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懸疑小說 少年島崎不思議事件簿

第4章 4

  到警察那裡去打擾,老實說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上次我被帶來的時候,是為了我跟媽被捲進去的那樁事件,還是以受害人的身份去的。但這次不同,這種情況下,我應該叫相關人士嗎?   被害人的朋友,還不如乾脆當被害人好一點,我心裡這麼想。   帶我上警車的巡警先生,是個好像才剛當上警察的年輕人,在前往警署的那段短短時間,他一邊小心觀察我身邊那個刑警先生的臉色,一邊非常親切地照顧我。反過來說,也是我失常得需要別人這麼照顧吧。事實上,我整個人都失神了。他們跟我說要聯絡爸媽,叫我告訴他們聯絡方式,但我卻一時想不起自己家裡的電話號碼,越急越想不出來,結果還是陪我的那個刑警先生去查出來的。   不過,幸虧這樣,否則更糟。

  在警署的停車場下了車之後,陪我的刑警先生扶著我進到警署。那時候,他和出來接我們的刑警之間交換了很嚴峻的視線。雖然是一瞬間的事,我還是注意到了。雖然注意到,但我的心實在是碎得太厲害,因此沒辦法仔細思考他們眼神裡的含意。要是我那時有能力胡思亂想,絕對會逃離現場,讓整個情況更加惡化。   到了警署裡,他們讓我坐在刑警房間角落一組很難看的待客椅上等了很久。我想,可能是家長還沒到,不能對我加以偵訊吧。他們也叫我先冷靜下來再說。   只不過,他們也沒有把我丟著不管,隨時都有視線落在縮著脖子坐在一旁的我身上。說白一點,我是處於被監視的狀態,不過那時我還以為他們是怕我神經不正常發瘋。   我怎麼會這麼天真啊!一想起當時就冒冷汗。

  當我發現情況並不是我想的那樣至少不光只有善意時,是在我被帶進署裡約二十分鐘,臉色跟死去的工藤同學一樣發青的媽,跌跌撞撞地衝進刑警辦公室的時候。   雅男!媽只叫了我一聲,喉嚨就像哽住般說不出話。   媽。我也回了一句。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就湧起了一陣神經似的笑意(顯然我已經處在危險邊緣了)。   我又跟警察扯上關係了,這次是我的朋友被殺了。我傻笑著說。   這有什麼好笑的!媽厲聲說。   我沒笑啊。   你明明在笑。雅男,振作一點!   在媽用力的搖晃之下,我總算回過神。媽的眼神很尖銳,眼睛睜得好大,像要把我破碎的心的碎片,一片不漏地撿回來似的。她的眼白充滿血絲。   雅男,他們懷疑兇手是你。

  這句話,彷彿是讓我恢復神智的咒語,卻又惡毒得把我剛恢復的神智瞬間連根斬除。   哈哈哈。我發出聲音。   現在不是笑的時候!雅男,你怎麼知道那是你朋友工藤同學?你們不是約好才去的吧?你說呀,到底是怎麼回事?   原來他們叫我在這裡等的時候,就是在跟媽講這些啊。   我嘴巴張得大大的,看著媽。我可以看到,媽才剛把我的心的碎片撿起來,碎片卻碎裂成更小片,從媽的指縫間掉落。   你別亂講話   話還沒說完,我就啪一聲倒下去了。我自己聽到啪的聲響,所以絕對錯不了。   到了十三歲,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昏倒。      我醒來時,是在某間病房裡。還沒看到雪白的病床,光是聞到消毒水味,我就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了。

  然後我也發現,上方有個好大的人影俯看著我。   我沒有馬上認出那是誰。只是在還沒有完全恢復的意識中迷糊地想著:這個大叔長得好醜啊。   但這個醜醜的大叔一開口,我的記憶立刻就回來了。   你還真會替我們找麻煩。   那低沉沙啞的聲音,還有帶著煙味的氣息。   村田警部!   我叫著想爬起來,不過高壯的警部先生把我按回床上,並且加以訂正。   是田村警部。   之前我也提過,暑假時我跟媽曾被捲入一起不尋常的事件,他就是當時指揮現場辦案的警部先生,同時也是警視廳特殊犯罪偵查小組的組長。叫警部聽起來很可怕,不過叫組長就像營養午餐負責打飯的人,聽起來很令人安心。   幸好還是警部。腳邊傳來另一個聲音,是島崎。他的眼鏡還是擦得很亮,一張小臉就在警部先生的大臉旁邊。

