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少年島崎不思議事件簿

第17章 17

  人類的記憶真是不可靠。我回頭和那名男子照面的那一剎那,並沒有認出對方是誰,只覺得這個人好像在哪裡見過。   對方好像也有同感,所以一直盯著我看。不過,也許那只是我一直看他,他才以什麼事?的感覺回看我而已。   我是等到他開始走動之後,才想起來的。他從我旁邊錯身而過,走向擺了麵包的架子,出現在我眼前的腳步,就是上次在白河庭園跑走的那名中年男子顯得不太舒服、有點搖晃不穩的腳步。   啊!我叫了一聲。對方嚇了一跳回頭看我,這一次睜大了眼睛看我的臉。結果他的臉上頓時閃過的表情,就和推理小說讀者解開暗號的那一瞬間一樣。他也認出我了。   我還沒靠近他,他就一下子從我身邊跑走了。他的膝蓋撞到麵包店放置托盤的桌台,掛在上面的麵包夾發出咔喳的聲響,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出麵包店。

  幹什麼?怎麼回事?我把Branche Kimura伯伯的叫聲拋在背後,跟著跑到路上。一隻腳上的運動鞋差點掉下來,害我向前撲了一下。   這次的地點是在大街上,而且是行人不少的大久保路上,情勢對我有利。男子來到外面馬上向左跑,差點撞到剛好走過來的一對情侶,所以腳步變慢了。我的手差點就碰到他背後。他扭身閃過那對情侶,又開始跑,很快就到達通往車站的轉角。我看他要往哪裡跑,結果他好像稍微猶豫了一下,腳步頓了頓,手在停下來等紅燈的白色廂型車上撐了一下,改變方向,左轉朝車站的方向跑,   就是剛才我和麵包店伯伯走來的路上。   這裡只有一條路,只要沿著左邊電車的高架混凝土牆,一路跑到小瀧橋路的交叉口就可以了。這麼一來,畢竟是我跑得比較快。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正好在第二幸莊的鐵樓梯前,我抓住男子右手的袖子。

  叔叔、叔叔!等等我!   我邊叫邊扯他的袖子,他猛力揮手,想把我甩掉。我使出本事一邊和他僵持,一邊壓低聲音和他說話。   叔叔,在這裡吵鬧的話,可能會被警察看見哦。我們就在那棟公寓前面。   結果他就真的好像看到警察來了似的,突然停止掙扎。因為他停得太突然了,我也就跟著放開他的袖子。不過,他並沒有要逃走的樣子,雙肩劇烈地起伏,彎著腰,兩手撐在膝蓋上,低著頭喘氣。   你身體哪裡不舒服嗎?   我的呼吸已經恢復正常了。要是跑這麼一小段就喘,教練不把我踢出球隊才怪。   他還氣喘吁吁的,為了回答我的問題大概是想回答我吧,嘴巴一張一合的,發不出聲音,必須先喘過氣來再說。   總算,我的、膝蓋,他斷斷續續地說,有點、風濕。

  在白河庭園遇到的時候,叔叔跑起來也怪怪的。   是嗎?   他的聲音有點悶悶的,很特別。也許是裝了假牙。   我外公今年因為多年的牙槽膿溢,成了滿口假牙的人。他本人對一口潔白的牙齒沾沾自喜,可是自從裝了假牙,用電話就很難溝通,讓我們很傷腦筋。這個叔叔講話的語調就跟我外公很像。   叔叔還記得我嗎?   他總算不再喘了,彎著腰就這樣點點頭,抬起眼睛看著我。   我沒有立刻想起來。看到小弟弟一副嚇一跳的樣子,才想起來的。   我也沒有馬上認出叔叔,是看到你走路才想起來的。   我們互相對看。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不,叔叔大概早了半秒吧我們相對而笑。   走吧。我抓住他的袖子。這次不是為了怕他逃走,而是伸手扶他。警察可能真的在監視這裡。

  說完之後,我才想到,搞不好剛才的警告和現在這些話,全都猜錯了方向。他又不一定跟那個命案有關。事實上,我們這陣子一直把這個在白河庭園遇到的人,當作是亞紀子的恩客,純粹是一個同情靠電話交友俱樂部賺錢的女孩的局外人。   車站那邊有張長椅。叔叔說,到那裡休息一下好嗎?   嗯。我點頭,和叔叔一起走。和他並肩走在一起,就會發現他的病並不只有風濕,呼吸也有一點怪怪的。是肺不好呢?還是心臟不好?   我們來到大久保車站的收票口前面。鐵軌陸橋的下方,有一張用鐵管和木板釘起來的簡陋長椅。我們並排著在那上面坐下,這個可疑的叔叔呼地吐了一口長氣,伸出右手開始摩娑起膝蓋。   收票口只有一個站務人員。他是個年輕人,往我們這邊看了幾眼之後,就跟收票口旁包廂裡的同事說笑起來。也許是把我們當作父子了。

