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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六章 恩仇交錯

黑儒傳 陳青雲 13723 2023-02-05
  對方什麼來歷?   來歷不明,行蹤有如鬼魅,身手的確極高,有一個特徵,每人的襟上,都繡了一條金龍,並編有子、丑、寅、卯等地支號碼,很可能是一個新崛起的江湖秘密幫派,在伊川一帶,曾出現過多次!   聽說有一個黃衣少女,曾挑了望月堡設有汝州的密舵?   有這回事?   如何才能找到對方?   小師叔要找黃衣女子作甚?   我有個朋友追對方而失蹤,不知是被害還是被擄,我要查明。   這個要找是無法找起,只有傳令本門在江湖中的弟子,發現對方行蹤,立即傳訊通知,除此別無良策。   丁浩大感困惱,以此情形,要查梅映雪的生死下落便難了,誰知她落入那一號黃衣女子之手?心念之間,兩道劍眉不由緊鎖一起。

  下人們擺上了酒菜,駱甯請丁浩上坐,自己橫裡相陪,杜飛在旁執壺。   丁浩心事重重,同時也著實餓了,默默地吃喝了一陣,才開口道:這些日子當中,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駱甯搖了搖頭,道:什麼消息也沒有,家師上次回莊,主要是問問全知子與柯一堯兩位前輩是否有訊傳回,結果如石沉大海,照理該有動靜的,他老人家可著了急,已派專人南下打探,最近可能有回報。   丁浩又加了一重心事,為什麼會全無消息呢?算來全知子老哥哥赴齊雲莊已將近四個月了,難道又出了岔子,柯一堯呢?為什麼也沒下文?   算算出江湖業已多年,殺父屠莊的主凶還是個迷,曾經現身的兇手,酆都使者與江湖惡客意外地送了命,剩下雲龍三現趙元生,長白一梟、胸刺蟠龍的無名人,但卻連點端倪都沒有。

  照竹林客與半半叟所述,主使人當是齊雲莊主余化雨,但據種種跡象判斷,似乎又另有文章,未便率爾採取行動。   母親南天一美邢慧娘在望月堡受辱而自盡,自己也被毒打至死而拋屍荒野,血淋淋的仇恨,至今未復,如何慰母親在天之靈?   由於九龍令在望月堡秘室中被發現,證明鄭三江必與當年邙山的公案有關,這是師仇,但事實有待澄清。   如果現在直闖望月堡索血仇,未必能穩操勝算,單只毒心佛的石紋劍,自己便應付不了。而自己身繫家仇師恨,只許成功而不許失敗。   思念及此,他的心又在滴血似的,他有一種發狂的衝動,恨不能持劍殺個痛快,一切後果不計   他也想起了數日前在隔世谷外與毒心佛的豪賭,如果再有那種單打獨鬥的機會,誓非除去這勁敵不可。

  駱甯舉杯道:小師叔,請用酒!   丁浩被從沉思中喚回,哦!了一聲,舉杯就口,顯得有些心神不定。   他又想到了紅顏知己梅映雪,不知吉凶如何?   照駱甯這一說,要找黃衣女子只有去碰了,一個少女;落入詭秘人物的手中,後果是很可怕的。   心念之中,如坐針尖,頓時食不下嚥。   他本是專程赴棗陽尋訪萍蹤無影神丐,為手足至交求藥的。   經這一岔,又要就此耽延了,赤影人每年發病一次,事情可緩,梅映雪的事可一刻也不能緩,但,如何著手呢?   駱甯業已看出丁浩的情緒不穩,笑著道:小師叔在想黃衣女子的事?   丁浩點了點頭,道:是的,我不知該如何著手   這是急不來的事,容我傳令弟子們協助查探,但不知小師叔的朋友是什麼樣的人物?是招惹了對方,還是

  丁浩知道非說實情不可,否則別人無法助力,當下沉聲道:是個女的,出事時是男裝,她被對方從汝州跟蹤到宜陽!   哦,這麼說來,對方是蓄意的了,好   說著,目注杜飛道:小子,你去傳令,不論何時何地,發現那黃衣女子的形蹤,立即與你師叔祖聯絡!   是!   杜飛應了聲,放下酒壺,匆匆離去。   丁浩覺得很不好意思,別人面臨重大困難,卻為自己的事煩心,老哥哥他們為自己的事奔走,自己難道不該盡些力?   心念之間,已得了主意,當下拋開了心頭煩亂,坦然吃喝。   三更將盡,撤去了殘席,丁浩在廳中坐了片刻,道:我到集外巡視,二員外請立即督率手下料理遷壇的事!   小師叔該歇息   不必,事情辦得越快越好,萬一對方改變主意,不待三日之約,便麻煩了!