  暑假發生那件事的時候,島崎跟這位警部先生並沒有直接碰面。所以,說實在的,我應該要對這樣的組合感到意外才對,但我現在沒那種力氣。   幸好是什麼意思?警部先生問。   緒方家的案子最後還是沒解決吧?島崎說。   那次的確是我們輸了。   所以,幸好沒被貶職啊。   田村警部豪爽地笑了,原來如此。   然後他凶巴巴地張大眼睛說:但是,同學,也有可能很幸運地不再是警部啊!   你是指晉陞嗎?   當然。   那是不可能的,島崎說,就算沒有那件案子,依目前警察的體制,警部很難再升上去,就算成績和能力再好都一樣。   哈哈哈!警部先生大聲笑了。同學,你還真清楚吶!原來如此,因為我沒有國家一級公務員的資格嘛。

  我就說吧。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發生緒方同學那件事的時候,週刊報導過。而關於警方的組織,最近有些不錯的警察小說,國中生也看得懂的。   真有你的。緒方,這個同學真的是你朋友嗎?   是啊。雖然有時我也很想裝作不認識。   請多指教。島崎泰然自若地向警部先生行了一個禮,轉過來對我說:   我是得到伯母的許可,趕來這裡代替她的。   代替我媽?   嗯。伯母貧血了。   你媽每次遇到我就昏倒。   警部先生抓了抓他碩大的腦袋,一副頭皮層會亂飛的模樣,我趕緊把頭縮回來。結果,警部先生把他的大手伸過來,一把扯掉我的毛毯。   好了,緒方雅男,我問你。   是。

  你是兇手嗎?   看我又開始不知所措,警部先生放鬆了他那張可怕的臉,露出笑容。   別擔心,沒有人這麼想。   這裡的刑警先生就這麼想。   因為他們管區的不良少年集團讓他們很頭痛,因此這次的案子,他們也立刻聯想到那裡去。不過,一知道你在學校的情形,馬上就解除對你的懷疑了。你放心吧!   我呼地喘了一口氣。喘完氣,悲傷突然就從喉嚨深處升起。當我專注於自己的事情時,對這份悲傷毫無感覺,這讓我覺得自己很無情,使得嗚咽裡帶著自我厭惡的味道。   警部先生和島崎一起看著我,好像兩塊烤過以後在同樣地方裂開的日式年糕,一塊大的,一塊小的。   真可憐,警部先生說,失去朋友是一件令人難過的事,而且又是這種情況。

  別怪自己。說這句話的是島崎,不要想什麼如果我和她一起去就不會發生那種事,或者如果我有勇氣約她去蟲鳴會就好了,別想這些。   可是,我就是會想啊!   你要努力不那樣想。那是不對的。   我又繼續哭了一會兒。警部先生和島崎都任我哭。   後來,我拿島崎遞給我的手帕擦乾眼淚,用警部先生給我的面紙擤了鼻子,雖然只是暫時的,至少我的情緒稍微平靜了一點。   警部先生給我的面紙是電話交友俱樂部的宣傳品,上面有女高中生的插圖,畫得很差勁,還有點色色的。圖案是個穿著水手服的女孩眨著眼說:讓我們好好陪你喲。   可能是我看到之後表情怪怪的,警部先生連忙把面紙收起來,說:這是從防範課拿來的,是收押證據的一部分。這種東西其實只要一個就夠用了,但總不能真的只沒收一個吧。總共有兩大箱。

  島崎伸長脖子看了一下面紙,問:違反善良風俗?   錯!警部先生非常開心地指正,很可惜。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是違反兒童福利法。這些該死的傢伙,竟然讓未成年的青少年在這種色情場所工作!   警部先生的心情我很能瞭解,但一個當到警部的人,實在不應該那麼認真和島崎計較。   請問   什麼事?   工藤同學的案子,是由警部先生負責嗎?   聽到我的問題,警部先生隔了一會兒才回答,這對他來說是很少見的。   我想,應該是吧。   他的口氣非常謹慎。   現在還不確定。我是今晚聽到你的名字出現在這件案子裡,才趕過來的。   謝謝警部先生。   不用道謝,這是我份內的工作。再說,我們很有緣。

