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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嚴沁 18556 2023-02-04
  逸姿剛洗完頭,從美容院回來,電話鈴聲響了。   逸姿,是妳嗎?   你舒伯伯?!她好意外。   是舒緯的父親,他怎麼會打電話來!他又怎麼知道這兒的電話號碼?   自從搬來這小樓上之後,她沒有跟舒緯來往過。   妳好嗎?逸姿。   很好。你呢?還有阿緯。她說。   我很好。阿緯他沒有講下去。   阿緯怎麼了?她還是關心的,畢竟這是她的初戀。他沒事吧?   我不知道該怎樣說,舒伯伯深沉嘆息。我也不知道打電話給妳對不對。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請快說。   事情倒也沒什麼!舒伯伯的語氣很特別。但是但是   但是什麼?她急壞了。那些放貴利的人不放過他?傷害他?   不,不是這些,舒伯伯說:他情緒不好。

  情緒不好。逸姿透一口氣,誰都情緒不好過,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   過一陣就會沒事了。她說。   不只過了一陣,舒伯伯說:已經很久了,自從你們分手之後。   是他提出分手的。她說。   是。可是他矛盾。舒伯伯嘆息。他現在的情形不怎麼好。   我不明白。   不怎麼好?這是什麼意思?病了?   他唉!妳能不能來看看他?   不,她不知道為什麼就立刻拒絕了。也許當初舒緯的確傷了她的心。我想我幫不了他,或者琴姨可以,他該找琴姨。   他對不起,逸姿,我知道沒有資格來麻煩妳,這不是阿緯的要求,是我,舒伯伯再說:所有的事全是阿緯錯,妳是無辜的。   我並不想討論對與錯。她說:事情已經過去了,沒有必要再提。

  是。是。舒伯伯說:那就算了,再見。   再見。她收線。   口頭上雖然拒絕了,心中卻開始煩亂!開始不安。   舒緯的父親並沒有真正說出什麼來,他的吞吐之中似乎另有深意。   舒緯到底怎麼了?她實在很想知道。   一煩和不安,她就想到了亞倫。   反正在家裏也沒有事,她立刻拿起皮包出門,直奔亞倫在中環的公司。   運氣極好,他在公司忙著。(記得她初到此地工作,他總是花大部份時間陪女朋友,很少在公司。)   逸姿?!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她。居然是妳!   不能是我嗎?她笑。   我以為妳現在眼睛裏只有林穎光。他笑。   不要告訴我你在吃醋。她說。   和幾個月或半年前相比,她又變了。那種改變很微小,不仔細也看不出,譬如眼神,譬如口吻。

  有這資格嗎?他心情極好。   特別趕來中環請你吃晚飯,這算不算誠意?她說。   只要妳來就行了。他真心說。   我現在不是在這兒了嗎?她很高興他能重視她。   現在開始放假,一二三,好,我們去那裏。他想也不想的站起來。   你桌上這許多工作呢?不忙,我可以等你。   明天做,難得有機會陪妳。他說。   早知如此,晚點來才好。   殘忍,剝削我陪妳的時間。他說:我們先找個地方喝杯咖啡。   隨你。她甜甜的笑。今天的時間都交給你。   怎麼運氣突然好得這麼厲害?他說。   在連卡佛樓上的咖啡座,找了角落坐下,雖是角落,四面八方的視線還集中過來。   她是藝員,而且她紅。

  但是她看來若無其事,夷然自得。她對娛樂圈裏的一切習慣得真快。   林穎光今天要開工?亞倫問。   今天可以不用提他。她笑。   認定了他沒有?他望住她。   怎麼會呢?她笑。笑得好俏。我才二十歲,這麼早就認定一個男人,我要捱到幾時才行?   捱?!他重覆著這個字。   抱歉,演慣電視連話也誇張了。她說。   只要是你的戲,我每集都看,而且錄了下來。他說:沒有廣告的連著錄。   你那兒有那麼多時間?沒有應酬嗎?   興趣消失,我每天晚上在家看電視劇,若不是妳演的,我就聽音樂。   算是忠實影迷。   第一號。他眨眨眼。   她喝一口咖啡,突然說:   舒緯的爸爸今天打電話給我。

  哦他皺起眉頭。這是她今天來的目的。他說些什麼?   他希望我見見舒緯,我拒絕了。她說。   做得很對,他了解一切的。可是妳心中又不安了,是不是?   我相信他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舒伯伯說他情緒不好。她嘆口氣。   我不明白,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寵舒緯?情緒不好的人大把,人家還不是捱過了!他說。   我想不只是情緒不好這麼簡單。   妳想我怎麼做?他沉聲說。   亞倫,她眼中光芒楚楚可憐,簡直令人沒辦法拒絕。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他的事?   亞倫點點頭,再點點頭。   舒緯的公司關門了。他說。   原來你早知道。她驚喜。   我告訴過妳,我有個朋友認識他。   他的債務呢?她急切的。

