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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三章 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

新仙鶴神針 臥龍生 27630 2023-02-05
  招月芬又說道:我想這裡面一定有什麼原因。   蘇飛鳳拉著她一隻手,道:義父這幾年來的神情,確實和過去判若兩人,我心裡早就有了懷疑。咱們一塊兒去見我爹爹,也許他有辦法探出原因。   招月芬淡淡一笑道: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如果我現在回去,我父親也決不會輕輕放過我。   蘇飛鳳回頭看了馬君武一眼,扁扁嘴道:都是為你,害得芬妹妹有家難歸。   馬君武一時間無言可對,歎息一聲,垂下了頭。   白雲飛突然一轉臉,兩道冷電般的眼神迫在蘇飛鳳臉上,接過:根本就不能怪他,相反的你們應當感謝他才對。   蘇飛鳳茫然問道:怎麼了?   白雲飛白中透紅的臉上,突然罩上一團肅穆煞氣,傲然答道:招公義隱居翠石塢,根本就不是想擺脫武林是非恩怨,他不是避仇就是受人所制,不得不洗手歸隱,這中間必定有一個極大隱祕,這隱祕不是他不願告人,就是他不敢告人。我能對兩位說的也就是這些。你們早就該設法去探求原因所在。如今亡羊補牢時尚未晚,不過你們要不是帶他去登門求醫,料你們還想不到這些,是不是應該感謝他呢?說罷,轉臉對馬君武淺淺一笑,肅然如霜的俊臉上,立時又透出滿面春風。

  白雲飛幾句話,全船震驚。玄清道人細想妙手漁隱招公義言詞神態,確實有很多可疑之處,他本是武林中一代奇醫,俠心仁術,名播江湖,遽然間隱居翠石塢,斷絕塵緣,實非尋常。再想他剛才替玉真子銀針驗毒時,仁慈隱現眉宇,但一提到聳雲嶺大覺寺,立時微露驚怖,似是心有餘悸   玄清道人心裡在想,招月芬已移蓮步走近白雲飛,低聲說道:不錯,我父親近年來行動的確處處可疑,但我總覺得是他老人家性情轉變。如今想來,蹊蹺頗多,中間必另有曲折隱情。   白雲飛看她深情款款,藉機攀談,不覺莞爾一笑,緩緩轉過身子,這就使招月芬無法下台,呆了一呆,粉臉上泛起來兩頰紅暈。   馬君武看場面鬧得十分尷尬,趕緊忙著打圓場,走上一步笑道:失禮得很,我倒忘了替幾位引見了。說罷,介紹白雲飛和蘇飛鳳、招月芬認識。回頭看李青鸞紅衣飄飄,站在身後,又對蘇飛鳳道:蘇姑娘久想和師妹認識,此刻你們好好談談吧。

  李青鸞面帶微笑,走近蘇飛鳳道:蘇姊姊,那晚上姊姊救了我們,我心裡就一直在感激著姊姊。   蘇飛鳳聽得一怔,握著李青鸞一隻手,熱淚盈眶,低聲說道:妹妹,我   李青鸞蹙著柳眉,右手緩舉,用衣袖擦去蘇飛鳳眼淚,滿臉感傷接道:姊姊心裡難過嗎?唉,我心裡難過了也是要流眼淚的。說罷,兩顆淚珠兒已順著眼角淌下,嬌軀慢慢偎入蘇飛鳳的懷中。   無影女俠悚然一驚,心中驟湧起萬千感慨:這樣純潔善良的人,我怎能和她奪愛?不由自主地一收右臂,抱緊著她,淚眼斜睇馬君武,滿臉纏綿悱惻神情。馬君武心頭一震,轉臉他顧,但見白雲飛雙目圓睜,盯在蘇飛鳳和李青鸞身上,眉目間竟也是幽怨重重,忽然他眼神轉到馬君武臉上,微微一歎,又轉頭望向別處去了。

  幾人情形大都落入玄清道人眼中,目前除了對白雲飛有著莫測高深之外,存在他心中的幾點疑竇,此刻完全瞭然。偷眼向師妹看去,正巧玉真子轉臉看他,四目接觸,玉真子低聲說道:你既把鸞兒薦入了我的門下,我決不許她和師父一樣,吃了一輩子苦,你得好好地照顧她。弦外之音,無疑替李青鸞撐腰作主。   玄清道人道:你放心吧!武兒不是負心忘情的人。這孩子雖聰明機智,但心地卻很忠厚,擔得起,放得下,我的話他決不會不聽。   兩個人忘其所以的一唱一和,悟空大師也聽得放下了心裡一塊石頭。老和尚近來冷眼旁觀,看出李青鸞已全心全意地愛上了馬君武。小姑娘天性純良,稚氣未脫,萬一情場挫敗,結局必然悲慘。自見蘇飛鳳後,更是擔心,看她秀美不輸李青鸞,對馬君武用情之深,溢於言表,幾次想對玄清道人說,讓他以師父之尊,出面成全李青鸞心願,但總是開不出口,現今聽得他們師兄妹一番對話,暗裡高興,心道玉真子一力主張,要比我老和尚說的話有效百倍,這樣看起來,玄清道人想不管也不成了,不覺愁眉一展。

  快艇在湖面劈波飛馳,船上人卻都是滿懷心事,幾顆兒女心,千縷癡情絲,交織成一片複雜的情網。   船近饒州碼頭,已是暮色蒼茫,萬頃湖波中漁火點點,蘇飛鳳送馬君武等棄舟登岸,握著季青鸞一隻手,幽幽說道:妹妹,你自己珍重,姊姊不送了。   李青鸞垂淚微笑,答道:我以後會時時想你的。   馬君武轉過身來對蘇飛鳳、招月芬躬身一禮,笑道:兩位姑娘雲天高誼,馬君武感恩難忘,他日有緣再會,定當禮報隆情。   蘇飛鳳淡淡一笑,拉著招月芬道:義父的事,不宜再緩,妹妹和我一起到黔北見我爹爹去。   招月芬回頭吩咐快艇馳回,無限依戀地望了白雲飛幾眼,才和蘇飛鳳並肩而去。   馬君武直望兩女背影消失,不覺悠悠一聲長歎。白雲飛站在他身後,突然笑道:看來蘇飛鳳對你很癡情,但她不忍奪人所愛,那蘇朋海能教出這樣一個女兒還算不錯。

  馬君武回頭答道:招月芬對白兄鍾情尤深。   白雲飛淡淡一笑,側目看著站在馬君武身邊的李青鸞,掉轉頭緩步而去。   馬君武已知眼前這位看上去纖弱秀雅的書生,是一位身懷奇技的異人,早已心存仰慕,見他要走,不覺追了兩步叫道:白兄就要走嗎?   白雲飛回頭笑道:多情自古空餘恨,難道我不該走嗎?你還有什麼話說?   馬君武怔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承白兄諸多援手,小弟意欲高攀,想和白兄杯酒訂交   白雲飛一笑接道: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不喝也罷。說完話,便又轉身欲去。   馬君武心中大急,搶一步攔住去路,道:白兄風塵奇人,馬君武自知不配高攀論交,但相逢即是有緣,難道白兄就這樣決絕而去嗎?說完話,黯然垂頭。

  白雲飛星目一閉再睜,射出萬般柔情,低聲歎道:相見終如不見,多情徒增別緒,又何苦多這分手前一刻小聚呢?   馬君武慢慢抬起頭來,觸到了白雲飛的眼光,此刻他眼睛裡不再是迫人神光,而是淡淡的幽怨,無限的溫柔,如深壑大海,如當空皓月。馬君武本來是有話要說,但一接觸白雲飛的眼神,不覺一呆,忘記了要說的話。   白雲飛看他一副呆若木雞模樣,微微一笑,又道:你既期望再作臨別一晤,多增一分悵惆離愁,那麼今夜二更天我在湖畔等你。   馬君武拱手答道:二更天小弟準到。   白雲飛眼神猛地落到了五尺外的李青鸞身上,只見她,紅衣隨風飄動,臉露微笑,如花盛放,望著他和馬君武談話,神態間那樣天真純潔,眼光是那樣柔和,似乎她對誰都有著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禁心頭一震,隨又加上一句道:最好能帶你師妹同來。說罷,轉身自去。

  馬君武和李青鸞回到客棧,玄清道人等已是先到。三清觀主一心記掛著要到聳雲巖大覺寺,求得雪參果以便療治侵入師妹骨髓中的金線蛇毒。馬君武腦際裡卻盤旋著白雲飛的影子,這位秀逸絕倫的少年人,只露一手銀線繫舟的絕技,已使馬君武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一直在想著今夜湖畔聚晤之時,怎樣才能和人家套上交情。師徒兩人,各想各的心事。   一餐晚飯匆匆用畢,玄清道人放下碗,轉望著悟空大師笑道:招公義提起聳雲巖時驚怖微現,大覺寺僧人們自是大不簡單,奇怪的是江湖上從未傳說過那座古剎事跡,就目前形勢說,我們是非得去聳雲巖一趟不可,雖是拜山求藥,但不得不作應變準備,我想讓武兒、鸞兒護送他們師叔西返崑崙三元宮,我今晚上就動身趕往祁連山聳雲巖大覺寺去。你怎麼辦?是不是要回華林寺?