  是,我馬上傳令辦理,大概天亮前會完畢!   丁浩出廳,依舊越屋而出,到了集外,開始四下巡視。   約莫四更左右,突見一條人影,星飛丸射而至,身法快得令人咋舌,丁浩心中一動在竹林中隱起身形,待到對方臨到切近,才冷聲喝道:什麼人,站住!   來人剎住身形,丁浩雙目如電,一眼便看出對方是誰了,不由興奮地道:是若愚麼?   來的,正是樹搖風的獨生子斐若愚。   他因不齒父親被江湖人稱為神偷,離家出走,害得老兩口水火不容,他卻當了望月堡的副總監。   離塵島湖畔,被丁浩獲悉他的身世,苦口相勸,終於醒悟,丁浩要他繼續留在堡中,作為內線。   斐若愚定睛一看,歡然道:是小叔叔!   不錯,是我

  我爹娘在莊中麼?   不在,只你師哥駱甯師徒與一些下人。   小叔叔知道   知道了,你是專為這件事回來麼?   是的,望月堡明晚三更要採取行動,既然小叔叔在此,小侄便放心了,不過小侄該如何呢?能出手屠殺自己人麼?   你也是行動中的一員?   是的!   這不必擔心,無人接戰,你駱師哥已決定遷壇,現正在著手清理重要物件。   恐怕來不及了?   不是明晚採取行動麼?   是的,不過監視出入通道的人,天亮前便可趕到。   哦!這個不打緊,來得及的,你的身份在堡中不被懷疑吧?   不會,無人知道我的來歷   對了,鄭三江邀集各門派掌門人及派中高手駐堡,目的何在?

  主要是對付黑儒!   沒有別的目的?   鄭三江府城極深,無人知其意向,但照情況看來,各門派掌門及高手,明是集中全力對會黑儒,實則已被軟禁,與外間完全斷絕絡   準備與黑儒硬拚?   不,另有部署,硬拚不成的話,不惜犧牲堡中高手與各門派掌門。   什麼部署?   堡中可能用作鬥場的地點,全埋了炸藥,這事只有負責執行的人知道,是秘密進行的,另據鄭三江所透露,還另外有安排,黑儒的功力通玄也無法倖免,到底安排了些什麼詭計,不得而知   嗯,恐怕是白費心機,黑儒經前車之鑒,不會輕易上當   但消息業已傳遍江湖,黑儒能不上門麼?   丁浩微微一笑道:這不管他,反正是黑儒的事   還有,小叔叔也被列為消滅的對象!

  我?   是的,小叔叔被認為黑儒的傳人!   哈哈哈哈哈,可笑之至呀,對了,你在堡中,可曾見過或聽說過雲龍三現趙元生其人?   這倒沒有!   明日對方準備如何對付本莊?   迫令交出令符,否則血洗!   這行動以誰為首?   就是奉派來莊的特使五方神東方啟明   嗯!是他,很好!   小叔叔,他是我的師父!   什麼,五方神東方啟明是你師父?   是的,他在堡中的地位是東卿!   何謂東卿?   鄭三江聘請了兩位客卿,輔佐大計,稱他們為東西二卿。   哦!很別致,我還是首聞,那西卿又是誰?   不知道,從不露面,僅知有其人,未聞其名,也未見其人!   鄭三江野心不小

  是的,他有意一統武林天下!   像令師這類高手,堡中一共有多少?   斐若愚低頭想了想,道:明的大約不出五人,暗的便不知道了。   丁浩不由暗自心驚,看來望月堡的實力,已超過南莊甚多,南北的均勢,實際上已打破了。   心念之中,又道:鄭三江足不出堡門麼?   不,他的行蹤十分詭秘,平時很難見到他,而他卻常在不意中出現   他的功力如何?   這無法估計,我從未見他與人交過手,小叔叔,我得走了,不久就要天亮,只有一點請求,家師對小侄有授藝之恩,如果動手時,請留情一二   這個我可以答應你,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見徒而知師,以你的身手而論,你師父的功力當已相當可觀,在武林中應屬罕見的一流,他為何要投效望月堡?