  就是啊。這也是令人稍微安心而高興的事,幾乎可以成為我心情的支柱。既然有警部先生出面調查,就一定沒問題,一定可以逮到兇手。而且,要是調查有什麼進展,他也一定會告訴我。   所以,我定了定神,問道:工藤同學為什麼被殺?   警部先生皺起粗粗的眉毛:這個還不知道。   現在才要開始調查。島崎也加上一句。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動機,是那個那個   島崎代替語彙很少的我問:你是要問死因嗎?   嗯。   警部先生的臉還是一樣不明朗。你想知道?   想。   不必現在問,新聞和報紙也會報導啊。   我不希望那樣。那樣我一定會受到很大的打擊,會很難過。我希望由認識的人來告訴我。不能說嗎?   警部先生扭動放在膝頭的大手,猶豫著。看他那個樣子,讓我越來越不安。工藤同學的死法有那麼慘,讓警部先生那麼猶豫嗎?   島崎的心情可能也跟我一樣,他說:   警部先生,你不告訴我們,我們會往壞的方面想。   警部先生的口吻聽起來很像藉口:這我知道,我是在想該怎麼說。   有那麼慘嗎?   不是不是,不是那樣的。警部先生揮了揮他的大手,我說我在想該怎麼說,是因為我覺得我要講的實在太普通,聽起來可能像騙人。   這你不用擔心。島崎說,緒方知道警部先生不是那種會耍小把戲的人。對不對?   警部先生低低地唔了一聲。好,我就坦白說吧。她應該沒有感覺到痛苦吧,雖然解剖還沒結束,不過在驗屍的階段,就已經可以確定這一點了。她大概只是嚇了一跳而已,覺得有點冰冰涼涼的,就這樣而已。我發誓,真的!   有點冰冰涼涼的?   脖子後面有個叫腦戶穴的地方,你們知道嗎?警部先生邊說,邊伸出自己的手指著大頭的後腦勺給我們看,就刺在這裡,用的是錐子類的利器。幾乎沒有流血,傷口就只有那一處。大概只是一瞬間的事吧。   島崎點著頭,表示非常贊成警部先生的話。   我們頭上有好幾個致命的地方。我爸有朋友是針灸醫生,他說有一些穴道是禁穴,絕對不能用針去刺,腦戶穴就是其中之一。   警部先生一臉狐疑地看著我。我說:島崎家是開理髮店的。   原來如此。警部先生摸摸自己的頭,說:好久沒上理髮店了。   說到這,警部先生的頭髮很稀疏。   可能是被我們盯著頭看,感覺不自在吧。警部先生咳了幾聲。   總之,現在已釐清的就只有這一點而已,還有很多事必須調查。沒多久,我們的人也會去你們班上。難過是一定的,不過你們要好好幫忙。   為了查出殺害工藤同學的兇手,必須先查清楚工藤同學周邊的事。可能我的表情想到這裡時變得很晦暗吧,警部先生輕輕把手放在我肩上,低聲說:   她是個好女孩吧。   是個非常好的女孩。   我的喉嚨深處,又出現了鹹鹹的感覺。   所以我不明白,也不敢相信。況且,為什麼工藤同學會一個人去蟲鳴會呢?她明明說要跟家人一起去的。而且打扮得一點都不像她平常的樣子。   她不是那種會刻意打扮得比較成熟的女孩子?   絕對不是。她不是那種人。   警部先生看著島崎,島崎也抬頭看著警部先生。然後,一起輕輕地搖頭。   總之,今天晚上你可以在這裡過夜,要是睡不著,醫生會開藥給你。這裡雖然是警察醫院,也沒什麼好怕的。你媽媽現在大概也吃了藥睡了。   我向警部先生道謝,目送他離開。島崎回絕了警部先生送他回家的提議,留在病房裡。   不然,我也在這裡過夜好了。   謝謝。不過,不用擔心我啦。   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用擔心,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可是,在找出殺害工藤同學的兇手之前,我一定要保持理智,一定要。   她怎麼會遇到那種事呢?為什麼會穿著那種衣服,還化了妝呢?   對於我隨口提出的疑問,島崎靜靜地、安撫我似地回答:   總有一天一定會明白,也會水落石出的。但是那都不是現在。你現在先睡吧。   嗯,我點點頭,閉上眼睛。不過,就在我閉上眼睛之前,島崎臉色突然沉了下來,耳邊還聽到他自言自語地小聲說:真有種不好的預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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