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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 驚喜!

最後的禮物 西西莉雅.艾亨 4773 2023-02-04
  盧到達父親慶生會的地點當然已經遲到。他大汗淋漓,宛如在發高燒,但十二月的寒意明明威力強大地鑽進骨子裡、擠進關節間,在他體內呼嘯著。他氣喘吁吁,同時作嘔;既如釋重負,也感到興奮。他筋疲力竭,只覺得累。   他決定的父親慶生會地點,是他認識小加那天被小加讚賞的著名大樓。船帆造型,打著藍光,是他們公司的得獎大樓,必然能夠令父親和來自全國各地的親戚刮目相看。在大樓正前方,維京長船的高聳桅杆妝點著聖誕燈飾。   他走到大門時,瑪西雅正在外面和高大的黑衣門房爭執。大約二十位裹著大衣、帽子、圍巾的人站在周圍,在人行道上踩踏著腳以求保暖。   嗨,瑪西雅。盧快活地說,試圖打斷口角。他急著想跟她說升官的事,但他得先暫時守住口風。他要找到茹絲,第一個告訴她。

  瑪西雅轉身面對他,眼睛又紅又髒糊糊,她的睫毛膏整個暈開。盧!她怒道,氣憤非但未消,還更形高張,怒火正衝著他而來。   他的胃翻個筋斗,這極不尋常。他通常不在意妹妹怎麼看待他,但今晚他比平常在乎。   怎麼了?   她撇下那群人,向他發難:我打電話找你找了一個鐘頭了。   我在公司的派對,這我告訴過妳了。哪裡不對嗎?   你就是問題所在。她聲音發抖著說,聲音介於憤怒和深沉的悲傷之間。她深深吸氣,再徐徐吐氣。今天是爸的生日,看在他的份上,我不跟你吵架,讓已經夠糟的慶生會更糟,所以我只跟你說,請你叫這個野蠻人放我們的家人進場。我們的親戚她的聲音飆升變成顫抖的尖撕,從全國各地趕來,又轉為哭嗓,分享爸的大日子。結果他不是和家人在一起,而是待在一個沒人的會場,因為每個人都被擋在門外。五個人已經回家了。

  什麼?怎麼會?盧的心蹦到喉嚨。他連忙過去找門房。各位,我是盧.薩芬。他伸出手,兩位門房以死鯡魚的生命力和他握手。我策畫今天晚上的派對。在他背後的瑪西雅哼了一聲嘀咕著。現在是什麼狀況?他打量那群人,立即認出每一張臉孔。全是親密的家族朋友,他小時候常去這些人家裡玩,現在他們都超過六十歲,有些人的年齡與他父親相當,也有更年長的人。他們站在十二月的冰冷人行道上,老邁的夫妻們互相摟抱,在寒意中打哆嗦,有些人拄著枴杖,一人坐在輪椅上。他們拎著閃亮的購物袋和卡片,抱著紅酒和香檳,那都是為了今晚的盛事精心包裝的禮物。而這會兒他們在人行道上,被擋在相識一輩子的老友慶生會大門外。   沒有受邀,就不准進去。一位門房如此解釋。

  一對夫妻招了計程車,緩步走向停下的車,瑪西雅追上去,試圖說服他們留下。   盧爆出氣憤的笑。兩位,你們覺得這些人存心擅闖私人派對嗎?他放低音量,拜託,看看他們吧。我爸要慶祝七十大壽,這些是他的朋友。我們寄邀請函的時候顯然出了差錯,我交代我的祕書愛莉森給你們一份賓客名單。   這些人不在名單上。大樓嚴格規定誰能進去、誰不能   誰管那些規定去死!他從齒間縫擠出惡狠狠的話,以免背後的人聽到他的話。這是我爸的生日,這些是他的客人。他堅定地說,真的動怒了。我是替這場派對付錢的人,也是建造這棟大樓的人,我叫你們讓這些人進去。   不久後,這群人蹣跚入門,在氣派的大廳等待到頂樓的電梯,一邊試圖為一身老骨頭恢復暖意。

