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新仙鶴神針

第5章   

新仙鶴神針 臥龍生 19513 2023-02-05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候,晚霞流熙,紅雲如火、海天一叟望著姚真背影消失後,慢慢回過頭,對玄清道人、杜維笙拱手笑道:三年之內,天龍幫當柬邀九大正宗門派比劍,咱們後會有期了。說罷,手扶龍頭拐,在川中四五簇擁中,緩步而去,開碑手區元發等三位壇主,一個個單掌立胸,躬身相送。   直待蘇朋海背影消失,區元發才看著陳彪冷冷問道:你那半年履約天龍幫的諾言,還算不算?   蛇叟冷笑道:姓陳的如果不死,當然要按期踐約的。   胡南平笑著接道:我們當恭候陳兄大駕早臨,別忘了你也是江湖無門派的草莽,武林中紛爭一起,號稱九大正宗門派的高人,決不會容你立足江湖。孤掌難鳴,你要多想想。言時一片傲色,說完,三個人同時轉身退走。

  悟空大師見胡南平走,手提禪杖就要追去,卻被三清觀主一把拉住。老和尚歎息一聲,望著李青鸞浮現一臉淒然神色。   杜維笙眼看天龍幫都走完,笑對玄清道人道:天龍幫雄心不小,咱們也得早作準備,小弟要先走了一步了。   他剛轉身欲走,猛聽陳彪冷笑道:杜兄慢走一步,我還有話請教。   杜維笙回過頭,道:你還要怎麼樣?   陳彪道:我們兩筆帳加起來,不算少啦,總該作個了斷吧?   八臂神翁杜維笙長笑一聲,橫杖答道:我們現在來算算如何?   陳彪搖頭道:不行,我還得替玉真子療治蛇毒。   杜維笙道:我在華山絕峰等你,隨時敬候教益。說畢,幾個縱躍,人已消失。   陳彪待八臂神翁去遠,回身走近玉真子道:女俠儘管放心,以你精湛內功而論,三五個時辰以內,蛇毒當不致攻心,加上我一瓶玉露解毒丸之力,足可支持兩三天時間。只要一出括蒼山就可配藥療毒。

  玉真子淡淡一笑道:死沒有什麼可怕,你給我醫好了,當心我要報仇。   陳彪大笑道:大概遍天下還沒有能使你恢復功力的靈丹妙藥,報仇的事,只有你兩位師兄代勞了。   玉真子一陣傷心,閉上眼不再答話。   玄清道人從旁插嘴,笑道:先不談這些事,我們該早些趕路啦。說罷,李青鸞和龍玉冰一左一右扶著玉真子,沿幽谷出山,可憐名馳武林的一代女俠此刻如深閨弱女一般,竟難自行舉步。   李青鸞一邊扶著師父趕路,一面看著師父流淚,她似有千萬句話要說,但又若無從說起,一副欲言又止、無限淒婉的神情。忽然她轉過頭問馬君武道:武哥哥,你知不知道,什麼藥可以醫好我師父的傷?   馬君武被她問得一楞,搖搖頭苦笑一下,答道:我不知道。

  李青鸞歎一口氣,轉頭看著陳彪道:你那小金蛇壞死了,要是碰上那大白鶴,牠一定會把你小金蛇吃掉。   玄清道人被李青鸞兩句話觸動心事,猛然憶起來一位風塵奇人,回頭問蛇叟道:陳兄,金錢蛇毒,難道真的就沒有人能療治嗎?   陳彪冷笑道:如果你不信我的話,不妨請幾位名醫試試。   玄清道人笑道:江西鄱陽湖妙手漁隱招公義,善治疑難毒症,力能回天,他是不是可治金錢蛇毒?   陳彪沉吟一陣,答道:金線蛇和墨鱗鐵甲蛇。是一百二十八種蛇毒中,最毒的兩種,平常人一經咬中,百步內必死無疑。我玩了一輩子長蟲,治蛇毒這方面,自信尚有一點本領。我那玉露解毒丸,不敢說是獨步天下聖品,但對解救毒蛇咬傷卻是神效異常,除了是金線蛇和墨鱗鐵甲蛇咬傷之外,只需服一粒即可無事。我陳某決不是危言聳聽,故作驚人之言,任他妙手漁隱招公義,醫道通神,只怕療治蛇毒這方面,不比我高明多少。再說妙手漁隱早已不問江湖是非,武林中傳言他已離開鄱陽湖了,就是他能醫,恐怕道兄也難尋得到他。

  玄清道人答道:招公義就是尚未歸隱,也得請陳兄先代她療好蛇毒然後我再去找妙手漁隱,看看能不能使她恢復功力?   陳彪冷笑兩聲,不再答話,幾個人都懷著沉重心情,向前走著。   走了一陣,天已入暮,連綿山峰都逐漸隱沒在茫茫夜幕之中,晚風勁吹,松濤若海,夜裡山色,倍增淒涼,玄清道人側臉看師妹,只見玉真子柳眉緊鎖,汗水隱現,似在強忍著極度痛苦。   他素知師妹性格高傲,如非有著極端難受的痛苦,她決不會流露於神色之中,心中無限憐惜,顧不得悟空大師和馬君武等都在身側,低聲慰道:你忍受一點,無論如何,今夜裡要趕出山,好早點給你療治。   玉真子睜開星目,夜色中見師兄一臉憂戚之色,歎息一聲,答道:我就是療好蛇毒,也成了一個廢人,何苦讓我去遷就別人?

  玄清道人笑道:也許在十年之中,我能尋得靈藥,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微微一笑,欲言又止,點點頭閉上眼睛。   幾個人休息一陣,吃了點乾糧,又繼續向前趕路。一夜行程,苦壞了龍玉冰與李青鸞兩位姑娘,兩個人攙扶著玉真子翻山越嶺,都累得香汗透衣。到天色大亮的時候,趕了有一百多里。旭日初升,陽光從一道峽口中透射過來,照在李青鸞臉上,紅白耀目,倍增嬌艷,馬君武替她理理鬢邊散髮,無限憐惜說道:你怎麼總是愛哭呢?   李青鸞說道:我心裡難過了,就流出眼淚,哪裡是哭呢?   馬君武心裡想笑,但又怕她多心,勉強忍住,卻聽得身側傳來噗的一聲輕笑。趕緊回頭。但陽光滿峽,翠葉含露,哪有一點人蹤。   李青鸞也聽到了那一聲輕笑,美目四顧,搜望半晌,拉著馬君武一隻手問:剛才那笑聲是不是人?

