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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魂旗

奪魂旗

諸葛青雲

  • 武俠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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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05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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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乾坤五絕

奪魂旗 諸葛青雲 20465 2023-02-05
第一章 乾坤五絕   天上沒有飄著一朵雲,卻飛著許多鳥!   地上沒有長著一根草,卻躺著許多人!   黃   這裏是玉門關外的白龍堆,又名庫穆塔格沙漠。   雖然比不上大戈壁那樣的瀚海流沙,無垠無際,但也日連雲白,沙入雲黃,任憑多好的千里明駝,或追風良驥,三兩日間,休想走得出這片漠漠黃沙之外!   天盡頭處,一抹蒼黃之中,現出了兩點白影,越來越大,漸漸地看出了是兩匹白色駿馬,東向疾馳!   馬上人一老一小,老的約有五旬開外,一身淡灰色的葛布長衫,修眉細目,五綹鬚飄拂胸前,神態清奇高雅!   小的一個,才只十四五歲,但相貌靈秀已極,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開闔之間,竟也炯炯生威,神光不可逼視!

  馳驟之間,少年手中馬鞭遙指長空,偏頭問道:師傅!你看天上飛著那多的食屍鳥,難道地上躺著的那一片,全都是死人麼?   老者皺眉說道:既然遇上,就是死人,也應為之掩埋,活人則更該援救,靈兒,你去把那些惡鳥趕走!   少年襠中使勁,白馬加速前馳,到了躺著的那群人附近,揮手撒出數十枚青錢,驚得那些盤旋不去的食屍惡鳥,振翼高飛入雲,然後往地上略一觀看,策馬回頭,迎向老者叫道:師傅!果然是堆死人,裏面又有和尚,又有老道,約莫十幾個呢!   老者聞言面帶詫色,催馬上前,仔細一看,益發驚奇說道:咦!少林智鏡禪師、武當守一道長、錢塘雙傑、長白八雄,這些武林中,天南地北   少年突然叫道:師傅!你看這些死人橫七豎八的,不是故意擺成像一面展開的旗子麼?

  老者聞言大驚,注目看時,果然那些屍體,粗看上去,好似隨地亂躺,雜亂無章,但細一觀察,確是經人故意佈置,擺成了一面展開的旗幟模樣!   老者不由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戰,一面繼續細察看屍體,一面口中叫道:靈兒!你下馬順著這具被擺作旗桿尖端,武當守一道長屍體頭頂的方向,走上九九八十一步,駐足細看附近可有什麼特殊之物?和它的大小數量,但絕對不准觸碰,快些回來,告我知道!   少年聽師傅這樣說法,心中疑惑不解,照著所說方向,一步一步,向東北數去。   老者把地上的一十二具遺屍,整個端詳一遍,均看不出絲毫傷痕,只在每人的口角之間,發現微沁一點血跡!   老者俯身撥開一具死屍嘴唇,心中不由一慘,原來死屍口中,滿含紫黑血塊,但未及噴出,人已死去!

  接連查看數屍,屍屍一樣,老者心頭已自雪亮,雙眉緊皺,自語說道:這事太怪了!難道真個是他?   自語未畢,少年已自跑回,向老者說道:師傅!我順著這位道長遺體的頭頂方向,走了九九八十一步,仔細察看,除了在黃沙之中,插著三面七寸來長,畫著一個黑骷髏頭,和兩根白骨的紅色小旗之外,再沒有其他物件!   老者雙眉越發愁皺,一語不發,揮手示意少年上馬,猛加鞭策,絕塵飛馳!   少年悶了一肚的啞謎,幾度要想開口,都被師傅的嚴肅神色和憂鬱目光,嚇得噎了回去。八蹄翻飛,直望甘肅、新疆交界的玉門關奔去!   這老者名叫謝東陽,一身武功,超群拔俗,因為久隱南疆,得號南疆俠隱!少年叫做上官靈,本籍浙江,因隨父作吏南疆,不幸到任不久,父母雙亡,被謝東陽愛他根骨靈慧,收為弟子,傳授生平武學!

