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近黃昏,趙幽蘭倚窗而立,看著那絢爛的晚霞,逐漸消散,落日西沉。
忽然一陣北風,帶著絲絲細雨飄入窗內,打在臉上,霎時烏雲彌空,夜幕未合,已然朦朧一片,大雨如注。
天有不則風雲,這一陣暴風雨來得好快。
趙幽蘭掩上富門,室中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這是一座很大的藥房,儲藏著數百種名貴的藥材,趙百年未失蹤前就在這裏配製出療治各種疑難雜症的藥物。
趙幽蘭記得火石鐵鐮,就放在身側的檀木桌上,三天來,每當落日黃昏的時刻,她都來到這座藥房中,燃起一盞燈,研配藥物,直到四更過後,才回房休息。
今天,是第四個晚上了。
趙幽蘭輕輕吁一口氣,伸出右手,去取火石鐵鐮,準備燃起燈火。
但覺手腕一緊,似是忽然被帶上了一道鐵箍,頓覺骨疼如裂,氣力全失,不禁一呆。
耳際間,已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趙姑娘,我不想傷害你,希望你能好好的合作
趙幽蘭的心情為之震動,急問道:你是誰?
低聲一些,趙姑娘,如果你希望有人趕來救你,那就是逼我辣手摧花了,聰明如趙姑娘者,大概還不至於鬧得如此煞風景吧?
趙幽蘭鎮靜一下震動的心情,低聲道:你捏疼了我的手腕
緊扣在玉腕上的五指、突然鬆開,但那低沉聲音,卻透出絲絲冷意,道:趙姑娘,我希望彼此尊重!
黑暗中,寒芒一閃,帶著金鐵冷森的刀芒,已逼上了趙幽蘭的咽喉,接道:只是一剎的時光,就會鬧成幽明異途的局面,沒有人能在這樣快速一瞬中救你性命,我不希望趙姑娘把大好的青春年華投入呼救的賭注中。
話說完,刀芒忽然消失不見。
但這已經證明了他出刀的快速,他的話,不是虛言恫嚇。趙幽蘭確有呼救的打算,但現在不得不改變主意了,她不想死,至少不想這樣糊糊塗塗的死掉。
鎮靜一下心神,極盡目光看去,也只能看到一個黑黑的人影,站在三尺左右處,顯然那人穿著黑色的衣服,而且也用黑布掩去了面目。
趙幽蘭道:你究竟要幹甚麼?
只是問幾句話黑衣人輕緩的說:趙姑娘,我希望得到你真實的回答,我知道有人在這藥房的四周保護你,也明白這可能是個陷阱,但我還是來了,而且就在你的身旁,他們卻一無所覺,如若你還相信他們有能力保護你的安全,那就愚不可及了。
趙幽蘭完全冷靜下來,緩緩說道:閣下想知道些甚麼呢?
黑衣人聲音平和的說道:聽說趙姑娘收到了一批藥材,可以配製成一種特殊的丹藥,那種丹藥具有一種奇異的能力,可以延長一個人的壽命
果然是有人來了,這證明蕭寒月的設計,十分有效,這個人判事的才能,當真有過之處,但唯一使趙幽蘭覺得奇怪的是,張嵐、王守義和他們那些守在趙府中的人手,怎會如引的大意,敵人已經摸入了藥房之中,他們竟然會不知道,而這座藥房,又是蕭寒月設計的防守重心。
只聽那黑衣人緩緩接道:趙姑娘,是不是很難答覆?
不!我在想,應該怎麼樣回答你?
趙姑娘,這不是需要考慮的事,這是一件事實,有或沒有應該立刻可以回答出來,我的耐性不太好,也不是一個憐香惜玉的人。
黑衣人聲音仍然那麼和平,但用詞之間,已然殺機隱隱。
忽然間,閃光劃空,室中一亮,趙幽蘭把握著那一道閃亮,看清了黑衣人。
那人戴了一頂北方特有的黑色絨帽,從頭上直套下來,一雙黑色的手套,除了兩隻眼睛露出來之外,全身所有的肌膚都隱藏在黑色的衣帽之中,左手中拏著一把刀,黑色的刀柄,黑色的刀鞘,右手握在刀柄上,隨時可以拔刀擊出。
隆隆雷聲緊接在閃光之後,這給了趙姑娘一個思索的機會。
三個月來思念父親的痛苦、折磨,使聰明的趙姑娘有了超越她年齡的成熟,面對著死亡的恐懼,竟然能完全的平靜下來,雷聲頓住,立刻接口,道:如果能集齊所需要的藥材,就醫學理論上說,確有可能配製出一種延年益壽的藥物
黑衣人道:這種藥材,在四五天前,已經送到了這裏!
不錯,可惜的是,家父還沒有做過試驗,丹藥的真正效用,還無法肯定。
黑衣人點點頭,道:配製丹藥的藥材,想必就在這座藥庫之中了?
趙幽蘭道:是!
好!趙姑娘把那些藥材拏給我!
趙幽蘭吁一口氣,道:是不是也要把我帶走?
黑衣人搖搖頭,緩緩說道:江南第一名捕就在府中,帶你一起走,恐怕不太方便。
趙幽蘭已從黑衣人的口氣中,明白了父親尚未遇害,沒有趙大夫的精深醫道,縱然有齊全的名貴藥材,一樣無法配製出益壽神丹,但趙幽蘭還希望得到明確的答覆,略一沉思,道:當今之世,只有家父和我知道配製神丹的方法
黑衣人冷笑一聲,接道:令尊活得很好,如果趙姑娘不願令尊受到甚麼傷害,最好一次過能把配製神丹的藥物拏全。
趙幽蘭呆住了,她心中想的事被人一語道破,而且,反被對方利用父親的安危作為恐嚇,這個人不但刀出如電,心智也是高人一等。
這座藥庫之中,存放有千種以上的藥材,如此夜暗
姑娘是想點起燈火?黑衣人的反應很快。
趙幽蘭道:我的記憶力雖然很好,但是調配神丹的藥物,共有二十七種之多,在黑暗之中摸索尋找,自難免會有錯誤,我不想連累到父親受苦。
她雖不會武功,但聰慧過人,點起一盞燈火,可以引起張嵐的注意。
黑衣人沉吟了一陣,道:姑娘如果真的關心令尊的生死,可以把二十七種配製神丹的藥材打成一包,第三天中午時,送到秦淮河畔
秦淮河趙姑娘愕然說道:那地方,我怎麼能去
你必須去,而且要一個人去,為了令尊的安危,姑娘似乎是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怎麼交給你
用不著姑娘費心,我們會找上你,驚擾姑娘,請多原諒
緊閉的扇子,忽然大開,一陣急風挾著雨滴飛入。
趙幽蘭關上窗子,打燃紙煤,點起了桌上的紅燭,火光照耀下,藥庫中一片光亮,那裏還有黑衣人的影子?
室門呀然而開,張嵐和王守義推門而入。
趙幽蘭看了兩人一眼,坐著的身子未動,淡淡一笑,道:兩位來晚了。
張嵐微微一怔,道:甚麼意思?
趙幽蘭道:人已經走了!
王守義四顧一眼,道:走了?那麼,你是說,曾經有人來過,又走了?
不錯蕭寒月一身濕淋淋的行了進來,接道:我看到他從窗子飛身而出,像一隻飛鳥似的,走得好快。
望著張嵐和王守義訝異的神色,趙幽蘭未待兩人動問,就把經過說了出來。
她說得很詳盡,只聽得張嵐、王守義呆在那裏。良久之後,張嵐才嘆息一聲,道:咱們只想到他夜間會來,現在,只不過是剛吃晚飯的時刻
王守義苦笑一下,接道:這一陣大風雨,幫了他的忙
不!他並沒有被雨水淋過,他抓住我的手腕時,手套還是乾的。趙幽蘭糾正了王守義推斷的錯誤。
張嵐看了王守義一眼,冷冷的說道:那是說,天色未黑,他已潛入了這座藥庫中,隱藏了起來,咱們安排的暗中監視著這座藥庫,難道都瞎了眼睛不成?