  這時正好有電車進站,只聽得到電車的聲音。廣播說著大久保、大久保,不久電車就開走了。有兩、三個乘客下車,通過收票口。每個人都往我們這邊瞄了一眼。   人全都走光的時候,坐在旁邊的叔叔喃喃地說。   跑給別人追,果然很吃力。   他的側臉顯得很疲累。人的表情,只有正面能夠作假。側臉是很誠實的。然後,近距離看到他那雙微微有點凹陷的雙眼時,我想我知道他是誰了。也許這個想法長久以來就在我心裡,潛沉在薄薄一層皮之下,等待時機破皮而出。   這種事,很久以前就應該想到才對!我不由得緊緊握住放在雙腿上的麵包袋子。   叔叔。我叫他,他還是垂著頭望著雙腳。   叔叔是畑山稔的爸爸對不對?   他緩緩地眨眼。然後看著我的臉。

  你是畑山嘉男先生吧?   叔叔慢慢地眨眼,配合著眼皮的動作點了點頭。   果然沒錯   你怎麼知道的?   你們有點像,眼睛那邊。   叔叔好像發出了哦的聲音似的,微微張開嘴笑了,無聲的笑。   是啊。不過,叫我叔叔就可以了。   我叫緒方雅男,今年國一。不過,叫我小弟弟就可以了。   叔叔瞄了我的臉頰和額頭一眼,說:鬍子和青春痘都還沒開始長啊。   不過,我有女朋友哦。我說,然後,我女朋友就是遇害的森田亞紀子小姐的表妹。   叔叔停下摩娑膝蓋的動作,雙手在雙腿之間垂下來,縮起下巴。收票口的站務人員又往我們這邊看。雖然沒有露出訝異的模樣,但是那些視線還沒離開之前,我沒有開口。

  稔犯了罪。畑山嘉男喃喃地說,我會去那座公園,叫白河庭園是不是?也是因為認為兒子做錯了事。   那時候,島崎認為那名男子看起來像在祈禱的第六感,果然靈驗。那,叔叔那時已經知道殺了亞紀子小姐的是你兒子了嗎?   畑山老爹點了點頭。我兒子告訴過我跟他一起住的女人名字。女人被殺,多半都是跟她一起的男人下的手。我馬上就想到了。   他中斷了話,悶悶地咳了幾聲,我看到新聞,馬上跑到這棟公寓來看,稔已經不在了。我想他是逃走了。   可是,你並沒有報警。   老爹沒有說話。   所以,和我們在白河庭園碰面的時候,你也逃走了。   老爹舉起手,摩娑後頸。   我想,小弟弟你們是那個叫亞紀子的女生的朋友,不然也不會拿花去了。

  是啊。   只是,我沒想到是表妹。我以為是那個亞紀子的妹妹。那時候不是有兩個女生嗎?一個高個子,一個小個子。   記得真清楚。   對啊。小個子那個就是亞紀子小姐的表妹,我女朋友。   嗯嗯,老爹點頭應聲。那個高個子的跑得真快,急死我了。   那是伊達同學。因為她是籃球社的主將啊。   我們稍微沉默了一下。我吸了一口氣,問道:   你知道你兒子現在在哪裡嗎?   我明知道這是個很冒昧的問題,還是大膽地提出來了。畑山稔是全國通緝犯,不知有多少警官拼了命想知道他的下落。如果能夠坐在我現在這個位子,田村警部也許會願意拿出他碩果僅存的頭髮作交換。   不過,叔叔卻搖搖頭。現在不知道。以前曾經知道過,就在那棟公寓。

  你們是從什麼時候聯絡上的呢?   我省略了你出獄之後這句話,但叔叔回答時卻自己補上了。   我出獄之後,就一直失聯。稔也不知道我在哪裡吧。第一次聯絡上是在   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叔叔說:也不算是聯絡上,是我去了我們之前的家,鄰居告訴我的。我老婆我前妻去世時,鄰居去參加過葬禮。大概是一年多前的事吧。   叔叔的家,是以前在淺草那邊的皮包店吧?   畑山老爹露出驚訝的表情。哦,你知道啊?   週刊有報導。現在已經變成一棟小型的大樓,開了KTV。   KTV?我去的時候掛的是烤肉店的招牌。   涼涼的風吹過高架橋下的陰暗處。一個女人推著腳踏車,車上載了穿著幼稚園制服的小孩,她頻頻和小孩交談,從我們面前經過。