  這次是因上官靈武功已有小成,謝東陽特地帶他遊覽中原,見識見識故園風物。   二人拼命策馬,直到進入玉門關內,謝東陽回望來路,黃沙漠漠,杳無人蹤,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道:十餘年未履中原,不想才到白龍堆上,就遇見這等奇事,實在太險!   上官靈見師傅開口便說太險,不由詫異問道:師傅!我們在白龍堆上,只看見幾隻食屍鳥,十二個死人和三面紅色小旗,險在那裏?   謝東陽苦笑二聲,還未及答他所問,忽然看見遠遠跑來一匹青色駿馬,馬上人白鬚飄拂,身材雄偉,穿著一件古銅色的大褂,面貌雖未看清,但身形太熟,不由脫口叫道:馬上來人可是銀鬚劍客方百川兄?小弟謝東陽在此!   白鬚老者聞聲,馬行更急,霎時便到面前,縱聲哈哈笑道:謝賢弟一向可好?十多年不見,想煞方百川了!

  說完,見他與上官靈,全身上下滿是塵沙,不由詫聲問道:謝賢弟因甚急事,如此狂馳,可否為我一道?   謝東陽苦笑說道:此事委實太奇!百川兄,小弟雖然十餘年未到中原,但那乾坤五絕,不是已有二十多年,未現江湖,且聽人言,大半均已考試去了麼?   方百川微微一愕,手指來路說道:離此廿里左右,有一小鎮,我雖有急事在身,但與賢弟這多年不見,無論如何,也要抵足一宵,明天再走,我們有話,且到旅店之中,消消停停地說!   遂策馬回頭,陪同謝東陽、上官靈,到那小鎮旅店之中投宿。   客店甚小,店家送來酒菜,彼此就在房中隨意飲酌。   謝東陽命上官靈見過方師伯,方百川仔細端詳,不由讚道:此子根骨極佳,賢弟務須好好調教,將來必是一朵頗為出色的武林奇葩,不過你帶他遊中原,卻有點不是時候,可知近來中原武林人物,個個是盡量斂刀藏鋒,韜光養晦,不肯輕易拋頭露面,以求避免來自無端的殺身橫禍麼?

  謝東陽詫道:這是何故?   方百川道:近半年間,有三個膾炙人口的故事,震懾了整個武林,平常那些睥睨叱吒,不可一世黑白兩道英雄人物,個個旦夕且危,不知道在那一天,無邊厄運,會降臨在自己身上!   謝東陽越聽越奇,問道:這是三個什麼故事?竟有如此威力,方兄請講!   方百川夾了一塊牛肉,慢慢咀嚼,舉杯就口說道:賢弟方才問起乾坤五絕,你對這五位神出鬼沒的武林奇人,還記得麼?   謝東陽飲了一口酒道: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奪魂旗!這五位絕世高人,怎會忘卻?   方百川又復問道:五絕之中的互相功力高低,賢弟聽說過麼?   謝東陽道:詳情小弟不知,聽江湖傳言,五絕之中,若論真實功力,似以南筆,略高一籌,但飄忽無跡,喜怒無常,和詭異無倫,卻得數奪魂旗為第一!

  方百川點頭笑道:賢弟所說不差,我所說的三個故事,就全出在這飄忽無跡,喜怒無常,詭異無倫奪魂旗的身上!   謝東陽想起白龍堆上所遇,猶覺驚心動魂!但暫時隱忍不提,只是催著方百川快說!   方百川又飲了一杯說道:第一個故事是:當年乾坤五絕,在峨眉金頂,互較絕藝,一直鬥了五日五夜,幾乎全都把真力耗盡,仍然分不出勝負輸贏,彼此協議作為一律平手,停止比鬥!並各運神功,把自己的代表暗記,刻在一塊大石之上,永留紀念!刻完以後,驚神筆的刻痕,要比其他四絕表記,稍深三分!所以江湖傳言,乾坤五絕雖然高下難論,若從這一點看來,南筆要持久耐戰的真力方面,仍要略為高出少許!這一次比鬥之後,乾坤五絕足有二十多年,不僅未在江湖行走,連生死都不為世曉!但在半年之前,峨眉金頂刻有五絕表記的那塊大石,被人把西道東僧南筆北劍的表記,一齊毀去,只留下了奪魂旗巍然獨存!