  那個女人拿出一大筆錢替他還了些外面追得又急又兇的債,暫時大概擺平了。   那公司為什麼關門?   這就不知道了,我那朋友也不便探人隱私,也不過是有人告訴他的。他說。   沒有了債為什麼還情緒不好?她似自問。   他只望著她,什麼也不說。   她被他看得不安,臉色也尷尬。   為什麼看著我不說話?她問。   沒有話說了。他淡淡一笑。   你說我該不該去見見他?她問。   如果我說不該呢?他反問。   但是妳心裏會一直煩亂不安,是不是?他輕嘆。舒緯真有福氣。   不,我不會煩和不安,你說不該去我就不去。她很肯定。我真的聽你。   他笑一笑,不再說下去。   不要笑,你要信我說的真話。她窘迫。

  妳是可以不去,我去。他了解的。我幫你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你真去?她簡直不能置信。   為妳,做什麼都可以。   亞倫,她的手按住他的。我會永遠記住你對我這麼好,永遠。   能被妳永遠記住也不錯了,對不?   不要說這種話,我今天的一切全因你當初給我機會,我真心感激。她由衷的。她那種真誠的微笑,的確,十分感人。   那麼,感激之餘,是否也可考慮一下我?他半開玩笑的望著她。   你要我怎麼回答?她凝望他。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感情已超越了一切?   他沒回答,只是用力握一握她的手。   今天晚上我去看舒緯,就這麼直接上樓。他說。   他立刻轉開話題,是怕她難堪。   不好,他一定不肯見你,她搖頭。而且就這麼直接上去也不好。

  妳認為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提到舒緯她就心亂。我沒有想過,但就這麼去不好。   或者我約他父親談一談?他說:是他父親出面找妳的。   也好,她拿不定什麼主意。或者遲一陣,再過幾天。   明天吧!他說:免得妳心掛掛的整天心緒不寧。   她望著他點點頭,再點點頭。明天我也沒通告,我在家等你消息。   我辦事妳放心,他笑。消息一定不壞。   還沒去就知道消息不壞?   靈感!他指指腦袋。   有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拿了紙筆過來,怯生生的站在逸姿面前。   姐姐,請簽名。小女孩大約七八歲,門牙掉了,講話漏風。   逸姿笑一笑,大大方方的簽了。   常遇這種情形?他問。

  不算太多,我盡量避免公眾場合出現,尤其只是單獨一人時。她說。   怕嗎?   是。如果遇到友善的就很好,否則很可怕,她說:小男孩小女孩都兇,又罵人又扯衣服。   影迷的心理真是得難測。   才說你是第一號影迷。她白他一眼。   我其實只是逸姿迷,並不是影迷。   你的話很會討人歡心,難怪以前那麼多女朋友。她打趣。   以前是沒有目標,心無所屬,他說:現在我可以說:我找到了!   他像傳道,找到真理,找到了生命,找到了永恆。她笑得好開心。   他只是望著她。望著她。      逸姿是被一陣又一陣的門鈴聲吵醒。   昨夜和亞倫分手已十一點,回家後睡不著,看電視看到三點半,她覺得才睡了一陣。

  看看鐘,已是十點了,誰來找她?   穎光自己有門匙的,一定不是他,誰把門鈴按得這麼急,這麼堅持。   胡亂的抓一把頭髮,她去開門。   門開了,她看見鐵門外站著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琴姨?!怎麼是她?   妳逸姿的臉沉下來。   我想和妳談一談,請讓我進來。琴姨的臉色很古怪,沒有以前的氣燄。   對不起,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逸姿吸一口氣。   她恨琴姨,是琴姨一手造成她和舒緯的分手。   慢著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為了阿緯,琴姨彷彿受了什麼挫折。我很有誠意。   逸姿考慮了一分鐘,還是搖頭。   對不起。以前的事我已忘記,我不想再提。她說完就關上大門。   以琴姨的脾氣,她必氣得立刻掉頭走,她絕對不是那種肯受一絲委屈的人。   逸姿在沙發上坐了一陣,門鈴又響起來。   還是琴姨站在那兒。   我一定要跟妳談一談,琴姨固執頑強。以前或是我態度不好,是我不對,現在我請求妳!   我說過,事情已過去,我不想再談。逸姿說:妳們的事與我完全沒有關係。   我知道妳在生我氣,但是阿緯並沒有錯,我要跟妳談談阿緯。琴姨很沉得住氣。   我忘了以前的事。逸姿還在賭氣。   我請求妳。琴姨大概這一輩了都沒有這麼低聲下氣過。我只講十分鐘。   逸姿不是鐵石心腸,而且她也急於知道舒緯的事,再考慮一下,終於打開大門。   琴姨她像很高興,立刻走了進來。   以前我是怪錯了妳,這是她坐下後的第一句話。