王守義道:我立刻叫他們來,問個明白!
蕭寒月一攔王守義道:算了,這是我們佈置上的疏忽,敵人卻膽大心細,選擇了晚餐時那個空隙,好在亡羊補牢,猶未為晚
王守義突然把目光凝注在蕭寒月的臉上,道:蕭兄弟,既然見到了來人穿窗而出,為甚麼不出手攔截?
蕭寒月慚愧的道:他走得實在太快了,我來不及攔截,其實就算我出手,也是攔截不住他的。
張嵐道:蕭老弟,你在外面停了多少時間?
蕭寒月道:不算短,我聽到了他和趙姑娘的交談
為甚麼那時不招呼我們一聲?也許,那時可以把他抓住。
張兄蕭寒月解釋道:在下自知武功不濟,恐怕行動的時候,發出些微聲息,因而激起那人殺機。而且,趙姑娘應對得很好,所以,在下一直都是站在那裏不敢妄動。
蕭兄弟,你怎麼會發覺了那人,趕來這裏?王守義追問不捨。
我沒有發覺敵人,否則,我會先招呼兩位一聲,我只是知道趙姑娘到了藥庫後,奇怪的是她為甚麼不點燈火
張嵐一揮手,攔住了王守義,接道:在下很慚愧,一點疏忽,幾鑄大錯,蕭兄弟亡羊補牢的高見,可否說出來,大家研商一下?
蕭寒月道:在下也正要就教兩位,這一次,不能再有錯失了
他說出了一番計劃,張嵐和王守義都聽得連連點頭,但趙幽蘭卻似別有所思,時而皺眉,時而點頭,不知她想甚麼心事。
由於對張嵐、王守義的失望,嬌弱的趙幽蘭,正暗中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要以豐富的醫學知識,保護自己,和敵人作一決鬥。
六朝金粉誇古都,無邊風月話秦淮。
明代中葉的秦淮河畔,名動全國,是江南風月的精華所在,真是美女競艷,香風十里,大有江南佳麗盡集於此的美譽。
秦淮風月的特色,和別處有些不同,那些江南美女,都住在畫舫之上,畫舫停泊在秦淮河中,每艘畫舫,固然建造得美化輪美奐,畫舫內外的燈火,更是各具匠心,上燈時刻,畫舫上萬燈齊燃,在秦淮河中,排成一道數里長的燈山,明滅閃爍,畫舫之中笙歌不輟,花燈美女,相互映輝,極盡誘惑能事,引得那些王孫公子,巨賈富商,文人騷客,江湖浪子,武林大家,不惜千金買笑,把秦淮風月托襯得金碧輝煌,通宵達旦。
中午時分,秦淮河仍在沉寂之中,數十艘畫舫,排列水上,但卻一片靜悄。
少了那點閃亮的燈火,和巧笑倩兮的美女,酒香笙歌,秦淮竟也有安靜的一面。
一艘擺著鴨翅、雞腳滷味的小船,輕輕在水上划動著,駛入河心,遠離了畫舫。
操舟的是個六十左右的灰衣老人,照顧滷味的,卻是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蓬髮布衫,高捲著褲管。
灰衣老人停下雙漿,苦笑一下,道:蕭老弟,我查問過了
王兄,可有甚麼結果?
敢情這兩個人,竟是王守義和蕭寒月所改扮。
停舟的水面上,四無鄰船,視野廣闊,兩人可以放心的交談。
王守義嘆息一聲,說道:沒有。那黑衣人如何混入了藥庫,我那兩個負責監視藥庫的捕快,竟然全不知道。我辦了十幾年的案子,也遇上不少窮凶極惡的匪徒,但都被我繩之以法
蕭寒月接道:也替王兄掙來了這江南第一名捕的聲譽。
王守義搖搖頭,道:也許,十餘年掙來的這一點名氣,要斷送在這件案子上了
然後伸手取出一個酒壺,兩隻酒杯,滿滿斟了兩杯酒,先乾了一杯,隨手拏過一隻雞腳啃了起來。
蕭寒月目光轉動,只見一艘梭形快舟,破浪而來,快逾奔馬,左手端起酒杯,右手取過一個鴨翅膀,道:來,大叔,我再敬你一杯。
梭形快舟,裂開一道水痕,由小船四五尺外馳過,激盪著的浪花,使小舟左右搖動,橫移兩尺開外。抬頭看去,快舟已到了五丈開外。
望著那遠去的舟影,王守義道:好強的腕力,如不是你配合得好,恐怕咱們已被迫露出了破綻。蕭老弟,說你全無江湖經驗,可真叫人難信。唉!千慮一失,我真是有些急糊塗了。
蕭寒月奇道:咱們裝扮得很像,怎麼引起人家的懷疑呢?
王守義道:咱們來得早了一點,這種賣滷味、小菜、點心的小船,大都是在畫舫中姑娘起床之後出現,要午時過後一點,咱們早來了半個時辰,就是這一點疏忽,幾乎造成了大錯。
蕭寒月點點頭,道:這麼說來,對方是一個善於計算,又十分小心的人了
不只是一個人王守義有些憂苦的接道:可能是一個組合。蕭老弟剛才看到那艘梭形快舟了,如若兩臂沒六七百斤氣力,決無法使梭舟有那種飛馳水面的速度,還有那潛入藥庫的黑衣人,竟在我兩位精幹的捕快防護中,無聲無息的就摸了進去
蕭寒月接道:雖然是那陣大雷雨幫助了他,但他提前在晚飯時刻潛了進來,也出了我們的預料之外。我們卻把防護的重點安排在二更之後,這真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蕭老弟,更可怕的是,他們那身武功,我這十幾年捕頭生涯,也遇上過一些武功不錯的盜匪,但像這等高明身手的匪人,卻是未曾遇過。
王兄,這方面,小弟恐怕是無能為力,我雖然也練過拳、掌、劍法,可是
我知道,王守義打斷蕭寒月的話道:張總教席是武林名宿,希望他能在這方面有所彌補。
王兄的武功
王守義接道:我也許可以和剛才那個操舟人勉強一戰,但手下那些捕快,恐怕就很難派得上用場了。
這個蕭寒月憂形於色的道:王府中的侍衛,應該都是高手才對。
也只能寄望於他們了王守義抬頭看了看天色,接道:已近中午時分了,趙姑娘也該來了。掉轉船頭,馳回河畔。
這時,已有不少賣點心的小船,開始出動,穿梭在畫舫林立之中,這就使得王守義和蕭寒月的小船,不再起眼。本來十分幽靜的秦淮河畔,人也漸漸多了,天下聞名的秦淮風月,又一天開始復甦,畫舫上窗門開啟,猶帶惺忪睡眼的姑娘們,招乎著小舟上的船家,購買點心。
王守義打點起十分精神,眼觀四面,耳聽八方,小船沿著河岸,緩緩行駛,留心水中、岸上,每一處可疑的地方、人物。
這時,一個身穿藍布衣裙的村女,手上提著一個花布小包袱,正由十幾丈之外緩緩行過來。
蕭寒月坐在小船上,一直盯著那村女看。
王守義低聲道:趙姑娘來了,我上岸去迎接她
蕭寒月吁一口氣,道:我看不清她的容貌,鬢前散髮被垂,遮去了她大半個臉。
甚麼?王守義大為吃驚的說:你能看到她的臉?
