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規定，在堡壘服役四年後，即有權申請調派他處，可是卓柯為了避免被派到偏僻地區並留在家鄉，便私下去拜訪領導他那個團的將軍師長。事實上，是卓柯的母親堅持要他安排這次會面；她說有時候要露露臉才不會被人家遺忘，說不能等別人施捨機會，機會要靠自己去爭取才行；要不然人家一定又把他派到一樣荒涼的偏僻營區。甚至是他母親透過朋友的安排，先把管道疏通，使將軍會見卓柯時，已經對他有良好的印象。
將軍的辦公室很大，他坐在一張大辦公桌後面，抽著一根雪茄；這一天很平凡，有可能在下雨，也可能只是陰天。將軍的年紀相當大了，他透過他的單片眼鏡，仔細而和藹地端詳卓柯。
我一直也想見見您，他一開頭就說，彷彿他自己也期待這次的會面似的。我很想知道你們在那上頭的生活如何。費里摩還硬朗嗎？
報告長官，卓柯答說：當我離開堡壘時，費里摩上校非常硬朗。
將軍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像慈父般地搖搖頭。
哎呀！他說：你們這些堡壘的人就只會製造麻煩！對對有關邊界的那件事情。那位中尉的事情，我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他的事情真的讓殿下很不高興。
卓柯不答腔，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對，這名中尉將軍繼續自言自語：他叫什麼來著？好像叫做安度諾的樣子。
報告長官，他叫做安古斯丁納。
啊！對，安古斯丁納，就是那個頑固的傢伙！就是因為他那麼固執，所以劃分邊界的事情才被他弄得一團亂我真搞不懂怎麼會算了，別提了！他突然打住，以展現他寬廣的胸襟。
可是，長官，很抱歉，卓柯大膽指出：安古斯丁納，是殉職的那一位呀！
有可能，確實非常有可能，應該是您說的對，我記得不是很清楚，將軍說了，彷彿這是個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不過這件事情使殿下很不高興，非常的不高興。
他不說話，並以一種質疑的眼神看著卓柯。
您來找我，他以一種充滿言外之意的語氣，很世故地說：您來找我，是為了想發派到城裡，是吧？你們都一樣，都只想待在城裡，你們都不明白，越是待在偏遠的軍營，越能成為一名好軍人。
是的，長官，卓柯說著，並試著控制自己的用詞，和說話的語氣。事實上，我已經在那邊待了四年
以您這個年紀，四年？四年算得了什麼！將軍笑著反駁：反正，我不是在責怪您我的意思是，就長期來看，這可能不是維持士氣的最佳辦法
他好像斷了線似地停下來。他沉思了一會兒。
無論如何，他接著說：我親愛的中尉，我們來試著幫你想想辦法。現在，我們要先調出您的資料。
等待資料送過來的同時，將軍又說：
堡壘他說：巴斯堤尼堡壘，讓我想一想您知不知道巴斯堤尼堡壘的弱點是什麼？
長官，我說不太出來，卓柯說：難道是它有一點太偏僻了嗎？
將軍憐憫而和藹地笑了笑。
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有一些古怪的想法，他說：有一點太偏僻了！我必須說這一點我想都沒想過。您想不想知道，堡壘的弱點是什麼呀？就是人太多了，人太多囉！
人太多？
就是因為這樣，將軍完全沒有理會卓柯的疑問，繼續說著：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決定修改規定。對了，關於這件事情，堡壘的人認為如何呢？
抱歉，長官，您是說哪件事情呢？
就是我們剛才說的事情呀！那個新規定呀！將軍不耐煩地重述。
我從來沒聽說過，卓柯楞住了，說：我真的從來沒
對，或許還沒發出正式的公文，將軍語氣較緩和地說：可是我以為您應該已經知道了才是。一般來說，身為軍人就是要有本事搶先一步取得情報。
長官，有新的規定嗎？卓柯好奇地問。
就是要縮減編制人員，營隊的人數幾乎要裁掉一半，將軍唐突地說：人太多了，我一向都認為應該刪減這個堡壘的人數！
此時，軍士長手上拿了一大包文件夾送進來。他把所有文件都攤在桌上後，把其中卓柯的資料挑出來交給將軍，將軍權威式地瀏覽一遍。
一切都沒問題，他說。不過好像缺少了你的請調申請書。
請調申請書？卓柯問道。我以為在堡壘都待四年了，應該沒有必要才是。
一般來說，確實不需要，將軍因為必須對下屬做解釋，顯然感到相當不耐煩。可是因為這一次，正好在大幅縮減人數，而且大家都想離開，所以必須考慮優先順序。
可是長官，堡壘沒有人知道這個消息呀，還沒有人提出申請
將軍轉向軍士長。
上尉，他問他：巴斯堤尼堡壘那邊，有沒有人申請調派了？
長官，大約有二十多個了吧！那名上尉答說。
多麼可悲的笑話呀，卓柯心裡完全崩潰地想著。顯然他的弟兄們都隱瞞了這個消息，以便搶在他前面。難道連奧堤茲也耍了他嗎？
長官，抱歉，請容我再說幾句，卓柯大膽說，他瞭解到對方的答覆可能決定了他的未來。可是我以為連續在堡壘服役四年，就應該可以不用顧慮優先順序的問題了。
親愛的中尉，您的四年不算什麼，將軍冷漠、幾近發怒地駁斥他：比起其他那麼多待了一輩子的人，四年根本不算什麼。我可以儘量幫您爭取機會，我可以儘量關照您，可是我必須依法行事。另外也必須要看一看您的考績
喬凡尼．卓柯的臉色慘白。
長官，所以說，他幾乎話都說不清楚了：所以說，我有可能一輩子都待在那上面了
看一看您的考績，對方不受打擾地繼續翻閱卓柯的資料。啊，譬如說，我在這邊看到我剛好翻到的一個申誡。申誡算不上什麼嚴重的事情（然後他又繼續翻著資料），不過我在這邊就看到一件滿可惜的事情，一名哨兵被誤殺
可是，長官，這不關我
您跟我解釋也沒有用，這一點您應該很清楚的，中尉將軍打斷他的話。我只是把您資料上寫的內容讀出來而已，而且我也願意相信這只是一場不幸的意外可是您也有一些同事就懂得避開這一類的問題呀我會儘量幫您，您看嘛，我都同意私下會見您了，可是現在唉！要是您提早一個月提出申請就好了！您沒被通知真是奇怪呀這確實是滿嚴重的一個問題，確實沒錯。
一開始的寬厚語氣都已消失。現在，將軍話中摻雜著輕微的厭煩和嘲諷，每一字每一句都帶著說教的意味。卓柯這才明白他被當成笨蛋耍了，他這才明白弟兄們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明白將軍對他的印象並不怎麼樣，而且大概沒什麼希望了。這些不仁不義的人，使他胸口、靠近心臟的那一邊很痛。我也可以走人，他心想：可以辭職，反正我又不會餓死，而且我還年輕。
將軍向他做了個親切的手勢。
那麼，再見了，中尉，別把事情想得太嚴重。
卓柯立正、靠了腳跟，倒退朝向門去，走到門邊時，又再敬了一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