不過,你們那個圈子給人的印象是不好。   逸姿不說話,這個時候,她完全不想跟琴姨鬥氣或吵架。   妳離開阿緯後他變了很多,琴姨偷偷看逸姿。連公司都結束了。   他原本就是生意失敗。   生意失敗不能怪他,是運氣。琴姨十分幫他。他若有機會從頭再來,他一定會成功的。   妳有能力令他從頭開始,我不懷疑。逸姿一直不看琴姨,很冷淡的。   但是琴姨欲言又止。   逸姿也不追問。這是她的聰明,琴姨來的目的就是想講出一切,她不必表示關心。   但是阿緯不肯。   逸姿雙眉上揚,不肯?什麼意思?舒緯不是熱衷於賺錢嗎?他說過香港現實,無錢抬不起頭,寧可放棄感情,怎麼不肯?   他現在什麼也不做,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裏,很令人擔心。琴姨說。   那是他自己的事。逸姿令自己硬起心腸。   是。我們都關心他,希望他好我相信妳也不例外   不要說我,我與他無關。逸姿脹紅了臉。   她當然是生舒緯的氣,但最不能原諒的是琴姨。當初這個女人太過份了。   妳琴姨在強忍怒氣,她是那麼囂張的女人,她臉都脹紅了。妳   妳曾認為我配不上舒緯,曾當面罵我是兩萬元可以搞掂的貨色,妳不記得了嗎?   妳妳琴姨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看來像座就快爆炸的大山。但她還是強忍住了。   對不起,我還有事,請妳離開。逸姿站起來。   琴姨也站起來,狠狠的盯著逸姿,過了好一陣子。   如果妳有時間,請去看看他!她說。然後大步衝了出去。   看見反彈回來的門,逸姿有大快人心之感。   這個女人惡得多了,今天也試試不敢發脾氣的滋味。   但是,她立刻又想起舒緯的事,他整天把自己困在屋子裏做什麼?   想了一陣,她打電話給亞倫。   你去找過舒緯嗎?她問。   你不是說過幾天才說嗎?亞倫說。   剛才琴姨來過。   啊那個女人,她說什麼?   她不再盛氣凌人,反而低聲下氣,她笑。她現在有求於我。   求妳去見舒緯?他很敏感。   你認為如何?   妳要考慮清楚,我總覺得舒緯不是妳的對象,亞倫說:我是絕對理智的在設想。   我知道,我記得以前的事,她搖頭。我一輩子都記住以前的事。   也不必太憤怒,亞倫笑。如果妳能理智,冷靜,去看看舒緯也無妨,到底也是一場朋友。   我想我是理智,冷靜的,我氣走了琴姨。   這不同,氣走琴姨是另一回事,他說:或者我陪妳去一次?   不我考慮一下,她立刻說。她從來沒想過亞倫陪她去。我不一定去。   妳自己決定。亞倫說:如果今天妳不去,明天我就不能陪妳了。   為什麼?   明天我去美國兩星期,簽證問題。   簽什麼證?她問。   我拿的是美國綠卡,每年都得去亮一亮相,否則綠卡被取消。   哦!從來不知道你有美國PR。她笑。那麼。你一定不怕一九九七了。   從來沒有怕過,我這綠卡是當年那邊讀書時,順手拿的,要不要也無所謂。   說風涼話。現在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她說。   妳考慮去不去,然後再給我電話。他說:我約了客戶,必須立刻出門。   再見。先祝你順風。她收線。   電話放下不到一分鐘就又響起來,把沉思的她嚇了一大眺。   逸姿嗎?我是舒伯伯。   是,舒伯伯,她莫名其抄的緊張起來。有什麼事?我是說你找我有事嗎?   阿琴來找過妳,是嗎?   是她來了一陣又走了。她不想說琴姨的事。   她求你來見阿緯?   是。不過我認為沒有必要,她說:我是明白人,舒伯伯,阿緯和我沒有可能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電話裏傳來砰的一聲,接著又有些模糊的叫嚷,聽不真切。對不起,逸姿,我遲些再給妳電話。   舒伯伯她叫。   可是電話已經掛斷了。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舒伯伯那麼緊張的收線?他打電話來分明有話要講心中又亂又急,再也穩定不了自己。她衝進浴室,匆忙梳洗,又匆忙換衣服。她知道,若是不去舒家,她會左思右想得發瘋。   的士把她載到舒家樓下,她衝進電梯,在管理員驚訝的注視下,按了舒家的門鈴。   門是迅速被打開的,是舒家的女工人,她正滿面憂色,一見逸姿,如見救星。   是妳,小姐,妳來了就好,女工人忙著迎她進去。   少爺他   舒伯伯聽見門聲也迎出來,見到她也大喜,並激動的握住她的手。逸姿!   舒伯伯明顯的瘦了,他當然是擔心兒子。   阿緯呢?她問。   舒伯伯指指他的房間。   我替妳叫他出來。他去敲敲門,並柔聲說:阿緯,阿緯,逸姿來了。   屋子裏砰的一聲,彷彿重物落地,接著又有些忙亂的聲音。舒緯在裏面做什麼?   阿緯,我來了,你能出來嗎?逸姿也說。   屋子裏就此寂然無聲,彷彿人已穿窗而出。   阿緯逸姿再叫。我有話跟你說,你出來,或者開門讓我進去,好嗎?   女工人悄悄的走開,舒伯伯也回到他的房裏。   但是舒緯沒有任何反應。   