  為了一口氣!   怎麼說?   他應該是南方武林霸主,但卻為南天神龍余化雨所取代,為了一個名字,為了這一口氣,他參與了鄭三江的陣容。   丁浩不自禁地慨然一歎道:這是武林人物的通病,究竟真正通達的只如鳳毛麟角。   小侄得走了,請代向家父母告不孝之罪   就在此刻,兩條人影,遙遙奔至。   丁浩掃了一眼,道:有人來了,大概是你方的!   斐若愚張了一眼,道:不錯,是我方密探,小叔叔暫請迴避!   丁浩閃身隱入稍遠的竹叢,人影眨眼而至,赫然是一男一婦,作鄉農的打扮,肩上還荷了鋤頭。   斐若愚迎了出去,低喝道:月正中天!   兩人剎住身形,應道:銀漢無聲,是副總監麼?   不錯,是本座!   兩人上前施了一禮,那男的道:莊中情況如何?   毫無動靜!   東卿請副總監回城議事!   好,此地由你倆監視,務要謹慎!   卑屬遵命!   斐若愚閃身疾掠而去,兩名密探在竹林中坐了下來。   丁浩一想,情況已告緊急,對方監視的人,將陸續到來,最好能設法使莊中人不與對方發生正面衝突。   心念之間,幽靈般現身出來,從兩密探身旁掠過,兩人連人影都不曾看清,便被點了穴道,雙雙栽倒。   點倒兩人之後,閃電般撲回莊中,只見男婦老幼,約莫二十人之多,群集院中,還有十餘騎代步的馬匹,也已配備待發。   駱甯迎上前道:小師叔,一切舒齊了!   丁浩點頭道:夠快,對方人蹤已現,事不宜遲,立刻動身吧!   小師叔您呢?   我另外有事,你們這樣浩浩蕩蕩的一大群太顯眼。   不,出門之後,立即化整為零!   壇適何地?   由此西行三十里山邊村落,那裡叫青草坪!   下令出發吧!   駱甯下了令,一眾人馬,紛紛離開,待所有人全離開了之後,丁浩道:二員外,有件大喜事忘了告訴你   什麼大喜事?   你那失蹤多年的小師弟若愚有了下落了!   啊!這是天大的喜事,現在何處!   望月堡副總監便是他,得便你稟告老哥哥,但此事切宜守秘,我要他仍留在堡中作為內線,剛才他來到,傳來消息對方在晚間採取行動   啊!真是想不到!   時已五更,你也該走了!   如此,再見了!   說完,拱手一揖,匆匆出門而去,偌大一座莊院,現在只剩下丁浩一人,冷清清地有些淒涼意味。   丁浩關上了莊門,進入上房,倒頭便睡。   這一覺睡得很甜,直到日中才醒來,覺得肚子已經餓了,尋到廚下,還有些剩餘的酒食,將就著吃了一個飽。   他知道此刻莊外四周,已被嚴密監視,他是故意留下來的,為了保全老哥哥這一處基業,如果對方有縱火毀莊的企圖,將不惜大開殺戒以阻止。   當然,他的打算是儘量避免莊中發生流血事件。   因為石家集還有近百戶居民散在四周。   對方行動的時間是三更,算來還有半天半夜,枯等無聊,他在莊中四下游走察看,把全莊形勢,摸了個熟透,默記在心。   好不容易捱到了黃昏,他上床閉目調息養神。   人表面是老僧入定,但卻保持高度的警覺,他知道敵人隨時會來。   萬籟俱寂,莊院沉在濃濃的夜色中。   約莫起更時分,丁浩起身巡視,一個意念倏地升上腦海,自己的計畫徹底錯了,等待敵人上門,確屬不智之舉。   要動手,難免要流血,不傷人是絕對辦不到的,如果在此地殺了人,對方絕不甘休,報復會接連而來,自己卻不能長守下去。   萬一斐若愚奉令放火,他該怎麼辦?   釜底抽薪,方為上策,現在是起更時分,對方要下手的時間是三更,無疑的二更左右,才會動身前來,自己迎了去,時機正合。   對方既決定必要時血洗此莊,出動的人當不在少數,而這些手下,當早已伏伺在四周,正點子多半還在伊川   心念之間,立即改了黑儒裝束,一溜煙般出莊而去。   