  馬君武點點頭,答道:是人!不過是一個本領很大的人,所以我們就看不見他。   李青鸞圓睜著大眼睛道:那我們快些去告訴師伯吧!   馬君武搖搖頭,道:不行。   李青鸞奇道:為什麼?   馬君武道:那人對我們似是沒有惡意,你要對師父說了,恐怕要招惹麻煩   李青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拉著馬君武,微笑含意,走回原處。   玄清道人看李青鸞、龍玉冰似都已恢復了疲勞,立時又動身趕路。   又翻越幾道山嶺,果然在中午時分到了寧溪縣城。玄清道人尋了一座大客棧,包下一進院子,安置玉真子,就陪著陳彪去購置藥物。龍玉冰和李青鸞伴隨師父身側,悟空大師張羅著準備用具,馬君武無事可做,信步離開後院,溜到前面迎接師父。

  這家大客棧店號福升,說不上大廈堂皇,巨屋連雲,但在寧溪縣城卻是首屈一指的大店,前面是酒樓,後面兼營著客棧。   這正是中午時候,樓下敞廳十幾張八仙桌上酒客滿座,一片猜拳呼喝之聲充塞敞廳。靠右側牆邊一張小單桌上,坐著個儒巾青衫的俊秀書生,馬君武轉過頭看了人家一眼,立時覺得那書生和一般人有點不同,傍案獨坐,自然中含蘊著一種高華氣質,芸芸酒客中他宛似鶴立雞群,不覺望著人家呆了一呆。   驀地裡青衣人也轉過臉來,若有意若無意對馬君武淺淺一笑,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裡,射過來兩道奇光,光如冷電中挾著霜刀,逼得人不敢再看,馬君武只覺得心頭微微一震,連人家面貌沒有看清楚,不自主別過了頭。   這當兒,玄清道人和陳彪已購齊藥物歸來,馬君武接過師父手中幾包藥,心中卻還在想著那青衣書生,不禁又側過頭偷看了人家一眼:只見他面壁而坐,舉杯獨酌,閒逸神態中,卻潛蘊著一種令人不可逼視的華貴氣質。馬君武暗覺奇怪,他想不出何以那青衣書生,和常人大是不同。心裡想著,人已隨師父進了後院。

  玄清道人恨不得一下子就替師妹療好蛇毒,略一休息就催陳彪動手。   蛇叟檢點療毒用具,都已準備妥當,才吩咐生起爐火,把三罈黑醋盡倒入一口大鐵鍋裡,加入藥物,架在爐上,爐內火焰雖烈,無奈三罈黑醋,要在百斤以上,足足燒了一個時辰,鍋中黑醋才滾。   陳彪見爐上醋滾,轉臉對玄清道人道:請令師妹脫去道袍,讓滾醋熏過她身上蛇毒集回傷處後,我再動手替她放毒。   玄清道人聽得呆了一呆,問道:這個有沒有變通辦法?   陳彪冷冷答道:金線蛇是天下毒蛇最毒的一種,事關她生死安危,除此以外,我陳彪還不知道另有高明療治方法。   玄清道人無可奈何地走到玉真子身側,望著她不敢出口,玉真子星目微睜,低聲問道:你有話說?

  玄清道人說道:療治毒蛇,必得先把蛇毒迫回傷處,讓龍玉冰、李青鸞,扶持你迫集蛇毒後,我再請陳彪給你放毒。   玉真子歎息一聲,道:你要我一切都受人擺佈?   玄清道人無限淒傷答道:我要你先保得十年性命,盡十年之力,我當遍走天涯尋求靈丹妙藥,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淡然一笑,道:要最將來求不到靈丹妙藥呢?   玄清道人低聲答道:殺陳彪替你報仇後,橫劍濺血   玉真子滾下兩顆淚珠兒,接道:只丟下二師兄一個人,孤掌難鳴,崑崙派從此一蹶不振,你這是何苦呢?我不甘心作崑崙派中罪人。   玄清道人苦笑答道:武兒天賦異稟,十年後他必能青出於藍。   玉真子側頭看了李青鸞一眼,道:十年後的事誰能預料?你去罷,我答應你就是。

  陳彪把滾醋迫毒的方法,告訴了龍玉冰和李青鸞,自己和玄清道人等都退避出去。   龍玉冰替師父脫去道袍,只留下貼身褻衣,扶她仰臥在一張竹榻上,又把竹榻架在滾醋鍋上。但見爐內火光熊熊,滾醋蒸氣上騰,玉真子如陷一遍煙霧之中,遍體汗水如雨,雖然她咬牙苦忍,但仍不時發出嬌淒呻吟。李青鸞掛著兩行淚水,睜大一雙眼,看師父忍受著滾醋蒸身之苦,不時用絹帕擦拭著玉真子身上的汗水。   龍玉冰雖然也是一副淒愴欲淚神情,但她知道這是師父性命交關的大事,咬著牙,只管把爐火加大。   足足有一個時辰左右。玉真子的汗水真似雨點一般落入那滾醋之中。龍玉冰停下手,和李青鸞一起把師父扶入房中,替她蓋上棉被,細看師父右腕傷處,果然凝成一片深紫的顏色,這才去招呼陳彪替師父療毒。   蛇叟取出一把小巧銀刀,割破玉真子傷處,兩手在四周緩緩擠壓出很多黑水,直待那毒汁出盡,流出血來,又自懷中取出一小瓶白色粉末,敷在傷處包好,回頭對玄清道人道:令師妹已不妨事,十二時辰後再替她換一次藥,服四粒玉露解毒丸,十年內侵入骨髓中的蛇毒不致復發,餘下的玉露解毒丸和這瓶八寶散,一併奉送,算酬謝你給我接續斷骨的情誼。我還要上華山去踐履八臂神翁的約會,如果死不了,你們崑崙三子隨時可以找我算這筆帳。   玄清人淡然一笑,道:我已經說過,崑崙派在十年之內不會尋你報仇。   陳彪道:就算你們不找我,也許還會為另外的事情碰上,這個我不領情。   玄清道人道:如果冤家路狹,那自是又當別論。   陳彪拿起蛇頭杖,拱拱手轉身就走。   玄清道人合掌送走蛇叟後,轉頭看師妹閉著眼似已入睡,看她臉色慘白,髮亂枕畔,心中甚是憐惜,低聲吩咐馬君武道:你們都去休息一會吧。   龍玉冰和李青鸞攙扶著玉真子走了半日一夜,落店後又忙著幫療蛇毒,人也實在累了,聽得吩咐,都如命退出休息。   馬君武回到房間,一個人傍案獨坐,想著幾天經歷風險,感慨甚多,不覺長長一聲歎息,緩步起身,推開後窗,但見藍天如洗,千峰起伏。突然間迎面碧空中有一點白影閃動,直若流星疾馳而來,不大工夫,已臨近空,馬君武看清楚那閃電奔來的白影之後,不覺心中怦然一跳,原來又是那括蒼山中連番所遇的奇大白鶴,心念還未及再轉,白鶴已掠空而過。   