之前,眼中碧芒陡盛,獰聲道:你們四人齊上吧!   小陳霖心中可得意之極,忖道:你們拼吧,最好兩敗俱傷!   四毒書生齊發一聲冷笑,劍、簫、笛、尺,四樣看家兵刃,各掣手中,每一件兵刃之上,都泛著汪汪藍光,一看就知道淬有奇毒。   白儒奪命劍面上飄過一絲陰鷙之色,朝黑儒超生尺一呶嘴,目光向陳霖一轉,然後面對僵屍道人道:閣下一定要我兄弟破顏出手?僵屍道人似不耐煩的獰笑道:豈只破顏出手,說得太輕鬆了,你們不會不知道現在置身何地吧?   四毒書生聞言之下,齊齊面上變色灰儒索魂笛沉聲道:閣下的意思是今日之鬥,除死方休,可是彼此並無深仇大怨,何必死拼呢!依在下愚見,彼此印證,點到為止,勝的一方就帶走這娃兒,這樣公道嗎?僵屍道人桀桀怪笑一聲道:四毒書生,淫毒雙絕,恐怕沒有這麼好說話吧?今天既然相會在生死坪中,嘿嘿,只有依照慣例,勝者活著下生死坪,敗的對不起,只好請入血池了!   這話使得以淫毒陰殘聞江湖的四毒書生面泛寒意。   白儒奪命劍沉聲道:閣下難道以為自己必勝?   例不可廢,上得生死坪的人不出手則已,既經出手,不是生就是死,哈哈,難道你們害怕了,現在還來得及,抽身退走,萬事皆休!   四毒書生撇開四人的名頭不談,單只為了陳霖這禍根,即使不敵,也得一拼,何況在以四對一的情況下,尚不知鹿死誰手,豈肯抖手一走!青儒追魂簫眉毛一豎,陰陰的道:閣下未免太輕視咱們兄弟了,今天誰葬身血池,還在未定之天呢!   僵屍道人更不打話,身形只一旋,便已欺到迎面的青儒追魂簫身側伸手可及之地,如鳥爪般的五指,電閃朝對方抓去。   青儒追魂簫身形半塌,毒簫一橫,疾向那抓來的五爪劈去,同一時間,白儒奪命劍的毒劍,幻起一片藍光,從僵屍道人的身後罩落。僵屍道人右掌一掄,朝身後拍出一道夾有腐屍惡臭的陰風,迎向那片藍光,左手一翻,改抓為拿,攫向那支毒簫,變招之速,反應之快,的確不愧一代梟魔,追得青、白兩書生不得不收勢後掠。   兩書生身形才退,灰儒索魄笛笛影霍霍,如千重逆浪,已快逾電掣的捲向僵屍道人同一時間,黑儒超生尺已悶聲不響的撲向小陳霖。   陳霖早在雙方剛一出手之際,就已注意到那穿黑色儒衫手持鐵尺的書生,不停的向自己掃瞄,心中已然有數,此刻只見黑影一閃,立即脫口發出一聲驚叫。   幾乎和陳霖的驚呼聲同時,僵屍道人僵直的身形,如弩箭般射起,衝出笛浪,半空中弓身一彈,撞向那條黑影,勢疾力猛,迅捷無匹。   砰!的一聲,人影一合而分,各倒射一丈之外。   黑儒超生尺方才受白儒奪命劍的暗示,乘三人出手之機,向陳霖下手,卻不知僵屍道人反應如此神速,雙方這一互撞之下,被僵屍道人那堅如鐵石的軀體,撞得骨痛如裂,眼冒金星,幾乎哼了出來!狼狽至極。   僵屍道人身形著地,一沾又起,橫攔陳霖身前丈外之地!   這驚險的一幕,看得陳霖骨軟筋酥,震駭莫名,他自出生以來,那曾見過這等場面,焉能不驚,焉能不駭!   四毒書生狼狽的互看了一眼,劍、簫、笛、尺,劃起層層光影,夾著撕風銳嘯,從四個方位,狠辣快捷無匹的齊向僵屍道人捲去,聲勢駭人至極。   僵屍道人鬼嚎般的厲嘯一聲,雙袖疾振,連圈疾劃,陣陣陰風,鼓蕩而出,夾著中人欲嘔的腐屍惡臭。   四毒書生手中兵刃招勢不變,另以單掌,劈出四道勁流,迎向那激盪陰風,各自閉住呼吸,欺身出招如故。   