他選的是莊後最僻靜的一個方向,月光下,果見人影浮動,丁浩身形似魅,神不知鬼不覺地出了包圍圈。   然後繞道莊前大道,故意放緩身形,如常人奔行的速度,反向集內奔去也只奔行了數丈,一聲低喝,自路旁矮樹叢中傳出:什麼人,站住!   丁浩停下了身形,巍然卓立,一條人影,閃到了身前兩丈之前,丁浩看這現身的是一個勁裝中年,從裝中年與神情看來,是個頭目無疑。   那勁裝中年仔細端詳了丁浩幾眼,驚疑地道:閣下報上來歷?   丁浩冷漠地道:黑儒!   黑儒兩字出口,那勁裝中年如遭雷殛,登時面色慘變,轉身便要逃走,丁浩彈身一截,把距離縮短到不足一丈,冷冰冰地道:不許動!   那勁裝中年頓時腳下生了根,釘在原地,簌簌抖個不住。   丁浩又道:此地何人負責?   勁裝中年結結巴巴地道:現在是是在下暫時負責!   什麼身份?   望月堡外堂頭目   很好,現在你下令,把所有手下全召集來!   勁裝中年業已唬得腳癱手軟,他作夢也估不到會碰上武林中連提都不敢提的頭號人物黑儒,除了照辦,別無話說。   於是,他撮口為號,召集所有圍莊的暗卡。   丁浩目芒一轉,道:我們到那邊林中!   勁裝中年顫聲道:閣下有何指教?   什麼也不必問,走!   勁裝中年像虎爪下的羔羊,驚怖萬狀地一步一挨,走入林中,那些埋伏在近處的,業已聞號而至。   一看多了個黑衫中年文士,而頭目卻站在那裡顫抖,一個個駭震不已,向頭目施禮之後,怔在當場。   空氣詭譎夾著恐怖的色彩。   人影陸續向林內集中,半盞茶工夫,群集了六七十人之多。   這些小嘍囉都是堡中精選的武士,但在丁浩眼中,根本不值一道,誰也不知道眼前的黑衫儒士,便是東山復起的一代恐怖人物黑儒,還以為是堡中特派來的高手。   丁浩一看,後無來者,冷森森地道:全在這裡了!   勁裝中年頭口厲聲應道:都在這裡了!   丁浩一字一句地道:本儒上體天心,不願枉殺無辜,爾等也不值本儒動劍,現在本儒僅取爾等功力,從此以後,各安生業,勿再為虎狼驅使,為害江湖!   話聲一落,立即騷動,一人奔,十人隨,如攪破的蜂窩,四下奔躥。   丁浩先也手制住了那頭目,然後彈身撲掠,十指齊施。   悶哼與驚呼的聲浪,攪碎了沉寂,全被廢了功力,無一人能倖免,最遠的,沒逃出十丈去。   丁浩不暇細顧,返身挾起那名頭目,穿越田疇,奔行了兩三里,重新上了道,把他放落,解了他的穴道,冰寒地道:現在帶本儒去見你們東卿!   那頭目連話都不敢回,踉蹌前奔帶路,約莫又奔行了兩里左近,伊川城在望,突見前道之直數騎馬疾奔而來。   那頭目止住身形,股慄地道:東卿與副總監他們來了!   丁浩一抬手廢了他的功力,道:你撿回了一條命,去吧!   那頭目蹣跚地從小路走了。   丁浩兀立馬道正中,數騎馬臨到切近,齊齊剎住。   其中一個黑衣武士,叩馬直衝丁浩身前,暴喝道:什麼人,找死麼?   丁浩不言不語,一揮掌,慘哼與馬匹驚鳴之聲齊作,那名武士被震離馬背,摔出三丈之外,馬兒受驚,沒命地跑了。   其餘五騎,散開圍了上來,只那灰衣老者叩馬上前數步,與丁浩對面而立。   丁浩目如寒星,罩定那老者道:閣下是五方神東方啟明?   灰衣老者似吃了一驚,大喝一聲道:朋友何方高人?   黑儒!   呀!   驚呼聲中,五方神東方啟明勒馬後退數尺,目中盡是駭芒,其餘四人,連斐若愚在內,俱皆面目失色。   五方神東方啟明聲道:閣下有何指教?   本儒今夜不想殺人,有兩件事由你傳達鄭三江   那兩件事?   第一、伊川城周遭三十里之內,望月堡人不許涉足,第二、鄭三江聯合各門派並設詭謀對付本儒,本儒對他的居心,一目了然,告訴他別作君臨天下的美夢,本儒有一天會登門去拜訪。   