  悟空大師略一沉吟,笑道:老和尚既已讓了方丈禪位,回不回華林寺都無關緊要,橫豎無事,我就陪你去聳雲巖吧。   玄清道人高興得大聲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今夜就動身如何?   玉真子一聽師兄馬上要走,不覺一皺眉,道:妙手漁隱再三告誡說不可涉險,大覺寺僧人們當是非凡,不如先回三元宮去,見了掌門師兄再說。   玄清道人望著師妹笑道:老和尚十八羅漢掌和二十四式降龍杖法,獨步江湖,有他為幫手,萬無一失,再說我們是求藥,不是去和人動手,大覺寺僧人如果是得道高僧,當不致吝嗇一枚雪參果,救人一命,如我們求藥順利,也許會先你們回到三元宮的。   玉真子知師兄此刻心情,恨不得一下子療好自己身上蛇毒,無限深情地看了師兄一眼,遂閉眼不再答話。

  玄清道人囑咐馬君武幾句,和悟空大師聯袂而去。   馬君武、李青鸞、龍玉冰送走了兩位長輩,回店後分頭安歇。龍玉冰為服侍師父,和玉真子合住了一個房間,丟下了李青鸞單住一室,她正要脫衣就寢,忽聽臥室的門環輕響,打開門看,見馬君武穿一身深藍色疾服勁裝,頭戴玄色武生巾,白玉抹額,當門而立,身上越顯得英俊動人。   李青鸞看了一陣,笑道:武哥哥,你穿這身衣服真好看。   馬君武拉著她步入房中,微笑著道:我在門外等你,你換件衣服,我們到湖畔赴約去。   李青鸞很快換上了衣服,和馬君武並肩出店,直奔湖畔。   這時,初更已過,夜色將闌,街上行人已少,天上半輪新月,光華匝地,兩人匆匆出了城門,放眼望去,只見一片茫茫波光中,千萬點漁火閃爍。馬君武回頭看李青鸞新換衣服,仍然是一身銀白,白短衫、白羅裙、白絡裹髮,襯著她雪膚玉貌,月光下更覺得嬌美無匹,容顏絕倫,不覺看得一呆。

  李青鸞嫣然一笑,問道:武哥哥,你看我,覺得我好看嗎?   馬君武正待答話,突聞身側一聲輕笑道:嗯,好看極了,秀麗絕代,耀眼生花,他有你這樣美麗的師妹,艷福不淺。   馬君武轉臉看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兩人身邊,他仍穿著白天的一襲青衫,臉含微笑,望著兩人。   馬君武微覺臉上一熱,拱手笑道:白兄已到多時嗎?有勞久候了。   白雲飛眼光迫到他臉上笑道:來很久了,你只顧說體己話,哪還會想到是來赴約的?   馬君武訕訕笑道:小弟晚到一步,這裡謝罪了。說了話,真的深深一揖。   白雲飛笑道:我已在湖畔備好小舟,我們今晚上在湖中賞月小飲,叫你趁了杯酒訂交的心願。   說完便和馬君武、李青鸞向湖邊走去。   停舟岸邊,站有一個身軀修偉的灰衣大漢,側臉而立,似是有意躲避著,恐怕被別人看清楚了他廬山真面目。   白雲飛先跳上小船,招招手,馬君武和李青鸞雙雙躍登舟上,只見船頭上早已鋪好了一條很厚的白色毯子,毯子中間放一張矮腿小圓桌,桌上擺著八小盤精緻菜餚、一把白瓷酒壺。白雲飛揮揮手,對岸上灰衣大漢說道:不用你了,我們要自己搖舟小飲。   灰衣人對小舟一個長揖,轉身自去。   白雲飛左手收錨,右手搖櫓,小舟打個轉,直向湖心駛去。船行雖快,但極平穩,菜餚酒湯,點滴未溢,片刻之間,已離岸里許遠近。白雲飛放了櫓笑道:好了,這裡湖面很靜,我們可以用酒啦。說罷,伸出皓腕,端起瓷壺,替馬君武、李青鸞斟滿了酒杯後,又倒滿自己面前的酒杯。   馬君武見他玉腕欺雪,手指纖纖,斟酒時一陣珠蘭香氣襲人,不覺心中一動。但未容他多作遐想,白雲飛已舉杯勸酒,三個人對飲了三個乾杯,李青鸞已有些力不勝酒,放下杯子說道:我不能再喝啦!再喝就要武哥哥扶我回去了。   白雲飛微微一笑,斜睇著馬君武問道:你怎麼樣?要不要我再陪你乾上三杯?   馬君武笑道:三杯酒我大概還可以奉陪,再多了就要當場出醜。   白雲飛端起瓷壺,又替馬君武斟滿酒杯,笑道:人生難得幾回醉,莫負今宵!說罷,連飲了三個乾杯。   馬君武剛剛陪了一杯酒,忽聽得李青鸞叫道:武哥哥,我頭暈了!說著話,嬌軀移近馬君武慢慢把上頭身靠入他的懷中。   馬君武細看她嫩臉泛紅,星目半合,柳眉微蹙,實在有了醉意,哪還忍推開她。只好輕輕扶著她,偎在自己身上,笑道:我師妹稚氣未除,不懂一點禮教,白兄不要見笑才好。   白雲飛放下酒杯,望著兩人呆了一陣,低聲笑道:這孩子這樣純真,倒是少見。說完,慢慢轉過臉去。   這一瞬間,馬君武似見他眼睛中蘊含著兩包晶瑩淚水,心中甚覺奇怪,正待開口,白雲飛突然又轉過臉來笑道:天上新月半圓,人間麟鳳相依。待小弟為兩位合奏一曲,聊表祝賀心意。說罷,移步入艙,取出一張鑲玉小琴。   馬君武細看那玉琴,只見翠玉為胎,金線作弦,盤龍繞風,精緻無比,不覺吃了一驚。   白雲飛看出馬君武錯愕神情,淡淡道:這張玉琴,雖然名貴,只是知音難遇,徒負這精緻玉琴了。   馬君武笑道:玉琴得遇白兄,正是寶琴得主,琴果有知,夫復何憾。   白雲飛輕伸皓腕,理好琴絲,笑道:但得一曲知音,玉琴碎而無怨。說完話,纖指走弦,一縷幽怨音,自弦上揚出,聲韻柔和婉轉,漸漸的琴聲愈來愈高,聲音也愈來愈覺淒婉。   李青鸞人本純潔,此刻又有了七分酒意,只聽得淚水若斷線珍珠,簌簌下落,終於她伏在馬君武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馬君武初聽琴音,只覺聲音淒婉,聞之酸鼻。時間一久,似乎心神全被琴音控制著,不知不覺間星目中也滾滾淚下。   驀地裡琴聲停住,餘音裊裊,散入高空。馬君武神志一清,李青鸞已哭得像淚人一般,白雲飛此時放下寶琴,眼含淚光,站在身側笑道:馬兄妙解音律,請評評琴韻如何?   馬君武隨手抹下臉上淚痕笑道:聲聲扣人心弦,如聞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極點,只是太過淒涼了。   白雲飛笑道:玉琴換得知音淚,從此不為他人彈。說罷,纖指一劃,琴弦盡斷。馬君武一怔,白雲飛又接著笑道:弦斷琴未碎,異日有緣重聚之時,再為你斷弦重續。說完話,眉目間無限愁苦,慢慢地步入艙中,再出艙時,已恢復平靜神色。   李青鸞經過一哭,哭醒了幾分:你彈得真好聽,把我和武哥哥都聽哭了。   白雲飛笑道:你喜歡聽,將來我就教你彈。   李青鸞搖搖頭,道:我不要學,學會了彈起來我就要哭的。   白雲飛歎息一聲,站起身子,抬頭看天上明月已偏西,凝注兩人一陣,說道:天色已過午夜,你們也該回去啦。   李青鸞突然走近白雲飛身邊,問道:白哥哥,你的本領大極啦,你能不能醫治我師父的蛇毒呢?   白雲飛微微一笑,轉臉向馬君武看去,只見他盤膝而坐,也正仰臉向自己望來,目光中滿是憂慮,似是對玉真子傷勢甚為擔心,因為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聯袂上聳雲巖大覺寺,去求雪參果,丟下武功全失的玉真子,龍玉冰和李青鸞都是女孩子,保護玉真子安全的千斤重擔,無形中落在馬君武肩上。