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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

木乃伊七號 T.W.哈德 5954 2023-02-05
  第二天凌晨,我們離開了旅館。八點鐘,我們穿過車輛擁擠的街道,來到開羅市中心。這裡,狹窄的街道兩邊人行道及背街小巷的路邊就是巨大的汗赫利利人民市場。整個市場長約兩英里。昏暗霉臭的店舖,響著叫賣聲的燻肉鋪子,紡織品推銷鋪,皮革店,珠寶商號及金銀首飾店等一個挨著一個,彎彎曲曲地交錯在一起,簡直像座迷宮。商販們用嘶啞的嗓子高聲喊叫,兜售新奇的舶來品。光著身子的孩子在小巷中來回亂竄。   阿布杜爾領我們在人流中擠著,找著。他時而在貨攤前停下腳步,和攤販交談一陣,接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布包,打開布包拿出那片翅翼。商販們的反應十分相似:他們先將翅翼細細察看一番,然後用手指撫摸以確定其質地。他們幾乎都能辨別出這是件珍品,因而都懷著恭敬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將翅翼放回布包。可是誰也沒有見過,誰也不知道其來歷。

  起初,我完全無法理解阿布杜爾領我們到這裡來的目的。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原來阿布杜爾十分熟悉市場,他在按事先制訂的計劃找某些貨攤。   我們來到市場正中,走到一張放在一條街道和小巷交叉處的小櫃前。阿布杜爾開始和一個身穿灰色長袍的男子交談。這個商販出售各式檯燈、花瓶和寶石。看來,他對那片翅翼有所瞭解。他手拿翅翼反覆細看。評論著某些特徵。阿布杜爾不時用阿拉伯語和他交談,商販頻頻點頭表示贊同。過了一會兒,阿布杜爾的手伸進口袋,掏出一把硬幣,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整齊地排成五疊。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熱烈交談。隨後阿布杜爾出其不意地用手收回一疊硬幣,那商販疑惑地睜大了雙眼。   他們再次熱烈地爭論著,雙方打著各種手勢。商販忽然沉默不語,阿布杜爾聳聳肩,又收回一疊硬幣。櫃上只剩下三疊了,商販似乎要哭了,他雙手抱頭,急促地大聲說著話。阿布杜爾謝過他,又擺上一疊硬幣。商販咧嘴一笑,兩人握手道別。

  我感到寬慰了一點兒,於是迅速離開市場。據商販回憶,一星期前有個年老的乞丐來到市場,打算出售一片與阿布杜爾那片翅翼相似的寶石。由於他索價太高,多數珠寶商猶豫不決,因為他們無法鑒別寶貨的真偽。起先,那商販誤認我們是前來查詢贗品的警察。當他看到唾手可得的外快即將告吹時,便被迫說出了事情的始末。商販確信那乞丐來自盧克蘇爾或者開羅以南的某處,名叫穆罕默德。阿布杜爾聽說這名字不禁放聲大笑,因為在埃及幾乎每個人的名字都叫穆罕默德。   這就是我們瞭解到的全部線索。我後來問阿布杜爾他怎麼會想出這種討價還價的辦法。他苦笑著告訴我說,埃及有句古老的諺語:刀刃從傷口抽出時,痛苦最甚。   下午喝茶時,阿布杜爾向雷利報告了我們的收穫。雷利提出立刻前往盧克蘇爾,阿布杜爾表示贊同。他認為教授可以裝扮成一名前來收購珍寶的英國闊佬,並帶上一位博物館工作人員協助辨認文物的真偽。阿布杜爾一到盧克蘇爾就去散佈消息:來了一位英國佬,他願以重金收購歷代珍寶文物。

  雖然雷利教授懷疑這個計劃是否有效,但大家一致深信:盜墓者無法抵禦重金誘惑。   我需要三天時間準備。雷利的雙眼由於興奮而閃爍著光芒。   能有機會逆尼羅河而上,深入內地旅行,真是令人嚮往!盧克蘇爾與傳說中的帝王谷相距只有幾英里,而帝王谷在埃及考古學上佔據極其重要的地位。   我們搭乘星期日晚班火車,於星期一凌晨抵達盧克蘇爾。我們住的旅館恰好在位於新王國時期一座著名古廟遺跡的對面。住下後,我花了一個小時出去熟悉這座城市,回來時阿布杜爾已經走了。教授邀請我下午陪同他前去帝王谷。   這是一片多麼炙熱而荒蕪的土地!連一棵植物、一片青草都不長。整條峽谷全是乾涸的沙礫,像木炭爐中的碎灰一樣靜躺在碩大無朋的石灰岩底。嚮導告訴我們說:這裡已經四百五十五年沒下過一滴雨水。