是啊!我看得很清楚,只是可惜,她垂下的頭髮太多了,鼻子以上,大部被頭髮遮住了。
相隔十幾丈的距離,能及細微,看到眉目鬢髮,這種眼力,實是驚人得很。
事實上,王守義也在看那村女,而且,是運聚目力在看,但他只看到大約的形貌,窈窕的身材。
蕭老弟,你是說那村女不是趙姑娘?
我不能肯定,但她穿的衣服、手中的包袱,都是我們約定好的顏色。
王守義道:那大概不會錯了,也許趙姑娘扮成村女,換上布衣,樣子會有一點不同,我上去看看,不能讓趙姑娘再涉險了。
話雖說得婉轉,但心中對蕭寒月的能見趙幽蘭眉目細微一事,卻是大感懷疑。
蕭寒月心中也在奇怪,這番總署,早經商定,由張嵐帶著王府侍衛,易容改裝,負責在岸上保護趙姑娘的安全,王守義、蕭寒月負責水上,怎的竟不見張嵐等人?
小船剛剛靠岸,忽見一個身穿水綠衣裙的姑娘,直向那村女迎了上去。
王守義心中一動,低聲說道:蕭老弟,看著船。跨步登岸,急行過去。
那綠衣少女已和村女會合,村女把手中的花布小包袱交給了綠衣少女。
但是,兩人卻沒有急於離開的樣子,對立交談。
王守義本是快步追趕,現在,卻放緩了腳步。
他已經追得很近。看得也很清楚了,那村女果然不是趙幽蘭
蕭寒月沒有看錯,那村女兩鬢間散髮披垂,果然是大半個臉,都被垂髮遮住。
現在,王守義離那村女只有七八尺的距離而已,她又舉起了纖纖玉手,理起鬢邊散髮,面目清晰可見。
王守義呆住了,他辦了無數奇案,江南名捕,自非浪得虛名。但卻從未遇到如此巧合的事情,同樣的時間,同樣的衣服,一樣的花布小包袱。
那村女回過頭來,看了王守義一眼,微微一笑,牽起綠衣姑娘的手,低聲道:姊,帶我到畫舫上看看好麼?
那綠衣少女搖頭,嘆了口氣道:小妹,有甚麼好看的?那是女人賣笑的地方,姊姊命薄如紙,淪落風塵,我怎麼還能把你也拖下水去。
姊,我只是看看就走嘛!村女的口氣,滿是哀求。
綠衣姑娘有些無可奈何的道:好吧!坐一下就得走。
兩人轉向秦淮河畔行去,就從王守義的身側行過,王守義嗅到了那綠衣少女身上的脂粉香氣。
呆呆望著那兩個少女的背影,王守義搖搖頭,吁一口氣,道:怎會這般巧合?
恐怕不是巧合,而是一個巧妙的設計!
王守義轉臉看去,已不知何時,蕭寒月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他怔了一怔,道:蕭老弟,你是說
蕭寒月苦笑一下,道:她穿著同樣的衣服,在約定的時間到了秦淮河畔,但她不是趙幽蘭。趙姑娘
王守義忽然跳了起來,接道:趙姑娘呢?
還有張總教席
對!他還帶著兩個侍衛,難道難道他們出了事情?王守義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話,說:這不太可能啊!張嵐那身武功,和他豐富的江湖經驗
蕭寒月淡淡的接著說道:王兄,我們遇上了高人,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兩位姑娘。
對!先把她們抓住。
抬頭看去,那綠姑娘和布衣村女,已行到了河邊,正準備登上一艘小舟。
王守義心中大急,氣納丹田,大聲喝道:張傑、羅鑣攔住他們。人也快步向前奔去。
張傑、羅鑣是王守義手下兩個最精幹的捕快,藥庫被人潛入,王守義挨了一記悶棍,不敢再有疏忽,把兩個左右臂膀也調了出來,應天府中的捕頭,可算是精銳盡出。
但見一艘緊靠岸邊的小船上,突然站起了兩個船伕打扮的大漢,一躍登岸,攔住了即將登上小舟的綠衣姑娘和布衣村女。
這一支伏兵突出,看出了王守義的才智,江南第一名捕,用有不凡之外。
王守義急奔如飛,追到河畔。
那布衣村女似乎有些害怕,躲在了綠衣少女的身後。
綠衣少女卻是十分沉著,看了兩個大漢一眼,道:兩位是
左首大漢笑了一笑,道:問我們的頭兒吧!
綠衣少女回頭看了急奔而至的王守義一眼,道:問他?
王守義接道:不錯,是我讓他們攔住你們!
綠衣姑娘輕顰一下柳眉兒,冷然說道:你是幹甚麼的?為甚麼要攔住我們?就算是訛詐吧,也該找個藉口啊!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難道你們還敢打劫搶人哪?
應付這種場面,王守義可是遊刃有餘,冷哼了一聲,道:好利的一張嘴巴,果然是見過世面的人,不過,老夫不吃這一套,把包袱解開給我看看,裏面包的是甚麼?
果然是搶東西呀!救命啊!綠衣少女大聲呼叫起來。
蕭寒月也趕到了,但他沒有插手,只是站在一側,冷眼旁觀。
王守義轉眼四顧,發覺已有不少人圍上來看熱鬧,不禁一皺眉頭,道:張傑,把閒人攆開。
張傑就是先開口的大漢,看著圍上來的人物,大多是船伕小販,不見特別扎眼的人,一拱手,道:各位鄉親,我們是衙門的人,正在查件案子,各位請幫忙一下,沒事的請回到船上,不要妨礙公事。右手取出一面腰牌,四下揮動。
看到捕快的腰牌,人倒散去大半,只有四五個膽大的人,還沒有散去,但也退到一丈開外。
綠衣姑娘忽然一笑,道:喲!大爺,既是衙門的人,怎麼不早說一聲。解開花布包袱,攤在地上,裏面只是幾件女孩子換洗的衣服。
王守義看了站在一側的羅鑣一眼,羅鑣立即伏下身去,撿起衣服查看。
他查看得很仔細,但那只是幾件衣服,連銅板也找不出一個。
王守義皺皺眉頭,道:姑娘是
我叫荷花,在楊柳舫上候教,她是我的妹妹。
楊柳舫王守義抬頭看去,果然見林立在水面的畫舫中,有一艘寫著楊柳舫,約停在十丈之外。
大爺荷花笑一笑,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走了。
王守義道:哦,到那裏?
自然是回楊柳舫了,如果大爺們還要問話,我在楊柳舫上等候。荷花回答的氣定神閒。
想不出留難的理由,王守義只好揮揮手,道:好!你回去,不過,不能離開楊柳舫,還有令妹,也請你暫時留住她,不能離開。
荷花點點頭,牽著妹妹的手,登上一艘接腳的小舟。
回顧望了蕭寒月一眼,王守義有些茫然的道:老弟,這是怎麼回事?
但聞步履聲響,一個大漢急奔而至,高聲問道:那位是王總捕頭?