  這是何人所為?縱然奪魂旗再度出世,似也不應該如此狂妄,方兄請講第二個故事!   方百川喝了一口酒道:東南幾省的綠林魁首,應推何人,賢弟總該記得?   謝東陽略為思索答道:可能要算那東海巨盜,以兇殘狠毒著名的金蛟島主鮑長雄!   方百川嗯了一聲,點頭說道:鮑長雄威震東南,聲勢極大!但有一次出海做案,回島以後,竟發現所乘金蛟巨舟的船頭之上,被人用鮮血畫了一面奪魂旗!鮑長雄一來睥睨已久,二來乾坤五絕隱跡多年,聲威漸弱,又倚仗著手下人多,所以並未怎的放在心上,那知就在當夜,鮑長雄本人,和他的賊妻賊子,以及手下幾個極惡窮兇的江洋巨盜,被人掃數殺光!金蛟島的一幫強人,也從此散夥瓦解!   謝東陽傾杯拊掌說道:鮑長雄稱霸東海多年,兩手血腥極重,除卻此人,造福良民不少,倒是一件莫大功德!這位奪魂旗,此事辦得並不壞呀!

  方百川苦笑說道:這位魔君,就是這樣不可捉摸!金蛟盜穴被摧,鮑長雄全家被殺之事一傳,江湖中正要對奪魂旗,恢復昔日的崇敬之時,突然又復出了一件怪事。   謝東陽聽得正有趣,急忙問道:方兄不要亂賣關子,那有這多怪事?快快請講!   方百川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這件怪事,就是我要說的第三個故事,也就是我奔馳千里,僕僕風塵去往新疆,而巧在此地與賢弟相遇的原因所在!   謝東陽悶葫蘆越聽越深,一迭聲的催著方百川快說!   方百川搖頭嘆道:呂梁山皓首神龍常子俊,今年六十有四,早已不涉江湖恩怨,封刀歸隱,安享餘年!武林中不論黑白兩道,均因此老昔年行道之時,重人輕己,仁義如天,一齊對他異常敬重!但月前怪事突來,常子俊老妻早亡,生有三子一女,一連兩日,長次二子,均在睡夢之中,天靈蓋上,插著一支三寸來長的奪魂旗,喪失性命!這一來常子俊父子情深,目眥皆裂。他也不怕什麼乾坤五絕的名望避忌,因仇人手段太毒,不願貽禍他人,所以根本不向任何好友求助,只命三子常義和幼女常碧雲,端正好了家傳獨門暗器太陽神針,自己也把封藏多年的一柄吳鉤劍取出,父子女三人,坐以待旦,要等奪魂旗再來之時,與其一死相拚!但等到鼓打三更,絲毫形影不見,常義好端端地亦自仆倒氣絕,頭頂之中又插了一支不知所來追魂奪命的奪魂旗!不過這次旗上附有一個小小紙卷,皓首神龍常子俊,三子齊亡,氣急暈絕!還是常碧雲姑娘,一面救醒老父,一面強忍悲憤,看那紙卷,原來奪魂旗說是忽有急事待辦,暫且寬他父女三月死期,到時必當再來,他們常氏一家,休想留一活口!碧雲姑娘看完,瞞著老父,暗暗通知常子俊的幾位生死之交,包括愚兄在內,彼此計議之下,覺得只有乘這三月限期,趕緊分頭邀人助陣。不過像奪魂旗這類對頭,尋常武術之士,請來無異拉人下水,一齊送死!所以雖說分類邀人,其實極難著手!愚兄想乾坤五絕之中的西道天癡道長,昔日與我有段淵源,奪魂旗既然再現江湖,何妨走趟阿爾金山天癡道長的舊居之處,倘或此人尚在,請得來時,我老友皓首神龍常子俊和他女兒常碧雲的性命,就有幾分保全之望!所以日夜兼程,才在這玉門關內遇到賢弟!

