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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二

韃靼荒漠 迪諾‧布扎第 7825 2023-02-05
  該離開的最後那一連,已經在操練場上整好隊伍了,大家心裡都想,到了隔天,人員刪減後的新生活就將徹底穩定了,大家道別都道得有點兒不耐煩了,眼見著別人這樣離開,心中也不免感到憤怒。隊伍已經排好了,就等著尼可羅西中校來檢閱,突然,也參與了這場典禮的喬凡尼.卓柯,看到熙蒙尼中尉神情詭異地出現了。   熙蒙尼中尉於三年前來到堡壘,他看起來像個有為的青年,有一點書呆子樣,很服從權威,而且非常熱愛激烈運動。他走進操練場裡,幾乎是焦慮地看了看四周,希望找一個能聽他說話的人。大概隨便找誰都可以,因為他並沒有和誰特別要好。   他看到卓柯正在看他,便走向他。   過來看,他低聲說:快點,過來看。   什麼事呀?卓柯問。

  我在第三碉堡值勤,我偷跑出來一會兒,你儘快過來。有件事情我一直搞不懂。   然後他喘了一口氣,彷彿他剛才是用跑的一樣。   哪裡呀?你看到什麼?卓柯不解地問。   等一下,熙蒙尼說:等這一連走掉再說。   就在此時,響起了三聲軍號聲,士兵們全都立正站好,因為堡壘的指揮官來了。   等他們全都離開了再說,看到卓柯對這個莫名其妙的祕密變得越來越不耐煩,熙蒙尼便又說:我至少要看著他們走出大門。我五天前就想告訴你這件事情,可是必須等大家都走了才行。   終於,當尼可羅西簡短的演說及最後的軍號聲結束之後,背負著遠行裝備的隊伍,以沉重的腳步離開堡壘,往山谷出發。此時正值九月,天空陰灰而無生氣。

  於是熙蒙尼拉著卓柯,從空曠的長走廊一直走到第三碉堡的入口。他們穿過值勤的小隊,爬上巡察道去。   熙蒙尼中尉從套子裡拿出一支望遠鏡,並請卓柯朝他們前方山巒之間的那個小三角形平原的方向望去。   有什麼東西?卓柯問。   你先看嘛,我想確認一下。你先看,然後再告訴我你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卓柯把手肘抵在護牆上,他透過熙蒙尼的私人望遠鏡,仔細望著那片荒漠,他可以清楚看到那些岩石、那些低窪的地勢、稀稀落落的幾叢綠草,儘管這一切的距離都非常遙遠。   卓柯一區一區地掃瞄荒漠的這塊三角形,正當他要說他什麼都沒看到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就在最遠的那裡,也就是煙霧盡頭的那裡,隱約好像有個小黑點在移動。

  他的手肘仍然抵在護牆上,眼睛也仍透過望遠鏡看著,可是他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他心裡想,就像兩年前,大家都以為敵人來了時一樣。   你想說的是這個小黑點嗎?卓柯問他。   我五天前就看到它了,可是我不想跟任何人講。   為什麼呢?卓柯說。你怕什麼呢?   假如我講出來,或許大家就會暫緩離開。假如這樣的話,那麼墨瑞在耍了我們之後,墨瑞和其他人又會留下來佔盡好處。最好人越少越好。   什麼好處?你認為這是什麼?這一定又像上次一樣,應該是某個勘查部隊,不然就是牧羊人,說不定只是一隻動物而已。   這個黑點,我已經觀察它五天了,熙蒙尼說:假如是牧羊人,那麼他們早該回去了,假如是動物也一樣。那邊有個東西在蠕動,可是一直都沒有走,差不多都在同一個地方。

  照你這樣講,你說會是什麼樣的好處呢?   熙蒙尼微笑看著卓柯,彷彿在想是否可以把這個祕密告訴他。然後他說:我想,他們正在鋪建一條道路,鋪一條軍用道路。這一次,肯定沒錯了。兩年前,他們來研究地形,現在,他們來真的了。   卓柯開懷大笑。   可是你說他們鋪路幹什麼呢?你真以為還有人要來呀?上一次的經驗還不夠嗎?   或許你有一點近視,熙蒙尼說:你的視力可能不太好,我可以非常清楚看到他們在幹什麼,他們開始鋪碎石了。昨天太陽很大,視野非常好。   卓柯搖搖頭,對於他的堅持感到不可思議。熙蒙尼難道還沒膩嗎?而且他竟然像發現寶藏似的,不敢說出自己的發現嗎?他難道還怕有人來搶他嗎?   以前,卓柯說:要是我,我也會相信。可是現在,我真的覺得是你多疑了。假如我是你的話,我就不會說出來,免得別人笑我。