王守義看那大漢年約三十六、七,一身青色緊身衣服,點一點頭,道:區區就是,閣下
韓伯虎,張嵐張大人要我通知王總捕頭一聲,立刻回到趙府中去。
王守義不認識這個人,卻聽過韓伯虎這個名字,此人是金陵城中威遠大鏢局重金禮聘的副總鏢頭,到金陵不過半年,王守義還未見過,想不到竟是張嵐的朋友。
事情發展如一團亂麻,但王守義的處理卻很明快,回頭對張傑、羅鑣揮揮手,道:去盯上荷花姑娘,天黑之前,如不見我派人通知,你們就撤回永樂堂。
兩個人同時應一聲,立刻登上小舟,划向楊柳舫。這張傑、羅鑣是王守義最得力的兩個助手,武功好,人也機警,辦事穩健,滴水不漏。
蕭寒月似乎是想到甚麼,張口欲言,但在話出口之前,卻又忍了下去。
回到了永樂堂,只見布衣布裙的趙幽蘭早在廳中,輕顰柳眉兒,一語不發。坐在廳中間一張太師椅的張嵐,更是臉色冷肅,兩個佩刀侍衛,分站廳門兩側。
王守義一眼就看出了氣氛不對,但卻想不出,甚麼事會鬧得如此僵持,於是輕輕咳了一聲,道:張兄
張嵐一擺手,道:王總捕頭請坐。
謝謝王守義已感覺到事情相當嚴重,在沒有瞭解原因之前,最好不要多話,規規矩矩的坐在一側。
韓伯虎一抱拳,道:張兄,對小弟還有甚麼差遣?
張嵐搖搖頭,道:韓老弟請回鏢局吧,以後,有需要再麻煩你!
韓伯虎道:好!兄弟先告退了。轉身而去。
蕭寒月看看張嵐,又看看趙幽蘭,在王守義身邊坐下。
張嵐長長吁了一口氣,道:王總鋪頭,趙姑娘交給你了,我們這就離開。他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王守義急急站起,攔住了張嵐,道:張兄,甚麼事惹你這麼個生氣法?
趙幽蘭抬頭看了張嵐一眼,欲言又止。
這就使得張嵐的火氣更大,冷冷的說道:緝捕兇手,捉拏人犯,不是我這個教席的責任
是是是王守義急急的接道:這是我們作捕快的應有的責任,張兄是奉七王爺的口諭,從中相助。故意提出七王爺,是提醒張嵐,你也是奉命而來,說走就走,那就是不把七王爺放在眼中。
張嵐嘆了口氣,道:七王爺那裏,我自然會去交代,這件案子,我張某人是不想再管了。
他去意如此堅決,倒是出了王守義的意料之外。
這件案子,困難重重,眼下,只是稍有眉目,有張嵐以王府總教席的身份頂著,知府大人不好追得太緊,七王爺也不便常常查問。張嵐要是撒手一走,這可就麻煩大了,王守義心中一急,連忙說道:張兄,甚麼事?請說出來,大家商討商討,你老可是這件事情的中心人物,我是依附驥尾,聽候差遣
張嵐接道:我既不吃皇糧,不拏俸銀,也沒有辦案的責任
話是不錯,不過王守義道:這件案了很棘手,你老既然管上了,半途撒手,豈不是要落人話柄?
張嵐怒道:只要七王爺答應老夫撒手,誰敢說我閒話?
一直未開過口的蕭寒月,突然說了話,道:張兄,究竟為甚麼事?
趙幽蘭嘆息一聲,接道:都怪我,得罪了張老前輩
你蕭寒月大惑不解的道:怎麼會開罪了張老前輩?
趙幽蘭苦笑一下,道:因為,我沒有照你們吩咐合作,得罪了張老前輩,不過,我抓到一個敵人,不知道能不能將功贖罪
王守義興奮的說道:抓到了一個敵人,在那裏忽然發覺張嵐臉有不豫之色,趕忙住口。
趙幽蘭緩緩站起了身子,行近了張嵐身邊,福了一福,說道: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才能消去你心中的氣怒,但我的想法,只是備不時之需,所以,才有那些準備,想不到的是,他們竟然會先藏入馬車之中。我事先真的不知道車中有人,等我發覺到有問題的時候,呼救恐已來不及。張大人怪我的是,在馬車啟動之前,張大人來看我,我沒有說明車中潛藏有人
張嵐接道:就算你恐怕危及生命,不敢呼救,但至少也應該示意一下,讓我有點準備,可是你卻若無其事,一聲不吭,那還把我張某人放在眼中?
這一點,算是我的疏忽,但我已有了擒賊之法賊人很是機警,我如有示意,恐怕賊人也有警覺
這麼說來,是老夫錯了?
趙幽蘭道:不!是我的錯,我早就應該對張老前輩說明準備的擒賊之法,也就不會有這場誤會了。
蕭寒月、王守義總算明白了這場誤會的原因,奇怪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趙幽蘭,竟然能生擒了潛入車中的敵人,不知她用的是甚麼方法?
但聞張嵐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老夫年近半百,怎能和你一般見識?這件事咱們就此不再提它了!
武林中人,最愛面子,張嵐爭的就是趙姑娘說一句道歉的話。
眼看風波平息,王守義暗暗吁了一口氣,道:張老,這麼說來,趙姑娘根本就沒有到秦淮河去了?
張嵐道:敵人狡猾,老夫也不得不防他們一招,邀了韓伯虎帶著幾位鏢師,暗中隨行保護,想不到他們竟然早派人潛入了篷車之中,幸好,那人被趙姑娘用藥物迷暈擒住,這一鬧,就過了中午,自然是用不著再去秦准河了。老夫才要韓伯虎去招呼你們快回來,一方面,也讓你們認識一下,這個人不但武功好,人也機靈得很,以後,恐怕還有很多借重他的地方。
王守義說道:張兄,你問過那人口供沒有?
張嵐搖搖頭,道:沒有舉手一招,接道:把他拖出來!
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應了一聲,行到大廳一角,拖出來一個身著灰衣,留著八字鬍的中年人。
這個人年紀雖然很大,但他卻長得很是瘦小,身長竟不滿四尺,一副皮包骨的身架,單以他身材而論,就很像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但臉色卻是灰裏泛青,是那種腮無四兩肉,生性極端冷酷、陰毒的人物。
看清楚了灰衣人的形貌,王守義心中大大的震動了一下,道:張兄,是不是點了他的穴道?
是中了趙姑娘的迷藥。
趙幽蘭說道:我給他解藥,讓他醒過來。伸手取出一個玉瓶。
慢著王守義伸手攔住了趙幽蘭,道:這個人陰狠刁猾,武功又高,千萬不可大意,我先點了他幾處穴道再給他解藥。
王守義點了他雙臂穴道,還是不太放心,又取來了一條絲繩,綑住了他的雙足。
趙幽蘭取出了一個玉瓶,拔開瓶塞,瓶口放在那灰衣人的鼻孔上,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道:一盞熱茶工夫之內,他就可以清醒過來了。
張嵐看著王守義,道:你認識他?
認識。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提起他的名號王守義說道:張兄,你也可能知道。
張嵐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灰衣人兩眼,道:他是
鬼刀侯玄!
果然是大大有名的人物。
張嵐呆了一呆,道:他就是侯玄?久聞其名矣!想不到會是這麼一副德行。
王守義苦笑一下,道:就是這麼一副貌不驚人的樣子,才會叫人常看走眼,加上他一向行動詭密,惡名雖著,江湖上認識他的人,卻是不多。三年前,他在金陵城中傷了兩條人命,我追了他三個月,連影子也找不到。想不到,三年後,他又在金陵城出現,卻被趙姑娘擒住,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張嵐道:聽說他刀出如電,很多武林中的高手,都栽在他的手中
張爺誇獎了不知何時,侯玄已經醒了過來,但他仍然側身靜臥,連動也沒有動過一下,如果不是他忍不住開口說話,在場之人,竟然無人知道他已經醒來。
張嵐低頭看侯玄一眼,道:你認識我?