  謝東陽搖頭說道:方兄幸虧遇到小弟,不然不但空勞跋涉,甚至可能發生意外兇危,也說不定呢!   這回輪到方百川驚詫起來,皺眉問道:賢弟何出此言?   謝東陽答道:小弟這趟東遊,就是為了要帶我這徒兒見識見識中原武林的高人絕學!路過阿爾金山,那有不去參拜天癡道長之理?但白白翻越了多少峻嶺崇峰,找到天癡道長的茅棚之中,只見蛛網塵封,那有人跡?這還不關緊要,令人驚奇的是在白龍堆沙漠以內,竟發現武當守一道長、少林智鏡禪師、長白八雄、錢塘雙傑的十二具遺屍,被人擺成了一面展開的旗幟模樣!我反覆猜測,想到奪魂旗身上,遂命靈兒按著他的昔年規例尋找,果然發現了三面小奪魂旗插在沙地之中!   方百川瞿然驚道:這奪魂旗果真詫異無倫!他是怎樣把這十幾位天南地北的武林健者誘來,害死在白龍堆上!   謝東陽也是瞠目莫知所對,上官靈聽了半天,在旁插嘴問道:師傅!那奪魂旗害死那多人後還要插三面紅旗在沙地上作甚麼?   謝東陽還未及答,方百川已先說道:那奪魂旗定有規例,殺人之後,若不留紅旗,隨時皆可收屍,否則就要照他所留旗數,陳屍幾日,譬如你在白龍堆上,看見他在沙中,插了三面紅旗,就表示那十二具屍體,一定要三日之後,才準收埋!倘若期前有人妄動   話猶未了,聽得店主人在門外責怪夥計,不該在牆上亂畫!   謝東陽、方百川同時心中一動,走到店外一看,不由心頭騰騰亂跳。原來店房粉牆之上,被人畫了一面旗幟,當中赫然又是一個骷髏,及兩根交叉白骨!   方百川雙眉緊皺,吩咐店主人不要大驚小怪,夜間更須約束店夥,靜靜安眠,無論有甚響動,不可驚擾!店中任何損失,均由自己負責!這牆上所畫,也由它自去,暫時不可塗擦!   邊荒一帶,異人頗多,店主懾于方百川的器宇神情,只有唯唯應命!   回到室中,謝東陽愁眉深鎖,向方百川問道:方兄你看,這算是從何說起?店中別無其他旅客,牆上奪魂旗分明是為我們而畫!但小弟師徒,與中原武林,素無恩怨,怎   上官靈見師傅這等愁急,不解問道:師傅,那奪魂旗摸上去軟綿綿,輕飄飄,就是一根竹棍上面,綁著一塊紅綢,有甚可怕?   謝東陽聞言大吃一驚,寒臉急聲問道:靈兒講老實話,你在白龍堆上,動過那奪魂旗沒有?   上官靈見師傅發怒,囁嚅說道:我看那旗子作得精緻好玩,拔了一面帶來   謝東陽鋼牙猛挫,右掌一揚,但看見徒兒那副天真神態,忍力未發,咳的一聲長嘆,一拳捶在桌上,震得酒倒盤翻,切齒說道:初次帶你歷練,便闖下如此滔天大禍!你拔了這一根奪魂旗,害得我師徒慘死不說,連你方師伯也牽連在內,卻叫我怎生交代?   上官靈從師十年以來,從未受過一句疾言厲色,聽謝東陽如此怒罵,不由眼圈一紅,泫然欲泣!   方百川知道事已至此,急怒無用!他到真和這上官靈投緣,拍拍他肩頭慰道:上官靈侄不要害怕,把你拔來的奪魂旗,給我看看!   上官靈從懷中摸出一面紅色的小旗遞過,方百川反覆廣看略為思索,向上官靈道:賢侄去向店家借點筆墨使用!   上官靈出房自去,方百川向謝東陽笑道:稚子無知,賢弟何必氣惱?我們老兄弟均是五十許人,真若在此邊荒並骨,倒也不是一件憾事!不過任憑他奪魂旗威震天下,名列乾坤五絕,但你我兄弟數十年的精純鍛煉,也不見得就庸劣到一籌莫展,束手待斃程度!   