  現在妳可以寬心了,瑪西雅,問題全解決了。盧試圖和妹妹講和,兩人一起站在電梯裡,沒有旁人。他們耗了十分鐘將每個人送進往閣樓的電梯,這十分鐘裡瑪西雅都不看他,甚至不和他交談。   瑪西雅,好了啦。他輕笑著。別鬧彆扭嘛。   盧。她的臉色震懾得他斂起笑容,艱難地吞嚥口水。我知道你覺得我大驚小怪,管東管西,惹人討厭,外加一堆我相信我絕對不會想知道的看法,但我現在不是小題大作。我很傷心,不是為自己傷心,而是替爸媽難過。淚水又湧上她的眼眶,而她總是輕柔又善解人意的聲音不再。我很痛心你這麼自私,而今天的派對更是你最自私的一次。我一直袖手旁觀,不說什麼,看著你把老爸老媽視為理所當然,看你背著老婆一再出軌,看你嘲笑諷刺你哥哥,挑逗他老婆,忽略你的小孩,不放過每一個奚落我的機會,但我都沒出聲。我一直我們統統一直對你耐著性子,盧,但以後你沒這種待遇了。你不值得我們付出。今晚,我徹底對你死心了。你傷了爸媽的心,以後我沒你這個哥哥。

  喂喂喂,別這樣,瑪西雅。盧覺得像被狠狠揍了一頓。不曾有人和他說這種話,這話拳拳到肉,重創了盧。他艱難地吞了口口水。我了解這些人不該被擋在外面,但問題都解決了,妳還扯這麼一大篇幹嘛?   瑪西雅苦澀地笑著。外面的事只是小意思,她吸吸鼻子。驚喜還在後頭。她呆滯地說,電梯門打開,眼前就是會場。   盧往外看,一顆心當場陷落,掉進胃裡,胃酸立刻腐蝕起他的心。會場有二十一點的牌桌和輪盤賭局,衣料少得可憐的雞尾酒女服務生端著酒穿梭會場。慶生會很氣派,盧記得這棟大樓開幕時參加過一場一樣的派對,但這時他才發覺這不適合他七十歲的父親。這不對他父親的味,他父親討厭歡慶自己的事,討厭逼迫親友為他齊聚一堂,他心目中的歡樂一日遊是獨自釣魚。他是謙卑的人,光是想到派對便令他發窘,但家人說服他舉辦生平第一次的慶生會,一場讓全國各地的親朋好友陪他共同慶祝的盛宴。他不想慶生,但在籌備的日子裡,他漸漸對派對起了興趣,而現在他在這裡,穿著最棒的西裝置身在賭場中,服務人員穿著短裙配紅色領結,DJ播放舞曲,一個人得付至少二十五歐元才能上賭桌。在一張桌子的中央,有個幾乎裸體的男人身上覆蓋著蛋糕和水果。

  盧的家人尷尬地一起站在會場邊緣。他母親剛做了頭髮,穿著丁香紫的新長褲,圍巾漂亮地繫在頸部,皮包垂掛在肩上,她雙手緊緊抓著包包,遲疑地打量周遭。他父親和僅存的兄姊站在一處一位是修女,一位是神父,盧頭一次看到父親對眼前的局面如此茫然無措。每位家族成員都抬頭看他,然後又別開視線,把他冷凍排擠在外。唯一向他露出淡淡笑意的人是他父親,他父親向他點點頭,行個舉手禮。   盧搜尋茹絲的身影。她站在會場的另一端,和其餘渾身不自在的賓客禮貌地閒聊。她對上盧的視線,神色淡漠。尷尬的緊繃氣氛充滿全場,而這都是盧的錯。他覺得窘且可恥到家。他想彌補他們。他想彌補每一個人。   不好意思,盧向站在他旁邊注視賓客的西裝男說,你是主管嗎?

  對,我是雅各.莫里森,這裡的經理。他伸出手。您是盧.薩芬,幾個月前我們在開幕派對見過面。我記得您比較晚到。他向盧眨眼。   是,我記得。盧回答,其實根本不記得他。我在想,不曉得你能不能幫我變更一些安排。   噢。雅各看來吃了一驚。我們會盡力協助你。你想做些什麼更動?   要椅子。盧努力不冒出失禮的語氣。這是我父親的七十歲生日,我們是不是能幫他和他的客人準備一些椅子?   這個嘛,雅各皺起臉,恐怕這是只有立位的活動。目前的帳單沒有椅子的   我當然會支付所有的額外費用。盧亮出白潤的牙齒笑著。我只求能讓還沒坐上輪椅的屁股有椅子可坐。   是的,沒問題。雅各舉步離去,盧叫回他。