  他們正在鋪路,熙蒙尼以同情的眼神看著卓柯,駁斥說:當然,這大概要花好幾個月,可是這次是玩真的。   就算真的是這樣,卓柯反駁說:就算他們真的如你所說的那樣,你以為他們真的會為了把武器從北方運過來,而費心鋪一條路嗎?你以為我們會這麼輕易就撤走堡壘的軍力嗎?參謀總部一定馬上就有情報了呀,甚至好幾年前就該知道這個消息了呀。   參謀總部從來不把巴斯堤尼堡壘當一回事;只要這裡沒有受到攻擊,就不會有人相信這些事情他們一定會後悔的。   隨便你怎麼說好了,卓柯又說:假如他們真的在鋪這條路,參謀總部一定早就知道了,你大可放心吧。   參謀總部每天都會收到幾千個情報,可是一千個裡面,頂多只有一個是正確的,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大家連這一個都不相信。至於其他的就甭說了,你等著看我說的會不會實現。

  巡察道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哨兵之間的距離已經比從前拉大很多,他們各自在各自的範圍內來回走著。卓柯又往北方看了看;那些岩石、那片荒漠、那遠方的迷霧,對他來說,都顯得毫無意義。   後來,和奧堤茲聊天時,卓柯發現熙蒙尼中尉的那個大祕密,幾乎已是眾所皆知的了。可是沒有人把它放在心上。甚至有好幾個人感到驚訝,他們很驚訝像熙蒙尼這麼認真的年輕人,竟然會傳出這種無稽之談。   在這一陣子裡,其他要忙的事情還很多。人員的縮減,迫使圍牆上的人力不得不變得更分散,而且目前仍在進行許多嘗試,以使目前的勤務能像從前的一樣有效率。如今不得不放棄一些崗位,和替其他一些崗位添增器材,也必須各個連新組合,和把士兵們分配到不同的寢室。

  這是堡壘有史以來,頭一次把某些地方關閉且上鎖。裁縫師浦多希摩不得不辭退三名助手,因為他的工作量減少了。有時候走進某些營房或某些辦公室時,會發現那裡完全是空空蕩蕩的,牆上仍留有搬走家具和油畫時所留下來的白色痕跡。   北方平原盡頭那個蠕動的小黑點,依然不被當作一回事。有少數幾個人向熙蒙尼借望遠鏡,想自己來瞧一瞧,但這幾個軍官都宣稱自己什麼都沒看見。而由於沒有人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此連熙蒙尼本人也不太把自己的發現講出來,他為了謹慎起見,自己也跟著嘲笑這個議題,不表露出認真的態度。   有一晚,熙蒙尼來卓柯的房間找他。天色已暗,哨兵已完成交接了。新碉堡那人數少得可憐的小分隊也已回到堡壘裡,堡壘這邊又將要進入戒備的一夜,不過反正戒備也沒有用。

  過來看,既然你不相信,就過來看一看嘛,熙蒙尼說:我要不就是有幻覺,要不就是看到亮光了。   他們一起去看。他們爬到圍牆的頂端,爬到第四碉堡的高度。在黑暗中,熙蒙尼把望遠鏡遞給卓柯,讓他自己看。   可是現在一片漆黑呀!卓柯說:這麼暗你叫我看什麼?   你就看嘛,熙蒙尼堅持地說:我跟你說了,我就怕是我自己的幻覺。你朝我上次指的方向看一看,再告訴我你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卓柯把望遠鏡放到右眼前,把它指向北方,並看到黑暗之中,有一個小光點,極小無比,在煙霧的盡頭閃爍著。   有光耶!我看到一個小光點等一下卓柯驚叫,然後他調整望遠鏡的鏡片。看不太出來究竟只有一個或是好多個,有時候,看起來好像有兩個似的。