波!波!聲中,四件兵刃,眼看就要擊中僵屍道人兩隻鳥爪,極快的一縮一伸,詭異絕倫的攫向四般兵刃,角度方位,大異武林常軌,使人有避無可避之感。   四毒書生可也不是尋常之輩,武功也有其獨到之處,身形乍閃又進,四件兵刃,以快慢不等的速度攻出,配合得天衣無縫,此攻彼撤,奇絕招勢,如波浪般層層疊出,僵屍道人掌爪齊施,淩狠厲辣,雙方互有千秋。剎那之間,有如雷電交作,鐘鼓齊鳴,風雨遽至!   小陳霖看得目眩神奪,幾乎忘了自己的生命還掌握在別人手中。   驀地裡,傳出兩聲悶哼,人影乍分,只見僵屍道人身形連晃,灰儒素魄笛面容淒厲,前襟竟被整幅撕落,胸前現出五道烏紫的血糟,尚在滲出血水,人也搖搖欲倒。   僵屍道人略不稍停,兩掌十指如鈎,電閃抓向右側的黑儒超生尺。黑儒超生尺連封帶架,竟然無法避開對方如幻鬼爪,不由手足無措,青衫追魂簫冷哼了一聲,身形猝然彈起,狠快絕倫地劈向僵屍道人後心。   僵屍道人似已凶性狂發,依然緊緊罩定黑儒超生尺,對由後突襲而來的毒簫,猶如未覺。   陳霖小孩心性,下意識的為僵屍道人感到焦急,因為四毒書生是他的現實仇人,而怪道人雖然一樣的使他憎惡,畢竟沒有仇怨可言,不由噯!了一聲。   陳霖噯!聲未已砰!的一聲,僵屍道人後心,結結實實的被毒簫劈中,身形一個踉蹌,悶哼了一聲,而他的雙爪,也在被擊中的同時抓中了黑儒超生尺的前胸,慘哼聲中,黑儒超生尺前胸衣襟盡裂,胸前血肉模糊,退了五步之後,砰!的跌坐地上。   陳霖曾聽風雷掌鐘子乾說過,四毒書生所使的兵刃,均淬有劇毒,中則無救,只能活三個時辰,鐘叔叔就是這樣死的,那敢情好,僵屍怪人已被毒簫劈中,三個時辰之後必死,看樣子他必能在僅有的三個時辰中擊敗甚或殺死四毒書生,如此一來,自己既可脫離魔手,又可不要做怪道人的徒弟但他又想到如果四毒書生都被僵屍道人殺死,那將來自己學成本領之後,豈不是找不到報仇的對象了利與害相因,使他小小的心靈困惑不已!   他卻不知僵屍道人練的是僵屍功,皮骨堅實,全身是毒,絕對不會因被毒簫擊中而死,不然他豈敢硬承一記。   思念未已,只見白儒奪命劍與青儒追魂簫,雙雙厲叫一聲:老怪物,你敢傷我兄弟!   喝聲中,劍簫齊舉,如狂風疾雨般攻向僵屍道人。   僵屍道人在先時,已與灰儒索魄笛,兩爪換一笛,略受輕傷,及後又被青儒追魂簫全力劈中後心,這一下受傷不輕,差點吐血,所以此刻對青、白二儒,招勢已不如先時的凌厲,又碰上二儒盡是拼命的打法,反被迫得險象環生。   五十招之後,又被白儒奪命劍在左肩之上劃了一劍,血如泉湧。   而青儒追魂簫卻又挨了他的一爪,撕脫了半隻衫袖!   但雙方仍狂攻猛撲不休。   這時,一條灰影,有如一隻毒蠍,已悄沒聲的向陳霖爬近。   一丈|八尺|五尺|陳霖依然未覺,忘神的注視著場中的三人危機千鈞一髮,眼看陳霖就要僵屍道人一眼瞥見,但要抽身攔阻已是不及,怪叫一聲娃兒,小心!   陳霖驀地驚覺,一看,不由亡魂皆冒,灰儒索魄笛已揚笛點來!不禁駭極發出一聲尖叫,身形本能的向後疾退,他原來立腳的地方,距懸岩邊緣,不及五尺,但覺一腳踏空,身形宛若殞星般向血池之中落去。   場中正在死拼活鬥的三人,見那娃兒已被迫落血池之中,不約而同的住了手,齊齊躍向懸岩邊緣,只見血池沸騰翻滾如故,那小娃兒已影蹤俱無,不消說,已被血池吞滅了。   