逸姿吸一口氣,她告訴自己要有耐心,舒緯一定是發生了些事情。請開門,我一定要跟你講話,很重要的。見不到你我一定不走。   還是沒有聲音。   阿緯,以前的事無論誰對誰錯,我們都可以忘掉,可以從頭再開始。她說。   她並沒有騙他。一來進他家門,埋在她心中的感情又復活了,她愛舒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穎光、亞倫的影子都遠去。   舒緯還是不理她。   她再吸一口氣,輕輕去扭動門柄,意外的,門並沒有上鎖。她心頭狂跳,輕輕的推開房門。   門開處   舒緯幽靈般直挺挺站在那兒,他看來是那麼瘦,那麼亂髒,那麼亂。原來漂亮又深情的眼睛深陷,臉上都是骨頭,還有,撲面而來的酒氣。   一霎那間,逸姿心頭大痛,是誰折磨舒緯成這樣的?是誰?她的眼淚不受控制的簌簌流下來   阿緯她哭泣著叫。   他還是一動也不動的站著,彷彿靈魂已離開他而去,站在那兒的只不過是軀殼。   阿緯她再叫,並一步步向前。   他震動一下,這才似乎看見了她。   站住,妳別過來,妳走他悽厲的叫。   阿緯。她不顧一切的衝上前,並擁住他。   然而,這一切是雨過天青嗎?      但是舒緯不再是以前的舒緯,他喜怒無常,脾氣暴戾,動不動就高聲怪叫,呼呼喝喝。   逸姿忍受著,她愛他。   無論他變成怎樣,她愛他。   再見他的那一剎那,她告訴自己,她愛的仍是他,她不想再離開他。   以前的事她也要負些責任,她不該賭氣的離開,以致他變成今天這樣。   她有點內疚,於是,她變得更有耐性的守在他旁邊,任他呼喝,任他喜怒無常。她發覺,每次她來舒家,舒伯伯和女工人都避開,琴姨也從未出現過。   舒緯現在已好多了,至少弄得自己較乾淨,也開始吃東西,只是,他仍喝很多酒。你不能再喝酒了,酒傷身體,傷腦。她說。   他彷彿沒有聽見,逕自繼續喝著。   阿緯,你聽我講,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嗎?她耐著性子。你已經多久沒出去過了?   要出去你自己走。他生硬的。   你還在生我氣?她柔聲問。   他冷冷的哼一聲,不說話。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生氣,但每次她來,都看見他打開房門,若有所待的盯著大門,眼中全是企盼雲色,直到她來,他才把視線移開。   她來了,他為什麼卻要折磨她?   想問,卻不敢問,怕惹起他的脾氣。   她必須每天小心翼翼的才行。   其實以前是你要和我分手的。她試探著說。   她愛他,並不表示一定要受他氣。   是我要和你分手的,妳現在還來做什麼?他怪叫。   阿緯,講點道理,心平氣和一點,她嘆口氣。你完全變了一個人,知道嗎?   我是變了一個人,全是你們搞出來的,你們逼我,他誇張的叫。妳不喜歡見我,可以不來。   阿緯她說不出話。   不許叫我,妳這個朝三暮四的女人,妳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事,他鐵青著臉逼視她。妳和亞倫,妳和林穎光,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她氣得脹紅了臉。   難道我說得不對?他哈哈大笑。   我只想知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努力壓住自己的怒火。   我說妳朝三暮四。他居然重覆一次。   舒緯,你別欺人太甚。她忍無可忍。   我欺人?還是妳心怯?他的笑聲近乎瘋狂。林穎光常常去妳那兒做什麼?他自己還有門匙。   她驚怒交加,他知道?他看見?   你別含血噴人。她叫。   是不是含血噴人妳心裏有數,他冷笑。我相信自己眼睛所見。   你看見?她呆呆的問。   當然。我親眼看見。   你守在我家四周?她傻了。   若是這樣,表示他在意她,愛她很深,是不是?   他不回答,只是冷笑。   他是個自尊太強的人,太驕傲了。   你還看見什麼?   看不到亞倫,想不到他真是個君了。他說。   你倒真是有心。她氣極冷笑。   有心?妳錯了!他哈哈笑。我只是看看,妳這女人怎樣騙男人。   我騙過你?她的臉白一陣,紅一陣。   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心中有數。   好。既然你認為我騙你,我走就是。她站起來。   妳走好了,又不是我叫妳來!他也脹紅了臉,是激動嗎?我不希罕。   逸姿咬著唇,氣青了臉大步衝出來。   直到回到家裏,她仍聽見舒緯冷笑和怪叫。   她還能再繼續忍受下去嗎?愛不是委屈,她卻要這樣委屈求全,值得嗎?   林穎光來了,他永遠是那麼溫柔,那麼體貼。   什麼事情不好?他凝望她。   他對她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   太悶了。她說。   別擔心,我知道有一套新戲用妳,就快通知了,不是我監製的。   是嗎?誰的?   朱仔。他簡單的。   