謝東陽雙眉一挑,英氣勃發,朗聲說道:謝東陽並不是貪生怕死之流,我不過因方兄為了與我敘闊,才被劣徒所累,牽入這場重大風險,心中太已歉疚   方百川不等謝東陽說完,接口笑道:你我道義生死之交,賢弟不必再講這些,我方才想出一計,倘行不通時,你我今夜就拚著肉成血水,骨化飛灰,也要鬥鬥這震懾天下的神奇人物!   說完竟把手內那面奪魂旗,一折一撕,成了兩半。   謝東陽瞠目驚奇,正欲問故,上官靈業已借得筆硯回房,方百川拿起撕成兩半的奪魂旗,笑向上官靈道:賢侄隨我到店外一行!   謝東陽滿腹疑雲,不知道方百川葫蘆之中,究竟賣的甚藥?也自隨出觀看!   此時天色已晚,這旅店是在小鎮東南,鎮上根本就沒有多少人家,街頭已自一片沉寂!   方百川在那店牆之上,畫有奪魂旗之處,舉起手中兩片殘旗,暗運內力,把旗插入牆縫以內,然後從上官靈手中,取過筆硯,竟在所插奪魂旗上方,大大畫了一支雲拂!   那雲拂畫得與普通所用,略有不同,拂柄甚短,但拂尾卻長得有點過分!   回到屋中,謝東陽皺眉問道:方兄!你這畫龍震虎之計,能有效麼?   方百川搖頭苦笑說道:這也不過是死馬當作活馬治而已!我因地處西陲,離天癡道長所居的阿爾金山,不算太遠,奪魂旗竟敢在白龍堆上,任意傷人,天癡道長如未羽化超升,仍在人間,出面與他周旋,並不是太不合理!所以才畫了代表天癡道長的表記長尾雲拂,不管有用無用,至少奪魂旗在動手之前,必然會存上幾分顧忌,對我們總有利無害!   謝東陽見方百川雖然臉帶愁色,但仍鎮定異常,遂也把生死二字丟開,哈哈笑道:奪魂旗昔年本已威震宇內,二度出世以來,聽那幾樁故事,聲勢更足懾人,小徒與方兄,對他所留信物,居然一個敢拔,一個敢毀,今夜如可安然度過,到得中原,這玉門關巧騙奪魂旗,到足為武林中的一段佳話呢!   方百川只是連連苦笑搖頭,三人把兵刃暗器,一齊備妥手邊,靜坐調神,以待大敵!   一直等到五更將盡,奪魂旗音訊杳然,方百川與謝東陽,深知這奪魂旗向來尋仇殺人,均在三更至五更之間下手,絕無過遲或過早例外!   此時時限將到,人未見來,難道方百川所畫西道表記長尾雲拂,居然有此靈效?   越是只剩下這剎那光陰,方謝二人心情,越是沉重!感覺到每一分一秒,均在死亡威脅之中,且對手過分神奇,從往例看來,來不知其所來,去不知其所自去,連意圖拚死一戰,都有點不容易。   上官靈卻初生之犢,不畏猛虎,他才不管什麼乾坤五絕奪魂旗坐在長凳之上,背倚牆壁,睡得香甜已極!   晨雞一唱,東方微白,二人心內頓寬,知道業已度過一次難,彼此額手稱慶不已!   方百川遠奔新疆之故,就在於求請天山天癡道長!但聽謝東陽說是已先率徒去過,天癡道長不在阿爾金山舊居之內,當然不必再行徒事跋涉,一問謝東陽師徒,並無固定去所,遂邀他們一同先回呂梁山老友皓首神龍常子俊之處,看看其他分頭求助之人請來了多少高手?再作決策!   謝東陽師徒自無異議,三人一齊策馬向東,走到日正當中,正好是在哈拉湖邊一片密林之處。   入林不遠,便看見一顆大樹的樹幹之上,插著一面七寸來長的紅旗,迎風擺拂!旗上所畫的骷髏白骨,觸目驚心,正是昨夜曾使人提心吊膽,但終於未曾對到的奪魂旗,今天居然又在此處出現!   謝東陽這一驚非同小可,勒韁停蹄,向方百川說道:方兄,奪魂旗不是自訂規例,再重的冤仇,也必在每夜三更至五更之間,追魂奪命!怎的此時此地,突現此旗,難道像他們乾坤五絕這等人物,竟也自食其言,破例行事麼?   