侯玄微一挺腰,人已坐了起來,笑道:張爺名滿江湖,現在又是七王爺座前紅人,我侯玄豈可不識,只不過,你張爺是大人物,不認識我侯某人罷了。
他雙臂穴道受制,雙足又被緊緊的綑著,毫不費力的一下了就坐了起來,這人功力的精深,卻非小可。
王守義冷冷的說道:侯玄,你可是被緝拏的要犯,最好老實一點,如圖掙逃,格殺勿論。
侯玄冷冷的看了王守義一眼,淡淡說道:侯某人雖是階下之囚,可不是被你王總捕頭拏住的,你神氣甚麼勁呢?
王守義臉色一變,就要發作,卻被張嵐攔住,道:侯玄,你在江湖上也算一號人物,大丈夫敢作敢當,張某人想問你幾句話,希望你能據實回答。
那要看你問的是甚麼了,該說的我自會說,不該說的,就是千刀萬剮了我,侯某人也不會說一個字。
張嵐皺皺眉頭,忍著心頭怒火,道:趙大夫是不是你擄走的?現在何處?
不知道!侯玄回答的非常乾脆。
張嵐冷笑一聲,道:那你潛入趙姑娘的馬車中,目的何在?
侯玄回頭瞄了趙幽蘭一眼,道:提起這件事,侯某人就覺得窩囊,這一遭陰溝裏翻了船,我鬼刀侯玄,竟然栽在了一個小丫頭的手裏。
張兄,你聽聽,他是一派胡言,答非所問,不給他一點苦頭吃王守義忿怒的說:只怕是很難使他就範。
張嵐點點頭,目光盯注在侯玄的臉上,冷冷的說道:侯玄,你既知老夫之名,也該知道我的脾氣,一諾千金,只要你據實回答老夫問話,我保證不動刑逼供,要是再逞頑強,支吾以對,那就自找苦吃了。
侯玄坐正了身子,淡淡一笑,道:你說話算數?
張嵐怒道:張某言出必踐,你
侯玄接著說道:張爺別生氣,在下知道王守義的手段,只不過想要張爺重複一下保證罷了語聲一頓,接道:在下受人之僱,想竊取趙姑娘一批藥物。
張嵐道:甚麼人僱你的?多少代價?
侯玄道:代價很高,白銀五千兩,至於僱我的人,就不便說了。
王守義搖搖頭,道:張兄,侯玄老奸巨猾,盡兜圈子,這麼文明問法,絕對問不出結果。
張嵐臉色一變,道:侯玄,我敬重你是個人物,想不到,你卻戲弄於我
侯玄接道:怎麼?一定要說出僱用我的人?那不是壞了道上的規矩突然雙腿一掙,綑在小腿上的絲繩,竟然寸寸斷裂,坐在地上的人也站了起來。
王守義吃了一驚,霍然站起,伸手抓去。
侯玄左臂一伸,五指如扣,疾拏王守義的右腕脈穴。
這一招變化詭異迅速,迫得王守義疾退了三步,道:你的雙臂
怎麼,大出意外是不是?侯玄冷笑道:我如不解開雙臂穴道,怎敢掙斷絲索?這只怪你王總捕頭制穴手法太差。
張嵐緩緩站起身子,道:高明,如此短促時間,能夠運氣自解穴道,這份內功,放眼江湖,屈指可數,張某人小看閣下了。
侯玄道:張爺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侯某人是個殺手,為人處事,只求目的,不擇手段。
張嵐雙目中神光閃動,面色凝重,冷然說道:好個不擇手段右手一揮,拍出一掌。
侯玄一閃避開,笑道:張爺,我不想和你動手
張嵐接道:那就由不得你了。雙掌連環進擊,片刻間,拍出二十八掌。
侯玄瘦小的身軀,有如風車一般,在方圓三尺之內,閃躲回轉,竟然把二十八掌完全避開,沒有舉手封架,也沒有還擊一招。
張嵐呆住了,這是他從沒有想到過的事,竟然有人在他連環二十八掌之下,不封架,不還擊,輕輕鬆鬆的閃避開去,再打下去,不但顏面無光,而且毫無勝算。
王守義知道鬼刀侯玄武功很高,但高到如此程度,卻是大出了他的意外,他是作捕頭的人,不像張嵐那般講求江湖規矩,唰的一聲,抽出藏在抽中的鐵尺,道:張兄,這個人放不得,咱們聯手擒了他。
這時,站在一側的兩個王府侍衛,也亮出了兵刃,堵在廳門口處。
張嵐似是忽然間老了十年一般,有些茫然的道:我們聯手
王守義接道:是啊!咱們在辦案子,不是一般江湖上比武過招,用不著太多顧忌。
侯玄雙目神光一閃,冷冷說道:王守義,不是我侯玄誇口,你那點武功,在侯某人的手下。走不過十個回合的。
王守義心中明白侯玄確非誇口,眼下唯一的機會,就是張嵐能放下面子,兩人聯手,或有勝望,偏偏張嵐是個最愛面子的人,自恃武林名宿身份,一時間竟然放下了臉,沉吟難決。
忽見寒芒閃動,一股刀風,直襲侯玄。原來,守在廳門口處一個侍衛,深知張嵐為人,看他面有難色,立刻揮刀擊出,準備代替張嵐,和王守義聯手擒敵。
刀如閃電,一閃而至。
但聞侯玄冷笑一聲,右手疾場,金鐵交鳴,血雨濺飛,蓬然聲中,那飛撲過來的侍衛,摔跌到五尺以外蕭寒月的身前。
侯玄站在原地未動,除了臉上一片殺氣之外,雙手未見兵刃。
但那侍衛卻是咽喉裂開,氣息已絕,連一聲呼叫也未出口,分明刀中要害,一擊斃命。
鬼刀手法,當真是神出鬼沒張嵐忍不住驚嘆出聲。
張爺見笑了侯玄淡然的說道:他突起發難,來勢太快,我一時間收不住手。
王守義臉色肅然,一揮手中鐵尺,道:侯玄,你拒捕殺人,那可是滅門大罪
侯玄道:王總捕頭一定要找死,侯某人只好成全你了。
王守義道:我為國執法,死而何撼!
這兩句話擲地有聲,大有一代名捕的氣概。
張嵐長吁一口氣,道:殺人償命,王兄,咱們聯手擒他。右手一探腰間,取出一對子母金環,分握雙手。
侯玄突然一個閃轉,靈動無比的欺到了趙幽蘭的身側,一手抓住了趙幽蘭的右臂。
堅強的趙姑娘,目賭殺人流血,心中驚恐欲絕,但她卻咬牙忍住,沒有失聲大叫,那裏還想得到侯玄會打她的主意。
事實上,就算她早已知道了,也是閃避不及。
侯玄的動作太快,快得令張嵐和王守義都救援不及。
嬌弱的趙幽蘭,面對著死亡時,卻出奇的鎮靜,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外,竟無畏懼之色。
兩位如果不顧忌趙姑娘的生死,儘管出手吧!
大廳中突然靜了下來,靜地落針可聞。王守義、張嵐都明白完全沒有搶救趙姑娘的機會,一時間呆在那裏,不知如何回答。
蕭寒月劍眉聳動,俊目放光,盯注侯玄,突然開口道:放開她
侯玄冷笑道:好大的口氣,放開她,你小子是甚麼人?
我叫蕭寒月,你要人質,我可以代替趙姑娘。
哈哈,蕭寒月,沒有聽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有份量?
我
你只是一個無名小卒,連十兩銀子也不值的小人物侯玄輕藐的說:你要代替趙姑娘作人質,也不想想自己是甚麼東西?
蕭寒月身軀抖動,雙目圓睜,瞪著侯玄,大有拚命一撲的架勢。
趙幽蘭輕輕嘆息一聲,道:蕭兄,算了,你救不了我的,何苦多送一條命?
她看到了侯玄殺人,卻沒有看到侯玄的刀在何處,那真是取命快如閃電,蕭寒月如要出手救她,豈不是自尋死路?