僵屍道人眼中露出駭人兇焰,有如磷磷鬼火,直射向四毒書生。   四毒書生目的在毀去陳霖,現在陳霖已葬身血池,目的已達,自然不願再與僵屍道人生死相拼,白儒奪命劍突地和聲向僵屍道人道:閣下,娃兒已葬身血池之中,我們似乎不必再拼了吧?   僵屍道人見一個將到口的徒兒,被四毒書生硬迫下血池恨得牙癢癢的,兀自怒氣不息的道:好哇,你們口口聲聲說這娃兒與你們有極深淵源,原來這淵源是要把他毀去,廢話少說,我們只能有一方離這生死坪!   坪中空氣,又告緊張起來。   黑儒超生尺受傷最重,此刻仍坐地不起,所幸雙方都是弄毒的,不然的話,僵屍道人的中指,只要見血就可制人於死。   青、灰兩儒,聞言身形一動,意思是要再拼下去。   白儒奪命劍急向兩人一使眼色,又向僵屍道人說道:閣下何必如此認真,我們沒有一拼生死的必要呀!   哼!   在下兄弟已有兩人受傷,而且我看閣下大概也多少帶了點痕跡,彼此何不就此拉倒,如果閣下執意要拼,我兄弟仍可奉陪,只怕,嘿嘿   只怕什麼?   兩敗俱傷,誰也離不了生死坪!   僵屍道人心念疾轉道:自己委實已受了內傷,拼下去很可能是兩敗俱傷之局,同時彼此都是走邪路的,徒兒收不成也只好算了!   當下冷哼一聲道:四毒書生,今天暫且算完,這筆帳將來再說!   說完又恨恨的哼了一聲,一跳一跳的離開生死坪。   白儒奪命劍打了一個哈哈,朝僵屍道人身後道:好說!好說!我弟兄在江湖中隨時候教!   說完,扶起傷者,也相繼縱離。   生死坪又歸於死寂,勁峭的山風,拂著那烏黑的岩石,似要拂去那無盡的血痕,和無休止的恩仇。   且說陳霖被迫墜向血池,只覺如騰雲架霧般,直向下沉,心想:完了,想不到仍然逃不了一死,還多送了鐘叔叔一條命,也好,和媽媽一處吧   猛然一下劇烈的激撞,痛激肺腑,隨即失去了知覺,但迷濛中兩隻小手急抓亂爬。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意識又告逐漸恢復,第一個意念是:噫!奇怪,我已經死了,居然還會想事情,我現在是鬼,那毫無疑問,一定可以找到媽媽!   他費力的睜開眼來,發覺眼前竟然明如白晝,仔細一看,自己躺的地方竟然是一個平滑如鏡的石洞,洞頂鑲著發光的珠子,往外一看,洞徑是斜著向下的,自己的身體,還有一半浸在赤紅如血的水中,那血水似乎在轉著急漩。   試一挪動身形,只覺奇痛入骨,幾乎又暈了過去,激奇的想道:怪事,死了還知道痛苦?不由閉目養了一會神,然後掙扎著,向傾斜的洞徑爬去。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算爬完一丈不到的斜坡,而到達平坦的洞徑上。   目光及處,不由魂散魄飛,極口發出一聲驚叫,緊緊的閉上雙眼,半晌之後,又睜開來,沿著洞徑,盡是森森白骨骷髏,有的骨架完整,或坐或躺,有的四散而拋,密密層層,僅目力所及,一片骨林。   不由又想道:這難道就是大人們講故事時,所說的地獄?人死了之後,必定要入地獄的,而且還有牛頭馬面帶著到閻羅王面前受審。但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地獄之中,應該全是鬼才對,哪裡會有白骨骷髏呢?