方百川眉頭深皺,說道:這奪魂旗二度出世以來,行徑較前更為不可捉摸!我們還是   一語未畢,樹林深處,突然傳出一種極細極低,但又一字一字,極為清晰的語聲說道:無知鼠輩!吃了什麼熊心豹膽?拔我神旗之後,居然竟敢撕毀,並還假借天癡老雜毛之名,弄那玄虛!怎不想想,就是老雜毛親自在此,他那點本領,也不過只配唸唸經,捉捉鬼,一樣看不在我的眼內,屢屢犯我規例,死不容道,昨夜我不過因事未來,今日特地抽出片刻光陰,在此相待!閻王注定三更死,決不留人到五更!這幾夜,我因夜夜有事,對你們格外施恩,改在白日行誅,免得死後墜入黑暗地獄,腐草秋螢,不必妄自張致,還是等死的好!須知這種機緣,已太難得,死在奪魂旗下之人,多少是算有點福份的呢!   跟著便是一陣森森陰笑,笑聲就和方才的語音一樣,又低又細,宛若一縷游絲,飄揚空際,但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懾人力量,聽去不由心神皆悸,毫髮齊豎!且笑聲極長,好似從不換氣,並還飄忽無定,忽似在東,忽似在西,忽似就在近身林木梢頭,忽似遠在十丈之外!三人三騎,簡直便如被這笑聲,包圍在內!   方百川、謝東陽自一聞林內語音,便已率領上官靈,翻身下騎,各亮兵刃,護住當胸留神戒備!   林內人語音一停,笑聲一發,方百川、謝東陽萬念俱灰,因為久知這是奪魂旗最著名的勾魂陰笑,不遇深仇大敵,從不輕發!這次大概因是自己撕毀他成名表記,怒極而來,才把一行三人,當作了無比深仇看待!照他往例,勾魂陰笑一停,殺手立至,並還處置得極其慘酷!   但人處必死之地,心境反而泰然,謝東陽拉著愛徒上官靈,招呼方百川,背靠一株合抱巨樹而立,這樣可以免去後顧之憂,專心防禦前方,注意正面攻擊!   奪魂旗所發勾魂陰笑,越笑越低,漸漸到了似有似無程度,方謝二人知道慘辣毒手瞬刻即至,越發納氣凝神,屏息靜慮,隨著飄忽不定笑聲方向,嚴密注視!   上官靈為這奪魂旗,挨了師傅一頓怒罵,早就恨在心頭!此時見他人不露面,就憑一陣森森陰笑,把師傅和方師伯,弄得那等緊張,他那裏懂什麼笑聲一停,毒手立至,竟自高聲叫道:奪魂旗!你是個什麼東西!光會躲在林中鬼笑,有本領的出來比劃比劃!   話完,似乎隱隱約約聽得身後林中,有人低低說了一個好字!   這時,奪魂旗的勾魂陰笑已收,但卻未見有甚毒手發出,只由當空輕飄飄地落下三張樹葉,每一張樹葉之上,均插著一枚三寸金針,金針上面,纏著一條小小紅綢,其中有一條紅綢隨風擺拂,上面赫然又畫的是那使人觸目驚心的骷髏白骨!   三人正在莫名其妙,身後林中,又是一陣笑聲傳出!   但這笑聲,與先前所謂奪魂旗的勾魂陰笑,截然相反!勾魂陰笑是越笑越低,越笑越細,後來所發笑聲,卻是越笑越高,越笑越洪!勾魂陰笑是森冷淒厲,懾人心魄!後來所發笑聲,卻是激昂蒼壯,裂石穿雲!   一陰一陽,一柔一剛,先後兩種笑聲,相映成趣!但也把方百川、謝東陽及上官靈三人,笑了個一頭玄霧,滿腹疑雲,呆呆莫知所措!   高洪長笑一停,先前奪魂旗的那種細如蚊哼,冷酷無情的語音,又自說道:想不到老雜毛居然真在此間,看在你的面上,對此三人,暫寬刑誅,我因急事少陪,老雜毛如若有興,何妨也逛逛中原,找那幾個老不死的,再來一次比鬥,看看這二十多年歲月,彼此可曾閒度?   