  這個地區已發掘出六十四座陵墓,陵墓的結構都一樣:沿石梯往下是條走廊,走廊盡頭就是墓室。墓壁四周繪有各種華麗的景物和圖形文字。除圖坦卡蒙陵墓外,其餘王墓內的雕像及隨葬物品早已蕩然無存。   無論誰來到這塊連上帝都不屑一顧的乾燥凹地及其堆滿沙礫和岩石的峽谷,都不會相信這裡還可能有座未發現的陵墓。霍華德.卡特那種執拗不屈的精神確實難能可貴。卡特後來詳細敘述自己發掘經過時這樣寫道:他曾經兩次錯過了機會。那兩次離圖坦卡蒙只有一步之隔。一九二二年是他計劃發掘中的最後一年。他在最後一個挖掘區裡,第一鏟下去就找到了這座震驚考古學界的王墓。   幸運、堅持、猜測,這就是考古學家的道路。成千上萬的人懷著各種模糊的夢想,耗盡數以萬計的美元,勞累數年而一無所獲。

  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在盧克蘇爾旅館進餐。阿布杜爾尚未回來。他滿身塵土,不願進來,但從他的手勢我們知道他幹得很漂亮。第二天進城來尋找雷利教授的人數,也證明阿布杜爾頭天一定走遍了周圍幾十英里的每個村落。   連續四天,雷利教授在盧克蘇爾一座寺廟廢墟的大柱旁擺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折疊帆布椅。在阿布杜爾及博物館代表陪同下,他每天兩次接待來訪者。第一天下午,阿拉伯農民絡繹不絕地來到廟宇廢墟,耐心地排隊等待著。教授向每個人表示感謝,將收購的物品分類登記。他每天花上三十磅收購,以期望埃及農民繼續前來出售他們的發掘物,而不至於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及真實意圖。   每天晚飯後,我們圍坐在教授的房間裡,挑選白天收購的物品。有些乳白色玻璃花瓶和雕塑小像看上去很像古董。博物館的代表卻說多數物品頂多只有幾個月的歷史。我們發現贗品數量多得令人吃驚,偽造方法也無奇不有。

  真倒霉,在幾百件收購到的東西中,只有兩、三件有考古價值。到第五天仍然沒出現類似寶石翅翼那樣的東西。我們開始覺得這次旅行有點浪費時間。博物館代表早已返回開羅,我們也打算過了週末就離開盧克蘇爾。   我在盧克蘇爾時,喜歡獨自一人於每天傍晚沿著河岸散步,觀賞兩岸風光。這是十分寧靜的時刻,傍晚的景色美麗迷人。一天,我散步時回頭顧盼了一下,發現有個身穿長袍的人尾隨著我。想起在開羅那次令人不愉快的經歷,我就趕緊往回走。我邊走邊回頭察看。我走的快,他就跟得快,我放慢步子,他也隨之放慢步子。我本來打算繞個大圈子甩掉他,但是我發現這樣做毫無作用,因為他死死盯住我不放。於是我決定隱蔽在沿河一大片棕櫚樹林中。

  輕輕的腳步迅速跟了過來。當他經過我身旁時,我從暗處跨出一步。我得叫他知道我不喜歡讓人跟蹤。   你要幹什麼?我大聲質問道。   他轉過身子對著我。霎那間,我感到一陣恐怖,他打算拔刀搏鬥嗎?可是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哆哩哆嗦地舉起雙手摀住臉。   別揍我,先生,別揍我。他懇求說。   在微弱的燈光下,我看出這是個毫無防衛能力的老人。他的面孔有一半為長袍擋住了,露出的半張臉上全是皺紋,身子乾瘦如柴。他開口說話時,我發現他嘴裡只剩下幾顆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的又黃又黑的門牙。   當他看出我並沒有揍他的意圖時,就連聲說:噢,謝謝,謝謝你。他向前挪了一步,接著鞠了個躬,輕輕碰了一下我的胳膊。