閣下所言老夫照傳,不過老夫今夜要辦件事,閣下不會阻攔吧?   本儒所提第一個條件,必須立刻執行。   老夫受命行事,無權作主!   東方啟明,本儒言出不二!   五方神東方啟明窒了一窒,脹紅了臉道:閣下與空門是何淵源?   丁浩嘿地一聲冷笑道:本儒不知什麼門不門,現在立刻回頭,天明之後,伊川四周三十里地之內,不許望月堡中人逗留,否則殺之無赦!   這句狂妄絕倫的話,出自黑儒之口,便不覺其狂。   望月堡被江湖人稱為閻王堡,沒人敢招惹,敢對於望月堡如此作為的除了黑儒,恐怕沒有第二個人。   五方神東方啟明面上神色變了又變,突地厲聲道:就憑閣下一句話,要老夫回頭,恐怕辦不到?   哈哈哈哈,你想怎樣?   閣下名震武林,東方某人不才要領教幾招!   你太不自量力!   黑儒,士可殺不可辱,老夫也是有頭有面的人   下馬吧,本儒特許你試一招,聽清楚了,你若不知進退,第二招取你性命!   這種目無餘子的口吻,也只會出於黑儒之口,但丁浩是有用意的,斐若愚關照過,五方神是他師父,請手下留情。同時處理不當的話,會影響斐若愚在堡中的地位,這一條內線,是無論如何要保持的。   當然,斐若愚決想不到眼前的恐怖人物,便是他的小叔叔。   五方神東方啟明一躍離鞍,立即有手下接過馬韁。   從人們齊齊後退到三丈之外,個個都緊張至極。   五方神東方啟明神色之間,充分顯露了他的內心的不安與畏怯。   但,他仍然要試一試,一方面,回堡好作交代,另一方面,是武林人好勝好名的心態在作祟。   所以,他硬起頭皮要一鬥這不可一世的人物,若說勝過對方,他根本不敢作此想。   丁浩冷聲道:拔劍!   說著,自己緩緩掣劍在手。   五方神東方啟明先站了位置,然後拔劍在手,道:   (缺一段)   什麼意思?   斐若愚三個字的下面是什麼?   樹搖風陡跳起身來,目瞪如鈴,激動地道:你說什麼?   他便是背父母出走的若愚!   他他小兄弟,你怎知道的?   丁浩把離塵島湖邊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樹搖風目中閃現了淚光,身軀抖個不住,口裡啊!啊!地說不出話來,這是真性的流露。   一個玩世不恭的人,卻是個性情中人,丁浩深受感動。   樹搖風啊了半天,突地一拍桌子道:這小子害得我老兩口夠淒慘,見了面我要劈他。   丁浩不由莞爾道:老哥哥,你劈他,不怕老嫂子劈你?   樹搖風怔了怔,抓起桌上酒葫蘆朝嘴裡灌,不意卻是空的,葫蘆底朝了天,半滴未出氣呼呼的往地上便扔,鏗鏗聲中,冒起了一溜火花,這葫蘆竟是鐵的。   丁浩忍俊不禁地道:老哥哥何時換了這鐵葫蘆了   樹搖風蹣跚地上前揀起葫蘆,道:那舊的不經事,我在陳州呂祖庵見同道純陽老兒身上掛的與我的一模一樣,便與他交換了,這經得起砸!   丁浩忍不住一聲大笑起來,老偷兒可真狂得可以,竟與呂純陽打上交道。   老哥哥,如果神像能說話,必不肯交換   他不開口,我樂得換!   老嫂子現在何處?   誰知道老乞婆飄到那裡去了。   對了,老哥哥在江湖中可曾碰到過那些行蹤詭秘的黃衣女子?   樹搖風面色一肅,坐回椅上,道:你說的是金龍使者?   是的,正是她們,老哥哥知道她們的來歷麼?   嗨!別提了,老哥我幾乎栽了大跟斗!   怎麼樣?   一念好奇,要追查她們的來歷,盯人卻被反盯,幾乎脫不了身,老哥我一向自誇身法得自獨傳,功力雖不濟,身法確是超人一等,想不到那些女娃兒更絕,真是來無影去無蹤,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擺脫她們!   