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法蘭柴思事件

第5章   第五章

法蘭柴思事件 約瑟芬.鐵伊 9880 2023-02-05
  一個多星期後,頂著灰髮,身材瘦小的黑索汀先生探頭到羅勃辦公室報告哈勒姆警探正等在辦事處希望和他談談。   在這事務所裡,羅勃的辦公房間和在後面的納維爾.坡涅使用的小房間,跟所裡別的地方不同的只是鋪著地毯,置有桃花心木桌椅,但仍是不折不扣的辦公辦事的處所;可是在這兒,只有玄關對面的房間才被普遍稱為辦事處,而它也是黑索汀先生向所裡其他辦事員逞威風的地方。在所謂辦事處的後邊本有一個連接年輕的坡涅先生小房間的正式等候室,但事務所客戶很少被請到那兒。通常客戶踏入事務所進到辦事處說明來意.在等待羅勃得空接待他們之前,就留在原地同職員們閒聊。那間小小的等候室,因為沒有訪客的打擾和辦事處男職員們的探頭探腦,長久以來一直被特芙小姐占用作為替羅勃覆信的地方,當黑索汀先生去請警探時,羅勃驚異地發現他竟有些緊張不安。自從他年輕時曾忐忑不安地到布告欄看考試成績,就以為再也不會有那種情緒了。而這回想來是因為他現在的生活長期在平板單調中度過,以至於一個陌生人的窘境就能大大地改變他的心境;或者是因為過去一星期以來,他的思緒常不自覺地被夏普家的問題占滿,所以對他來說,她們不再是陌生人?他告訴自己不管哈勒姆說什麼都要將精神振奮起來;而哈勒姆帶來的,只是小心翼翼地說蘇格蘭場通知他們,就目前這案件的證據狀況而言,警方還不打算有進一步的動作。布萊爾注意到目前的證據狀況的字眼,心裡暗自估量著隱含的意思。他們並不就此結案警方曾這樣草率結過案嗎?他們僅僅是暫不作聲而已。

  蘇格蘭場暫不作聲的想法在現在這種情況下並不特別叫人安心。   我想那是因為他們缺乏確鑿的證據吧。他說。   他們找不到那位曾載過她一程的卡車司機。哈勒姆說。   他們早知道會這樣的。   是的,哈勒姆同意,沒有司機會願意冒著被解雇的危險承認曾順遭載過別人一程。特別是一個女孩兒。運輸業老板對這一點相當嚴厲。尤其這案件牽扯到一個有麻煩的女孩兒,而且是由警方來主導調查詢問,這樣甚至沒有人會出面供稱見過她。他彎身接過羅勃遞給他的煙。   他們需要那個卡車司機,他說,或其他人。他再補充。   是的,羅勃若有所思地回答。哈勒姆,你怎麼想她的?   那女孩兒?我不知道。像個好孩子。似乎很真誠。我要有女兒的話,可能就是那個樣子。

  這點,就布萊爾的了解,一旦案子成形,會是他們很棘手的問題。當那女孩兒站上證人席時,很可能所有的人都會把她想作是自己的女兒。不是因為她流浪無依,相反的,正因為她不是而更容易讓人有她是自己人的聯想。想想她合體的校服,鼠棕色的頭髮,沒有矯飾的年輕面龐和顴骨下引人注意的酒窩,還有分得開開的、率真坦蕩的眼睛。她會是起訴檢察官夢想中完美的被害人。   就像任何她那般年紀的女孩兒,哈勒姆說,還在想著這問題。沒有什麼是對她不利的。   所以你不用眼睛的顏色來判斷他人。羅勃無意義地說著,他全副精神還在那女孩兒身上。   嘿!當然有啊!哈勒姆語氣充滿驚訝。相信我,就我所知,一種特別的嬰兒藍能洩漏待罪的人,即使在他開口說任何話之前。有那樣顏色眼睛的,每一個都是善辯的說謊家。他停了一會兒,吸了口菸。仔細想來,殺人犯就可以證明雖說我見到的殺人犯不多。