饒州府距崑崙山遙遙幾千里,這段行程上萬一要出了什麼差錯,馬君武自是難對師父交代,有玄清道人同行時,他還不覺什麼,但師父一走,馬君武突感覺到自己的責任重大起來,所以李青鸞一提到玉真子的傷勢,馬君武就不自覺發起愁來。   白雲飛看馬君武愁苦神情,不自主地走近他身邊,笑道:你愁什麼呢?吉人天相,也許你師叔會很快康復的。   馬君武搖搖頭,苦笑道:家師把療治我師叔蛇毒的希望,完全寄託在妙手漁隱招老前輩身上,哪知招老前輩亦是束手無策,雖然他說出雪參果可療蛇毒,但是不是有效,還難一定斷言。家師求藥心切,已和悟空師伯連夜趕奔聳雲巖去,小弟自知江湖閱歷欠缺,技不如人,保護師叔西行數千里,頗感惶恐   白雲飛淡淡一笑道:我看你白天在湖中和姓招的女子動手,招術功力都不算太差,一般武林道上人物,你已足可對付,如果碰到高手,那就有些麻煩了。說到這裡頓一頓,又笑道:至於招公義,不過是浪得虛名,他說金錢蛇毒,非大覺寺雪參果不能療治,那倒是未必見得。   馬君武聽得俊目圓睜,問道:怎麼?難道白兄醫得金線蛇毒嗎?   看著他滿臉驚奇神情,白雲飛道:蛇毒既已侵入骨髓,不管多高明的醫術,也難醫得。   馬君武默然垂頭,白雲飛只是看著他的愁眉苦臉微笑。   這一陣,小船上靜極了,沉默中馬君武聞到白雲飛身上散出來陣陣甜香,如芝似蘭,幽幽沁人心肺,但和他常從李青鸞身上嗅得的香氣,大是不同,香雖清淡,卻是中人欲醉,不覺側臉向身旁的白雲飛望去。   白雲飛已警覺到,緩緩起身,斜睇著馬君武,嗔道:你看什麼?天天有個如花似玉的師妹陪著你,還看不夠嗎?   白雲飛說完一笑,走到船尾,掌著櫓又笑道:我送你們登岸回店吧。   馬君武皺皺眉,暗道:怎麼他在無意之間,常常會流露出女兒般的嬌媚情態?   不大工夫,小船靠岸,白雲飛送兩人登岸後,對李青鸞笑道:你要好好地看住你武哥哥,別讓別人把他偷跑了。說完後,半側臉斜睇馬君武又道:蘇飛鳳決不會就此死心,她不奪人愛,不過是一時間天良譴責,據我看蘇飛鳳是個不平常的女子,不平常的女人很不容易對男人鍾情,但萬一對男人動了情,那就如春蠶作繭,不能稱心如願,必然絲盡人亡,古今多少英雄豪傑,確實能做到視富貴如雲煙、名利若敝屣,但真能擺脫情字的卻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一旦墜入情網,就難自禁,她就是不因愛轉恨加害你師妹,但也必想盡方法去糾纏你,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你馬君武可能逃不出她綿綿情網,因為我是是字說了一半,突然住口。   白雲飛眨眨眼又笑著接道:我是旁觀者清,所以交淺言深地勸你幾句。你師妹胸無城府,心潔如玉,講心機手段決難和蘇飛鳳相提並論,鬼丫頭不但機智絕人,而且敢作敢為,如果我看法不錯,她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她決不會讓自己受盡折磨,抱恨一生,馬兄看似薄情,其實閣下是個多情種子   李青鸞一直在睜著大眼睛聽兩人談話,小姑娘心地純真,卻並不傻,兩人談的話,她聽懂了不少,回頭看看馬君武,一張素來嬌稚無邪的臉上,突然間罩滿憂鬱神色,馬君武知她純樸的心靈上,已有了很大的感觸,不覺拉著她,低聲慰道:白兄與我說笑話,你怎樣能當真的呢?   白雲飛恢復鎮靜,笑著對兩人道:夜深了,你們快回客棧去吧。   馬君武道:白兄住哪家客棧?我們先送白兄回去。   白雲飛淡淡笑道:我如孤雁獨飛,茫茫天涯隨遇而安,你們走吧!說完話,慢慢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馬君武望著白雲飛消失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和李青鸞轉回客棧。   兩人回到客棧,天已三更過後,馬君武送李青鸞回到臥室,囑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才回到房間安歇。夜闌人靜,月華透窗,馬君武卻止不住心潮洶湧,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突然一聲細弱的嬌叱,由靜夜中傳來,馬君武心裡一驚,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推開一扇窗躍入院中。此刻店中客人都已入睡,各房漆黑,只有玉真子住的房間中燭光通明,這一下幾乎嚇得馬君武驚叫出聲,兩個縱躍,已落在師叔臥室門外,兩扇房門虛掩,一推便開,一掌護面,一掌蓄勢迎敵,一側身閃入房中,案上燭光一陣搖擺,微顫復明,但見玉真子仰臥榻上,閉目未醒,龍玉冰兩腳垂在床下,上半身卻側臥床上,看樣子,大概是她聞驚躍起,人還未落實地,已被人制著穴道,動彈不得了。   再看師叔床前,一個青衣人正半伏身子,在她身上關節要穴推拿,馬君武一見那一襲青衫,不用再看來人面目,已知是白雲飛了。他只管推拿著玉真子的關節穴道,對馬君武逼近身後,渾如不覺一般。   驀地裡,白雲飛停了手,回過頭對馬君武笑道:你怎麼沒有睡著呢?   此刻,馬君武已想到白雲飛可能是在給師叔療毒,但他還是不自覺地問道:白兄,你這是幹什麼?   白雲飛眼神一閃,逼視著馬君武笑道:我點了你師叔奇經八脈,鬆了她三百六十四處關節,你只要一動她,她就骨散筋脫。現在除了她五臟功效如常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沒有用了,而且在骨髓中侵入蛇毒,也正緩緩從鬆弛關節隨血液流入全身,再過一刻工夫,蛇毒就逐漸開始攻入心臟了。   馬君武聽得呆了一呆道:你存心要害她蛇毒攻心?   白雲飛微微一笑道:嗯,害了怎麼樣?說著話,慢步到了門外,丟下了馬君武一個人站在房中發愣。   他跑到師叔身側,除了微微聽得喘息之聲外,全身各處果是連一動也不動,白雲飛告訴他,只要一動她,玉真子立時就骨散筋脫,馬君武哪裡敢動,自忖不是白雲飛敵手,心裡空自發急,想了一陣,才衝出房門,只見白雲飛神定氣閒地站在門外,抬頭賞月,若無其事,不由一陣心火激盪,冷笑一聲道:白兄身負絕學,小弟早已窺出一二了,一個人生死大事,豈是開得玩笑的?   白雲飛轉過臉,蹙著眉兒道:你下面的話不說了。這就使馬君武心裡更急,冷冷接道:白兄既然擺佈了小弟師叔,說不得小弟這條命一併奉送就是。   他一時間急怒攻心,也沒有細看白雲飛臉上神情有無限委屈,說完話,突然出手,一招赤手捷龍猛地向白雲飛的右腕脈門扣去。   絕招驟出,迅如雷閃,馬君武心想萬無不中之理,哪知右手剛出,突覺眼前人影一閃,白雲飛已失去蹤跡。   馬君武躍上屋頂,流目四顧,月光下隱見正東方幾十丈外一點人影晃動,馬君武人雖聰明,只是毫無江湖閱歷,急怒之下,更少思索,一騰身便向正東方追去。   