江湖中有什麼新的門派崛起麼?   不曾聽說!   老哥哥猜想可能是什麼路數?   這根本無從猜起   從她們武功路數來判斷呢?   天下武功路數,多如牛毛,大同小異,若非眼見或耳聞,知道它的特徵,便無從判斷起,而一般秘密門戶,多屬暴起暴落,很少能維持久遠,更難忖測。   那就是說前未之聞?   對了!正是這句話!你問這幹嗎?   老哥哥記得那寄存革囊的白衣女子麼?   哦!記得,怎樣?   她可能落入金龍使者手中。   可能是憑想像麼?   不,她被對方盯蹤,從汝州一路到宜陽,最後她被追蹤對方而失蹤?   那對方是蓄意的了?   是的!   樹搖風灰眉一皺,道:這批使者,全是二十來歲的女子,依常情而論,這秘密門戶的主持人若非是女子,便是十分邪門的人物!   是的,小弟我也有同感,但對方明目張膽與望月堡作對,若非有極雄厚的實力,或是非常的企圖,絕不會如此   天下無永久的秘密,既公開在江湖活動,遲早會被拆穿。   是的,但目前救人第一。   樹搖風撫髯一笑道:老哥哥我明白小兄弟的心情,那妞兒值你對她關心的,目前只有一法可行,老哥我盡力探查對方來歷與巢穴所在,小兄弟憑身手設法擒提一名使者,事情便可迎刃而解   丁浩沉重地一頷首道:看來只好如此了!   樹搖風長長嘆了口氣,道:小兄弟,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哥我已感到計窮了,有件大事,必須要告訴你,那多嘴的根本沒到齊雲莊,在南下途中失蹤了   丁浩不由心頭劇震,變色而起,厲聲道:什麼?全知子老哥哥失蹤了?   誰說不是,我派人直下南莊打探到的!   會不會又是金龍使者的傑作?   這很難說,不止此也,那個在岳陽樓算命的也失蹤了   啊!半半叟也失了蹤?   丁浩登時心亂如麻,這問題相當的嚴重了,這是一種無法想像的陰謀,這些與自己有關係的全出了事,似乎不是巧合,   樹搖風見了丁浩的神情,豪爽地一笑道:小兄弟,別氣餒,事在人為,總要清理出眉目的,天明之後,我啟程南下,親自去調查,你先在附近一帶設法擒個把金龍使者,摸清他們的來路,照情況判斷,這秘密組織若非對望月堡懷私仇,便是有意逐鹿中原武林天下   小弟也是這麼想!   望月堡根深蒂固,新近又控制了各大門派,對方既敢輕捋虎鬚,必有相當把握,武林從此要大亂了!   砰!院中傳來重墜地之聲。   兩人同時大吃一驚,雙雙閃了出去,丁浩眼尖,一眼望見廂戶簷下,萎頓著一個人,業已昏迷,不省人事。   丁浩一個箭步超上前去,一看,不由厲呼道:是柯老哥!   樹搖風老臉失色,超近一看,道:傷勢不輕,先把他弄到房裡床上!   丁浩俯身抱起柯一堯,將就進入廂房,把他平放在床,樹搖風伸手探了探脈息,激動地道:內傷相當嚴重,心脈已傷,不知什麼人下的手?   丁浩走回上廳,取來了油燈,入在桌上,道:老哥哥,還有救麼?   很難說,他外傷也不輕,受傷之後,又拚命奔行,失血過多,這是致命的錯誤,讓我探探他全身經穴!   柯一堯面如金紙,呼吸微弱,似已離死不遠。   丁浩想著柯一堯對自己的一番情義,不由感到鼻酸,他為自己的事奔走,現在重傷將死,萬一不治,真是件憾事,內心將永懷歉疚。   樹搖風面色凝重,用手探查各大經脈,久久,悲聲道:看來恐怕回天乏術了!   丁浩心頭陡地一震,厲聲道:無救了麼?   看來是如此!   解衣看看他的外傷!   樹搖風解開了血漬斑斑的外衫,然後用手撕裂胸衣。   丁浩突地怪叫了一聲,俊面登時成了鐵青之色,全身簌簌抖個不住,眸中射出的光焰,令人不寒而慄。   