莫非,我沒有死?我還是一個活人?   他把手指頭放在嘴裡一咬,呀!痛,還會流血,不由狂呼道:我沒有死!我沒有死!我竟然還活著!   狂呼了幾聲之後,又想道:那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呢?啊,對了,是血池之底,剛才不是還浸在血水中嗎?但是,這些白骨想到這裡,不禁又掃了一眼堆積如林的森森白骨,又是一陣毛骨悚然。   驚駭,疲累,加上饑渴,使陳霖頭暈目眩,渾身酸軟,幾乎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如果這洞中住的是什麼惡魔,或是什麼凶毒的怪物,後果豈堪設想。   他回想所遭遇的一切,有如一場可怖的噩夢,然而,夢還沒有醒,似乎又進入了另一個更可怕的夢境中。   不知又過了多少時候,饑渴使得他幾乎發狂,在現實的需求下,他暫時忘記了眼前的一切,他希望能獲得一口水,一點能充饑的東西,但眼前除了才才白骨之外,便是那像鮮血一樣的水,血水,他不由歇斯底里的狂呼道:我要水,水,水   洞壁回音,水水舌敝唇焦,聲音也嘶啞了,漸漸,那聲音低黯得連自己都聽不清楚,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人的夢囈!   難道我就這樣死了?他不斷的問著自己。   他墜下血池之初,自認必死,然而他沒有死,被那血池的漩流,帶到那堆滿白骨的洞中,現在別說洞裡可能的遭遇,單只饑渴,就足以使他死亡。   他再一次體驗死亡的威脅。   他撕下衣襟,放在嘴裡嚼,然而嚼不碎,也吞咽不下!   他喃喃自語著:我要死了,我要死,我要   他理智漸失,饑渴的煎迫,使他掉轉身軀,向那丈餘高的斜岩滑下,以口就那血水,吸了一口,但覺情涼可口,絲毫也沒有腥臭的異味,於是,他瘋狂的吸那池水,填滿了空虛的肚腹,精神登時一振,掉轉頭又爬回原來的地方。   望著那些白骨骷髏,他驚駭得快要發瘋了,現在,他真願意死去,而不願看這恐怖的景象,他想!也許自己不久之後,同樣的會變成一堆白骨,跟這些一樣!想到這裡,駭怕的心理,似乎略略減輕了些。   他想:我不能坐在這裡等死呀,好歹得進洞去看看!   心念之中,手足並用,向洞內爬行而進,那些白骨,被他抓扒得嚓!嚓!有聲。   面對恐怖的事物,時間久了之後,神經會慢慢麻木,此刻,陳霖的恐懼心理,已告徐徐消失,代之的是好奇,和求生的欲念!   爬行了十丈之後,鼻孔裡突然嗅到一陣噁心的腥臭腐爛之氣,使得他不住的嘔著剛才喝下去的血池之水。   臭味愈來愈濃,幾乎到了不能忍耐的地步!   突然,他聽到一陣齧齧的像是人獸咀嚼食物時的聲音,目光掃掠之下,只見距自己三丈之外,白骨堆上,出現一個黑影,像一個人背對洞口而坐,那怪聲就是發自這裡,一顆心又狂跳起來!   心裡升起了一個可怕的意念:鬼!妖怪!吃人的惡魔!   他不由在喉嚨裡慘哼了一聲!   那黑影,竟然緩緩轉過身來,呀!他幾乎當場暈厥過去,他分辨不出面對的到底是人,還是鬼,只見那東西,披頭散髮,面目不辨,手裡還持著一樣黑忽忽的東西在啃,他看清楚了,那是一條人臂,他駭極而叫:吃人,吃人的鬼!   