馬君武憑窗呆了一陣,感覺到事非尋常,巨鶴陡然間飛離山區,當是有因而來,幾天來,他總是覺得經常有一個人,在暗中追隨著他們一樣,他幾次想對玄清道人說,卻又是說不出口,因為自己始終未發現別人留下足以佐證的痕跡,怕師父追問下去,自己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當兒,再也忍不住,決心要把近日見聞告訴師父,也許這巨鶴重現,會和自己等一行有著切身的關係,心中風車般打了幾個轉,拿定主意,閉上後窗,緩步向師叔房中走去。   玉真子正甜酣入睡,玄清道人坐在榻側竹椅上閉目養神,馬君武在門外打了兩個轉,還是不敢進去,悄悄溜回到自己的房間。   經過了兩天養息,玉真子精神逐漸好轉,她幾次暗裡試行運氣,那知功勁未達四肢,已覺周身骨痛欲裂,汗水涔涔而下,這才知道所說一身功力盡付流水之言,並非信口開河,數十年日夕苦練的一身武功,一旦失去,確使玉真子心灰意冷,如不是玄清道人守在身側,柔言勸解,她早已沒勇氣再活下去了。   玄清道人看師妹兩天來眉目間愁苦重重,縱然談笑之間,終難愁懷全開,知她痛失武功,心中大是不忍,勸慰道:今天我們再休息一天,明天我們就動身到江西鄱陽湖,去找妙手漁隱招公義,他號稱天下第一奇醫,不知道醫治過多少疑難毒症,也許他有辦法替你清除侵入骨髓中的餘毒,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側頭看了師兄一眼,道:陳彪說招公義已離開了鄱陽湖呢?   玄清道人以玉真子能把滿腹情愛,深藏心中數十年不露,維持著微妙關係,實在難得,比起自己走避天涯,苦心讓愛的氣度,更高一籌,想了一下答道:假如招公義真的不在鄱陽湖我們再作第二步決定不遲。   玉真子嗯了一聲,不再答話,心裡卻暗自高興。   第二天,玄清道人替玉真子僱了一架肩輿,經過了五天行程,已過了縉雲縣境進入了仙霞嶺。這一帶山勢不大,卻是峰巒起伏,綿直不絕,幾個人從早至暮趕了一百多里山路,這在玄清道人及馬君武等,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可是兩個輿夫已走得汗流浹背、氣喘如牛了。   到暮色蒼茫的時候,兩個輿夫實在走不動了,只好停下來休息。這地方前不靠村,後不臨鎮,舉目望去,盡都是連綿山丘,玉真子療好毒後功力盡失,受不得一路風露侵襲,可憐生龍活虎般的一代女俠,此刻如閨中大病初癒的弱女子般。玄清道人只看得無限痛惜,替她選一處避風的山角,李青鸞和龍玉冰打開了簡單的行囊,服侍師父休息。悟空大師和玄清道人相對而坐,馬君武來些松枝,燃起了一堆野火,把乾糧烤熟,分送幾人充飢。   兩個輿夫,經過了一天勞累,吃一點東西便倒臥山石旁呼呼入夢。玄清道人看師妹毫無睡意,怕她傷感際遇,陪著她娓娓清談。   玄清道人說的盡都是武林遺事,江湖奇聞,馬君武和李青鸞等也都聽得津津有味。   驀地裡,一陣步履聲踏著山石傳來,馬君武回頭望去,不自覺心裡一跳,濛濛夜色中,一個人緩步而來,正是在寧溪縣城客棧中遇見的青衣書生。   青衣人漫步從幾人身側走過,除了斜睇馬君武一眼之外,對其他人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一樣,閒情飄逸,流目四顧,似是專門在鑒賞夜色中山景一般,從容中驕氣凌人。   玄清道人待他背影消失,才回過頭道:這人有點怪道,但又不似對我們存有惡意。   馬君武皺皺眉接道:在寧溪縣城我已經見過他一次,他好像是專門在盯我們的梢。   玄清道人問清楚事情經過,沉吟一陣,道:江湖上有很多事使人難料,我們小心點就是了。他嘴裡答著馬君武問話,心裡卻在思解這件事情,看那青衣書生舉動,似對馬君武特別留意,但馬君武尚未涉足過江湖,自然和一般武林人物,談不到什麼恩怨,如果事情是碰巧,卻又不像一時間,把個見多識廣的三清觀主也難在那裡,百思不解原因何在?   一宵山宿,第二天繼續登程,越過了仙霞嶺,再過武夷山脈,十餘天曉行夜宿,進入了江西省境,又幾天車馬兼程,到了鄱陽湖邊的饒州府。這地方是大碼頭,情形又自不同,商店櫛次林立,行人接踵摩肩,幾人尋了一家客棧住下後,玄清道人又遇上一重煩惱,妙手漁隱招公義,雖然是名滿天下的奇醫,但他已擺脫江湖是非多年,埋名歸隱,鄱陽湖方圓數百里,想找他,談何容易,他一連尋三天,一大早就出去,到中午還未歸來。馬君武心念師父,也信步出店,見街上人如穿梭,迷迷糊糊步入人群,沿街溜去,不覺走到了鄱陽湖邊,抬頭看,湖波浩瀚,帆影千葉,極目遠眺,景物如畫,不覺入神。   正當他意酣興濃地瀏覽著湖光水色,突然身側響起一聲銀鈴般清脆的嬌笑,道:你怎麼一個人在望湖出神?你那師妹沒有陪你來嗎?   馬君武一轉臉就感到一陣香氣撲鼻,三尺外俏生生站一個黑衣少女,美目流波,黛眉如畫,望著他淺笑盈盈。   馬君武怔下神,才認出是在岳陽水月山莊附近,三番碰面的無影女俠蘇飛鳳。   蘇飛鳳見馬君武望著她,只微微一笑,連話不講一句,又轉頭四顧湖色,而且緩步欲去,一陣羞忿,差一點就流下淚來。勉強忍住,急走兩步,到了馬君武身邊,低聲道:你這人忘恩負義,那天晚上我招呼你們逃走,自己卻代你受過,差一點就被人家打傷,今天遇上你,你不但不謝我,而且還不願理我話到這裡,聲調已低沉得聽不清楚。   馬君武憶及人家示警情意,心中也實在有點歉疚,回頭又見她滿含淚光,更覺抱歉,立時笑道:我心裡正想著一件疑難的事情,所以   蘇飛鳳見他認錯,再看他眉目間,也確有著重要隱憂,心裡一高興,接口笑道:什麼難事,可不可以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   馬君武皺皺眉頭答道:我在尋一個歸隱的奇人。   蘇飛鳳偏著頭,想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找妙手漁隱招公義?   馬君武急道:是啊!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嗎?   