  你提醒了我,羅勃說。從此以後我會和有嬰兒藍眼睛的人保持距離。   哈勒姆露齒而笑。只要你小心收好你的錢包就沒事。所有嬰兒藍眼睛的說謊家只對錢下手。他只有在圓不了謊時才會動手殺人。真正殺人犯的標記不是眼睛的顏色而是眼睛在臉上的位置。   在臉上的位置?羅勃不自覺地重複著。   沒錯,放錯了位置。我是說,兩隻眼睛被放到錯誤的地方。它們看起來像是應該被放在另一張臉上。   我以為你說你見到的殺人犯不夠多。   是不夠多;可是我把所有的案子都相互印證,也比照相片。我很奇怪為什麼就沒有一本專談謀殺的書提到這一點,這經常發生的,那種不相稱的放置位子。   所以,這全是你自己歸結的理論。

  我自己觀察的結果?是的。你應該試試。很吸引人的。對落實那項觀察而言,我現在有表現的舞臺了。   你是指在街上?   不是呀,還沒這麼差勁。是在每一個新的謀殺案件裡,我等著照片,當照片來時,我對我自己說:瞧!我怎麼告訴你的?   那如果照片來了,上面的眼睛怎麼看都相稱呢?   那麼,這樁必然是屬於偶發的殺人案。那種任何人在某些特定場合下都有可能犯下的殺人罪。   那像從事神職的尼德.丹柏騰牧師,他教區居民公開感謝他對教區全心奉獻達十五年,但你卻可以發現照片上他的眼睛顯然跟他的臉不甚和諧,怎麼解釋?   因為他的妻子讓他感到滿足,他的孩子們順從他,他的薪俸足夠所需,他不熱心政治,他和地方權貴相處很好,他被允許施行他要的聖職儀式。事實上,他從未有任何一丁點謀殺的需要。

  聽起來,你已烘烤好了自己的蛋糕,正很滿足地享受著。   哈!哈勒姆嫌惡地哼了一聲。看來我是在浪費一個好警察的觀察結果在一個律師身上。我以為,他說,起身準備離去,一個律師會高興聽到一些判斷陌生人的方法。   可是你做的,羅勃指出,是在一個清白的心靈裡放下成見。從今以後,我將不能觀察一個客戶,而不想著他眼睛的顏色或它們放置的位子對不對了。   至少有些效果。該是你面對真實人生的時候了。   不過,無論如何,謝謝你來,並且告訴我有關法蘭柴思事件的進展。羅勃說,回復了他的沉著莊重。   電話在這個鎮裡,哈勒姆說,就像收音機一樣公開。   還是要謝謝你。我必須立刻通知夏普家。   當哈勒姆走向房門離去時,羅勃拿起電話筒。

  就像哈勒姆說的,他不能無所顧忌地在電話中暢談,他只能說他會帶著好消息盡快趕過去。這會暫時消除她們的煩惱疑慮。他看著手上的錶,現在該是夏普老太太午休的時間,也許他會錯過和那老火龍碰面的可能。當然,雖說他不願明確承認,他很希望能有機會和瑪莉安.夏普私下談談。   可是,沒有人接電話。   無視接線人員的不耐煩,他硬是讓電話連續響了整整五分鐘,卻仍然沒有人接。夏普母女顯然不在家。   當他還在等著時,納維爾.坡涅緩緩踱步進來,穿著他一貫奇異的粉色系斜紋軟呢襯衣,繫一條紫色領帶。隔著電話筒望著他,羅勃不自禁地想著一個已不僅千百次湧入腦海的問題:如果有一天一向秉持專業傳統的他離開這事務所,改由這個姓坡涅的年輕人接手,這裡不知會是怎樣一番光景?沒錯,這年輕人是有才華,但那才華在米爾弗德這個小鎮卻派不上什麼用途。米爾弗德鎮的人們期待一個成年人要有成年人的實際態度;納維爾則只專注於他自己營造的世界,對現實視而不見,就像他身上穿的衣服所宣示的一樣。

  倒也不是說羅勃希望那年輕人能換上傳統嚴肅的黑色西服。他自己穿的就是灰色斜紋軟呢,再說通常他的訴訟委託人不信任那種城市來的服飾。(就像瑪莉安.夏普頭一回在電話中不經意地批評穿著城市服飾的律師為:穿著斑紋西裝的怪異小個子。)然而,這小鎮有斜紋軟呢甲,和斜紋軟呢乙兩種區別。納維爾.坡涅身上穿的是不折不扣的斜紋軟呢乙,非常怪異的那種。   羅勃,納維爾說。羅勃這時終於放棄,把話筒放下,我把卡索波移轉案的文件完成了。如果你沒有其他交代,我想下午到拉伯洛去。   你不能在電話中和她談嗎?羅勃問。這裡得要說明一下,依著現在時髦的趨勢,納維爾和拉伯洛主教的第三個女兒訂有婚約。   嗯,不是為了羅絲瑪麗。她到倫敦去了,要在那兒待一個禮拜。