馬君武追,前面那人就跑,一陣工夫,已到郊野,馬君武急怒間高聲叫道:白雲飛,大丈夫敢作敢當,你一味逃逸,算哪門子人物!   果然前面那人在樹下一片暗影中停了下來。馬君武施展八步趕蟾輕功,轉眼追上,右掌疾出一招閉門推月猛向那人後背擊去。掌勢打出,已看出對方並不是白雲飛,再想收掌,已來不及。   突然那人一聲長笑,一個大轉身避開了馬君武掌勢,左腳一抬,踢小腹,避招還攻,幾乎是一齊動作。馬君武吃了一驚,趕忙躍退幾步,再細看那人,一身灰衣,青紗遮面,正是替白雲飛搖船的灰衣人。   灰衣人看馬君武停手不攻,哈哈一陣大笑道:娃兒家好大的火氣,就你那點微末之技,也配和我們小主人動手,我老頭子今夜要不給你教訓,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馬君武看出他是替白雲飛搖船的人,心裡本就生氣,又聽他口稱白雲飛是小主人,又要殺害自己,這就激起心頭怒火,冷笑道:白雲飛害了我的師叔,你既是他下人奴僕,我就先收拾了你再說。   灰衣人聽馬君武出言不遜,大怒道:崑崙三子也不過粒米螢光,你還能有多大的本領,接得老夫三十招,就算你不錯。說罷,兩掌連環劈出,掌風颯颯,威勢果然非同小可。馬君武未帶兵刃,只好展開天罡掌迎敵,天罡掌招術雖然神妙,無奈那灰衣人招數更奇,而且功力也較馬君武深厚得多,果然未接二十招,馬君武已被迫得手忙腳亂起來,但那灰衣人似是有所顧忌,不敢對馬君武真下辣手,因此馬君武有驚無險,還可以勉強對付。   激戰中,突聞得女人一聲怒叱道:你這老沒出息的東西,放著正經事不管,當真的和人家打起架來,你要失手傷了他,還想不想活,難道你瞎了眼,看不出小主人的心意嗎?   灰衣人一收掌,跳出圈子笑道:我要真和他打,他也支持不了這麼長時間,我恨他講話難聽,才逗著他玩玩。說完,又轉身對馬君武一拱手笑道:馬老弟,得罪了。轉身幾個縱躍,便走得沒了影兒。   馬君武轉臉望去,丈餘外站著一個四旬以上婦人,穿一件月白及膝大褂,黑綢長褲,腰中束一條黃色綠花汗巾,青帕包髮,背插雙劍,雖然已屆中年,面目卻很娟好,微笑著對馬君武道:馬相公不要和那老鬼一般見識,他就是那種火爆性子,將來有機會,我叫他向馬相公陪禮就是。說罷,轉身就走。   馬君武此刻真如墜入了五里霧中,饒是他聰明透頂,也弄得糊糊塗塗。略一怔神,那中年婦人已到了五丈開外,趕忙追去大聲叫道:老前輩請留步片刻,晚輩還有事請教。   中年婦人停住步,笑道:馬相公太客氣了,有什麼話儘管請說,老前輩這稱呼,我可是擔當不起。   馬君武皺著眉問道:老前輩口中稱的小主人,可就是那白雲飛嗎?   中年婦人似乎不敢直呼主人的姓氏,避重就輕地答道:我們小主人出身尊貴,生性清高,老實說,他很少看得起人,能降尊紆貴和你馬相公交友,實在難得。   馬君武冷笑一聲,道:這麼說老前輩和那灰衣大漢,都是白雲飛的奴僕羽黨了?   中年婦人臉色一變,但仍勉強忍著一口氣,道:馬相公年輕輕的,怎麼出口就傷人呢?   馬君武怒道:白雲飛傷了我的師叔,我和他勢不兩立,縱然我打不過他,但崑崙派也不是好欺侮的!   中年婦人格格一陣輕笑,道:年輕人不要用大話嚇我好嗎,崑崙三子那點本領有限得很,倒是對你馬君武,我還有三分忌憚。說完,驟展開絕頂輕功,兩三個飛縱,便走得無蹤無跡,月光下似一縷輕煙般消失。   馬君武望著那消失的背影,出了一陣子神,暗想:這女人輕功之高,實為驚人,去若電閃風飄,她那幾句狂言,倒非完全吹噓,追之不及,只好返回客棧。   他剛剛躍登上客棧屋頂,第一眼就瞥見玉真子房中,燭光通明,心頭一急,立時趕奔過去,只見玉真子仍然仰臥在榻上,龍玉冰、李青鸞一左一右地站在床邊,白雲飛臉若寒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   馬君武細看玉真子床頭一張木椅上,站著那隻在括蒼山中連番遇見的奇大白鶴,白鶴長頸直伸,由長嘴垂下來一縷細如游絲的白線,白線另端正好掉入玉真子微啟櫻唇的嘴中。馬君武此刻已完全明白白雲飛在替三師叔療毒,心中一陣感愧,低聲叫道:白兄,小弟慚愧死了。   白雲飛回過頭又看他一眼,還是沒有理他。這一下兩人相距甚近,馬君武發覺白雲飛臉上微帶倦容,疑竇雖解,細節不明,一時間愣在那裡開不得口。   李青鸞本正在用心看那大白鶴替師父療毒,聽得馬君武講話,轉身跑近他,笑道:武哥哥,你到哪裡去了,你朋友在給我師父醫治蛇毒,我不去叫你,你就不來了。   馬君武低聲道:我出去了,不要講話,用心看白兄替師叔療毒。   白雲飛冷笑一聲,左手輕輕一推那大白鶴,大白鶴雙翅一張,立時把口中垂下白線吸入腹中,長頸轉了兩轉,跳下椅子,鶴目半閉,狀甚萎靡,慢慢從馬君武身側走過,蜷伏屋角休息。   白雲飛雙手緩緩伸出,在玉真子全身推拿一陣,突然一退步,右手幾指連揚,虛空指向玉真子各處要穴,但見他纖指指處,玉真子身上薄被陣陣波動,片刻工夫,已連指三十六穴,白雲飛一張冠玉般的臉上已是汗水如雨,停下手不自主倒退了數步。馬君武雙手同出扶著他兩個肩頭,道:白兄,小弟知錯了,不知者不罪,我一時情急開罪白兄,難道你不肯原諒我一次嗎?   白雲飛閉上眼只顧喘氣,幽幽甜香,隨著他喘息呼吸,撲上了馬君武的臉,也沁入了馬君武的心肺,這種異於尋常的幽香,他已感受了兩次,是那樣中人欲醉,這次再加上白雲飛口、鼻間喘息出的另一種香味,這就使馬君武有點兒迷迷糊糊,不知不覺間把扶在白雲飛肩上兩手隨之一緊。   驀然間白雲飛睜開了兩隻大眼,光如冷電,迫視馬君武臉上。幸好李青鸞這當兒手拿一條絹帕過來,這孩子對誰都是無限親切,玉腕輕揚,替白雲飛擦去了臉上汗水。   白雲飛身子一偏,擺脫了馬君武扶在肩上的兩隻手,目光轉到龍玉冰臉上說道:你師父侵入骨髓蛇毒,已被那白鶴吸入腹中,我又替她打通了奇經八脈,續上了三百六十四處骨節,只要休養兩天,身體和武功都可完全復元,等下她醒來時,必覺腹中飢餓,最好用鮮魚給她做碗湯吃,如果她不食暈腥,先讓她吃碗糖水。明天中午以後,她一切都可復常,就不用你們操心了。說完話,轉身就出了玉真子臥室房門。   馬君武和李青鸞一塊兒追出來,那大白鶴也跟著到了院中,馬君武道:白兄,請暫留步。   白雲飛轉過頭,李青鸞卻接口問道:我想騎你的大白鶴可以嗎?   白雲飛笑道:牠今天太累了,恐怕馱不動你了,以後再騎吧。   李青鸞點著頭,眼光卻還是盯在那隻大白鶴身上,流露出無限的羨慕。   白雲飛冰不知是有意呢,還是無心?緩步走到李青鸞身側,拉著她一隻手低聲慰道:你不要心裡難過,將來我們再見時,我一定讓你騎著牠飛上天去,玩個半天再下來,好嗎?   李青鸞歎口氣道:要是我們以後不能再見面,那我就騎不成了。我養小白鶴,不知道要養到什麼時候才能和你養的白鶴一樣大?   白雲飛笑答道:養那大白鶴,你是等不了的。我有什麼本事,這隻大白鶴不是我養大的,養這白鶴的人死了幾百年了。