  有一段時間,畑山老爹的眼睛一直追隨著那對母子。做母親的用力抬起腳踏車的後輪,走到高架橋另一邊的馬路上,腳踏車上的小孩咯咯地大聲笑。大概是綁在小孩的幼稚園書包上吧,有鈴聲叮鈴鈴地響起。   看不見這對母子之後,畑山老爹很突兀地說:小弟弟既然看過週刊,應該也知道我是有前科的人吧?   知道。   你不怕嗎?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不是怕他不高興,而是我的心情連自己都很難說明。   一直到剛才我都忘了這件事,因為我都在想別的。   這樣啊。   可是,叔叔現在一提,我應該算是有點怕吧。   畑山老爹沒說話。電車又來了。這次下車的是一對年輕情侶。他們走了之後,我補了一句話。   不是因為叔叔有前科才怕,而是叔叔脾氣好像很火爆才怕的。之前的案子,就是這樣來的吧。   週刊連這些都寫了啊?   還蠻詳細哦。   畑山老爹呆呆地望著收票口,視線一動也不動地說:我沒喝酒的時候,脾氣可不火爆哦。   然後,好像要告訴我是真的哦似的,轉過來看我的臉。   感覺得出來。我說。   畑山老爹說話很快,語尾很清楚。他在說他自己的時候,我的發音介於我和偶之間。了啊的發音介於啊和哇之間。我第一次遇到這樣講話的大人。   我今天是第二次來這裡。畑山的父親說,都是稔失蹤了以後來的。以前稔對我說,他跟女人住在一起。叫我不要去找他。   今天你是來看兒子是不是回來了?   老爹搖搖頭。小弟弟也不是吧?你是來做什麼的?   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說明起來又很長。   跟女朋友有關嗎?   有點。   你女朋友漂亮嗎?   很可愛。   是嗎?老爹微笑了,有可愛的女朋友,真好。   森田亞紀子小姐是個美人吧。我說。老爹低著頭,從側面看,無法推測他對她有什麼想法。   我沒見過她,所以不知道。他小聲說。   這是不可能的,我在心裡偷偷地說。老爹應該對她很熟悉才對。你應該聽你兒子說過吧?不然的話,如果不是知道亞紀子和她的工作、不是知道公司的事,又怎麼會去安西情報服務公司,拜託她們不要發傳單呢?   我心裡明明這麼想,卻沒有說出來。也許我是怕他生氣吧。要學刑警,我可能太膽小了。可是,我卻又提出大膽的問題。   你兒子沒有跟你聯絡嗎?   老爹再度搖頭。   稔逃走之後就沒有了。   那麼,他人在哪裡,你也完全沒有頭緒了?   因為他很清楚,他是沒有辦法依靠我的。   可是,你們是父子啊。他沒有跟你說什麼嗎?   對於死纏不放的我,老爹突然問道:   小弟弟,要不要喝點東西?長椅旁邊有賣冷飲的自動販賣機。他指著那邊。   說的也是口是渴了。   我還沒回答,畑山老爹就伸手往上衣內側口袋掏出零錢。   到那邊的販賣機去買你喜歡喝的吧。   他遞過來的零錢有一點溫溫的,是體溫溫熱的。他大概沒有錢包,錢就直接放在口袋裡。   順便也幫我買。什麼都可以,跟小弟弟一樣的就好。   我想他不是懶,而是一坐下來,要再站起來就很吃力。   那我就不客氣了。   我從長椅上站起來,走到販賣機那裡。本來想買寶礦力的,可是不知道畑山老爹喜不喜歡。所以我選了罐裝咖啡。遞過去之後,老爹說了聲謝謝。   罐裝咖啡冰得很透,老爹好像很可口似的一口氣喝掉半罐。我突然想起我的麵包,便拿起麵包店的袋子。這個,要不要一人一個?   收票口的站務人員這次一直盯著我們看。感覺雖然不舒服,可是我心想,反正我們有兩個人,算了。   這是那家麵包店的炒麵麵包,我買了兩個。   我打開袋子,拿出一個遞給老爹。老爹遲疑了一下,接了過去,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聽說你兒子和亞紀子小姐經常去那家麵包店,買這個炒麵麵包。   說完,我咬了一大口麵包。老爹把麵包拿到嘴邊,一直盯著它看。   我聽老闆這麼說,就想買來吃吃看。叔叔怎麼會想去那家麵包店的?   叔叔沉默了一下。這時候電車來了,這次只有一個人下車,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她看到我們兩個在高架橋下吃麵包,毫不掩飾地皺著眉頭走過去了。   