  那麼是為在亞伯特廳舉行的什麼什麼抗議會議啦。羅勃說,因無法將好消息盡快通知給夏普母女,心情為電話沒打通而不高興著。   也不是,我是要到同業工會大廳。納維爾說。   這回是為了抗議什麼呢?動物活體解剖?   你有時極像上世紀的古人,羅勃,納維爾帶著他慣常的莊重耐心。如今除了少數幾個怪人之外,沒有人反對動物活體解剖了。這次抗議活動是為了英國政府拒絕給予愛國者卡托維契政治庇護。   據說這名所謂的愛國者在他自己的國家是嚴加緝拿的要犯。   是的,被他的敵人。   被警察追拿,因為兩樁謀殺案。   是死刑的執行。   納維爾,你是約翰.那可斯的信徒嗎?   老天,當然不是。你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他相信自立救濟執行死刑那種說法。據我了解,這種想法在這個國家已漸漸不被承認。如果要我在羅絲瑪麗對卡托維契的看法和特別支部對他的看法之間做選擇的話,我會選特別支部的。   特別支部只做外交部要他們做的事,這眾所周知。而如果我留下來在這兒向你解釋有關卡托維契事件始末的話,我看電影就會遲到了。   什麼電影?   就是那個我要到拉伯洛去看的法國電影。   你知道嗎,大部分讓英國知識份子屏息欣賞,驚為佳作的那些法國影片在它們自己國家卻只是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不提這個了,你能不能順路幫我把一封短箋遞到那棟法蘭柴思的信箱?   當然可以。我一直就想看看牆內的景象。現在誰住在那兒?   一個老婦人和她的女兒。