蘇飛鳳笑道:若非你遇上我,不然你就是再找個三月五月,恐怕也找不著他。   馬君武道:那麼蘇姑娘怎麼會知道呢?   蘇飛鳳嬌笑一下答道:我怎會不知呢?他是我的乾爹嘛。   馬君武怔了下神,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住的地方?   蘇飛鳳轉了轉一對大眼睛,偏偏頭,說道:不行!我乾爹已閉門謝客,五年來就沒有接見過一個外人。   馬君武想起師叔一身武功盡失,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妙手漁隱招公義的下落,幾天來愁眉不展,自己無意中獲此意外消息,無論如何不能放過,心想追問,但他見蘇飛鳳繃緊著粉臉兒,一時間吶吶說不出口,走又不願走,話又說不出,窘得一張俊臉紅到了耳根後面,神情甚是尷尬。   蘇飛鳳看馬君武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樣,不覺微微一笑道:你這人臉皮薄得像紙一樣,還走什麼江湖?是不是你的寶貝師妹得了病啦?要找我乾爹給她醫治?看你這副又急又憐的樣子,準是她病得很厲害?   馬君武有事求人,發作不得,只好搖搖頭,笑道:不是,是我師叔。   蘇飛鳳瞪大眼睛問道:崑崙三子?   馬君武答道:是我三師叔玉真子,她中了陳彪的金線蛇毒。   說話間,湖波中疾馳來一艘快艇靠岸,甲板上並肩站著兩個垂著雙辮、身穿紅衫、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快艇還未靠好,她們已雙雙躍登岸上,走近蘇飛鳳躬身笑道:我們小姐已備好佳釀待客,請姑娘登舟小飲。   蘇飛鳳一挑柳眉兒道:知道啦,你們先回船上去吧。兩個小丫頭知道這位蘇飛姑娘最難侍候,碰個釘子,並不生氣,相對扮了個鬼臉,姍姍蓮步退回船上。   蘇飛鳳叱退兩婢後,卻顰著眉頭想了一陣,低聲說:馬公子如有興致,請登舟共飲如何?   馬君武明白欲得妙手漁隱下落,決不能開罪人家,沉吟一下,答道:舟中是姑娘深閨良友,恐怕有些不大方便吧?   蘇飛鳳說道:湖畔小談,已引得行人注目,舟中清靜,正好暢敘,你師妹又沒有同來,你還怕什麼呢?   馬君武還在猶豫,蘇飛鳳又接著笑道:你要不要找我乾爹給你師叔療治蛇毒?錯過今天,你就不要再想見他。   這兩句話,確有無上威力,馬君武只好訕訕笑道:那我就叨擾一杯。蘇姑娘如能見示招老前輩尊址,不但馬君武感恩,就是家師亦必感懷難忘。說罷,深深一揖。   蘇飛鳳一閃身,星目流波,微笑著問道:感恩圖報,你怎麼報答我呢?   這一問,問得馬君武又是一呆,瞪眼答不出話來。   蘇飛鳳微微一聲歎息,眉梢眼角升起來一縷淡淡輕怨,笑道:給你點教訓,以後不要再信口開河。上船吧。說畢,微轉嬌軀,輕移蓮步,登上快艇。馬君武跟在人家後邊也上了船。   快艇不大,建造卻很精緻。蘇飛鳳打開艙門繡簾,側身讓馬君武入艙。   甫入艙門,先聞到陣陣珠蘭香氣,再看艙中佈設華而不俗,麗中帶雅,配色悅目,不染纖塵,中間一張紅漆雕花八仙桌上,已擺好香茗細點,四張小巧木椅上鋪著白綾墊子,靠左邊窗前,站著一個美麗的妙齡少女,穿一身墨綠羅衣,倚窗而立,面露微笑,粉面透紅,皓齒排玉,馬君武怔了一下神,停步在艙門邊不敢再進。   蘇飛鳳已搶先走近那綠衣少女,拉著她一隻手笑道:妹妹,恕姊姊沒有得你同意,卻替你邀請了一位客人。   綠衣女打量了馬君武一眼,只見他一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光隱現,襯著劍眉豐頰,猿臂蜂腰,瀟灑出群,不覺心中怦然一跳,附在無影女俠耳邊問道:鳳姊姊,他是你什麼人?過去你就沒有對我說過。   蘇飛鳳嫣然一笑,道:我給你引見引見好嗎?   綠衣女羞紅泛頰,忸怩一下,但她還是不自主點點頭。   蘇飛鳳拉著綠衣女走近馬君武身邊,笑道:這位就是我乾爹的女兒,綠鳳凰招月芬。   馬君武躬身一禮,笑道:蘇姑娘盛情難卻,致魯莽闖入了姑娘快艇,招姑娘勿怪才好。   招月芬展眉一笑,還未來得及說話,蘇飛鳳卻接口笑道:喲,你怎麼不說我硬把你拉上來的呢?說罷,又低聲對綠衣女道:他叫馬君武,是崑崙派玄清道人老前輩的門下。   招月芬指著對面椅子笑道:失敬,失敬。馬相公原來是崑崙派門下,難得大駕光臨,請坐下用一杯清茶吧。   馬君武拱手入坐,蘇飛鳳、招月芬並肩兒也在他對面坐下,三個人不過剛剛坐好,快艇立時起錨向湖心駛去。   船行快速,一會工夫離開了饒州碼頭,蘇飛鳳打開快艇上白緞窗簾,立時有陣陣清風吹入艙中,兩個紅衣小婢川流不息地送上來佳餚美酒,綠鳳凰招月芬以主人身份舉杯邀飲,馬君武盛情難卻,陪了三個乾杯,陪過招月芬,蘇飛鳳又找他拼酒,兩美並肩攜手,這可苦壞了馬君武,因為馬君武酒量本來就差,十幾杯佳釀下肚後,已有七分醉意,俊臉上泛起兩片紅暈,酒壯人膽,馬君武漸漸失去了初登快艇時那份拘謹,藉機向蘇飛鳳探詢妙手漁隱招公義的住址。   無影女俠略一沉吟,笑道:我乾爹自洗手隱居之後,已不願再問江湖是非。我父親和他老人家數十年交情,義重手足,幾度邀請他加入天龍幫,都遭婉言拒絕。崑崙三子雖然名重武林,恐怕他老人家也難得破例延見,這件事實在有些麻煩。   馬君武放下手中酒杯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招老前輩號稱天下第一奇醫,自然是仁心俠腸,我們只求他代我三師叔治蛇毒,難道幫人醫病,還會招惹出麻煩不成?   蘇飛鳳眨眨眼,笑道:凡是找我乾爹的人,大概都是請他醫病。如果來者不拒,那還叫什麼洗手歸隱?江湖上仇殺牽纏,傷者愈後,必又找仇人報復,以果溯因,就給我幹爹招惹出了麻煩。他活人愈多,也就結仇愈多,因此才洗手歸隱,不問武林中是非恩怨。   馬君武一皺劍眉,道:這麼說,是無法可想了?   