只聽蕭寒月嘆息一聲,道:趙大夫救了我的命,我卻無以為報,怎能眼看你被擒作人質?如果要死,我也該死在你的面前忽然飛身而起,撲向侯玄。
像怒矢劃空一般,以侯玄的靈巧,竟也閃避不開,但見人影閃動,蓬然大震中,侯玄跌摔到七八尺外。
趙姑娘已被蕭寒月抱起來,躍退五尺。
但聞男聲大喝,女聲驚叫,混在一處,傳入耳際。
那是趙幽蘭的驚叫,張嵐、王守義同聲喝阻蕭寒月不可冒險的聲音,只因同時出口,混在了一起,反叫人聽不清楚。
這不過一瞬之間的時光,張嵐、王守義都愕住了,侯玄借此機會,一個翻滾飛躍出廳。
守在門口的侍衛橫身攔住,卻被侯玄一腳踢倒。
張嵐、王守義警覺時,侯玄已去如疾風消失廳外。
趙幽蘭不忍見蕭寒月濺血刀下,早已閉上眼睛,睜開時發覺竟被蕭寒月一手抱住在懷中,心中又喜又羞,低聲道:蕭兄,放開我!
蕭寒月啊了一聲,急急放開趙姑娘,臉上一熱,道:我我忘了還抱著你。
看著蕭寒月的惶恐模樣,趙幽蘭後悔為甚麼要睜開眼睛,如果閉目裝作暈迷,豈不是可以在箇郎懷中多留一陣。
心念轉動,羞紅泛頰,低下頭,柔聲道:我該多謝蕭兄救了我。
張嵐嘆息一聲,道:蕭老弟,你是真人不露相啊!我這數十年的江湖歲月,真是白過了,今天我算開了眼界,這一刻時光中的變化與歷練,大有一日千年的感覺。
蕭寒月苦笑一下,道:老前輩,蕭寒月只是僥倖
甚麼?王守義大聲嚷道:僥倖!蕭老弟,這叫僥倖啊!赤手空拳,封住了名動天下的鬼刀,硬把一個人毫髮無傷救了回來,我幹了幾十年的捕頭,也見過一些高人,可從來沒有像你那樣的武功!蕭老弟,你已經露了相,還咬著牙說是僥倖,這不是謙虛,這是瞪著眼說瞎話呀!
蕭寒月又是一個苦笑,道:也許我真有武功,可是我從沒有試驗過。王兄,我是練過武,但從來沒有和人動過手,剛才,我只是情急拚命
王守義接道:老弟,你你
張嵐吁一口氣,接道:我相信蕭兄弟說的話,他有一身絕世武功,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由蕭老弟改成了蕭兄弟,口氣上,多了一份親熱,也多了幾份敬重。
王守義看著張嵐,道:這個,可能嗎?
張嵐道:蕭兄弟說的是真話,但這中間,卻又有些使人難解的玄秘。不過,我相信可以問個明白的。
這一下,蕭寒月呆住了。他封住鬼刀,救了趙幽蘭,完全出於一種意識本能,那快速一剎的變化過程,並非是早有預計,在他自己的感覺中,確實充滿著僥倖。他做到了,但卻連自己也有很多疑問,倒是希望由張嵐的質問,能讓他演繹出一個變化過程,把那些熟記於胸中的武功口訣,勾繪出一個完整的體系。
望著蕭寒月,張嵐聲音有些生澀的道:蕭兄弟,在求證一件事的時候,言語之間有著盤詰的尖銳,希望你不要介意。
趙幽蘭突然接口道:老前輩說得對,我爹這些年在醫術上,能突破很多的難關,得到我常提出很多刁難他的問題,幫助很大。
對!老前輩儘管請問,寒月知無不言。
好!那我就直言了張嵐的驕傲、固執,似乎在適才一番搏鬥中,隨而消失,神情和口氣間,大為客氣起來。
這就使得在場中的人,忽然都感到他變得和善可親多了。
鬼刀的可怕,在它的隱藏奇密,出現難測,你怎能一出手就把他封住了?張嵐提出第一個質疑。
噢!我看到了他的刀,藏在右袖中,所以,我一出手就拏住了他的右腕脈穴,不過,我一帶之間,就把他摔了出去,這倒是出於意外。蕭寒月也覺得莫名其妙。
張嵐笑一笑,道:那必須要有過人的眼力,但你想抓他的右腕,一下了就能抓住,這必須有很高明的擒拏手法。
蕭寒月點點頭,似是若有所悟。
張嵐道:水有源,樹有根,任何一門武功,都有一定的脈絡系統。蕭兄弟,可不可以把你學的劍法、掌法,說出一個綿連的脈絡出來?
蕭寒月沉吟了一陣,道:這件事,我也想過,我所以感到自己武功很差,就是,我沒有練過完整的一套拳掌、劍法。那個無名老人,今天傳我兩招劍法,明天又傳我兩招擒拏,雖然各有格局,但卻不互貫連。
王守義道:你說你那位無名老人的師父,只傳你半年武功?
是啊!
王守義道:真是叫人難以相信啊!就憑你對付鬼刀侯玄那一招,也得練上個十年、八年方成。張兄,這是不是有點玄虛?
張嵐閉目沉思了好一陣,才睜開眼睛,道:我有點明白了。
蕭寒月道:老前輩,請你
張嵐搖搖頭,道:蕭兄弟,咱們越來越生份了?
蕭寒月微微一怔後,笑道:是!張兄,請多指教。
張嵐道:你沒有學過一套完整的拳掌、劍法,但卻學會了劍法、掌拳中最精粹的招術,那可能是數十套、數百套劍法、掌法的精英,也只有如此才能在半年之間,把你造就成這樣一個傑出的高手。至於你練的內功,我相信也是武林中至高的奇學,可惜我的見識不足,說不出你練的內功名稱。
蕭寒月智慧絕高,張嵐幾句話,畫龍點睛,使得積存在他胸中的武功、技巧、手法、霍然間串連了起來,當下抱拳長揖,道:多承教示,寒月獲益非淺。
張嵐哈哈一笑,道:盡我所能,大概也只能談到此處為止了目光轉注趙幽蘭的身上,接道:幽蘭姑娘慧眼識人,如非你留下蕭兄弟,今日之局,真不知道是如何一個結果?
趙幽蘭泛羞紅,看了蕭寒月一眼,道:這都是家父的交代,晚輩那有這等眼光。
聰明的趙姑娘,淡淡兩句話,推得無跡可尋,卻又是那般的意味深長,家父交代,可能會交代了很多事情,豈會是只此一樁。
王守義突然行到被殺的侍衛屍體前面,低聲道:張兄,這件人命大事要怎麼處置?