她立刻知道,穎光運用了影響力。朱仔是剛升上去的監製,以前是穎光手下的編導,很忠心於穎光的。   其實你不必再替我做什麼。她說。   妳能演戲,又有潛質,有機會不能放過,他說:只要半年不出鏡,觀眾就會把妳忘了,這圈子很殘酷。   我該怎樣講?多謝?她看他一眼。我們之間還講什麼謝呢?他吻她一下。   突然間,她有點厭惡,她心中還在想舒緯。   不過,她沒有表示什麼。   這幾天晚上我開通宵,白天來這兒見不到妳。他說得有點委屈。   我出去了。她淡淡的。   亞倫陪妳?他也會吃醋。   亞倫去了美國,要兩星期。她說。   哦妳回家?   你一定要知道我去那裏?她有點煩燥。   不當然不,他小心翼翼的。我只是關心。   我也沒有回家,她嘆口氣,不必對他這麼兇。舒緯這樣對她,她心裏不好受,不必要穎光也受這種氣。我逛街。   一個人?沒人陪妳?他吃驚。   怕什麼呢?她反問。   影迷有時很可怕的,他說:圍著妳要簽名時,又拉又扯,妳一人怎麼應付?   沒有這種情形,我還不夠紅。她笑。   妳現在被公司列為第一線花旦,這很難得。   不要告訴我那麼多機密,不怕我露出去?   這也不算什麼機密,高層人士都知道。他笑。   我不是高層人士。她笑靨如花。   吃午飯了嗎?我陪妳去。他說。   不想去。她沒什麼心情。   怎麼行呢?常常不吃東西,他搖頭。逸姿,妳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只是不想吃。她也搖頭。等會兒肚餓時吃包公仔麵就行了。   那有什麼營養呢?   晚上或者晚上我們出去吃飯。她在敷衍。   晚上我要開工,四點鐘開始。他說。   通宵?   不,到十二點。   那麼我等你宵夜。她笑。   好。他好開心。我盡早回來。   現在呢?她問。   他望著她半晌,他是善解人意的。   我回家,妳需要休息一下。他站起來。   也好,我想睡一覺。她說。   晚上見。他再吻她一下,轉身走出去。   就在他要開門時,門鈴突然響起來,把他嚇了一跳。   誰?他順手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臉色很不好。   逸姿在嗎?她問。   在。妳是那一位?他不敢隨便開門。   告訴她琴姨來了。琴姨說。   穎光轉頭看逸姿,她皺著眉,很不開心狀。   正想替她回絕處,逸姿卻說話了。   你先走,讓她進來。   妳認識她?穎光不放心。   是。你快走。逸姿極不耐煩。   穎光不敢再嚕囌,開門走出去。琴姨立刻進來。   妳又來做什麼?逸姿沒好氣。   既然妳願意回去幫阿緯,妳就不該再刺激他。琴姨用埋怨的口吻。   我刺激他?逸姿叫起來。妳講不講道理?妳知不知道舒緯怎樣對我?   怎樣對妳?琴姨果然不知道。   他罵我,刺激我,刻薄我,我為什麼要忍受?她叫。我欠了他的債嗎?   但是他心裏不正常。   那是他的事,他有什麼資格把氣出在我身上?   你們有感情   那是另一回事,他那樣的態度,什麼感情都傷害完了。逸姿還是很生氣。   做女人的,忍一忍有什麼關係?   做女人就該忍?逸姿忍不住笑起來。那妳為什麼這樣囂張?妳為什麼從來不想?   我   妳心理也不正常,是不是?逸姿得理不饒人。你們全家都不正常。   琴姨臉上白一陣,紅一陣,脾氣終是沒發出來。   逸姿,請妳再回到阿緯身邊。她說。   不。逸姿強硬的。   妳不再愛阿緯?   我完全不想再提這件事,我覺得荒謬。   是不是因為剛才出去那個年輕人?琴姨問。   與你們無關。逸姿的臉脹紅了。   穎光雖與她關係親密,微妙,感情上,總是比不上舒緯。阿緯是她的初戀。   想不到妳真是個朝三暮四的女人,琴姨似乎忍無可忍,潑辣的脾氣又出來了。難怪不要我們阿緯了,妳又有了新男人。   這是我的事,與妳無關。逸姿氣壞了。   舒緯他們這一家人都不講道理,認為他們都是對,別人就是一定錯。   我警告妳,如果舒緯有什麼三長兩短,責任妳要全負,妳脫不了身。琴姨怒道。   什麼話?你們把舒緯交給了我嗎?我負責?妳是個瘋了,妳走。逸姿叫。   妳等著瞧。琴姨旋風般的捲出去。   大門外,站著默默等著的穎光,他滿臉關心。   你怎麼沒走?逸姿皺眉。   我不放心妳。他溫柔的說。      一個星期的安寧,逸姿努力使自己不想舒緯的事。她知道,如果再糾纏下去,大家都會痛苦。   但是她也知道,她還是愛舒緯的,女孩子的第一份感情是最難忘懷。   琴姨永遠不會放棄對舒緯的控制,舒緯的牌氣恐怕也很難改了。   他們之間有一個結,這個結大概一輩子也解不開,她不能把自己投身在這個結裏。一輩子是那麼長的時間,她不能把它當足賭注。   她努力壓抑著心中想見舒緯的衝動,一個星期,就在這表面的安寧下渡過。   穎光對她越來越好,好得她覺得是負擔了。她想起以前台灣一個女明星的丈夫,對女明星是無微不至,跟出跟入,女明星最後覺得受不了,對她太好變成了離婚的理由。   逸姿很怕和穎光也變成這樣,雖然名義上他們不是夫妻。   她在想,她該怎辦?   找過一次亞倫,他還在美國未返。她覺得煩,連一個可傾訴的對象都沒有。   