  女兒?納維爾重複著,不自覺地豎起耳朵來。   正值中年的女兒。   嗯,好吧!我這就去拿外套。   羅勃拿來一張紙,簡短寫下因無法跟她們在電話中聯絡上,而他又必須外出洽談公事約一個鐘頭,所以用這種方法通知她們蘇格蘭場目前無法就此事件立案,而他稍後會再試著打電話給她們。   納維爾像風一樣掃進來,手臂上橫著一件誇張的外套,取過短箋,匆匆拋下一句告訴琳姨我可能遲到,她邀我過去吃晚餐,就消失在門外了。   羅勃戴上他自己的樸素灰帽,走到玫瑰王冠酒店去見他的客戶一個老夫人,也是英格蘭最後一位受慢性痛風之苦的人。老人還沒到,而羅勃呢,這個通常有耐心,帶點兒懶散好脾性的紳士,這會兒卻有些心浮氣躁起來。   他生活的模式顯然有些變了樣。在此之前,他接辦的所有案件在他心目中都有同等地位,他付出相同的情緒和精力,相同的辦案速度。現在,出現了一個明顯占據他大部分思緒的案情,相對的使其他的像是次要一等。   他坐在大廳裡有印花棉布覆蓋的椅子上,看著臨近咖啡桌上老舊過期的雜誌期刊。唯一當期的是一份叫《看守人》的週刊。他極不情願地拿起來,心中再一次暗自嘀咕著那乾冷的紙質如何使他翻閱的指尖不舒服,鋸齒狀的邊緣設計讓他咬牙。那是一份集有抗議活動、詩篇、迂腐評論文章的雜誌。抗議活動欄裡有納維爾未來岳父的文章,他以四分之三的專欄篇幅對英格蘭拒絕給予一個逃亡的愛國者政治庇護大加撻伐。   這位拉伯洛的主教很久以前就將基督教哲學擴張解釋到劣勢者永遠是對的。他因而頗受歡迎地周旋在巴爾幹半島上的革命分子間,在英國罷工委員會上,及地方監獄中所有的長期罪犯裡。(對最後這個團體唯一的例外是那個積習難改的累犯班迪.布萊恩,其人甚為藐視主教,卻相當尊重地位與主教相當的郡長:眼淚對他只不過是氧化氫水的化學元素罷了,而且常常對主教所說的最感人的故事抱持毫不留情的嘲笑態度。)老罪犯們譏誚地說,世上沒有什麼主教不相信的事;你可以輕易地取信於他。   通常羅勃會覺得主教還算有趣好笑,可今天他卻有些煩躁。他試著湊了兩首詩,可沒有一首讓他欣賞。他於是把雜誌丟回茶几上。   英格蘭又做錯事啦?突然聽到班.卡利的聲音問道。   他正經過他椅子旁邊,停了下來,向著剛被擲出的《看守人》點點頭。   嗯,卡利。   僅有那個矗立在倫敦中心的大理石拱門可以作為這個國家曾經濟富裕過的象徵,那矮小律師說,輕蔑地用被尼占丁燻染的手指輕彈著紙張。要喝一杯嗎?   謝了,我正等著烏殷亞老先生。他現在已不肯輕易地隨處走動了。   嗯,那可憐的老人。把你杵在這兒不能喝酒真是罪過!前些日子我看到你的車停在法蘭柴思外邊。   是的。羅勃說,有些疑惑。平常卡利不會這樣粗魯遲鈍的。如果他果真看到羅勃的車,必定也看到警車的。   你若認識她們,那麼你應該可以告訴我一些我一直想知道的有關她們的事吧。那些流言是真的嗎?   流言?   她們真是女巫嗎?   她們應該是嗎?   就我所知,在鄉間這種傳言通常伴隨著強而有力的事實來證明的。卡利說,他明亮的黑色眼睛頗含深意地盯著羅勃看了一會兒,接著環視大廳,臉上有一貫的問號表情。   羅勃了解這矮小的男人正在暗示他可以提供一些自以為有用的情報信息。   嗯,羅勃說,既然城市的消遣娛樂方式早隨電影院的開張滲透到這寧靜祥和的鄉村社會了,那麼,我只能說,請上帝保佑吧,也許獵巫情節會是終結點。   不要不相信它。只要給這些米爾弗德鎮的白痴蠢蛋一個好理由,他們就會傾全力獵巫,從事破壞的。讓我評論的話,我會說那些人是一群快速繁衍的退化低賤的群眾。嘿,你等的老人來了。那麼,回頭見了。   羅勃最吸引人的特質之一是他真心誠摯地希望能以他的能力幫助解決他人的困難及麻煩,一如他耐心地傾聽烏殷亞老先生曲曲折折、九彎十八拐的故事而贏得老人的感激在這兒值得一提的是,他並不知道這老夫人在遺囑裡給了他一百鎊的贈予。這回,當老先生的事結束後,他直接走向大廳的電話機。   但周圍紛攘的人太多了,他於是決定到辛巷那個修車廠打電話。事務所這會兒應該已經休息了,而且它畢竟比較遠。他的思緒就這樣在移步過街時轉呀轉的。現在他想著,如果真到修車廠打電話,他的車就在近旁,如果她如果她們要他即刻過去進一步解釋清楚的話,她們很可能會這樣要求的愈想愈肯定她們會的是的,不論警方能不能就此立案,她們當然會想跟他當面討論如何使那女孩兒的故事變得更不可信。在他聽到哈勒姆警探送來的消息之後,他是如此的鬆了一口氣,以至於沒有想到如果晚安,布萊爾先生,比爾.伯洛說,從他窄小的辦公室門後探將出來,殷勤的歡迎堆滿他圓圓的、慈藹的臉上。要取車了嗎?   還不要。