張嵐點點頭,道:這件事你不用擔心,自然有我向王爺交代,今日之事,使我感觸很多,江湖上高人如許,我竟然有些懵懂無知。侯玄那一刀,殺了一個侍衛,也殺了老夫一身驕氣,使我對這件案子的看法,有了急轉直下的改變,蕭兄弟說得不錯,趙大夫仍然留在金陵,問題是藏身何處?甚麼人能夠支用這樣多的武林高手、江湖凶人,替他工作?他們展現了可怖的實力,但也留給了我們一些線索。
王守義道:張兄高論,究竟是武林名宿,識見確有過人之處
張嵐搖搖頭,道:你不用捧我,三十年安逸的生活,武功和思維力都有些退化了,侯玄那一刀,如當頭棒喝,使我在陶醉的夢中覺醒,靈台清明了不少。
張兄,應天府轄下冠蓋雲集,公卿眾多,敝上知府大人,雖然是從二品京兆王守義把握住機會說:辦起事來,也恐怕力難從心,必得七王爺大力支持才行。
張嵐點點頭道:七王爺會全力支持,不過,這件案子,不是大隊軍兵可以奏功
打鐵趁熱,王守義接了一句,道:張兄的意思是
張嵐是何等老練的人物,傲氣消退之後,判事明朗得很,如何會聽不出王守義弦外之音,笑一笑,道:王兄用不著套我,這件事我已經決心投入,不查個水落石出,決不罷手,他們能聘請江湖凶人插手,老夫也可以邀約武林朋友助拳
是是是,守義和應天府中的捕快,都聽從張兄的調度。
張嵐點頭一笑,望一望蕭寒月,道:有蕭兄弟這等高手幫忙,相信足可以和他們抗衡,問題是趙姑娘的安全,倒要特別小心一些才好。
請不用替我擔心趙幽蘭微笑如花的接道:我稍通藥理,藥物可以治病,也也可以防身,我會在住的地方,佈下一道天羅地網。
張嵐笑一笑,道:那就好,你能自保,我們就可以放開手,追查下去了。
王守義道:幽蘭姑娘配製的藥物,能夠在瞬息之間,迷倒了鬼刀侯玄那等人物,使他沒有下手的機會,大概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等迷藥了!
趙幽蘭一笑帶過,避不作答。
蕭寒月突然開口道:他們派來了侯玄潛入趙姑娘赴約的馬車上,顯然是想擄走趙姑娘,卻又派人穿著與趙姑娘相同的衣服,魚目混珠,到秦淮河畔赴約,用心何在?
王守義道:大概是想測看一下,我們的部置,是不是很嚴密?
張嵐道:最重要的,還是想摸清楚我們的實力。
蕭寒月道:不知道荷花姊妹,是他們的人,還是只受他們的利用?
王守義道:這個問題容易解決,我要張傑、羅鑣把她們兩姊妹帶來問問。
蕭寒月接道:不好,他們兩姊妹如只是受人利用,對方不會留下線索,抓她們未必能問出甚麼來,說不定會害了她們兩條命。
張嵐道:對!當心對方殺人滅口。
王守義點點頭,道:蕭兄弟說的甚對,但總不能放棄這條線索
蕭寒月道:明訊不如暗查。
王守義道:好!我立刻派人通知張傑、羅鑣撤回來。
張嵐目光一掠趙幽蘭,道:趙姑娘,叫人準備一點酒菜,我們邊吃邊談,研商一個對敵的辦法出來
趙幽蘭點點頭。
趙百年生活上很舒適,美酒佳餚之外,還有文雀、武鳳兩朵解語花常伴身側,她們美麗健談,善解人意,而且胸羅很博,對趙百年更是照顧得無微不至。
但趙百年卻是過得很痛苦,他不知道住的是甚麼地方。室中光線柔和,但完全是人工佈設而成,上不見天日,下不見寸草。文雀、武鳳雖然可人,但也有一定原則,那就是不准趙百年離開居處,趙大夫整個活動地方,只是臥室、客廳,不過是方圓數丈之地。
這是囚禁。除了吃飯、睡覺,完全無事可做。
這時,他正小睡醒來,文雀已端起一盤水菓,站在床側,笑道:趙大夫,已睡醒了麼?吃點水菓吧!
趙百年冷冷看了文雀一眼,翻身下床,走入小廳,在一張錦墩上坐了下來。
娉娉婷婷的行過來,文雀臉上帶著嬌柔的微笑,道:大夫,是不是今天的心情不好?可要婢子高歌一曲,以解你心中的煩惱?
望著文雀那嬌艷容色,如花微笑,趙百年強壓下心頭煩躁,長長的吁一口氣,道:你的歌喉很好,可是,我聽的太多了。
文雀道:是。要不要召武鳳來,為大夫輕舞一番
不用了趙百年冷冷的說道:我只想知道,為甚麼要把我囚禁在這裏,此地雖不見日月星辰,估算一下,大概總有百日之久了吧?
文雀點點頭,道:大夫,這裏有甚麼不好呢?
趙百年深注文雀,緩緩說道:你是指你和武鳳
文雀接道:小妾和武鳳,奉命侍奉大夫,務求周全,使大夫能忘去煩惱
趙百年輕輕嘆息一聲,道:不錯,你和武鳳都是人間殊色,但只可惜,我不是那種貪戀美色的人。
文雀雙目中忽現淚光,低聲說道:趙先生真是正人君子,妾和武鳳,短裙薄衫,周旋身側,百日相處,耳鬢廝磨,先生能不及於亂。妾身內心之中,對先生敬重得很。
噢趙百年臉上泛現一抹笑容,道:文雀,我知道,你是上有所命,身不由己,貴主人把我囚禁於此,供應美食、佳釀,又選了你們這種絕世容色,腹有才華的美女陪我,顯然是沒有加害之意了。
文雀沉吟了一陣,道:是!趙大夫是我們主人的貴賓。
趙百年道:我想見見貴主人,和他當面談談,總可以吧?
文雀道:趙先生,你已經等了百日之久,何必急在一時,請再稍候幾日,主人已有示諭傳下,他近來事務繁忙一些,一有空暇,就會前來拜見先生。
究竟還要等多久的時間?
這個,妾身無法回答,我想應該是不會太久了。
趙百年沉吟不語。
文雀輕輕的嘆息一聲,道:大夫,妾身有幾句不知輕重的說話,說出來,希望先生不要見怪才好啊!
趙百年望著文雀,心中忖思:這丫頭年紀水大,但對事務的瞭解,卻是大大的超過了她的年齡,其聰明才智,絕不在愛女幽蘭之下。天賦固佳,但後天的培養,亦是大為重要,沒有十年八年的時間也無法培養出她這種博學多才、能歌善舞的本領,智以學識為本,慧以天賦作基,文雀智慧雙全,豈可輕視。心中念轉,微笑頷首,道:文雀姑娘,有話儘管請說,百年洗耳恭聽。
文雀把目光投向遠方,道:大夫言重了,妾身想請教先生的是,以你的絕世醫學,是不是真能使一個人長生不老?
文雀的問話雖然仍在意料之中,但一旦證實,趙百年仍然不禁為之一呆,道:甚麼人想長生不老呢?
大夫胸藏錦繡,難道還要賤妾直言?
趙百年嘆息一聲,道:文雀姑娘,仙道學說,雖見典籍,但舉證空泛,難予採信。
大夫,請就醫學上探求結論。
趙百年道:良藥可醫病,或可續命數載,如於求長生不死,縱然是華佗重生,扁鵲還魂,也無法配製此藥物。
文雀呆了一呆,垂首不語。
趙百年久不聞回答之聲,忍不住轉頭看去,只見文雀微垂螓首,雙眉緊鎖,似是正在思索著一件大事,心中甚感奇怪,低聲道:文雀姑娘,百年說的句句是真實之言。
文雀輕輕的吁一口氣,緩緩抬頭,道:大夫,千古艱難是何事?
趙百年呆了一呆,道:唯一死
文雀低聲接道:讀萬卷書,濟世之用,且莫為書所愚。
這幾句話含糊籠統,但卻是似有所指,趙百年竟有些不明所以,呆了一呆,道:姑娘,恕百年愚昧
文雀低聲接道:大夫,圖窮匕現,事急從權,賤妾言盡於此,請先生三思
這就點鐵成金,意在言中了。趙百年把前後的意思一連貫,立刻明白,是要他從權自保,據實而言,就會丟掉性命,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起身一揖;道:多謝指教!