  你看到了吧?熙蒙尼勝利地說。還說我是笨蛋呢!   這代表什麼呢?卓柯仍不太信服地說:這個亮光代表著什麼呢?有可能是波西米亞人或牧羊人的營帳。   那是工地的燈火,熙蒙尼說:是新道路的工地,你等著看我說得對不對。   奇怪的是,用肉眼看卻看不到那個亮光。連哨兵們(而且其中有些人還滿厲害的,曾經是出名的獵人)也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卓柯又把望遠鏡指向那個神祕的地帶,尋找那遙遠的光點,仔細端詳了一會兒之後,便基於好奇心,把望遠鏡往上移,開始觀察天上的星星。數不盡的星星,填滿了天空的每一個角落,看起來非常壯麗。不過東方的星星似乎比較少,因為月亮正要升起來了,因此隱約泛著一片光芒。   熙蒙尼!卓柯因為發現身邊的夥伴不見了,便喊道。

  可是熙蒙尼並沒有回應他;他應該是從小樓梯下去,視察巡察道去了。   卓柯看了看四周。在黑暗中,只看得到荒漠上的巡察道、建築物的輪廓,以及山巒的黑影。在最右方的哨兵,現在應該已經喊出夜間的口令了,然後一個士兵傳一個士兵,這口令應該沿著圍牆一路傳過來:立正!立正!然後這聲口令應該又沿著原來的路,傳回大岩石的腳下。卓柯想,現在既然哨兵的位置更分散了,那麼由於傳話的人數變少了,所以傳話的速度應該變得更快才是。可是事實上,現在依然是一片死寂。   卓柯腦海中,突然浮現遠方美好世界的景象,例如某個和煦的夏夜,在海邊的一座豪宅,許多優雅美女環坐在他身旁,他聽到悠揚的樂聲,一幅幅幸福的意象從眼前閃過,他可以無憂無慮地揮灑青春,而此時,由於天色即將轉明,水平線變得明顯而清晰。夜晚也可以這樣度過,不用藉由夢境來逃避,不用害怕會遲到,讓太陽自己起床,讓自己有用不完的時間,並能盡情享受而無須焦慮不安。在世上這麼多美麗的事物當中,卓柯只一心想著這個不太可能達成的海邊豪宅、聽曼妙的音樂、浪費時間,以及期待天明。雖然這聽起來很蠢,可是對於他失去了的那份心靈平靜,他覺得這是最有效的彌補方式。的確,自一段時間以來,一種無法言喻的憂鬱感不斷纏繞著他:他總覺得自己將無法及時趕到,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會突然發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在城裡和將軍的那一次談話,使他不再特別期望轉調別處或出人頭地,可是卓柯也瞭解到自己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這個堡壘裡。他遲早得做出個決定。可是日常生活的那些習慣,又把他拖回單調的步調中,然後卓柯便不再去想那些如今已成為富人或名人的老朋友,他僅僅看著堡壘的其他軍官自我安慰,卻沒想到他們或許盡是些弱者或失敗者,是最不該效法的對象。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卓柯仍未做出決定,反正,他覺得自己還年輕,他才二十五歲。然而這股輕微的憂鬱感卻揮之不去,結果現在又冒出北方平原光點的這件事情,或許是熙蒙尼說得對也不一定。      在堡壘,談論這件事的人很少,他們大多認為這件事無關緊要,而且根本不會牽涉到他們。雖然沒有人願意承認,但上一次打仗之夢的破滅經驗,至今仍烙在大家心中。而且眼睜睜看著伙伴離開,自己卻成為被遺忘的少數,還必須留下來駐守這些沒用的圍牆,這所帶來的羞辱感,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抹滅的。軍營人數的刪減,顯然意味著參謀總部不再重視巴斯堤尼堡壘。過去那些大家喜歡談論且期盼實現的夢想,如今都被憤怒地推開。熙蒙尼為了不想成為眾人的笑柄,寧願隻字不提。   除此之外,接下來的幾個夜裡,看不到那個神祕的亮光了,而白天也看不出平原盡頭有什麼動靜。