蘇飛鳳看他一副失望神色,心中頗感不忍,笑慰道:你急什麼呢?我又沒說無法可想,不過我乾爹地址,目前暫難奉告,等會兒我和月芬妹妹想個法子,總叫你稱心願,但這完全是給你的面子。現在你只管放心喝酒吧。   馬君武搖搖頭,微笑道:我已經有了七分酒意,再喝就得當場醉倒。   蘇飛鳳拉著招月芬,低聲笑道:妹妹,你看他大概是真不行啦,我們換茶喝吧!   招月芬不答無影女俠的問話,卻蹙著柳眉兒問道:你剛答應想辦法給人家療病,這檔事我可不敢去對爹說。   蘇飛鳳道:嗯,我也不敢說。   招月芬道:那你是騙人家了?   蘇飛鳳怔下神,秀目深注在綠鳳凰臉上,只看得招月芬面泛紅潮。過了半晌,才低聲答道:我不是騙他。不過要請妹妹助我一臂之力。   招月芬側目看馬君武,見他已緩步出了船艙,正站在艙板上,欣賞湖中景色,回頭答道:你要我怎麼幫你忙呢?   蘇飛鳳笑道:只要能想辦法使崑崙三子見到義父的面,他老人家就不好再藉故推辭了。   招月芬道:你想讓我把父親地址告訴他們?   蘇飛鳳道:要是那樣簡單,我自己不會說嗎?   招月芬搖搖頭,道:你乾脆說明白好嗎?   蘇飛鳳輕輕歎息一聲道:事情辦起來倒很容易,只是妹妹得受些委屈。   招月芬笑道:我受點委屈沒關係,只要姊姊心裡快樂就行了!你說吧。   蘇飛鳳淒然一笑,答道:你認為我幫他們見得義父之後,他會感謝我嗎?   招月芬奇道:我不懂!如果他對你不好,那你又為什麼要幫助他呢?   蘇飛鳳苦笑道:這就叫情不自禁,我以後也許還要死在他的手裡。說至此一頓,又道:不談這些啦!明天你駕舟遊湖,無事生非,和他們打一場架   說到這兒,招月芬又接口笑道:我只許打敗,不許打勝,藉故跑回家找我爹爹求援,引他們追上門見我父親,對嗎?姊姊,你用心夠苦了。   蘇飛鳳笑道:所以說要妹妹受委屈呢。   招月芬眨眨眼笑道:他要打不過我怎麼辦呢?   蘇飛鳳笑道:這個你儘管放心,我領教過他的劍法,決不會敗在你的手裡,再說,你還可以故意讓他。   招月芬點頭一笑,兩女就這樣打好了主意,再看馬君武站在艙板面上,不知在呆呆地看些什麼,樣子好像很入神。   蘇飛鳳輕步走到他身後,順目望去,十丈外一葉扁舟如箭,裂波分水而來,舟前邊站一個青衣書生,似乎也正對著馬君武看,另一個灰衣長衫人背立搖櫓,不大工夫,小舟已近快艇。蘇飛鳳看小舟過處,水花飛濺,心中暗暗吃驚,那搖櫓的灰衣人腕力實在大得嚇人,只可惜他始終側背而立,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如何?   小舟在快艇五尺遠近處疾馳而過,船頭青衣人半側臉對馬君武微微一笑,人美如臨風玉樹,蘇飛鳳心頭一震,暗道:天下真會有這樣美的男人?側臉看馬君武,也在望著那一葉扁舟消失在浩瀚滄波之中。馬君武還在望著那小舟去向出神,蘇飛鳳走近君武身邊,低聲問道:你認識他?   馬君武如夢初醒般,回過頭笑道:不認識。但我在這一個月內,已經見他三次了,他從浙東寧溪縣城,直追我們到鄱陽湖來。   蘇飛鳳仰起頭想了半晌,道:江湖武林道上的人物,我就是沒有見過,也聽說過他的形貌,但這個人,卻是想不起來。只看那搖櫓灰衣人驚人的腕力,這兩個人決非平庸之輩,也許他們為《歸元祕笈》而來呢。   馬君武笑道:《歸元祕笈》只是連篇鳥獸的書畫,令尊已親自過目,這件事你還不知道嗎?   蘇飛鳳搖著頭笑道:我不問你這些,《歸元祕笈》雖是曠世奇寶,可是我不稀罕   馬君武是個聰明人,哪還會聽不出弦外之音,這就趕緊接口笑道:那我們就不談這些,姑娘義父尊址,可否見告呢?   蘇飛鳳幽幽答道:你的事我當然要盡心去辦,不過我義父性格非常固執,我和芬妹妹都不敢正面求他   馬君武急得截住了蘇姑娘的話,道:這麼說,是沒有辦法的了?   蘇飛鳳笑道:你急什麼,人家的話還沒有說完嘛。我義父雖固執,但他為人卻很和平,只要你們能夠見到他的面,憑令師父崑崙三子的聲望去求他,他決不會拒絕。   馬君武急道:可是我們找不到招老前輩的尊址,有什麼辦法?   蘇飛鳳笑道:我已替你想好一個見我義父的辦法,明天中午我和芬妹妹仍乘這艘快艇遊湖,你們也僱一艘遊艇,雙方無事生非,藉著打鬥機會,帶你們去我義父住的地方。   馬君武笑道:辦法是不錯,只是太委屈人家招姑娘了。   無影女俠眨眨眼笑道:你先別高興,要是你打不過我芬妹,你們別想找到我義父的住址。   馬君武怔下神道:怎麼,要當真動手不成?   蘇飛鳳格格嬌笑道:半真半假呀,不然你那寶貝師妹看出來,怎麼得了?   馬君武淡淡笑道:她是很善良純潔的孩子,什麼都不懂。   蘇飛鳳哼了一聲道:她不只是善良純潔,而且嬌美如花,也對你萬斛深情。   馬君武看看太陽,大約已到申時光景,笑道:天不早了,我回到客棧,還得稟明家師,早點準備一下。   蘇飛鳳道:此處距湖岸總有十里左右,難道你能夠飛渡這十里滄波不成?就算走,也還得我們送你靠岸。   馬君武放眼四顧,但見一片碧波如鏡,正想入艙,只聽快艇後一陣水聲急響,青衣人所乘小舟去而後返,小舟停在快艇左側。   舟上青衣書生轉頭望著馬君武笑道:閣下想回去嗎?我們正好回饒州碼頭,如不嫌舟小人俗,便道同歸如何?   馬君武怔了一下,還未及答話,那青衣書生已連連招手,接道:扁舟一葉,分浪裂波,濺珠飛玉,別有一番風味,何不登小舟一試?   馬君武對這神龍般突隱突現的青衣人,早就存有一窺究竟之心,此刻再不猶豫,回頭向蘇飛鳳、招月芬揚揚手道:不敢再勞相送,我就偕這位兄台便舟歸去吧。說罷,縱身一躍,飛落小舟,馬君武雙腳剛踏上艙板,小舟驟如箭發,裂開一條水線,飛馳而去。   蘇飛鳳、招月芬並肩站在快艇上瞪著眼看那一葉扁舟在蒼茫湖波中消逝。   且說馬君武落上小舟之後,但覺破浪如飛,勁風拂面,一會工夫,已望不見蘇飛鳳、招月芬所乘快艇。   青衣人一揮手,小舟慢下來,他卻盤膝坐下,拍著船板笑道:我沒有佳釀待客,咱們就在船頭上坐一刻吧?   