文雀嫣然一笑,道:大夫人品可敬,賤妾只是稍盡棉力,但應對之處,還要請大夫深思熟慮,衡情度勢。
是是是,百年自會小心應付。
文雀道:大夫請坐,一切如昔,冷傲自負,反使人莫測高深。
又得明教,感激不盡趙百年感慨萬端的說道:百年如能倖保一命,都是有賴姑娘之所指點。
但聽一陣步履聲響,武鳳忽然急奔而入,急聲叫道:文雀,文雀
趙百年正襟危坐,文雀卻迎了上去,道:到底是甚麼事?這麼大呼小叫的,不怕吵了先生的清靜麼?
武鳳點點頭,笑一笑,回顧了趙百年一眼,道:大夫,對不住啦,我有重要的事,要和文雀姊姊商量
趙百年點點頭,道:兩位姑娘請便!
武鳳和文雀相對低語一陣。趙百年閉上雙目,心中在思索著文雀之言。要用一種甚麼樣的說法,才能保得住性命,而又不能不失去自己的尊嚴
苟全性命於威迫之下,說不得實,只有從權用術,欺之以方了。
但聽文雀嬌甜的聲音說道:大夫,賤妾要告別了。
甚麼趙百年霍然睜開了眼睛,道:你要告別了?
經過了一番深切的交談,文雀在趙百年的心目中,已有了一種視為依託的感覺,驟然間聽到了文雀要告別而去,內心中大為驚震。
文雀笑一笑,道:大夫,賤妾奉侍先生,已過百日,今日奉命離去,此後是否還有機緣,侍候先生身側,很難預料
文雀姑娘,你要到那裏去?
這個文雀顰起了柳眉兒,道:很難說了,大夫應該明白,我只是一個女婢,沒有自主的能力,也幫不上大夫的忙!
她意在言外,指點趙百年,除了自救之外,別人無法相助。
趙百年點點頭,笑道:話雖如此,但兩位在這段相處時日之中,對我照顧甚多,一旦離別,總有些依依之感了。
知道趙百年已完全領悟了自己的話中含意,文雀大大的吁一口氣,放下心中的石頭。
武鳳倒是有些不忍,低聲說道:大夫是謙謙君子,我和文雀都很敬重大夫的為人,但願今日分手,只是小別,來日還有奉侍大夫的機會。
但願如此,但願如此趙百年心中鬱悶盡除,大笑接道:兩位姑娘色藝雙絕,老夫也希望再有相見之日,祝兩位一帆風順,萬事如意。
言罷,閉上雙目,不再望二女一眼。
文雀輕輕一拉武鳳,低聲道:我們走吧,不要驚擾了大夫的靜思。
蕭寒月踏上楊柳舫時,正是華燈初上的時刻,花枝招展的舫上歌姬,正盛裝準備迎客。
一身光鮮的衣著,使蕭寒月完全改變了樣子,修長身材,英挺形貌,彷彿如臨風玉樹,襯托他一身不凡的華貴氣度,再加上一個勁裝隨護的大漢,完全是一副貴介公子的派頭。
有道是:老鴇愛錢,姐兒愛郎。打從蕭寒月踏上了楊柳舫,就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眼光,也引得一個接待客人的大茶壺,哈著腰迎了上來,因為,蕭寒月看上去是那種兩樣都有的豪客既有錢,又有貌。
公子貴姓?
我姓蕭
蕭公子,請裏面坐!
蕭寒月被讓入一間佈置豪華,又雅緻的艙房。肅客的大茶壺陪笑說道:小的孫七,大爺們都叫我做小七子,蕭公子是一個人,還是約了朋友?
我一個人
小七子一怔,忖道:給了他這麼大的一個房間,只是他一個客人,這一次,可是看走眼,虧了本了。
蕭寒月瞧不出小七子的失望的神色,但化裝成長隨的羅鑣看得出來,雙目一瞪,冷冷說道:不開眼的小雜碎,咱們公子登上你這楊柳舫,是你小子的造化,小心地侍候著,少不了你的茶錢。
這一下,蕭寒月明白了,笑一笑,道:賞他十兩銀子的茶錢。
羅鑣掏出十兩銀子遞了過去,小七子接過賞錢,立刻矮了半截,屈下了一膝,道:謝謝蕭爺的重賞。
看到了這麼一副變化多端的嘴臉,蕭寒月淡然一笑,道:不用多禮,起來!
是!蕭爺要吃點甚麼酒菜?我立刻交代廚下準備。
蕭寒月道:楊柳舫除了酒菜之外,還有甚麼?
美女,蕭爺,今天才到的,兩個天仙化人似的小姑娘,要不要叫來給你見識見識?
蕭寒月心中一動,道:今天到的?
是啊!蕭爺,你可真是會揀日子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我去叫她們來,你見識見識,我小七子給你保證,兩個姑娘家,還都是黃花大閨女。小七子口沫橫飛的說。
蕭寒月點點頭,道:她們叫甚麼名字?
一個叫文雀,一個叫武鳳,模樣好,人又靈巧。蕭公子,我小七子在秦淮畫舫上,混了十年,由打雜的小伙計,幹到領班的班頭,見過不少紅姑娘,但就沒有見過那一個能比得過這兩個丫頭,我看不出半年時光。她們都將成秦淮畫舫中頂尖的紅人。蕭公子,你是挑花照命,是她們第一個陪侍的客人。
蕭寒月暗暗嘆息一聲,忖道:難怪秦淮風月能享譽一時,單是這大茶壺的一張嘴,就能說得你心甘情願,掏出白花花的銀子。
蕭寒月點點頭,回顧羅鑣一眼,道:再賞他十兩銀子。
羅鑣應聲又取出一錠銀子,心中卻暗暗偷笑道:聽說這蕭公子出身寒微,但一旦有銀子給他,可還是真會花啊!
小七子又謝了一聲,神態間又多了幾分恭敬,低聲道:蕭爺,我去叫廚下配四個精緻的好菜,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叫文雀、武鳳兩姊妹一齊過來。你可以一面喝,一面看,包管你喝的順氣,看的滿意。
蕭寒月道:好!聽你如此說,倒要見識一下。不過,小七子,聽說這楊柳舫上,有一位荷花姑娘,如果她有空,也請她過來坐坐。
小七子怔一怔,笑道:蕭爺、小七子給你推薦的文雀、武鳳,如比席上的佳珍、魚翅、燕窩,荷花只能算襯底的青菜、蘿蔔。不過,公子爺既然點了她,算是她的造化,你稍坐片刻,我這就叫他們上菜,備酒。說著話,哈著腰出雅室。
也許是二十兩賞銀的手筆夠大,只不過片刻間,酒菜齊上。
蕭寒月回顧羅鑣,臉上卻帶有幾分歉意,羅鑣卻微微一笑,躬身說道:公子請用酒,我在門外侍候。
蕭寒月心中很不安,論身份羅鑣是應天㾈的副捕頭,有了品級的官兒,易容改裝,扮演長隨,竟然能如此拘謹守分。
忖思之間,忽覺著眼前一亮,一雙麗人,踏著蓮花步行了進來。
前一個一身鵝黃衫裙,淡掃蛾眉,薄施脂粉,櫻唇微翹,帶著三分傲人的笑意,氣質高雅,不帶一點風塵氣。
後一個一身翠綠,綠得人一身春意,只是神情間帶著淡淡的冷漠,使人不敢輕涉遐想。
果是天姿國色的佳人,風塵中有此等人物,確實大出了蕭寒月的意料之外,一時間,竟忘記出言招呼。
倒是兩位姑娘先開口,道:文雀、武鳳見過蕭爺。輕折柳腰,雙雙行禮。
蕭寒月急急站起,抱拳行禮,道:不敢,不敢,兩位姑娘請坐。
文雀、武鳳對望一眼,嫣然一笑,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