  你跟那位英國人在一起吧?他沒等我回答,就引著我往河邊小路走去。先生,請往這邊走,我怕後面有人。   我跟他朝北走去。他老是心神不安地回頭張望,或伸長脖子朝兩邊察看。我很快也染上了這種不安全感,雖然說不清他究竟怕些什麼。   我們來到了一個有幾棵棕櫚樹遮擋的拐角處。   真主阿拉保佑,我想就在這裡談談吧。他稍停片刻,舉起一條殘廢的彎胳膊,擦了一下額頭。   你是跟那位英國人在一起的,我沒搞錯吧?他又問道。   沒錯。我不耐煩地點了點頭。   我想他一定看見過我和教授在一起,以為可以拿他自己仿造的小玩意兒詐騙我。   我沒有帶錢,我非常惱火,便將白色的口袋翻出來給他看,然後就轉身走開。

  他一把抓住我,使勁拉住我的手臂。等一等,別走,你看我帶來了什麼?他那只殘廢的手伸進長袍,掏出一個又髒又破的麻布包,打開一看,正是那只丟失的翅翼!顏色一樣,鑲的寶石也一樣,一切都很相配。   河對岸遠處傳來木漿碰擊木船的響聲,使老頭驚慌萬分。他立刻伸手抓回那塊東西,迅速包好放進長袍。   給多少錢?   我身上沒有帶錢,可又很想帶他去見教授。   請到盧克蘇爾旅館的會客室等我。我會把錢帶來的。   出多少錢?他又問了一次。   我不知道。那位英國人會告訴你的。   他沉思片刻,高興地咧著缺牙的嘴笑了。真主在上,太好了。我穆罕默德今晚一定來。   他用手指握了一下我的手,隨即跳下河邊小路,斜眼向後偷覷了一陣,很快便消失不見了。