這不是一般普通的白鶴,幾千萬隻中,也沒有一隻能長到這樣大的,這中間有很多道理,一時間沒法子給你說得清楚,等以後再見面時,我再慢慢地說給你聽吧。   李青鸞笑道:我們要回崑崙山去,你以後要找我,就要到崑崙山去了。   白雲飛微微一笑,鬆了李青鸞的手,連看也不看馬君武一眼,雙足微點,人已飛上屋面。那隻大白鶴,驟然長頸一伸,沖霄而起,若一道白煙直升高空。   馬君武心中一急,跟著一個飛縱也躍上屋面,口中叫道:白兄,讓小弟說幾句話再走,好嗎?   白雲飛連頭也不回,踏房越屋而去。   馬君武跟在身後拚命急迫,看上去白雲飛緩步從容,走得不快,但馬君武卻使出了全身氣力,疾逾弩箭離弦,奇怪的就是追人家不上,片刻功夫,已達郊野,白雲飛突然加快腳步,馬君武心裡更急,一面盡展所學,全力急迫,一面不住高聲叫喊,無奈白雲飛輕功比他高出太多,追了一陣,已不見了影兒。   這時,五更已過,東方天際隱現出一片魚肚白色,馬君武這一陣拚命急奔,已跑得滿身大汗,停下步看自己置身在一片荒野,左靠柳林,右臨湖濱,喘喘氣,定下神,心裡暗想:憑自己輕功腳程,無論如何是追不上人家,別人好心好意替師叔療治蛇毒,自己卻對人那樣強蠻無理,自難怪別人傷心。他越想覺慚愧,越覺得對不起人家,不覺長長地歎了口氣,潸然淚下。   馬君武慢慢走到湖邊,蹲下身子,洗去臉上淚痕,正待掏手帕擦臉,突然一陣香風撲面,一隻雪白玉腕從身後伸來,遞給他一方絹帕。   馬君武心中一驚,霍然轉身望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他的背後,馬君武大概是太緊張了,一時間呆瞪著兩隻俊目,望著白雲飛說不出話,臉上淚珠兒,一顆接一顆滴下來。   白雲飛本來是一臉委屈不已,此刻忽變得無限溫柔,慢慢地靠近馬君武,香帕緩舉,抹去他臉上水珠兒。笑道:剛才那樣凶,不聽人家把話說清楚,就發脾氣,現在又來追我幹什麼?   馬君武黯然答道:我已慚愧得無地自容了,難道白兄就不能原諒小弟這一次嗎?說著話,星目裡淚光又現。   白雲飛不自禁又舉起右手香帕,擦去他眼眶中含蘊的兩包淚水,笑道:那樣大的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流眼淚!也不怕難為情?   馬君武被他說得頗覺不安,飛紅了一張笑臉道:我心中深覺愧對白兄,不自禁有點失常,悔恨交集,就難免熱情激盪了。   白雲飛只聽得秀眉輕顰,一臉黯然,幽幽一歎道:這樣分手已感離愁難斷,你又何苦多增我一分別後相思呢?說完話,雙目微閉,默然垂頭。   馬君武心中一動,不覺兩隻眼神盯在了白雲飛的臉上,晨曦光中,只見他秀眉淡淡,長髮如雲,瑤唇菱角,秀逸若散花仙子,他這一留意細看,就看出了白雲飛雖作男裝,確實毫無男子氣概,再細想他言行神態,便覺懷疑,不禁皺著眉道:白兄兩個字剛說出口,白雲飛驀然睜開了一雙星目,凜凜眼神中,如挾著兩把利劍,逼得馬君武不敢再接說下去,呆了一呆,低下了頭。   白雲飛轉了轉眼珠兒,道:你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不過你不必要太明白我的身世,明白了會增煩惱。說完話,轉過身子,慢步向柳林中走去。   馬君武略一怔神,立時追過去攔住去路笑道:白兄既不願談身世,小弟自不敢強自多問。我自知俗夫草莽,雖和白兄論交,萍水相逢,承白兄仗義多方援手,又替我師叔療好蛇毒。馬君武愧無以報,更慚愧的是情急失常,開罪白兄,只望白兄能原諒我無心之過,小弟才能夠心安。說罷,深深一揖。   白雲飛一欺步,突然伸手扣住馬君武左腕,笑道:我不會怪你。   這一握,力道竟是極大,馬君武只覺得半身麻木,骨痛欲裂,來不及心念轉動,本能的一上步,右掌劈出一招分花拂柳,白雲飛動作卻異常緩慢,待馬君武掌勢劈到,才微一側身,右手扣著馬君武左腕不動,左手突的輕輕一翻,借力化力,消解了馬君武掌勢。   馬君武心裡一急,右掌倏然回擊,這一下,白雲飛卻不再還手,只見青衣飄動,一閃避開,握著馬君武一隻左腕始終不放,一面又要躲避馬君武右掌縱打橫擊,說也奇怪,白雲飛和馬君武相距就不過尺餘遠近,任他掌勢劈打,但始終就打不中一下,表面上看,好像白雲飛隨著馬君武掌勢在轉動,其實馬君武一招一式,都是在跟著白雲飛身法劈出。   馬君武一連劈出六七十掌,不要說打著白雲飛了,就是連人家衣服也沒有碰上一下,他左腕又吃人扣著,轉動不得,只好用一隻右手克敵,初打幾掌,意圖解救白雲飛扣著的左腕,打了幾掌之後,覺得白雲飛是有意戲弄,不覺動了真火,右掌愈打愈快。   馬君武連劈百掌以上,絕招用盡,自覺再打下去,也是徒自取辱,索性停了右手,圓睜一雙怒目,望著白雲飛冷笑道:白兄取笑夠了吧,馬君武學藝不精,蒙此奇恥大辱,自無顏再見天下英雄,縱使白兄手下留情,不肯要我的命,我也會自求了斷,一條命抵我剛才開罪過失,總夠了吧!說完猛向自己天靈穴上擊去。   白雲飛左手一揚,抓住了馬君武右腕,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睛,脈脈含情,盯在他臉上微笑,他身上陣陣甜香,仍然是那樣中人欲醉,可是馬君武此刻已無心領受,看著他盈盈笑意,更是怒火高燒,閉上了兩隻眼怒道:白兄如還有什麼高明手法來治我,馬君武唯有閉目領受就是。   白雲飛緩緩鬆開了馬君武雙手,輕輕一聲歎息,附在他耳邊說道:你細心看看我踏在地上的腳印,照著練習幾遍,以你悟性,不難領會,以後只要用心練習,一兩個月,即可有成。   說到此際,又復把一種口訣向他傳授道:記著,蛇走鷹翻,魚游兔脫,五行生剋,易強為弱,縱讓強敵環攻,也不難脫出圍困,五行迷蹤步,妙在純熟快速,你你不恨我了吧?   馬君武只覺臉上一涼,睜開眼,但見青衣飄飄,白雲飛又到了幾十丈外,遙見他回過頭白絹一揚,人如電光閃動,兩起兩落之間,蹤影已杳。   馬君武呆了一陣,伸手摸摸臉上一片水珠,心想必是白雲飛滴下的淚水,就地一跺腳,仰天歎道:馬君武啊馬君武!你怎麼這樣糊塗,難怪別人傷透心了。說完話,兩眼中汩汩淚下。這一下,馬君武也是真傷了心,呆立望天,淚水滾滾,好一陣工夫,才擦乾臉上淚痕,細看停身處三尺方圓內,果然有五個半寸多的清晰腳印,立時遵照白雲飛所囑,循痕踏跡,練起五行迷蹤步來。   這五行迷蹤步看起來雖然像很簡單,實在是一種異常深奧功夫,包含著五行生剋變化,無窮玄機,馬君武人雖聰明絕頂,一時間也難完全領悟。好在他肯下功夫,從天色微明,一口氣練習到日正當午,少說點總有一千多遍,才停下來休息。說他是休息,其實還是用心揣摩,想出一點訣竅,立時又開始練習。想想練練,整整練習了一天,果然被他領悟不少妙用。直到紅日西沉,他才把五個腳印平好,帶著滿身倦意,回到客棧。   進了饒州城,已經是萬家燈火,他折騰了一天一夜沒有睡覺,又加上一天沒有吃飯,縱是一身功夫,也感到體力不支,回到客棧,只覺睏倦異常,勉強振作起精神,跑到三師叔房中,只見玉真子盤坐床上,閉目養神,龍玉冰和李青鸞全都不見,馬君武走近床前,拜伏地上,道:三師叔,你身體可覺得好些嗎?