那是恰巧。畑山老爹回答。   我覺得他在說謊。如果是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不過,我也不想再繼續追問下去。我不知道怎麼問。田村警部可能會,但是我不會。   真好吃。我說,冷掉了也很好吃。   麵包裡夾了好多炒麵,紅薑提味恰到好處。難怪麵包店的伯伯會這麼自傲。   畑山老爹輕輕咬了麵包一口,炒麵的一端從他嘴角露出來。   很久以前,他一邊嚼一邊說,我來過一次。只有一次而已,來找稔。   他還跟亞紀子小姐住的時候?   老爹點點頭。換句話說,剛才他沒有說真話。不過,我沒說什麼。   大概是半年前吧。那女孩剛好不在,稔沒有讓我進房間。他拉著我,帶我到那家麵包店,在那邊買了這種麵包,叫我拿著麵包快走。他說他也沒有錢,沒辦法借我。因為我那時候找不到工作,一看就知道我很落魄。可是,我並不是為了錢才去找他的。   我心想,真的是這樣嗎?也許他並沒有說謊,不過,說出來的話是經過過濾的。一個人身邊沒有錢,自然就會沒有安全感,會想依靠親人。   他心裡一定一直有想見兒子的念頭才對。要錢,大概是幫自己找的一個藉口吧。好告訴自己:我不是去見兒子,我是去向他借錢的。可是,一旦見了面,錢的事卻說不出口。不,一見了面,他就忘了錢的事了。可是兒子卻馬上想到是為了錢   買了麵包,把袋子塞到爸爸手裡,叫他拿了快走。   畑山老爹吃得很猛,拚命把麵包塞進嘴裡,吃得連呼吸都急促起來。沒有必要吃得這麼快呀。我正這麼想的時候,才發現   老爹哭了。   他的臉頰被滿嘴麵包塞得鼓鼓的,努力壓抑哭聲,卻發出了嗚嗚的聲音。他把身子向前傾,臉埋得低低的。終於,他不再往嘴裡塞麵包了。老爹閉上眼睛,淚水一滴滴落在高架橋下的柏油地上。   我沒說話,繼續吃麵包。老爹在重新開始動口嚼麵包之前,頭一直朝下,維持那個樣子。   電車來了,又走了。這次下車的乘客通過收票口的時候,都裝作沒有看見我們。收票口的站務人員也一樣。   後來,老爹慢慢地把麵包吞下,吃掉握在手裡的最後一塊麵包,喝掉罐裝咖啡。他已經不再流淚,只剩眼角有點濕而已。   小弟弟要怎麼回去?他突然問我,已經準備結束我們的談話了。   搭這班車。我要在飯田橋換東西線,我家在白河庭園附近。   哪一站?   木場。叔叔呢?   他把咖啡罐扔進長椅旁的垃圾桶之後,回答:高橋。   在森下町那裡嗎?那很近啊。   在我開口問他要不要一起回去之前,畑山老爹就吃力地站了起來。   我要從新宿回去。從這裡一直走,就會到車站了。他指了指我們走來的那條路。   你的膝蓋不要緊嗎?從這裡搭車不是也可以嗎?你要搭都營新宿線吧?   結果老爹笑了笑。   小弟弟,不可以和我這種人一起搭電車哦。   麵包很好吃,謝謝你。說完,他就轉過身去。   叔叔再見!也謝謝你的咖啡!聽到我這麼說,他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   他離開了高架橋下的位置。過了一會兒,我才像魔法解除般移動身體,跟在畑山老爹身後。直直的路上,只有他遠去的背影慢慢地以搖擺的腳步走著。看他那個樣子,今天的追逐和白河庭園的逃亡,對老爹的膝蓋想必是很大的負擔吧。   我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為止。然後想起,高橋以前是小旅館密集的地方,現在雖然已經搖身一變,成為整潔亮麗的商務飯店,但還是有一些舊旅館零星地留著。也有住一晚幾百圓的睡鋪,是臨時工聚集的地方。因為最近不景氣,我還看過沒有工作的人,大白天就呆坐在路邊猛抽煙。畑山老爹也住在那種地方嗎?   我在大久保車站買了車票,通過收票口時,站務人員一直看我。我又開始想,在別人眼裡,我們看起來是什麼關係呢?   在電車的搖晃之中,我想起自己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問出來。兒子沒有跟他聯絡,現在不知道在哪裡,就這樣而已。甚至沒辦法問出老爹正確的住所,再偷偷告訴田村警部。   因為我並不想那樣做。真沒用。沒資格當偵探。不過,的確是如此。   嘴裡還殘留著炒麵醬汁的味道。我看最近這一陣子,暫時別吃炒麵麵包了。      