馬帝少校基於好奇,也爬到碉堡的頂端,向熙蒙尼借望遠鏡來瞧瞧,不過什麼也沒看見。   中尉,望遠鏡還給您,他隨後以平淡的語氣對熙蒙尼說:或許您該停止像這樣東張西望,而多照顧照顧您底下的人。我發現有一個哨兵沒掛槍帶。去看一看吧,好像是後面的那一個。   馬帝說這話時,馬德那中尉也在場,他晚餐時便在飯廳裡跟大家講了這件事,引起眾人哄堂大笑。現在大家都只想快快樂樂地過生活,因此北方的事情也就被大家淡忘了。   熙蒙尼繼續只和卓柯談論這件神祕的事情。的確,在接下來的四天當中,既沒有看到光點,也沒有看到蠕動的黑點,可是到了第五天,它們又出現了。熙蒙尼認為合理的解釋是,北方的雲霧會隨著季節、風向和溫度的不同,而在濃度上有所不同;在這四天當中,雲霧飄向南方,因此把那一塊應該是工地的區域給掩蓋住了。   光點不僅再度出現,而且經過了一星期之後,熙蒙尼宣稱它的位置也移動了,朝堡壘的這個方向前進了一些。這一次,卓柯不以為然:夜裡這麼暗,又沒有任何參考點,就算它的位置有任何的移動,又怎麼可能看得出來呢?   反正,熙蒙尼固執地說:你自己都說,就算光點移動了,我們也不可能有辦法確認。所以要是你說它沒有移動,那麼我也有同等充足的理由說它移動了。至於其他的事情,你等著瞧吧;我打算每天都觀察這些移動的小點,你等著看吧,它們會慢慢逼近的。   隔天,他們兩人共用那支望遠鏡輪流看著。事實上,從這裡能看到的只有三、四個移動得極慢的小點。要察覺它們位置上的改變,本來就相當困難。必須要先找兩、三個參考點,例如某塊岩石的影子、某個小山丘的頂峰,然後再估計相對的距離。過了幾分鐘之後,就可以發現原本的距離已經變得不一樣了。這表示那個小點的位置改變了。   熙蒙尼第一次時竟能看得出來,實在很不簡單。說不定這個現象已經持續了好幾年,甚至好幾世紀了;說不定那邊蓋了一座村落,或是挖了一口井,所以有游牧居民在附近活動,只不過堡壘一直都沒有人,像熙蒙尼這樣,利用高倍數的望遠鏡仔細觀察過。   這些小黑點幾乎總是在同一條直線上移動,它們來來回回地動著。熙蒙尼認為那應該是運送石頭或石板的鐵車;他說,假如是人的話應該更小,以這個距離應該看不到。   通常從這裡只看得到三、四個同時移動的小點。而熙蒙尼心想,假設它們是鐵車的話,除了正在移動的那三個之外,應該至少另有六個是靜止的,以便把材料搬上去或取下來,然而目前卻看不到另外的這六個鐵車,因為它們和荒漠上其他無數個靜止黑點混在一起。這麼說,在這段路上,應該有十幾個正在運作的鐵車,這些鐵車如同一般的大型搬運工具一樣,每一台大概需要四匹馬來拉。所以照這樣推測,那邊應該有上百人。   這些觀測一開始只像是打賭和遊戲,可是漸漸成為卓柯生活上唯一有趣的事情。儘管他並不特別喜歡熙蒙尼,因為這個人完全沒有快樂的氣息,說話也很古板,但卓柯一到了休息時間幾乎都和他待在一起,而甚至到了晚餐時,兩人也一直聊到深夜。   熙蒙尼已經提出一些假設。他說,假設工程的進度緩慢,而且這段距離比目前已知的更長,那麼也只需要六個月,就能把大砲運送到能攻打堡壘的地點了。他想,敵人極有可能駐軍在地面的一個縐摺後面,而且這個縐摺正好直跨了整個荒漠。   平常大家都看不到這個縐摺,因為它的顏色和整個平原一模一樣,但有時候傍晚的陰影,或者是一層層的霧氣,會暴露出它的位置。它朝北方傾斜,所以從這裡無法看出它是否陡峭,或深度如何。因此,其實有一片區域從新碉堡這邊是看不到的。(由於堡壘前方有山脈,所以即使站在堡壘的圍牆上,也看不到那個縐摺。)   從這塊傾斜地帶的邊緣,一直到山腳下,也就是新碉堡的錐形岩峰那裡,荒漠是平坦而單調的,只有幾處比較低窪、幾處充滿了礫石,和偶爾的幾株蘆葦。   熙蒙尼預測,敵人一旦抵達縐摺下方之後,就能毫無困難地完成剩下的路程,幾乎就一蹴可幾了,大約一個夜晚的時間即可。那邊的地勢既平滑又穩固,也能輕鬆地把大砲向前拖運。   熙蒙尼又說,儘管估計最多不會超過六個月,不過也可能花上七、八個月或更久,視情況而定。