深夜,穎光去拍戲,逸姿獨自一人在家。   她看電視,連粵語殘片都看了,還是沒有睡意。   拿書出來,又沒心情看下去,總覺得有什麼不對。什麼小不對呢?又完全說不出所以然。   關上電覘,扔開書,坐在床上嘆息。下個星期新戲開工就好了,妳就沒有那麼多時間胡思亂想。   電話鈴突然響起來,真是突然,嚇得她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接電話還下意識喘息。   逸姿,逸姿,是妳嗎?惶急而恐懼的聲音,不是舒緯的父親嗎?逸姿   我是。你是舒伯伯?   是,我我阿緯現在在醫院,他叫。有著深深的哭意。情況欠佳。   什麼意思我是說怎麼回事?逸姿尖叫起來。   阿緯為什麼進醫院?   他上街被貨櫃車撞倒,舒伯伯彷彿在哭了。整個頭整個頭   什麼醫院,我立刻來。她跳下床。   然後胡亂套件衣服,拿著皮包就衝出去,她完全不知道腳上是拖鞋。   逸姿穎光的車剛駛進來。去那裏?   停車。送我去伊利沙白醫院,她叫。舒緯被貨櫃車撞傷了,很嚴重。   穎光看見她蒼白的臉,看看她腳上的拖鞋,已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一言不發的把車調頭,駛上馬路。   一路上逸姿都沒講話,雙眼發直,嘴唇發顫,一副失神落魄的樣子。   車一停,她就衝了下去。   你先回去,等會兒我自己回來。她扔下穎光。   衝到詢問處,問明了舒緯仍在急症室,她風一轉的衝上去。   走廊上極靜,只有一個老人等在那兒。老人舒伯伯?才多久呢?他彷彿老了十年。   舒伯伯她撲過去。   舒伯伯眼睛紅紅的,臉色極為凝重。   還沒有出來,他在施手術。他說。   頭部手術?她嚇壞了。   不,胸部肋骨撞斷幾條,還有大腿骨也折斷了,頭上反而只有了皮外傷,流了很多血,他說:唉!我不該讓他自己上街。   他一直沒上過街,是不是?今天第一次?她問。   是,他唉!自從妳不再來,他就沒講過一句話,每天發自己脾氣,打自己,折磨自己。舒伯伯說。   逸姿眼眶一紅,淚水也流了下來。   這算是什麼愛情呢?明明互相深愛著,一見面卻互相折磨,這算什麼呢?   這怪不得妳,我知道一切情形,舒伯伯嘆息。大概是天註定的,誰也改變不了。   我也要負責任,我不能再忍下去她哭著說。   妳沒有理由要忍,真的,妳並不欠阿緯什麼,妳對他已夠好,是他沒有福份。   琴姨怎麼沒來?她好奇的。   對舒緯,琴姨比誰都緊張。   我沒通知她,舒伯伯臉上罩了一層嚴霜。阿緯的一生都被她害了,她還嫌不夠?   但是她也是為阿緯好,她說:她曾親自到我那兒兩次。   做錯了事懺悔,來得及補救嗎?他冷哼。她是個不正常的女人!逸姿不敢搭腔,怕越弄越糟。   她總想抓住不可能的感情,舒伯伯再說。大概壓積在心中太久,不吐不快。她的姐姐也因她而跟我離婚,還有阿緯阿緯成了犧牲品。   一霎那間,逸姿明白了。她以前猜想的故事離事實不遠。琴姨喜歡舒伯伯,舒伯伯不領情,她轉而用金錢來控制阿緯。她是個心理上,感情上變態的女人。   希望這次的事件阿緯好起來,別再理會琴姨,這就一切都好了。她說。   但願如此,只是阿緯唉!   你放心,阿緯心地善良,一定會沒事的。她安慰著。上帝祝福所有善良的人。   唉!舒伯伯坐在長椅上。   你別太操心,阿緯一定會沒事的,她再說:這些日子你蒼老多了。   我蒼老有什麼關係,反正我已是老人,舒伯伯悲哀的。只要阿緯能好   手術室門外的紅燈熄了,他們一起站起來。醬醫生推門而出,他們立刻擁上前。   醫生,請問我兒子怎樣?舒伯伯著急的。   要經過四十六小時觀察,醫生慎重的。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們什麼。   但是手術逸姿問。   醫生看她一眼,顯然認出她是明星。   放心,手術很成功,但他傷得很重,要經過觀察,才能知有何內傷。   內傷?!舒伯伯嚇了一大跳。那裏的內傷。   腦。醫生搖搖頭。我們懷疑他的腦受過震盪。   醫生逸姿叫。   回家吧!明天上午再來,他至少要十二小時之後麻醉才過,而且那時也未必清醒。   這什麼意思?舒伯伯嚇呆了。   我的意思是在醫學上,已盡了責而且做得最好,醫生微笑。但是有的情形是沒辦法醫的。   是。你們最好禱告他這方面沒事,那麼休息一個月後,這就會完全復原。醫生說。   謝謝醫生。我們現在可以看看他嗎?   看吧!他就會推出來送回病房,但注意,千萬不可打擾他。   是,是,我們明白。舒伯伯連聲說。   又等了大約三分鐘,舒緯睡在擔架床上,被兩個護士推著出來。   請等一等逸姿領先衝上去。   舒緯的頭上,臉上,身上,腿上全是綳帶,臉孔看不清楚,只見深鎖的眉頭。   他被撞時在想著什麼呢?她嗎?   阿緯舒伯伯輕聲叫。   他是聽不到的,明天中午來,他大概會醒了,護士說:我們現在送他回病房休息。   他傷得很重。舒伯伯喃喃自語。很重,我看不到他的臉,他可能毀了容。   不會,一定不會,她的聲音又乾又尖,很怕人。我們去替他請個特別護士。   