樹搖風見狀,大感困惑,急聲道:小兄弟,怎麼回事?   丁浩手指柯一堯前胸,咬牙切齒地道:他他是小弟殺父屠家的兇手之一!   樹搖風驚呼道:他是小兄弟仇家?   不錯!   憑什麼認出的?   他胸前刺的蟠龍,所有兇手之中,只他一人姓名不詳!   那那小兄弟準備怎麼辦?   丁浩好半晌才迸出一個字,道:殺!   樹搖風抓耳搔腮,老臉變了又變,沉重地道:這當中可能另有蹊蹺。   何以見得?   柯一堯明知你的身份,他如心存不軌,盡多機會對你下手,但他對你表現得一本至誠,你們找的又是同一個人雲龍三現趙元生   他當時現身,便十分突兀,這點疑念,一直存在小弟心頭。   依我說,先救他,要殺他也得讓他能有機會開口?   丁浩咬了咬牙,道:好,小弟是有些話要問他!   樹搖風從懷中掏出了三粒紅丸,捏開柯一堯的嘴,塞了進去。然後在喉結穴點了一指,藥丸順喉而下,復又點了他數處大穴,推拿了一陣,再探穴脈,不由搖頭道:以老哥哥我的能為來說,無能為力了!   丁浩激動地道:要他開口,由小弟來!   說著,坐在床沿,點了柯一堯幾處穴道,繼之掌心附上他的命門大穴,把本身真元緩緩逼入。   不大工夫,柯一堯面色有了血色,呼吸也沉重起來。丁浩加緊輸元,約莫一盞茶工夫,柯一堯長長哼了一聲,睜開眼來。   丁浩望著這血海仇人又兼好友,情緒激盪如怒濤澎湃。世事變幻無常,江湖風雲詭譎,這是最好的寫照。   柯一堯口唇微張,苦掙了半天,居然發出一聲音:小兄弟,謝天謝地能碰上你在此   樹搖風坐在床沿,和聲道:老弟,別激動,有話慢慢說!   柯一堯喘息了一陣,聲音又大了些:斐老哥,我為了有些話要交待掙命而來,天幸,丁老弟在此   丁浩咬緊牙關,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   樹搖風先以目示意丁浩平靜,然後才沉聲道:柯老弟,你的傷勢不輕!   柯一堯慘然一笑道:我知道活不了,能奔到此地不錯了!   柯老弟傷在什麼人之手?   白儒!   望月堡總監?   是的,因為我迫問堡中一名堂主的口供,他突然掩至   柯老弟問對方什麼?   雲龍三現的下落!   丁浩忍不住開口道:堡中根本沒有其人。   柯一堯面上的肌肉抽動了數下道:因我聽到對方談論堡中一個人的身法很像雲龍三現趙元生,所以才起意迫問追查!   丁浩盡力忍了忍,仍照原來的稱呼道:柯老哥苦苦追索雲龍三見趙元生,可以說明原因了麼?   柯一堯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顧死活奔來,便是要說明此事   那就請講。   我與他是同門師兄弟   樹搖風激聲道:哦!想不到老弟是雪峰山隱名老人之徒!柯一堯聲中帶恨地道:趙元生資質高於我,極得先師寵愛,成就也比我高,已盡得師傳,所以,先師令他出山行道江湖,我伴師侍奉晨昏   一頓之後,又道:先師功力,得自一部上古秘笈,那秘笈分上下兩部,先師鑒於下半部僅是近乎邪門之舉,不許修習,嚴密收藏,只傳授上半部,趙元生對此深感不快,認為武功便是武功,用之於正,則邪者亦正,用之於邪,則正者亦邪   嗯!這論調也頗合理!   十五年前,先師天年已盡,彌留之際,要我取出那下半本秘笈,予以焚毀,但那半本秘笈已不翼而飛,先師斷定是被不肖師兄盜去,因他曾返山數次,遺令要我設法追回毀棄,並問以欺師之罪   說到這裡,廢然一歎,又道:我的功力,本不如他,這遺命很難完成,現在突遭意外,真的死不瞑目,何顏見先師於地下   丁浩聽對方沒提到昔所慘案,忍不住道:柯老哥似乎言猶未盡?   