我可不可以先借你的電話用一下?   當然,當然可以。   正在一輛待修車子底下的斯坦利,也探出他淡褐色的臉問: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斯坦利。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在賽馬場上下賭注了。   我在一匹叫聰明諾言的母馬上輸了兩鎊。這就叫相信賭馬的下場。下次如果你有什麼消息   下次我參加時一定讓你知道。可仍會是賭馬,不會是其他的。   只要不對一匹母馬下注斯坦利說,接著又消失在車盤底下;羅勃走進那燥熱卻又明亮的小小辦公室,拿起電話筒。   瑪莉安這次接起了電話,她的聲音聽來溫馨而且愉快。   你無法想像你的短箋帶給我們多大的安慰。我和母親上個禮拜簡直像是已在牢獄中生活似的。順便請教一下,牢中犯人仍被要求抬撿整理舊麻絮嗎?   我想不是。據我所知如今他們改做一些較具建設性的工作。   採取以職業矯正心性的方式。   差不多。   我無法想像任何義務裁縫類的工作會改善我的性格。   他們很可能會要你做一些聽來較有趣的工作。根據當今流行的思潮走向,強迫犯人做他們不願做的事是不道德的。   嗯,這是第一次聽到你這樣辛辣尖酸。   我辛辣尖酸?   像純釀苦味液。   不管怎樣,她提到了喝的東西;也許接下去她就會建議邀請他過去喝杯晚餐前的雪莉酒了。   順便一提,你有一位滿迷人的侄子。   侄子?   送短箋來的那位。   他不是我侄子,羅勃突然冷淡下來。意識到他已經到了可以當別人叔叔伯伯的年紀了。他僅是我的遠親。很高興聽到你喜歡他。這不行的,他必須主動出擊,導人正題。我想我們必須見個面討論一下,看看下一步怎麼做會保險一些他停頓,等著。   是的,當然。也許哪天我們購物時到你辦公室去拜訪拜訪。你認為我們該做些什麼呢?   比如說做一些私下的調查探詢。我不能在電話中好好討論這事。   啊,是的。當然不能。這麼著,如果星期五你不太忙的話,我們早上到你辦公室可好?那是我們每週一次的購物時間。   不忙,星期五可以。羅勃說,強嚥下失望的情緒。差不多中午的時候?   好的,那很好。後天中午十二點鐘在你辦公室。再見,再次謝謝你的支持和幫助。   她乾淨俐落地掛斷電話,完全沒有羅勃想像中女人通常會有的拖泥帶水、粘粘糊糊的拖延。   要不要我把它開出來?比爾.伯洛問著來到光線昏黃的修護站的他。   什麼?嗯,車子。不,我今晚用不著它。謝謝。   他開始往商市街方向那條回家的路上走去,努力試著不要覺得受到冷落。事情剛開始時,他很明顯地表現他極為不願到那棟法蘭柴思房子去;她當然很自然地避免那種推托狀況再次發生。他已經把這件事定位為公事,她們當然不會在這個範圍以外麻煩他。   好吧,他想著;同時將自己擲入客廳壁爐旁他最喜愛的沙發椅上,打開晚報(是早上在倫敦印刷的);當她們星期五到辦公室去時,他可以表現出他放了很多心思在這案件上,藉以彌補第一次接洽時他那再三拒絕的態度所造成的負面印象。   老房子裡安靜的氣氛緩和安慰了他起伏的思緒。克麗絲汀娜將自己關在她房間裡祈禱靜思兩天了,琳姨在廚房準備晚餐。桌上有封自蕾蒂絲來的信,那是他唯一的妹妹;戰爭時期她開了幾年卡車,愛上一個高大、冷靜的加拿大人,現住在加拿大的薩克其萬,已有五個金髮小傢伙。親愛的,來這兒一趟吧,她在結尾寫著,在小傢伙們長大前,在苔蘚長滿你周圍前,來一趟吧。你很清楚琳姨對你的壞影響!他幾乎可以聽到她就在他身邊說著。她和琳姨一直相處不好。   他微笑著,放鬆心情沉湎於過去,直到納維爾的到來破碎了他的安寧和冥想。   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她是那樣的一個人!納維爾質問著。   誰?   那姓夏普的女人啊!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我以為你不會看到她,羅勃說。你只要把短箋投入她們信箱就可以了。   那兒沒有信箱,所以我按門鈴。她們可能才剛回到家。不管怎樣,她來開了門。   我以為她有午睡的習慣。   我不相信她需要任何睡眠。她一點兒也不像人類。她是一團火和金屬的綜合體。   我知道她是一位非常嚴厲的老婦人,可是你得寬宏一些。她曾有相當困難   老?你在說誰呀?   當然是夏普老太太。   我才沒有見到夏普老太太呢,我說的是瑪莉安。   瑪莉安.夏普?