他們一起跟前追護士,跟著病床上樓,看著她們把舒緯搬上固定的病床上。   我們想請個特別護士,該怎樣辦手續?逸姿問。   樓下辦公室,一個護士說:不過現在請也沒有用,他根本不會醒來。   那該怎麼辦?舒伯伯已六神無主了。   等他醒了之後才需要人照顧,明天你們來辦手續,現在回去吧!護士又說。   我可不可以留下陪的?逸姿急切的問。   恐怕不行,護士淡淡的笑。醫院的規定,我們不能特別通容。   那回去吧!舒伯伯扶著逸姿,慢慢往外走。   醫院長長的長廊上極靜,只有他們倆的腳步聲,十分空洞又單調。   不知道為什麼,逸姿心中有不祥的預兆。   明天早晨,要不要通知琴姨?逸姿問。現在她對那霸道又巴辣的女人反而沒有什麼成見了。   不。舒伯伯的語氣又硬又倔。   但是她對阿緯的確是好的。她勸解。   不。她害了阿緯一生。   不能瞞她一輩子。她說。   阿緯如果能好,我帶他去美國,不再留在香港,舒伯伯很堅定的說:我讓他跟著母親。   逸姿沒有話說了。   看來舒伯伯已下了決心,他的決定是不會改變了。如果阿緯不肯呢?   我摑醒他!不容他再錯下去。舒伯伯沉重的。   醫院門口,穎光站在他的日本車邊正焦急的張望。   逸姿,這兒!一見她,他就揚手招呼。   逸姿呆怔一下,這個痴心的男孩真有耐心,真體貼,他工作到十二點,已經夠累了,還肯站幾個鐘頭等她。   她著實感動。   舒伯伯,我朋友有車,我們送你回去。她說。   他們一直走向穎光的車。   先送舒伯伯回去。逸姿說。自己先坐前面。   穎光沒有說任何話,只順從的開著車子。奇怪的是,他居然知道舒家的地址。   她看他一眼,忍住了要問的衝動。總是他跟著她去那兒吧!   車頭錶板上的日曆鐘很耀眼,她下意識的望了一下。那日子心中彷彿什麼刺痛了一下,二年前的今夜,不是她和舒緯認識的日子嗎?   那麼舒緯單獨上街,是為什麼?   一霎那間,全身所有的血液卻湧上腦子,什麼思想都沒有了。      經過幾天醫生的努力,舒緯的危險期已過,但也證實他的腦部受到嚴重震盪,醒來之後,他什麼也不記得,甚至不認得父親。   換句話說,他已變成一個廢人。   大家都極傷心,包括逸姿。   可是她沒有傷心的時間,她的新戲開拍了,日以繼夜的留在片場。   人在片場,心卻不在。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在那兒,不是舒緯,不是穎光,她的心彷彿掉下茫然大海。   監製朱仔因穎光的關係,對她很好。即使如此,也不止一次提醒她要精神集中。   她自知沒有辦法做到,一個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主角,怎麼入戲。   頭一兩集,她演得不好。   那天拍日班,晚上九點鐘已回到家裏。   很意外,穎光在等她。   啊你。好久不見他了,她有份陌生感。   我等了一陣,我知道妳拍日班。穎光還是那麼溫柔,那麼關心。   這一陣子我們倆都忙。她說些空泛的話。   彷彿以前曾有的連繫和感情已消失。   他凝視著她,好半天才說。   妳精神很不好。   我知道,沒演好朱仔的戲。她搖搖頭。   我以為妳會很瘦,看來妳反而胖了。   是。心中太多事,又趕戲,我只能拚命吃東西,吃到身型終有一天變肥。她苦笑。   還是不能忘記?他沉聲問。   無所謂忘不忘,已是不能挽回的事。她說。   沉默一陣,突然說。   他們今天走了。   什麼?你說什麼?誰走了?她大吃一驚。   舒緯和他父親。   去那裏?為什麼不通知我?   我並不清楚,他搖搖頭。我出去機場拍外景時遇到他們上飛機。   啊她呆怔住了。   妳別難過,我猜他們的想法和妳一樣,既是不可挽回,不如不說了,免妳難過。   她還是不出聲。   逸姿,妳怎麼不說話?他擔心的拍拍她。若妳難過,哭一場比較好。   她看他一眼,搖搖頭。   我是不是太冷血?我並不難過,好像了卻一件心事,心裏反而輕鬆。   如果真這樣就好了。他微笑。原本是無可挽回的事。   我不知道,以前的事好像全部都煙消雲散,再也不留一絲痕迹。她說:全部。   全部?!穎光也呆了,全部是也包括他?   我知道這個打擊對妳很大   不是打擊。她肯定的。除了那天在醫院我哭過一次外,再也沒流一滴眼淚。   妳可是太傷心了。   說過不傷心的,我覺得自己冷酷得可怕。   不,穎光永遠維護她。以前舒緯太傷妳心,妳的心恐怕已死。   她的心已死,會是這樣嗎?   她也不清楚。但是穎光替她找了條出路,她當然一腳走上去啦。   大概是這樣吧!她苦笑。   兩人之間有點沉默。   那麼明天拍戲,該可以集中精神了吧?他笑。   朱仔向你投訴?   怎麼會?朱仔不是這樣的人,他搖頭。我聽別的人提起,我很擔心。   擔心什麼?   一部劇集演得不好,會受到許多批評,攻擊。我擔心妳受不了。他真誠的。   我還有什麼會受不了呢?我連心都沒有了。她笑一笑,突然又轉口。明天我會集中精神演好戲。   這就對了。在這圈子,機會不能永遠都在。如不好好把握,一定會後悔。   我明白。她點點頭。   然後,大家都好像沒有話說了。   