馬君武微笑著在人家對面坐下,藉機會細細打量了青衣書生幾眼,只見他,眉如翠黛,面潤桃花,秀逸比雪地裡一株寒梅,美是美到了極點,只是兩道眼光,神威四射,咄咄迫人,令人不敢多看。馬君武看了一陣,不自禁地別過頭。   青衣書生卻落落大方笑道:三番巧遇,總是有緣的,請教貴姓?   馬君武道:小弟馬君武,兄台尊姓?   青衣人抿嘴一笑,眼珠兒轉了兩轉,才說:我姓白,名叫雲飛。叫字拉得很長,說完話,笑中帶著幾分神祕,這就引起馬君武的懷疑,但卻是不便當面點破,皺著眉頭,笑道:兄台人如其名,風雅絕俗   白雲飛淡淡一笑,接道:風雅未必絕俗,能絕俗我也不會到這裡來了說罷,放眼望湖波,眉宇間隱現出一縷幽怨。   馬君武聽得一怔,轉頭望後梢搖櫓的灰衣人,只見他背面而坐,單手搖槽,行若無事,神態甚是悠閒,這就使人猜測不透兩人的身份來歷。素來機智的馬君武,此刻卻有些糊塗起來,想了半晌,逐步試探著問道:白兄由浙東趕來饒州,不知有何貴幹?   白雲飛回過頭來,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神盯在馬君武臉上,道:我來找一個人。   馬君武和人家一觸眼光,立時覺得心裡一跳,趕忙側過臉去,卻聽得白雲飛一聲輕微的歎息,待馬君武再轉過頭來,人家已緩緩起身,站在船頭,背他而立,衣袂隨風輕飄,猛然間,馬君武腦際中閃電般掠過一個觀念,就這青衣人倒背看去,頗似在括蒼山幽谷中所遇的青衣少年。果真如此,事情就不簡單,他心想再試探著向人家幾句話,不知怎的,每每話到口邊,又嚥了回去。   小舟又恢復了飄風般的速度,不大工夫,已靠了碼頭,白雲飛跳上岸,對馬君武揚揚手,笑著問:你以後還想不想再見我?   馬君武笑道:能得白兄為友,馬君武何幸如之?只是白兄如神龍一般,時隱時現,我就是想見白兄,也沒有地方可找。   白雲飛搖著頭微笑問道:這話可是由衷之言嗎?   馬君武急道:怎麼不是,我   白雲飛即搖手,接道:我們明天再見吧。說罷,跳回小舟,急駛如飛,破浪而去。   馬君武直待小舟去遠,才轉回客棧。   李青鸞正站在店門口,四外張望,一見他歸來,飛一般迎上去笑道:武哥哥,我等了你半天啦。就要吃晚飯了,你要再不來,我就得餓著肚子等你啦。   馬君武看她說得認真,不覺笑道:我要是十天半月不回來呢?   李青鸞猛然轉過頭,臉上無限憂淒,歎口氣道:那我就要餓死了。   馬君武心頭一凜,默然垂頭,慢步回到房間。玄清道人正在靜坐調息,眉目間滿是愁苦神色。馬君武急搶前兩步給師父行過禮,玄清道人卻滿臉肅穆地問道:你到哪裡去了?   馬君武答道:弟子出去探聽妙手漁隱的下落。說著把巧遇蘇飛鳳,約定明天遊湖的經過刪繁從簡地對師父說了一遍。   玄清道人倒是想不到這位徒弟神通比師父廣大,自己苦苦找了三天,遍訪饒州附近武林人物,連妙手漁隱一點訊息也未探到,他不過半天時間,竟能弄出眉目。本來還想責備他幾句,但心裡一高興,再也說不出口,只好笑道:不管真假,我們明天去一趟試試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玄清道人就讓馬君武去僱了一艘遊艇,幾個人一齊登舟遊湖,玉真子憑窗眺望湖景,心中感慨更多,幸得李青鸞和龍玉冰侍立在她身側,寸步不離,總算略慰萬千愁懷。   船在燒州碼頭外五里水面上蕩來蕩去,馬君武站在船夫上不停地東張西望,雖然他知道蘇飛鳳不會騙他,但不見招月芬所乘的快艇,心中總是不安。   驀地裡,一葉扁舟急馳而來,船頭上站著白雲飛,小舟傍遊艇停住,白雲飛揚手問道:我可不可以上艇?   馬君武沒法子,硬著頭皮答應,白雲飛躍上遊艇後,灰衣人立時搖櫓而去,他卻走到馬君武身邊,低聲笑道:你只管請放心,我決不會破壞你們的事。   馬君武帶著他引見師父,白雲飛也只不過對玄清道人拱拱手說久仰。三清觀主對青衣人來歷雖然懷疑,卻不能當面盤詰,而且他有種和常人大不相同的高華氣質,自然中隱含著逼人的威儀,這就使玄清道人在懷疑之外,又加上一層驚奇。   白雲飛卻是神色自若地站在馬君武身側,四顧湖中景色,突然他轉過臉對馬君武低聲笑道:來了。快些準備去打鬥吧。   馬君武放眼看去,果見正西方水面上有一點黑影鼓浪而來,可是距離太遠,無法分辨清楚,不禁回過頭來,滿臉懷疑神情,白雲飛抿嘴笑道:你看什麼?就是那艘快艇,決錯不了。   又過一刻工夫,那一葉舟影逐漸駛近,果然是昨天蘇飛鳳等所乘快艇,馬君武心中一驚,暗道:好厲害的眼力。心裡想著,人卻轉對玄清道人說:師父,就是那急駛而來的紅色快艇。   玄清道人道:那我們就迎上去吧。   一來一迎,兩舟如箭,剎那間只餘下兩丈左右距離,兩個搖槳船夫看那紅色快艇直對船上撞來,心裡大吃一驚,趕忙右手加勁,遊艇打個旋,向左邊讓去,可是那紅色快艇,似是有意招惹麻煩,微一轉舵,又對馬君武等乘的快艇撞去。   兩個船夫看出來勢不對,船要被人撞壞,無疑敲破飯碗,雙雙站起,兩槳並出。白雲飛一推馬君武,輕輕笑道:快些出手,人家誠心討教,兩個船夫,如何能抵擋得住,真要被撞破了船,我們都得落水。   這當兒,馬君武倒是聽話,搶步登上船舷,功行右臂,搶過來一個船夫手中木槳,此際兩船相距只餘下二三尺左右,馬君武右臂一伸,木槳猛向那紅色快艇點去。   驀地裡白光打閃,一柄劍破窗而出,橫削馬君武手中木槳,同時傳來招月芬的嬌笑道:馬相公,當心你木槳被削。   馬君武答道:未必見得。健腕疾翻,木槳橫轉,讓過招月芬一劍,左腳踏在舷上,右腳迎著快艇來勢,木槳施一招封雲閉月,逼住招月芬的長劍,雙腳一齊用力兩艇驟然一分,對駛而過。   招月芬一聲嬌叱,玉腕疾推,快艇上兩扇窗門隨手而開,連人帶劍從窗口飛了出來,一掠之勢,搶登上馬君武等所乘遊艇,身法快速絕倫。馬君武不過剛剛站好身子,招月芬長劍已自攻到,劍勢如虹,當頭劈下。   馬君武閃身一退,木槳橫掃,綠鳳凰玉腕一沉,劍尖銀芒顫動,指向馬君武右腕脈門。馬君武心頭一震,暗道:怎麼當真打呢?撤招避劍,又被迫得後退一步。