那怪物放下手中所持的人臂,用手一抹嘴唇,兩隻閃光的眼睛,從毛髮披拂之中射出,聲如破鑼般的沙啞道:我是人,不是鬼,可是哈哈,離做鬼不遠了!   陳霖一聽對方說是人,膽氣又回復了些,顫聲道:你你你真的是人?   不錯,娃兒,現在我還是人!   那你在吃   他本想說:你在吃人但話到口邊卻說不出來,這太可怕了。   你說我在吃人屍,是嗎?哈哈,娃兒,也許不久之後,我又會被人吃!陳霖聽得頭皮發炸,膽戰心搖,駭然看著這怪人,說不出話來!   那怪人用手拂開拂散的頭髮,露出一張枯瘦但並不兇惡的臉,這使陳霖心安了不少,熟視了半晌之後,囁嚅的道:伯伯,您怎的會在這裡?怪人突然張口發出一陣使人毛骨悚然的淒厲長笑,洞壁回聲,再加上遍洞的森森白骨,恍若幽冥鬼域,陰森可怖至極。   娃兒,你這小的年紀,怎的會入這血池鬼域?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我沒有名字,是被壞人逼落下來的!   哈哈,娃兒,你哪裡沒有名字,你不願意說罷了,不過這不要緊,入得血池的人,就已註定了死亡的命運,說不說也是一樣!   聽得陳霖的一顆心,直往下沉!   娃兒,你過來!   陳霖在三丈之外,已被那腐屍之氣,熏得透不過氣來,哪裡敢再走近去,他真不敢想像這眼前的怪人如何吞咽得下這腐屍臭骨,不禁眉頭一皺道:伯伯,我我就在這裡好了!   怪人似能看透人的心事一般,用嘲弄般的聲音道:娃兒,你怕臭,是嗎?哈哈,不必太久,三天,只要三天,當你被饑火焚燒得快死的時候,你一樣要吃,我哈哈我忍受了七天,娃兒,七天不食,到了第八天我只有兩條路走,一是活活的餓死,屍首讓後來的人吃,一是吃新死的屍體,苟延活命,求生是人的本能,也許,娃兒,現在你還聽不懂!   陳霖愈聽愈不是味道,難道來此的人,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伯伯,您為什麼會來到這裡,難道也是被人   娃兒,你過來,我慢慢告訴你!   陳霖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從白骨之上爬行過去!怪人身前,一副腐枵惡臭的死屍,狼藉支離,慘不忍睹。   這一近身,陳霖才看清這怪人已瘦得一層皮包著骨頭,只剩下一雙眼睛還透著熠熠之光,盤膝坐在屍堆之上。   怪人凝注了陳霖半晌之後,蓬首連搖道:唉!可惜!可惜!一塊渾金璞玉,卻如此的葬送了。陳霖知道是對自己而發,但好奇心戰勝了死亡的恐懼,以手撐持坐直了身形,壓得那些枯骨,沙沙作響,那薰人欲死的腐屍氣息,似乎也淡了些,這就是俗語說的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的道理了,當下仰起小臉問道:伯伯,你要告訴我些什麼?怪人枯乾的臉上,已沒有絲毫表情了,   木然的嘆了口氣道:孩子,告訴你也沒用,反正都是死數,遲早而已,不過在臨死之前,能和一個沒有心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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