妳望著我,我望著妳,沉默使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淡。   穎光,我發覺原來我對你很陌生,彷彿什麼都不知道。她突然說。   我記得講過一些給妳聽,妳大概忘了。穎光笑。妳要聽,我可以再講一次。   以後吧!她提不起精神。我還沒吃晚飯。   這怎麼行?我陪妳出去吃,馬上去。他扶起她。   我好累,從早上六點到現在。她搖搖頭。我完全不想動。   那麼妳要吃什麼,我去買。   餛飩麵或粥。   我立刻去,二十分鐘可以回來。他推門出去。   從他離開到回來,二十五分鐘裏逸姿就這麼坐在那兒,連姿式,神情都沒有改變。她在想什麼?穎光不敢問。   她慢慢的,無心緒的吃著,吃了一點就沒有胃口。穎光一聲不響的把她剩的全部都吃掉。   休息一陣,逸姿開了錄音機,音樂上立刻流瀉出來。   我沖涼,然後你沖。她說。   穎光很開心,這表示她留下他,是嗎?   這個男孩子,一心一意的愛著她,喜歡著她,掏心掏肺的幫她,關心她。她只要稍給顏色,他已經非常開心了。   圈子裏實在少這一類的人。   沖完涼,回到臥室,像往常一般的上床。   以前,她對他很滿意,他年輕,肌肉結實,有活力。今天他沒有變,變的是她的心。   她覺得一切索然無味,無論怎樣都提不起興致,只好勉強敷衍著。   然後,他們平躺在床上,默默無言。   穎光沒有感覺到不對,他擁著她,緊握著她的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逸姿卻思緒萬千。   以後,他們就這麼下去?   她從來沒想過要嫁給他,真話。她一直以為該是舒緯。但她跟舒緯反而沒有這種親密關係。   她不討厭穎光(她斷不會跟一個討厭的人上床,她做不到,她永遠不做這種事,雖然圈子裏很多藝員在做。)可以說她喜歡他,喜歡不足以構成結婚。只是和他在一起很好。   而且,私心裏,她也明白自己的自私念頭,她承認是有點在利用他。   沒有他,她怎可能有那麼多機會?沒有他,那些編導,監製們怎麼可能另眼相看?然而,這個世界上誰不自私呢?誰不做一些對自己有利的事?何況,她是真喜歡他的。   到現在喜歡也淡了,一切變得再也沒有意義,不知道是否受舒緯的影響,努力又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好夢成空。   是不是該停止和穎光這種不正常的關係了?   她絕對不能再忍受剛才那樣的造愛,這簡直和機器差不多。   她是個感性的女孩,永遠不能勉強做任何事。她要依感情,依感覺。   是時候了吧!   她這麼告訴自己。雖然她根本對將來並沒有打算,但所有的事不能拖泥帶水。她是這樣的人。   這麼決定,心中舒服多了,她很安然的睡去。   迷迷糊糊的那一霎那,她想到沒有了穎光,以後在電視台豈不失去了靠山?隨即又想,那又怎樣?就算不拍戲,她也不會餓死,是不是?   最後想的是四個字一切隨緣。   隨緣,很重要的一件事,不是人人能看透,能悟的。   早晨醒來,穎光已離開,他有重要事做。   隨即她也出門。今天的通告比較輕鬆,十點到下午四點,她還可以回來吃晚飯。心情比昨天不知好多少,拍起戲來也投入得多。朱仔一直神秘的望著她笑。   朱仔一定誤會了是穎光勸導有功吧?   下午收工回家,剛預備自己弄晚飯,穎光又來了。   他看來充滿了喜悅與自信,大概以為舒緯已走,他和她之間再無障礙了吧!猜猜看,我有一樣東西送給妳。他笑。   她的神情卻平淡,冷靜。   坐下來,我也有話要告訴你。她說。   好,妳先說,說完再猜。他把雙手放在背後。   她凝望他一陣,很真誠的說:   我一直喜歡你,真的,停停,似在考慮措詞。但是,我必須告訴你,我們之間到此為止。   他驚得呆了。剛才愉快的笑容僵在臉上,像掛了一個可笑的面具般,毫不真實。眼中的光彩,一點點的暗了,更暗了。   他的臉色突然間變得蒼白。   我不明白。他喃喃問。我很抱歉,我必須這麼做,她的聲音還是真誠的。以前在我生活中的所有人和事,都會令我勾起對舒緯的歉疚,我真想忘了一切。   但是妳不必這麼做的,另外還有方法。   沒有。我只有這一條路走。她黯然搖頭。穎光,我們之間從來沒有允諾,不算我負了你。結束這關係,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我真的抱歉。   他不再出聲,黑眸裏一遍沉寂,好像他的世界再無一絲光芒。   請告訴我,是否我輸了?他寂然問。但風度極好,完全沒有怨意。   你和誰在輸賭嗎?她反問。   誰該有另外一個人。他說。   她把手壓住他的,萬分真誠的說:沒有另外一個人。沒有。只是我個人的決定。   我尊重妳的意願。他慢慢把手從後面伸出來,一個小盒子裝著一粒小小的紅寶石鑽石戒。這個戒指不代表任何意思,只祝妳幸運。   望著那戒指,她眼圈紅了。但他已推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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