說到這裡時,他列舉出可能的阻因:錯誤估計鋪路的總長度;忽略了一些從新碉堡看不到的中介崗巒起伏,使得工程進度延長、困難度提高;施工速度逐漸減慢,因為敵人距離他們自己的基地越來越遠;一些和政治有關的因素,可能迫使工程不得不暫緩一些時日;下雪,可能使整個工程停擺甚至兩個月或兩個月以上;下雨,可能使整個平原變成沼澤。以上就是主要的阻因。熙蒙尼堅持一一詳細列舉,以免顯得像個瘋子。   假如這條路不是拿來作軍事上的用途呢?譬如說,假如他們鋪蓋這條路只是為了農業目的,以便開發這塊貧瘠而無人居住的大片土地呢?說不定他們鋪了幾公里之後就停下來也不一定呀?卓柯問。   熙蒙尼搖了搖頭。荒漠上的石頭太多了,不利於耕作,他說。撇開這塊地不說,北方王國擁有許多非常寬闊的草原,但也只把它們用來放牧而已,那邊的土地遠遠比這裡更適合耕種。   可是他真的很確定是敵人正在修建道路嗎?熙蒙尼說,在某些日子裡,空氣特別清澈的黃昏時候,也就是影子變得特別長的時候,他曾經看到堤道的長方形輪廓。可是不論卓柯多麼努力看,卻什麼也沒看到。誰敢拍胸脯保證那條直線絕對不是一條單純的地面縐摺?那些移動的神祕小黑點,和夜裡的那些小光點,仍無法百分之百教人信服;或許它們從以前就一直在那裡了;或許,多年來之所以沒有人發現它們,是因為它們被煙霧所蒙蓋了(更何況巴斯堤尼堡壘裡的望遠鏡都極其老舊,且數量極少)。      某一天,當卓柯和熙蒙尼正在討論這件事情時,天空竟開始飄雪。卓柯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夏天還沒結束呢,壞季節就來了。他確實覺得自己彷彿才剛從城裡回來一樣,覺得自己根本還未有充足的時間好好安頓下來。然而,日曆上卻寫著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五日,已經整整好幾個月過去了。   雪花從天空中飄落,非常濃密,把平台都鋪白。卓柯一面望著雪,一面覺得平常的那股憂鬱感又變得更尖銳了;他不斷想著自己的年輕、想著自己仍有好多年可以活,希望可以擺脫這種感覺,可是沒有用。不知為什麼,時間流逝得越來越快,狼吞虎嚥地吞食掉一天又一天。只要抬頭看一看四周,就發現天色又暗了,太陽已經從地平線沒入,準備明天再從另一邊升起,照亮一片覆蓋著白雪的大地。   其他人,他的夥伴們,似乎沒有察覺這回事。他們毫無熱情地完成了每天的勤務,而如果當天每日公告上的月份,換成一個新月份的話,他們還會很高興,彷彿他們贏得了什麼似的。他們換算著說,那就等於他們仍須在堡壘度過的時間呀。所以他們仍然擁有一個有待完成的個人目標,姑且不論它卑微或偉大,但好歹是個目標。   年齡即將邁入五十大關的奧堤茲少校,也抱著隨和的心情看著時間消逝。到了這個年紀,他已經放棄那些崇高的理想。再過個十幾年,他說:我就可以退休了。他將會回到老家,回到鄉下的一個老城市裡,一些親戚長輩仍住在那裡。卓柯同情地看著他,卻無法理解他。奧堤茲沒有了生活目標,一個人回到那邊,和一群平民老百姓住在一起,有什麼意思呢?   我學會了所謂的知足常樂,少校猜到卓柯心裡的疑問,便說:每過一年,我就學會少奢求一點兒。假如我一切順利的話,就能以上校的軍階回到家鄉。   然後呢?卓柯問。   然後什麼?就這樣呀,奧堤茲認命地笑著。然後,我就再繼續等等待完成任務的報酬。他開玩笑地說。   可是,在堡壘這裡,這十年以來,難道您不認為   打仗嗎?您該不會還在想打仗的事吧?這麼多假警報還不夠嗎?   在北方的平原上,在那股永遠不散之雲霧的盡頭,什麼可疑的跡象也沒有;連夜裡的光點也不再閃爍了。而熙蒙尼再高興不過了。這表示他說的有理:這表示那不是村落,也不是波西米亞人的紮營,而是鋪路工程,只不過因大雪而暫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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