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是瑪莉安?   她告訴我的。那名字挺適合她的,對嗎?只有瑪莉安這名字才配得上她。   看來,對於在大門旁寒暄的那種場合下,你們倒談了不少。   嗯,她請我進去喝茶。   茶!我以為你急著趕去那場法國電影。   但是如果有像瑪莉安.夏普那樣的女子請我喝杯茶,我當然是不會急著要趕辦其他的事的。你注意過她的眼睛沒有?哎,當然有了。你是她的律師嘛。那是一種叫人讚歎的灰色系到淡褐的漸變。還有覆蓋在上的眉毛,線條是那樣完美,簡直就是出自天才畫家刻意的描繪;它們像要展翅飛翔似的。我為此在回家的路上做了一首詩。想不想聽聽看?   不要,羅勃僵硬地說。那場電影怎樣?   嗯,我沒去看。   你沒去!   我告訴你了,我和瑪莉安一起喝茶啦。   你是說你在法蘭柴思待了一整個下午!   我想是那樣,納維爾陷入夢境般地囈語著,可是,老天,我以為才不過七分鐘呢。   那你那個對法國電影的熱切渴望怎麼了?   瑪莉安本身就是一部法國電影。即使是你也應該有所察覺呀!那句即使是你刺痛了羅勃。當你可以與真實這麼接近時,為何要去苦苦憂慮虛偽的陰影呢?真實,那是她最大的長處,不是嗎?我還沒有認識過任何像瑪莉安一樣真實的人呢。   羅絲瑪麗不是嗎?羅勃瀕臨琳姨所稱的那種徹頭徹尾澆人冷水的情緒。   嗯,羅絲瑪麗是個愛人,而我是否打算娶她,這是不同的兩件事。   是嗎?羅勃說,語含一種虛偽的謙恭。   當然咿!沒有人會娶像瑪莉安.夏普那樣的女子,就像沒有人會娶風呀雲的,或聖女貞德。把那樣的女子和婚姻聯想起來是一種褻瀆。順帶一提,她言談間淨說你好啦。   那真仁慈。   語氣聽來非常無情,連納維爾都有些不寒而慄。   難道你不喜歡她?他問,驚訝愕然地停下看著眼前的這位遠親。   羅勃似乎霎時凍結了那個往常親切、懶散、隨和的羅勃.布萊爾,他看來像是個疲倦困乏的男人,還沒用晚餐,而且因為挫折和剛遭受到一個冷淡待遇而沮喪著。   就我而言,他說,瑪莉安.夏普只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纖瘦婦人,同一個沒有禮貌的老母親住在一棟醜陋的老房子時,碰巧找上我解決一些法律上的難題,跟其他任何人沒什麼不同。   然而隨著這些言不由衷的解釋一字字吐露,他又矛盾煩惱地想住口,好像因為背叛了個朋友而心虛著。   也許她不是你交往的那一類型人,納維爾寬厚地說。你要的是那種有一些愚蠢的金髮美女,對不對?語氣中沒有任何惡意,只像在陳述一樁沒有趣味的事實。   我不知道你哪兒來的這種印象。   那些你幾乎要娶的女子都有那樣的特質。   我從來就沒有幾乎要娶誰過。羅勃呆板地說。   那是你想的。你就不知道牟莉.蔓得思差點就把自己嫁給你了。   牟莉.蔓得思?琳姨的聲音,她從廚房頂著紅撲撲的臉頰進來,端著雪利酒。一個傻女孩兒。全用烤盤做鬆餅的那種笨蛋,而且總是瞧見她照著隨身攜帶的小鏡子。   琳姨那回可是救了你。是不是,琳姨?   親愛的納維爾,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不過不要在壁爐前的地毯上跳來跳去取暖,丟根木柴進去,你喜歡你的法國電影嗎?   我沒去。我到法蘭柴思房子裡喝茶去了。他瞥了羅勃一眼,開始察覺到羅勃的不尋常反應。   跟那些奇怪的人?你們能談些什麼呢?   群山莫泊桑母雞   母雞嗎,親愛的?   是的,一隻母雞眼神裡的純然邪惡。   琳姨滿臉疑惑。她轉向羅勃尋找依靠。   我該不該打電話給牧師,親愛的,如果你要認識她們的話?或者我請牧師太太打電話?   我不想把這樣無可救藥的事實委託給牧師太太。羅勃冷淡地說。   她猶疑了一下,但家事畢竟戰勝了所有其他的疑惑。   不要喝太多雪莉酒,否則我爐灶上的食物會沒人吃了。我真希望克麗絲汀娜明天會下來,我會好好禱告,我從未看過她在救贖的時間超過兩天以上。親愛的,如果你覺得沒什麼不好的話,我真不想去拜訪住在法蘭柴思的人。她們除了是陌生人而且年紀很大之外,還挺讓我害怕的。   是的,這正是他預期這鎮上對夏普母女相關事情會有的典型的反應。班.卡利今天下午已經讓他了解到了這點;如果最後真的要對簿公堂,他必定很難找到客觀無偏見的陪審員。星期五見到她們時他要建議請個私家偵探。警方長久以來一直就負擔著過重的工作量,而且私家偵探在這案子上比公家的調查多些成功的可能性。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