這種小型遊艇,寬不過丈餘大小,馬君武連讓兩招,已退到船邊,招月芬得理不讓人,劍捲冷風,又攻到中盤。馬君武只要再退一步,勢必落入湖中,迫得他非用險招不可,順著劍勢一轉,欺入中宮,左手疾出,反扣招月芬握劍右腕。這一招是崑崙派天罡掌中三記絕招之一的赤手搏龍,招月芬果然是讓避不開。馬君武左掌將要搭在她的腕上,猛的心中一動,趕忙縮回手來,借勢又一個大轉身,閃到她背後。   馬君武索性丟了木槳,展開崑崙派三十六式天罡掌法,以一雙肉掌,力鬥招月芬的長劍,不過他卻不敢放手搶攻,恐怕開罪了人家。   對拆二十餘招,雙方仍是難分勝負。玉真子、李青鸞等,都已出艙觀戰,李青鸞見馬君武勝不得人家,芳心中甚是焦急,手握劍把,秀目神凝,一副躍躍欲試神情。   白雲飛看馬君武只求自保,並不反擊,一聳秀眉說道:笨死啦!人家就存心讓你,也不能自己丟了手中兵刃嘛。   馬君武心中一動,暗道:不錯,這樣打下去,打到什麼時候為止呢?雙掌一緊,反守為攻,呼、呼、呼搶攻三招,把綠鳳凰逼退兩步。馬君武一進步欺到招月芬身邊,右掌疾變一招,分花拂柳,迅猛劈下。   馬君武這一招亦是天罡掌中三絕之一,妙在欺近敵人身側,隨勢發招。招月芬只覺握劍右腕一麻,已吃馬君武指尖掃中腕上,好得馬君武點到就收,招月芬也就趁風收帆,右手一鬆,長劍掉在船板上,飛身一躍,落上自己快艇,回頭一聲嬌喊:再接我的五星鋼環試試。話出口,暗器隨發,驀見三點寒芒電射而來。   馬君武陡地轉身,三枚五星鋼環貼著身側飛過,招月芬卻縱身入艙,快艇鼓浪飛馳而去.   玄清道人看快艇迅逾奔馬,憑兩個船夫腕力,恐怕追趕不上,心裡一急,抓起雙槳就划。白雲飛卻走到馬君武身邊低聲笑道:人家的船是梭形快艇,我們追不上,再說搖槳也太費力氣。   馬君武點點頭道:不錯,可是怎麼辦呢?   白雲飛右腕微微一抬,前面快艇突然慢了下來,他卻側著臉兒交到馬君武手一條極細的銀線,笑道:你把這個掛在我們船頭,讓他們梭形快艇,帶著我們走吧。   馬君武細看手中銀線,大約有粒米粗細,柔軟異常,非絲非棉,不知何物,心中大是驚奇,望著白雲飛,半晌說不出話來,暗想:兩船相距,少說點總有五丈左右,不見他怎麼作勢用力,竟可將這輕如絮葉的銀線投到對方艇上面,而且還牢牢繫緊,這手法不止是可怕,簡直是有些神奇。馬君武呆了一陣,微微歎息道:白兄神技,絕世無儔,小弟五體投地了。   白雲飛微笑道:嗯,你想不想跟著我學呢?   馬君武還未及答話,李青鸞已緩步踱到他身側問道:武哥哥,你剛才為什麼和人家打架?   馬君武既不願意騙她,又不能對她說明,只好皺著眉笑道:過一天我再對你說。   李青鸞點點頭,轉臉看了白雲飛一眼又問道:這是你的朋友嗎?我怎麼不認識呢?   馬君武笑著為兩人引見,李青鸞呆望了白雲飛一陣,低聲對馬君武道:武哥哥,他要是女人,一定更美。我就變成醜丫頭了。   馬君武怎麼也想不到,李青鸞會說出這句話來,一時尷尬至極,但又知她不懂世故,天真爛漫,想到什麼,就隨口說出,只好陪笑道:白兄不要見怪,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白雲飛點頭微笑,答道:她很純潔,也很美。說罷,抬頭望著天上朵朵白雲,笑容盡斂,似乎陡然間想起什麼心事一般。   李青鸞回顧了馬君武一眼,移步到白雲飛身邊,問道:剛才我說錯話了,你是在生氣嗎?   白雲飛回頭看李青鸞,只見她一臉淡淡憂苦,嬌稚中無限溫柔,不禁頓生愛憐之心,緩緩伸手去握李青鸞玉腕,猛見水裡浮動著馬君武的人影,心神一震,清醒過來,縮回手,微笑答道:我沒有生氣。   李青鸞笑上雙頰,嗯了一聲,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要是生氣了,武哥哥一定會怪我的。說罷,退到馬君武身側。   白雲飛看兩人並肩並立,心中感慚叢生,不知是妒是愛,呆了一陣,別轉身子,放眼四顧那茫茫煙波。   快艇裂波急進,漸入湖心,水色也由碧綠逐漸變成了深紫顏色,極目滄波,漁舟絕跡。   足足走了有一個時辰,無際湖波一端,隱現出一座島嶼,快艇轉正舵向,直對那島嶼駛去。   船又行了頓飯工夫,島上景物已漸清晰。島不大,但很秀奇,陡壁如削,聳立於水波之中,上面滿生雜木,四壁籐蘿掩映,一片翠色,景物如畫。   白雲飛解下船頭銀線,手腕微微一抖,銀線一陣波動,但見一點銀芒耀目,倏然飛入袖中,快艇驟減負重,快如離弦弩箭,一會工夫馳近島嶼,在壁下轉了兩轉,立時不見。待馬君武等所乘遊艇追到,已無蹤跡可尋。   玄清道人細查立壁形勢,右側五丈遠處,另有一道立壁突出水面,籐蘿飄垂,毫無異狀,竟是看不出快艇如何隱去,心中大感焦急。   白雲飛打量了立壁形勢,低聲對馬君武笑道:招公義這人很富心機,壁間暗門造得天衣無縫,不用心倒是看不出來的。   馬君武自見白雲飛飛索繫舟之後,對人家已佩服得無以復加,聽完話立時問道:白兄可是發現了壁間暗門嗎?   白雲飛伸手指著那兩壁交接之間,笑道:就在兩壁連接的地方,我們把船划過去,再想辦法開那暗門。   遊艇駛近壁間,玄清道人拔出背上長劍,寒光閃動,力削籐蘿,飄垂四壁的籐蘿,盡落水面,立時現出一堵光滑的石壁,仔細勘查,果然有人工修築的痕跡。玄清道人運真力一推,無奈石壁甚是堅厚,竟是推它不動,一時間想不出破壁之法,不禁面壁發愁。   白雲飛低聲對馬君武道:用那老禪師手中禪杖撞擊石壁,招公義就非開門不可了。   馬君武心知如不激怒對方,決無法進得石門,隨把意思轉告師父。   玄清道人沉吟一陣,終於要過悟空大師手中禪杖,運足真力,一杖向石壁撞去,只聞得震天一聲大響,石壁被撞碎尺餘大小一塊,碎屑紛紛落入湖中。   玄清道人連撞三杖,果然兩壁接合之處,突然分開,現出一座七尺高、九尺寬的石門,一艘小艇當門而立,艇上站著一個五旬開外、面貌清臞、留著花白色鬍子的長衫老人,他身後分站著無影女俠蘇飛鳳和綠鳳凰招月芬,兩女手中各提一把長劍。   