玉真子睜開眼,歎口氣道:我已不礙事,個中經過,我已聽你師妹說過大概,你怎麼這樣晚才回來呢?鸞兒上午出去找你,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叫玉冰出去找她,兩個時辰了,也沒有見她回來。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倦意頓消,急道:那我就去找她們兩人回來。說話間,龍玉冰正好進門,馬君武不待師叔開口,搶先問道:龍師姊可見著李師妹嗎?   龍玉冰搖搖頭,歎道:饒州附近我都找遍了,卻是找不著她。聽人說李師妹出的南門,我一口氣追了七八里,就再問不出她的去向。   馬君武急得一跺腳,道:她什麼都不懂,一個人如何能走得路,龍師姊請侍候三師叔,我就去追她回來。   龍玉冰看馬君武焦急神情中隱現倦容,略一沉吟,道:李師妹天真爛漫,一個人實在容易遇上危險,你從昨夜到今天恐怕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不如你留在店裡,我去找她。   馬君武搖搖頭道:我還不要緊,再說三師叔尚未完全復元,還得師姊侍候,還是我去吧。   玉真子一臉慈和,望著馬君武笑道:鸞兒心地純善,並不是全不懂事,我想她絕不會跑得太遠,也許再等一會,她就會回來,我剛才試行運氣,已覺得好了不少,如果那姓白的朋友說得不錯,這一兩天內我就可以完全復元,你就是去找鸞兒,也得先吃點東西再去,今晚你必須回來,因為鸞兒要是真的出了差錯,事情就不簡單,等明天她要是還不回來,我們再一起去找她。   馬君武本來有許多話要對玉真子說,但他此刻一心惦著李青鸞安危,玉真子既未深究,也就樂得不再多說,胡亂叫些東西吃吃,立時回房佩上長劍,離開客棧,向南追去。   這時,已是夜色沉沉時候,天上星河已現,路上行人絕跡,馬君武心急如焚,一口氣追出去七八里路,夜色中四野寂寂,哪裡有李青鸞的影子。   馬君武停住步,抬頭深深吸一口氣,走走神,心裡暗想:我這樣盲目追尋,哪裡能找著她?這時候,他感到天涯茫茫,玉人何處,不覺呆站著猶豫起來。   驀地裡由夜色中傳來了一陳得得蹄聲,不大功夫,隱見官道對面急馳來兩匹快馬,馬君武正值六神無主當兒,難免作僥倖之想,暗道:這兩人從對面而來,也許遇見過李青鸞,不妨借問一聲。   他心裡剛剛想定主意,兩匹馬已風馳電掣般闖到面前,馬君武見兩馬來勢太急想招呼已來不及,顧不得再看馬上人的模樣,一橫身兩手齊出,硬搶控馬韁繩,想先擋住馬勢再問人家。   哪知馬上人亦非等閒,馬君武剛剛發動,突聞得一聲怒叱,道:什麼人敢攔去路,你是找死。話剛出口,寒光電閃,左右兩把刀,一齊劈出,同時馬上人又一齊急勒韁繩,兩匹馬急馳間收勢不住,但聞得兩聲長嘶,猛向馬君武撞擊。   馬君武想不到對方一出手就動兵刃,百忙中急收雙臂,一個仰翻退出去七八尺遠,但仍攔住去路,拱拱手笑道:兩位請恕我魯莽,我攔兩位去路,只是想問兩句話,此外並無他意。   這當兒,馬上人都已躍落地上,橫刀而立,聽完馬君武問話,右邊一個四旬左右的瘦長大漢,打量馬君武兩眼,冷笑一聲,答道:朋友話說得好輕鬆,你這不像是問話,倒像是劫路的模樣。   馬君武自知理虧,而且又有事求人,只好賠禮笑道:我已先向兩位告罪了,請原諒我行動魯莽。說罷,又深深對兩人一揖。   兩個大漢看馬君武再三告罪,態度轉趨溫和,剛才答話的人收了單刀,問道:你有什麼話,請快些說,我們還要趕路。一面答著話,一面拉起韁繩,準備上馬,看樣子確似有著火急的事情一般。   馬君武問道:兩位來路上,可遇過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麼?   兩人聽了馬君武問話,相對望了一眼,又轉臉望望馬君武,搖搖頭,躍上馬鞍,放縱欲去。   馬君武看兩人神情,疑念頓生,心裡一急,厲聲問道:兩位究竟是見到沒有,不說實話,今夜就別想走路。   左邊大漢一直就沒有開口,此刻突然冷笑一聲,接道:見到了,不告訴你又怎麼樣?   馬君武怒道:那麼兩位就別打算能好好過去。   右邊大漢冷冷笑道:朋友你好大的口氣!別說我們不告訴你,就是告訴你也沒有用。   說完,一抖轡繩,硬向前衝。   馬君武心知不動手制服兩人,他們決不肯說,一聲不響,暗運功力,縱身一躍,一招蒼鷹搜燕直撲過去,右面大漢見馬君武撲攻來勢迅猛至極,心中吃了一驚,左掌一招橫身攔虎封住門戶,右手葉底偷桃五指分張,點向馬君武小腹上去。   馬君武一發動,就有了速戰速決心意,身懸空中,微一吸氣,右手驟然伸出,發招赤手搏龍扣住了大漢右腕脈門,順勢一推,那大漢已跌下馬背,馬君武也從馬上跳過,腳落地上,仍扣著那瘦長大漢脈門不放。   左面大漢見馬君武一擊之下,已擒住了同伴右腕,心中也是一驚。兩足一點馬蹬,飛縱過來,單刀猛劈馬君武後背。   馬君武匆忙裡一閃身,他這一閃身之勢,無意中用了剛剛學會的五行迷蹤步。左邊大漢一刀劈去,只見眼前人影一閃,不見了馬君武,剛覺一呆,馬君武左手已由右側橫打過去,蓬的一聲,正中肩骨。這一掌勁力不小,那大漢只感到右肩一陣劇疼,手一鬆,單刀落地,馬步浮動,馬君武又順勢一腳踢中大漢左胯。這一下,那人如何還能承受得住,直被踢飛三丈多高,仆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馬君武舉手投足之間,收拾了兩個大漢,自己也感到出手意外,不覺怔了一怔。回頭再看那被扣脈門的瘦長大漢,雙目半閉,氣喘如牛,頭上汗珠兒雨水般直向下淌,原來馬君武怕他掙脫被扣右腕,不自覺加了勁力,脈門是人身十大死穴之一,馬君武手上加勁,直如一道鐵箍緊收,瘦長大漢這個苦可就吃大了,不但感到半身麻木,而且血道受阻,五腑血湧,氣塞咽喉,頭暈眼花,人已到了半昏迷狀態。馬君武突然一鬆手,瘦長大漢連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瘦長大漢才緩過氣來,定定神看同伴橫躺道旁,微微發出呻吟,那馬君武凝神佇立,濛濛月色下,眼光卻盯在自己臉上。   瘦長大漢慢慢站起身子,對馬君武一聲冷笑道:想不到我們今晚遇上了高人,朋友既有這等身手,自非沒有來歷人物,江湖上講究恩怨分明,如果朋友你不怕我們將來報仇,請把門派姓名賜示   馬君武搖搖頭,接道:我和兩位動手,原非本意,彼此素不相識,當然更談不上恩怨,我也自知出手重了一些,難免兩位記恨。不過事已至此,後悔也來不及了,今後兩位要找我報仇與否我倒不計較,要我奉告門派姓名,也不困難,但兩位須先告訴我那紅衣少女下落,要不然就別怪我一錯再錯,心狠手辣了。   那瘦長大漢又一聲冷笑著:男子大丈夫,生死算得了什麼,朋友如果想用強迫手段逼供,那無疑是白日做夢。   