那天晚上,我像突然發作似地打電話給工藤同學。她的聲音還蠻開朗的,在她的聲音激勵之下,我的發作又更嚴重,便開口問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她好像嚇了一跳,沉默了一下子。不過,接下來回答我的聲音,就像她放學後拼命練習的軟式網球般雀躍。   謝謝。工藤同學說,只不過,我明天得去外公外婆家。真可惜。   這樣子啊   工藤同學的聲音還是很開朗。改成下星期天好不好?   我的心輕飄飄地飛起來。如果爸或媽在旁邊的話,一定會看到我的脊椎變得軟綿綿的。   好啊、好啊!要去哪裡呢?   一直去白河庭園也很無聊喔。工藤同學笑著說,讓我聽了更高興。   要不要去看海?我說。   海?要去晴海嗎?船舶科學館?   對喔,那裡也不錯。不過我本來想的是臨海公園。   啊,人家還沒去過呢。工藤同學說人家而不是說我!我連手腳都一起軟綿綿了。   臨海公園漂亮嗎?   很漂亮,而且很舒服。那邊有人工沙灘,可以走到海邊。   那,我們就去臨海公園吧。要騎腳踏車去嗎?   這樣比較快。   我做便當去。三明治好不好?   我已經溶化,變成液態人了。   好啊、好啊!那飲料由我帶。   那,等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再討論細節吧。打電話可以嗎?   總不能在學校裡公開討論這個話題。   好啊,我打給你。跟今天差不多的時間,方便嗎?   嗯,方便。那我得要我爸爸先幫腳踏車打氣才行。   好久沒有聽到工藤同學小久開心的笑聲了。   說完再見,掛了電話之後,我還是像在做夢。在還沒凝結回人類之前,我已經先變成一攤溶化在地板上的甜甜糖漿了。   雅男,去洗澡。   媽在叫我。   好!   我蹦跳地走過走廊。媽的視線從電視上的推理劇場移到我身上。   你在傻笑些什麼呀?   沒有啊,沒什麼。   在浴缸裡,我還是忍不住笑個不停。      到了深夜,我又打了一通電話。   在我記事本裡的這個電話號碼,加了對紅色的括號。我在今年夏天結束時抄進來之後,就從來沒有打過。今天還是第一次打。   因為這是店裡的電話,晚上她可能不在。不過沒關係,我就是想打這通電話。   鈴響了,我的心也跳著猛跳。響了三聲之後,傳來咔喳一聲。   聽筒傳來柔和的古典音樂,是管絃樂。接著是一名女性的聲音。   您好,這裡是澤村珠寶店。謝謝您的來電。目前非營業時間,請在信號聲之後留言,我們將盡快與您聯絡。   哦水族館夫人的店叫澤村珠寶店啊,果然。   水族館夫人。我和島崎是在今年夏天遇見她的。她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夫人,一位有點寂寞的夫人,而且我答應她,等到有一天我有了非她莫娶的女孩時,要去見夫人。   也許還太早了,但我還是想告訴夫人。接電話的是電話答錄,我覺得很幸運。   在嗶聲之後,我緊張得心怦怦跳,說:   我是在水族館遇見您的緒方雅男。您還記得我嗎?我會再打給您。   放下聽筒,空氣中彷彿傳來了夫人的香水味。      第二個星期,灰色的雲開始在頭頂上飄。不過,在我看來,那些雲都是粉紅色的。   我和工藤同學的視線不時在教室的各個角落交會。每一次,我們兩個都會以眼角向對方微笑。我們也通電話。星期一打過、星期二打過、星期三也打過。   星期四,我提到我喜歡雞蛋三明治。工藤同學說要做很多帶去。我們聊了三十分鐘左右之後掛掉,我打開房間電視,正好在播新聞。我想看看有沒有週末的天氣預報,就直接看下去。   為您插播一則新聞。主播顯得很匆促。   今年九月底,於東京江東區白河庭園發生的命案,管區深川警察署適才召開記者會發佈消息,今天晚間八時許,於東京灣晴海第三碼頭撈起一具男性屍體,疑似本案嫌犯畑山稔。死因等詳細情形尚不清楚,但由該男子的生理特徵與隨身物品判斷,死者應是畑山稔。再為您重複一次。依本台記者適才傳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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