招月芬裝腔作勢的,用劍指著馬君武道:爹,就是那個人欺侮我,他招公義哼了一聲,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難得,難得,道兄大駕光臨,蓬蓽生輝不少,請換乘小舟,入內一敘,容我招公義略盡地主之誼。   玄清道人還了悟空鐵彈杖,合掌躬身,答道:驚憂清修,實非得已,望招兄能恕我等魯莽之罪。   招公義回頭看了女兒一眼,道:未見道兄之前,我確實被這個丫頭騙過。自己的女兒出賣了我,還有什麼話說?說罷,仰面大笑,把玄清道人等迎上舟,厚賜遊艇遣之離去,並告誡兩個船夫,以後不得再駛來此處。   招公義進了石門,船行在一道天然曲折的水道中,兩面石壁對峙,出了峽道,突然開朗,一片畝許大小的水滸,停著三艘梭形快艇。   小艇靠岸後,招公義肅容上岸。馬君武抬頭打量眼前形勢,看四周都是斷崖懸壁,中間一片狹長的平地,綠蔭深入,依山勢建著幾座茅舍。妙手漁隱把幾人帶入一座較大的茅舍中,兩個青衣童子替幾人安下座位,獻上香茗。蘇飛鳳、招月芬分站妙手漁隱身後。無影女俠的眼光若有意若無意的經常在馬君武身上打轉,招月芬兩道眼神卻一直盯在白雲飛的身上。   玄清道人呷了一口茶,笑道:招兄住在這等隱蔽所在,害得我一陣好找。   妙手漁隱兩道炯炯的眼神落在玉真子的臉上,凝注一陣,問道:這位想必是令師妹玉真子女俠了?   玄清道人歎息一聲,道:如非為她,貧道也不敢打擾了。招兄醫術,舉世無雙,望能大展妙手,挽她一切,則崑崙派門下弟子,無不感恩感德。   招公義略一沉吟,道:道兄鶴駕親臨,小弟自難推辭,請先告令師妹受傷經過,自當量力效勞。   玄清道人詳述被陳彪金線蛇咬中情形。妙手漁隱皺一皺眉,走到玉真子跟前,先把了她左腕脈搏,又看了傷口情形,猛的右手食中兩指駢出,點向玉真子左肘曲池穴間。玉真子只覺左臂一麻,全身一陣抽動,神情甚是痛苦。   招公義燃著一支蠟燭,兩個青衣童子,早已替他打開藥箱。妙手漁隱從箱中取出一隻玉瓶,把手上銀針放入瓶中浸上藥水,然後放在燭火上燒了一陣,擦拭去針上黑煙,只見雪亮的銀針上,隱現出一種鐵青顏色。招公義緩緩合上藥箱,搖搖頭苦笑道:道兄,恕小弟愛莫能助了。   幾句話直聽得玄清道人臉色大變,呆了半晌,無限感傷問道:這麼說,招兄亦是無能為力了?當真這金線蛇毒,遍天下就無人能夠解得嗎?   招公義歎息一聲,道:縱然小弟推腹直告,但事情說起來卻不簡單,一言失慎,也許會引出一場浩劫慘禍。   玄清道人急道:這個招兄儘管放心,崑崙三子還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不管事情牽涉多大,決不敢連累招兄。   玉真子見到師兄一副失魂落魄神情,芳心大感不忍,淡淡笑道:急什麼呢?反正還有十年好活,十年歲月,並不算短。   招公義猛地轉過頭,兩目神光逼視在玄清道人的臉上,道:道兄千辛萬苦尋來此地,大概認為我招公義必能效力!解毒其實不難,難在靈藥得之不易,能解金線蛇毒的藥物並非沒有,只是說至此一頓,滿臉猶豫神色,停住了口。   玄清道人精神一振,合掌問道:但請招兄指出一條明路,其他決不敢再所多求,來日如因此引起風波,崑崙派一身承當。   妙手漁隱笑道:連累我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們索取靈藥時的危險。我如不說,道兄必誤會我招公義勢利小人,不重武林道義,但說出來勢必引起一場紛爭。   玄清道人道:靈藥濟世,旨在活人,我們以禮晉見,只求少許,難道還會引起紛爭不成?   妙手漁隱仰臉一歎道:道兄執意要問,小弟只得奉告了。隴、青交界處祁連山中,有一座終年冰雪封鎖的奇峰,稱為聳雲巖,巖上有一座古剎,剎名大覺寺,大概除了寺中和尚不會有外人知道,寺中生一株天地間絕無僅有的奇物,在藥書上稱為雪參果,十年開花一次,百年參果成形,每次得參果三枚。令師妹骨髓中侵入蛇毒,大概只有此物救得,不過大覺寺中僧人,一個個都懷有絕技,而且招數自成一家,和一般武學大不相同,小弟昔年採集藥物,誤入聳雲巖,故此知得話到這兒,倏然住口,臉上微露驚怖神情,沉吟一陣又道:大覺寺僧人閉關自守,和天下武林同道不相往來,雪參果又是天地間奇物仙品,決不肯輕易送入,道兄如拜山求藥,勢必引起一場風波。   玄清道人回頭望了師妹一眼,笑道:承蒙指示,貧道已感戴莫銘,不便再擾清修,我等就此告別。說完話霍然離座,合掌施禮。   招公義抱拳笑道:茅舍已備薄酒,小飲三杯再走如何?   玄清道人笑道:不敢再多叨擾,異日後會有期。   招公義也不強留,送幾人出了水道石門,遣舟相送,招月芬輕聲對父親道:爹爹,女兒和鳳姊姊代你老人家送客。   妙手漁隱白了女兒一眼,卻是不好阻攔。招月芬一拉蘇飛鳳躍上馬君武等所乘快艇。玄清道人正要攔謝,招月芬和不住地以目示意,三清觀主一時間不解兩女心意,只好任由兩女登舟。   快艇疾發,不大工夫,已行駛數里。招月芬站在船頭,望著那逐漸消失的聳立翠島,滿臉黯然神色,歎道:鳳姊姊,我不敢再回去了。   蘇飛鳳道:都是我害了你,姊姊慚愧不已。   掃月芬回過頭淒然一笑;道:父親自歸隱翠石塢後,除蘇伯伯和你之外,就沒有外人到過。   馬君武站在一旁聽了更是難過,接道:招姑娘為我們受此委屈,令人感愧,無地自容,待我稟明師父,再送姑娘回去,懇求令尊免於責罰。招老前輩一言九鼎,只要他當面答應,當不致再責罰姑娘了。   招月芬搖搖頭道:我父親自歸隱翠石塢後,不知為什麼,性格大變,整日間埋頭靜室,五年來就沒有離開過翠石塢一步,對我也不似過去一股愛護了。蘇伯父是他最知己的朋友,但他對於蘇伯父也不似過去那樣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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