柯一堯凝視著丁浩道:是的要說到隆中山麓的事了。丁浩血液沸騰起來,俊面脹得鮮紅。   柯一堯咬了咬牙,道:我下山之後,到處找他,探聽出他當齊雲莊總管,我不敢驀然見他,因我不是他的對手,幾經考慮,硬起頭皮去見他,謊稱奉師命要他回山,師父有重要遺言交代,他要我在華容等他半月,說有要事辦完便隨我回山   以後呢?   半月時間不短,我想一覽江湖之勝,入鄂沿漢水北上,卻無意發現他也去同一條路,一念好奇之下,追蹤而去。   再以後呢?   追到隆中山附近,突地脫了線,待發現火光燭天,趕了去時,血案業已形成,我在混亂中搶救了一個小孩,那小孩就是丁老弟。   丁浩不由呆了,這一說,柯一堯反而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這出入太大了!   他努力回想竹林客李茂竹敘述的血案經過,其中有一段話是:火光中少主被一個胸衣洞開的武士抱住,我兄弟忘命撲上,那武士棄下少主應戰,不支而退,那中年是八人中唯一不知名號的人,記得特徵是胸前刺了一條蟠龍。   根據這一段敘述,柯一堯所說的可能不假。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沒有巴巴趕來說謊的必要   樹搖風凝視著丁浩道:怎麼說?   丁浩雙眼一紅,道:小弟我相信這是實情!   柯一堯似是強掙著說這一番話,話盡,人又漸告不支,面色由紅轉白,呼吸也迫促起來,丁浩加緊輸元,但油枯燈盡、已起不了什麼作用。   樹搖風悲愴地道:柯老弟,你振作些!   丁浩感到愧疚萬分,幸而不曾對這將死的恩人有什麼激烈的舉動,淒聲叫道:柯老哥,小弟抱愧終生   柯一堯臉上泛起了一絲淒苦的笑容,但這笑,也只是面皮拉了拉,使人意識到這是笑而已,十分費力地道:丁老弟老哥我重託殺他,懷中是師門信物。   丁浩狂聲道:柯老哥,小弟我一定辦到!   謝謝。   喉頭痰湧,頭一偏,斷了氣。   丁浩撤回了手掌,兩粒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樹搖風用手合上了柯一堯半睜的眼瞼,愴然道:想不到,真想不到,柯老弟,不幸生為武林人唉!   桌上的油燈跳起了一個火花,燈焰拉長,泛出藍色,然後熄滅了,紙窗透出了白色,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亮了。   丁浩傷感地道:老哥哥,小弟我對不起他   小兄弟,不必自責,他能趕到這裡,吐出心底的話,很不錯了!   他是我救命恩人   過去的,兩腿一伸,什麼恩怨情仇全不了自了,你說什麼他也聽不見了。   死者固已矣,生者將何堪?   小兄弟,天亮了,我們還是先料理他的後事吧!   如何料理?   莊中有現成的棺木,暫停在後園中吧,待以後再為他選塊好風水歸葬!   丁浩點了點頭,想起柯一堯的遺言,他懷中有師門信物,憑之代他清理門戶,其實,這也是多此一舉,血海仇人,說什麼也不會放過的。   當下伸手在遺體胸衣中一搜,搜出一枚茶杯口大小的古錢,再以外是許散碎銀兩,再沒旁的了,所謂信物,自是這枚古錢無疑。   待一切弄妥,已是日上三竿。   樹搖風照原先計畫,要南下湘境調查全知子失蹤的真相,丁浩則要暫留附近追緝金龍使者,以圖營救梅映雪。於是,兩人離莊,各別的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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