馬君武生性本很善良,不願以辣手懲人,但此刻心念李青鸞安危,五內焦急如焚,看那大漢仍是不肯說出李青鸞行蹤,更加心火怒發,左手一收一縮,格登一聲,扭斷了那大漢腕骨,只疼得那人大叫一聲暈倒過去。   馬君武看人暈倒心腸又軟了下來,蹲在地上,先替他接上斷骨,又替他解開穴道,用推宮過穴手法,活了他血脈,一會兒工夫,那瘦長大漢悠悠醒轉過來。   馬君武蹲在他身邊,很溫和地說道:紅衣少女是我的師妹,你們如果遇見過她,告訴我又什麼關係呢?   瘦長大漢看馬君武替自己續骨活穴,心中似很感動,剛想說話,突然又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馬君武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神情,心中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你們不肯實說,也許有著難言隱衷,這麼吧!我只求你指示一條路,細節方面,我絕不多問,兩位黑夜飛馬,想必還有事待辦,這樣耽誤下去,彼此都覺無益。   那人聽了馬君武幾句話,果然動容,正待答話,突聞得丈餘外傳來了一陣森森冷笑聲,這冷笑聲音不大,卻嚇得那瘦長大漢剛剛張開的嘴巴又趕緊閉上,馬君武霍然跳起,轉臉望去,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五旬上下、全身勁裝的人,腰中圍著軟索三才鎚,正是天龍幫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區元發。   區元發突然出現,確實把馬君武嚇了一跳,定定神,正待開口,區元發已搶先冷笑道:我以為是什麼人?原來是崑崙三子的高徒,你把本幫兩名弟子截留下來是什麼意思?   馬君武心知人家武功比自己武功高出很多,如要動上手,絕難抵敵,鬧僵了事情麻煩太大,自己生死事小,難免要連累三師叔一同遭殃,心裡打了幾個轉,拱手笑道:晚輩截留貴幫門下弟子,並非有意,到現在為止,如不是老前輩現身喝問,晚輩還是不知底細。   區元笈並不答話,冷笑著跑過去把躺在路旁的一個大漢扶起,又拉起那瘦長大漢,炯炯眼神盯在兩人臉上,道:你們還不走路,存心留在這裡現眼出醜嗎?   兩個大漢聽完一句話,如逢大赦一般,顧不得滿身傷疼,一蹶一拐地爬上馬背,放轡急去。   區元發直等兩名弟子人馬俱杳,才回過頭望著馬君武,冷冷說道:凡是天龍幫弟子,都不能受人欺侮,你怎麼懲治他們,我也同樣地擺佈你一頓,這還是看在崑崙三子面上,留下你一條小命。說著話,緩步向馬君武逼近。   開碑手看馬君武凝神屏氣,竟準備和自己一拼,不覺一聲輕蔑的冷笑,但他心中卻是暗暗佩服馬君武的膽氣。冷笑聲音未停已然出手,右臂一伸,閃電般指向馬君武肩井穴,左掌由外向內圈打,一攻之勢,用了兩種不同的力道。   馬君武吃了一驚,左掌急施天罡掌中赤手搏龍,翻腕疾擒區元發右腕脈門,右手卻用悟空大師傳授的十八羅漢中一招金剛開山斜劈左臂。   這一下馬君武也用了兩種不同掌力,一巧一猛,柔剛並濟,區元發一時大意,幾乎上了大當,左掌圈打力道先被馬君武掌勢一震,化解開去,右手略慢一著,竟被馬君武搭上了手腕。   但區元發畢竟是武林中傑出的高手,而且內功火候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一著失機,立時應變,仗深厚功力,借勢反擊,趁馬君武左手尚未合扣脈門,右腕一彈一震,變點為打,上步欺身,內勁突發,掌勢直逼馬君武前胸而來。   馬君武吃虧在內功沒有人家深厚和對敵經驗不足,以致於坐失制勝良機,微一錯愕,區元發掌勢力道已迫近胸前,再想變勢招架,已是不及,百忙中隨著打來掌力向後一個倒翻,退出去一丈多遠。饒是他應變得快,前胸仍覺吃一股潛力擊中,幾乎站不住腳,幸得區元發這一掌是求解危勢,力道不足,再者馬君武應付得法,順勢避力,才算僥倖一時,沒有被人震傷。   可是區元發這一緩過手來,立時展開了快攻,這一次,他在急怒之下,一掌比一掌力猛,一招比一招辛辣。馬君武不敢硬接人家掌勢,處處受制,縱有精妙招術,也難發揮威力,好在天罡掌法走的是巧、柔的路子,講求以巧制力,馬君武才算勉強對付著接區元發二十多招猛攻。   開碑手見馬君武在自己手下連走了二十幾招不敗,又驚又怒,雙掌愈發劈打凌厲,但聞呼呼風聲,震得馬君武衣衫飄動。區元發這一輪急攻,直似排山倒海,馬君武不但險象環生,而且已被人罩入掌力之下,此刻只是想不戰而逃,亦是不可能了。   又勉強支持了一會,馬君武已到了生死呼喚的危險關頭,頂門上汗落如雨,自知已難再接人家十招,剛覺氣餒,心中突然一動,暗道:白雲飛傳我五行迷蹤步時,說過縱在強敵環攻之下,亦不難脫出圍困,現在雖然尚未練習純熟,但已略通概要,不妨一試,看看能否逃出對方掌下。   想到這裡,精神突然一振,奮起餘力,施出天罡掌中三絕招中的雲龍噴霧猛攻一掌,這招他用盡了全力,敗象畢呈中絕招突出,而且力道很大,區元發驟不及防,果然被一擊之勢,逼退兩步。   開碑手想不到馬君武在自己掌力籠罩中,居然還能反擊,幾乎又吃了虧,不由大怒。他原想把馬君武活活累倒,然後懲治一番,放他歸去,這一來激起殺機,厲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兩股極強勁風,隨掌而出。   哪知區元發掌風劈到,馬君武人影一閃,便失蹤,區元發一怔神,急收住劈去掌勢,流目四顧,只見月色濛濛,竟是看不到馬君武人在何處,這一驚非同小可,不覺愣在當地,呆呆出神。突然聞得背後一聲輕微的冷笑,區元發久闖江湖,驚愕之間,方寸不亂,右掌疾施一招回風弱柳,一轉身猛地平掃過去。他這一拍出手既快,力道又足,心想:縱然打不中,掌勢潛力亦必把馬君武逼迫開去,可是掌風到處,只擊得一丈開外一株榆樹上落葉紛飛,卻仍是不見馬君武人在哪裡。   這一下,只驚得區元發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難道這娃兒有邪術不成,我這一擊力道,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夠形跡不露,心中驚疑未定,驟覺一股掌風,襲到後背。   開碑手匆忙間往前一縱,跳出兩丈多遠,回身看去,馬君武仍站在原地未動,區元發本疑馬君武用的什麼邪法,但又覺說不出口,遲疑了半晌,才冷笑一聲,道:崑崙派號稱武林中九大正宗主脈之一,原來練的儘是邪門功夫。一面發話,一面暗運功夫,準備驟然出手一舉擊斃馬君武。   馬君武卻是一語不發,凝神靜立,表面上看他是在蓄勢待敵,其實他是在琢磨五行迷蹤步的竅訣,開碑手說的什麼話,他根本就沒有聽清楚。   區元發見馬君武凝神待教,全不理會自己問話,不覺羞怒交加,兩足一點,直撲過去,兩掌平胸推出,這一招他含忿出手,用上了十成勁力,威勢之猛,直若洪流潰堤,罡風猛捲,人隨掌勢一齊向馬君武直撞過去。   