  還有音樂,盧說,有沒有傳統一點的?   傳統?雅各困惑地笑問。   對,傳統的愛爾蘭音樂。給我七十歲的父親聽的。盧咬著牙說。我父親七十歲了,他不聽這種節奏強烈的放克爵士。   我會設法。   他們之間的氣氛變晦暗。   那食物呢?愛莉森有沒有安排菜色?除了我母親旁邊那個全身奶油、幾乎全裸的男人,還有吃的嗎?   當然有。我們準備了牧人派、千層麵之類的菜色。   盧暗自歡呼。   你知道,我們覺得有疑慮的地方,事前都和愛莉森討論過。雅各解釋著。   是嗎?   是的,先生,因為我們不常舉辦七十大壽慶生會。他綻出微笑,但笑意旋即消失。我們只是按照標準的制式派對方案佈置會場,這是為聖誕節特別設計的,這就是成果。他自豪地指著會場。賭場主題很適合工商業界的活動,這是賭場主題。他替盧說明。

  原來如此。嗯,只是如果能事前知道派對的細節就好了。盧禮貌地說。   您確實選了這個主題,雅各向他擔保。我們在文件上說明過今晚的全部細節。我們確定愛莉森請您在表格上簽過名。   是。盧吞口口水,環顧會場。他的錯,當然是他的錯。我一定是一時忘了。謝謝。      盧走向家人,他們挪移腳步,與他切割開,彷彿他散發臭味。他父親自然沒有跟著他們走,而是以笑臉迎向次子。   爸,生日快樂。盧靜靜地說,手伸向父親。   謝謝。他父親笑著握住兒子的手。儘管風波連連,儘管盧闖了禍,他父親仍然泛出笑意。   我去幫你要健力士啤酒。盧轉身搜尋吧檯。   不用了,他們沒有健力士。   什麼?

  有啤酒、香檳跟看起來很怪的綠色雞尾酒。他父親說,啜飲杯中物。我喝水。你媽可高興了,她喜歡香檳,雖然她家的家教根本不准她渴酒。他笑著說,試圖緩和氣氛。   盧的母親聽到他們提起她,轉身看了盧一眼,那一眼令盧膽寒。   哦,沒關係啦。他父親輕聲說。反正我今天晚上不能喝酒。我明天要和昆廷在豪斯出航。他自豪起來,他要在大冷天裡賽船,但缺少一個人手,所以你最忠實的老爸要自告奮勇。他豎起拇指,指著自己的胸膛。   不准你去賽船,佛烈德。盧的母親翻翻白眼。你連風大一點就挺不直腰桿了,何況在船上!現在是十二月,那些水域的浪很大。   我七十歲了,愛怎樣就怎樣。   你七十歲了,你不能做愛做的事,否則活不到七十一歲。她搶白,一家子都笑了,包括盧。   你得找別人了,兒子。她看著昆廷,昆廷一臉喪氣樣。   我去幫你吧。愛麗珊德拉向老公說,雙臂環抱著他,盧不得不別開眼睛,因為嫉妒心在擾動。   妳沒比賽過,昆廷笑著,免談。   比賽是什麼時候?盧問。   沒人回答。   我當然辦得到。愛麗珊德拉笑著說,那還不簡單嗎?我會帶比基尼,我會叫其他的隊員準備草莓和香檳。   一家人再度綻出笑顏。   比賽是什麼時候?盧又問。   如果她穿比基尼去比賽,我絕對會准許她參加。昆廷逗她。   又是一陣笑聲。   昆廷好似忽然聽見弟弟的問題,儘管仍然不願直視弟弟,卻回答:比賽早上十一點開始。也許我問史帝芬能不能去好了。他從口袋掏出手機。   我去好了。盧說,他們都驚愕地看著他。   我去幫你。他帶著微笑複述。   老公,也許你還是先問過史帝芬。愛麗珊德拉柔聲說。   有道理。昆廷答道,又拿出手機。好主意。我去安靜的地方打電話。他與盧擦肩而過,離開會場。   盧覺得不是滋味,家人又一次背棄他,聊著他不曾造訪的地點,談論他不曾見過的人。他被晾在一邊,家人笑談著他聽不懂的笑話,那些私房笑話搔到全家人的笑穴,唯獨他狀況外,他們彷彿說著一種祕密語言,一種盧完全無從理解的語言。後來,他不再白費功夫詢問始終沒人回答的問題,最後,他關上耳朵,反正沒人在乎他聽不聽。他與家族成員太疏離,想在一夕之間在已無他容身之處的心房佔到一席之地,真的太過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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