  我懷著急切與教授分享喜悅的心情,快步返回旅館。我在旅館門口看見四五個男子,他們身著沙漠地帶常見的長袍,蜷縮在人行道旁,用疑惑的眼神凝視著我。我從來沒見過這些人。不知怎麼,他們身上散發出一種氣味,使人感到不愉快,甚至有些不安全。   我急匆匆地走進教授的房間,他正在洗澡。我迫不及待地大聲高喊:我帶來了好消息!教授一面披上浴衣一面從浴室出來。我向他敘述了事情的經過。他詢問了老頭的詳細情況,並就寶石翅翼提出許多細節問題。我記不得紅寶石是否鑲嵌在藍寶石上,也搞不清上面有幾層寶石翅翼,更沒有注意那片翅翼是否能和聖甲蟲自然吻合。最後我急得只好說,反正它們看上去是一模一樣的,當然這只是我的判斷,燈光暗淡,也許我搞錯了。   別著急,教授安慰我說,只要那老頭今天晚上來,我們很快就會弄明白的。   我們這樣決定:吃完晚飯,我去會客室等候,教授和阿布杜爾待在教授的房間裡。等那老頭一露面,我就帶他上樓。   我來到樓下會客室,用踱步來消磨美好的時光,內心對老頭能否應約前來缺乏把握。幾個小時過去了,我等得煩躁不安。十時許,一個駝背人影閃入會客室。是穆罕默德!他用那特殊的方式跟我握了手。我告訴他,英國富翁在樓上。他熱情地點點頭,隨著我走進電梯。   我們來到了教授房間裡。老頭看見阿布杜爾在場,顯得緊張不安。阿布杜爾用阿拉伯語向他解釋說,自己是這位英國人雇來的。他請老頭坐下,但遭到老頭謝絕。   現在我已經習慣了這樣進行談判。頭半個小時閒聊天氣、城市以及即將到來的洪水季節,絲毫不涉及那塊翅翼。這是衡量對手的一種方式。雙方會晤的性質越重要,閒扯的序幕拖得越長。   終於言歸正傳。教授問老頭是否帶來值得一看的東西。   如同那天傍晚一樣,老頭將那只殘廢的手伸進長袍,掏出一個布包。他將布包打開放在檯燈照耀下的桌上。燈光將物品照得異常清晰:確實是件藝術珍品,紅藍寶石閃閃發光,無疑就是那片丟失的翅翼。   雷利教授仔細觀察了許久,才把它遞給阿布杜爾。教授略皺眉頭,說明翅翼的質量有問題。   先生,你出多少錢?穆罕默德問。   教授搖搖頭說:很遺憾,這不是原物,只是件高級仿造品。   老頭慷慨激昂地對天起誓,發出陣陣抗議。他越說嗓門越大。阿布杜爾先跟他平靜地談話,後來兩個開始大聲爭吵。教授見此情景,不得不站起來制止老頭。老頭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他明白拗不過我們,便出其不意地伸手奪回贗品,放回布包,塞進長袍。   我以為他要走了。使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不僅沒有走,反而又掏出一個破布包,將它打開放在我們面前。   第二個布包一打開,就顯出包裡的東西很不尋常。這片翅翼具有第一塊贗品所缺少的那種耀眼的光澤。寶石比第一片薄,在燈光下幾乎呈透明狀,鑲嵌的金絲也更為精細。教授驚詫得半晌說不出話。他的兩眼睜得又圓又大。他將翅翼拿在手中反覆察看,高興得咧嘴笑了起來。   太妙了!他輕聲讚賞著。   給多少錢?先生,多少錢?穆罕默德急切地連聲追問。   雷利走進裡屋,取出那塊只缺少一片翅翼的聖甲蟲。他把聖甲蟲放在桌上,將老頭的那片翅翼裝上去。呵,完全吻合!三塊寶石拼成一隻完整的聖甲蟲。這真是件無價之寶,它的價值可高達二萬、三萬、也許值五萬英鎊。   老頭的嘴慢慢張大,他猛然醒悟到我們根本不是什麼英國闊佬,更不是什麼天真的朋友。他一個箭步衝上前抓走了翅翼。那只緊握翅翼的手微微顫抖著。他從桌旁慢慢向後倒退。   阿布杜爾,請告訴他,翅翼本身對我們沒有多少用處。雷利說,我們關心的是翅翼的出土地點。如果他想要一百英鎊,我可以給他,只要他能說出文物的出處。請你提醒他,擅自進入王墓是非法的,我們可以對他提出控告。他無權出售這些文物,文物應該屬於埃及政府。   穆罕默德聽著阿布杜爾翻譯,臉色變得陰沉蒼白。   不,不行!他聲嘶力竭地叫道,這是詐騙!地地道道的詐騙!   他轉身走到遠處牆邊,嘴裡咒罵著什麼,同時將翅翼朝教授猛扔過去。可惜他沒有扔准,翅翼落到牆上,摔成了碎片。說時遲,那時快,他擰開房門,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我們驚得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看著這件無價之寶被摔成碎片,撒了一地,真叫人心痛!教授坐在椅子上,從牙縫裡擠出了三個字:   抓住他!   我離房門最近,於是就縱身向外追去。對一個殘廢的老人來說,他逃跑的速度實在快得驚人。我們住在三樓,待我追到會客室,他那衣衫襤褸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黑暗中了。我追出旅館,外面一片漆黑,再也無法追蹤了。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教授房間。我們找到的寶石翅翼已成粉末,那個知道王墓的人,如果就是他的話,現已無蹤無跡。   雷利蹲在地上揀碎片,他竟然放聲大笑。   真是個機靈鬼!他咯咯地笑著說,他提醒我永遠不要低估埃及農民!   我真的生氣了。一件價值萬元的珍品被摔得無法修復,還有什麼可樂的!   那是贗品,教授笑著告訴我們,請你們仔細看看這些碎片,石塊質地很不一樣。老頭不知怎麼調了個包,將那片假寶石摔碎了。   阿布杜爾和我面面相覷。我們兩人也不由得放聲大笑。我們三人都被老頭耍弄了。   那下一步怎麼辦呢?我問道。   教授聳了聳肩:我認為我們得耐心等待。明天阿布杜爾到附近村子去找找他。也許他經過考慮會再次找上門來。我們得設法讓村民瞭解我們跟警察局沒有關係。我猜想這是他害怕的原因。   第二天吃早點時,阿布杜爾帶來了令人沮喪的消息:老頭被人謀殺在旅館附近,那片翅翼不見了。我們希望由此尋找王墓的最後一條線索也就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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