只見馬君武身形一閃,人已不知避到何處,區元發幾十年江湖行蹤,不知道會過多少高人,但馬君武這種奇特的避招身法,他不但沒有見過,而且根本就沒有聽人說過,身不離三尺方圓之地,但卻如魔影一般,忽前忽後,忽隱忽現,區元發數擊不中,心膽已寒,借發招之勢,縱出去三丈多遠,頭也不回,連著幾個急躍,隱沒逸去。   馬君武初試五行迷蹤步,驚走了區元發,自己也驚出一身汗水,暗道愧慚,如果不是白雲飛授此奇技,今夜決難逃對方掌下,想到此處,又懷念起白雲飛來,憶此後相見無期,不覺黯然神傷。   呆了一陣,一個人又練起五行迷蹤步來,這一次全神集中,邊練邊想,又被他體會出不少妙用。   突然一聲梟鳴,由靜夜中傳來,馬君武神志一清,又想起李青鸞來。   一想起李青鸞,哪還有心情再練武功。定定神,回味剛才那兩個大漢,已隱約透露出來,李青鸞似是被人劫持而去,只是四顧茫茫,對方行蹤不明,一時間哪裡去找。   想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所遇兩個大漢都是天龍幫中弟子,區元發是天龍幫五旗壇主之一,以區元發武功而論,要想劫持李青鸞,自是易如反掌,目前只有先到天龍幫去探一下再說。他越想越覺不錯,立時定了主意。   玉真子本要他今晚上回饒州客棧,但馬君武既推想出李青鸞下落,恨不得一步追上,生怕多耽誤一天時間,李青鸞就多了一分危險。再說玉真子蛇毒雖除,身體尚未復元,一兩天內能否趕路還很難說,自己如回到客棧,再向三師叔請命單身一劍到黔北找尋李青鸞,玉真子絕不會答應,這一耽誤,也許一兩天就不能動身,他想了一陣,拔出背上長劍,把路邊一株樹上樹皮削去一片,留下崑崙派中暗記,指示出自己去向,立時連夜向黔北天龍幫總壇趕去。   一天一夜的急趕,到第二天中午,竟被他趕了四五百里,到了贛江渡口的唐家集。   唐家集雖只是個小集鎮,但因地處要衝,卻是相當熱鬧,酒店林立,客棧毗連。馬君武這當兒也實在累了,而且計算行程,李青鸞若真被天龍幫劫持,自己這一天一夜急走,必可超到前面,這地方渡口要道,是到黔北必經之路。正好停下來休息一下,一面也可探詢消息,遂在渡口邊尋了一家酒館,叫了一壺酒,幾盤精緻菜餚,慢慢地用了起來。   他幾天來勞碌奔走,只覺疲倦異常,再加幾杯酒下肚作怪,不知不覺間竟在座位上伏案沉沉睡去。   醒來已經是斜陽滿窗,馬君武喚過來酒館夥計結算酒帳,酒館夥計搖搖頭笑道:相公的酒帳,已由你朋友會過了。   馬君武驚得一跳,他的失常舉動,可也把店伙驚得一呆,手一鬆,一把細磁茶壺掉在地上打得粉碎。   馬君武定定神,看滿座酒客數十道眼光都集射他身上,趕緊鎮靜下心神裝作若無其事,淡淡一笑問道:我的朋友,走時候可留下什麼話嗎?酒館夥計還未來得及答覆,他又加上一句道:我那朋友是什麼樣子,大概有多大年齡?   酒館夥計聽他問得奇怪,皺皺眉笑道:看樣子有五十出頭,很矮很瘦,你相公剛剛進店不久,他就來了,一直在你對面坐著,怎麼,你們不認識嗎?   馬君武轉頭看桌案一邊,隱現字跡,一望即知,是用金剛指之類的功夫刻在桌上,妙在淺淺的僅可辨認,只見寫道:玉人無恙,儘可放心一醉。   下面既無署名,也不留暗記,這就鬧得馬君武莫名其妙,搜盡枯腸,想不出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這兩三個月的江湖經歷,連番奇遇,使初出茅廬的馬君武增長了不少見識。來人既如霧中神龍,自己卻想不出一點頭緒,要從酒保口中探得消息,更不可能,索性不再多問,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暗運內功,隨手抹去字跡,對酒保笑道:這銀子,賠你揮破的茶杯,餘下的就賞了你吧。說完話,逕自出店。   這地方緊靠渡口,出了店就到江邊,放眼望贛江,江水滾滾,漁舟點點,渡船頻繁,馬君武徘徊渡口,直到紅日西沉,天色入暮,他已完全浸沉在懷念愁慮之中,行至江岸,忘記了已入深夜。   突然一陣轆轆輪聲,從夜幕中遙遙傳來,馬君武精神一振,抬頭張望,只見月掛中天,清光溶溶,已經是三更時分了,渡船已停,人蹤絕跡,只有那滔滔江流中,萬千月光閃爍。   馬君武伸手摸摸肩上劍把,閃身躲入一片暗影之中,雙目凝神,注定來路。   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果然有一輛黑篷馬車,急急駛來,車輪聲衝破了夜幕,月光下,看車前坐著一個白紗裹臂的大漢,單手揚鞭,車行如飛,待近渡口,倏然停車,從懷中取出一個號角,吹出一陣嗚嗚怪聲,劃破夜空,然後跳下馬車,不住向江中張望,待號角聲沉寂之後,馬車中卻隱隱傳出輕微的呻吟之聲。   馬君武看時機已成熟,翻腕抽出背上長劍,一跳而出,待那白紗裹臂大漢警覺,馬君武已跳進車前,長劍疾出,挑開垂簾,定神一看,不覺呆在那裡,說不出話。   馬車中不是他幾天來夢索魂繞的李青鸞,而是三個滿身傷痕、奄奄待斃的大漢,馬君武長劍挑開垂簾,三個人也就不過是睜開眼望望他,又閉上了眼睛。   這當兒,那白紗裹臂大漢已到馬君武背後,出手一掌,猛向馬君武背後劈去,掌挾風聲,力道竟是不弱。馬君武一飄身讓開掌勢,回過頭橫劍問道:幾位可是天龍幫中的弟子嗎?   白紗裹臂大漢,聽馬君武問得單刀直入,愣了一下,停住手答道:不錯,你朋友是幹什麼的?   馬君武心中一轉,不答問話,卻反問道:車上的人是怎麼傷的?你們押送的人呢?   他這若有其事一問,還真是把那白紗裹臂大漢給嚇得暈頭轉向。因為天龍幫人多勢大,幫中弟子不下數千人,遍佈江南水旱兩路,馬君武又問的正在點上,那白紗裹臂大漢一時間哪裡弄得清楚,怔了一怔,答道:押送的人已遭人劫走,弟子等四人力戰受傷,尊駕可是派來接應我們的嗎?邊答著問話,一面右手立掌當空,食中兩指半屈,對馬君武躬身一禮眼卻盯在他兩隻手上。   這是天龍幫中特定的暗號,一禮之中,表示是輩份地位,馬君武哪裡弄得清楚,略一猶豫,那人已看出破綻,怒道:好小子,你敢使詐!右掌一揮,猛向馬君武撲去。   馬君武看他傷著一條臂,出手仍是極快,倒是不敢大意,左手一招閉門推月,封開攻來一掌,橫劍冷笑道:我確非貴幫中人,但也非貴幫仇人,我只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那人看馬君武出手不凡,而且自己左臂傷勢很重,車上還有三個同伴奄奄待斃,急需施救,想了想,停住手,冷冷笑道:你要打聽什麼事?說吧!   馬君武問:你們押送的人,可是一位很美的紅衣少女嗎?   那人看了馬君武一眼,點點頭道:不錯。   馬君武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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