語音一收,雙方均無聲息,方百川這時才恍然大悟,自己弄假成真,畫了一支長尾雲拂,居然真把西道天癡道長引出!   不由大喜過望,又復靜候多時,林內仍是一片死寂!方百川渴望能得見天癡道長,好邀去為老友常子俊消災解厄!但這久不見出林,恐怕像他們這等奇人,專門喜歡神龍見首不見尾般的故弄玄虛,避不見面,遂趕緊向林內大聲叫道:天癡道長!方百川數千里遠來,有要事相求,道長請出,容我一見!   空林悄悄,那有應聲?方百川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人已早走,不由長嘆一聲,轉身拾起那方才為自己一行,消災度厄的三片樹葉,只見樹葉上所插之三支小小奪魂旗,簡直就是三枚三寸來長的金針,針上捲著少許紅綢,展開看時,紅綢之上,全是畫著同樣的一個骷髏,兩根白骨!   方百川不由向謝東陽搖頭嘆道:賢弟,你我這身功力,自以為業已不弱,那知和這乾坤五絕相較,差得委實太遠!奪魂旗發那勾魂陰笑之時,竟如四面八方,同時並作,憑我們耳目之力,連人家究竟人在何處,都摸不準!這三枚小小奪魂旗,是何時發出!也不自知,若非天癡道長的三片樹葉,作了渡厄仙舟,我們死得豈不太糊塗了?   謝東陽南疆練藝多年,何嘗不是頗為自負?先雖為奪魂旗兇名所震,其實心中原想逼到不得已時,就竭盡胸中所學,拼上一拼,也未必便真準死無救?   但此時親見對方神奇功力,不由寒心,聽方百川驚嘆之語,只好苦笑點頭,心中暗自抱怨,嘯傲南疆,萬人尊敬,像神仙般的日子不過,卻要率徒逛的甚麼中原?上官靈膽大妄為,今後還不知要闖出多少大禍?   兩位老人,因為深知厲害,各在驚心!但那位上官靈,卻反而覺得所遇有趣,向師傅問道:師傅!那奪魂旗到底有幾種?怎麼一會兒長,一會兒短,我在白龍堆上拔的那根,是竹子所作,這樹葉上的,卻又是金針上面,纏著一條紅綢呢?   方百川笑道:你師傅久處南疆,這類事情,恐怕未必有我清楚。奪魂旗共有三種,這樹葉之上,用金針纏以紅綢的,是奪魂旗殺人所用;竹木所製的,是他代表表記;像在旅店牆上所畫,則係示意尋仇,畫一面旗,當夜必到,畫兩面旗,兩日內來,倘若是畫了一面血旗,即表示彼此仇深恨重,被害人必將滿門盡滅,無一能免!   方百川的這一番話,又把上官靈聽得滿腹不服,把兩隻大眼一瞪說道:做人處世,行走江湖,人品第一,武功不過居於次要地位,這奪魂旗如此窮兇極惡,乾坤五絕中的其餘西道東僧南筆北劍四位,怎不把他除去,而留為武林大害呢?   說到此處,突覺後背有物微觸,但方百川、謝東陽均未覺察,上官靈乖巧異常,不動聲色,反手一摸,在衣角上摸到一片樹葉,悄悄揣入懷內!   謝東陽、方百川聽上官靈小小年紀,議論極為正確,絲毫不為強梁威勢所屈,心中均自暗暗讚許,方百川含笑說道:這五位絕世高人,各有怪癖,像方才天癡道長,明明身在林中,不知因甚與我吝見一面?尤其是奪魂旗,生平行事,善善惡惡,無法定評!就像這二次出世以來,皓首神龍常子俊三子遇害,委實神人共憤,但搗毀金蛟盜窟,卻又大快人心,如今奪魂旗飄忽江湖,西道亦在此處,初現俠蹤,倘若東僧南筆北劍,也均尚在人寰,湊湊熱鬧,倒真是一件武林盛事呢!   南疆俠隱謝東陽,聽方百川說至此處,突然把臉上密集已久的愁雲慘霧,一掃而空,揚眉縱聲哈哈笑道:我本來頗為後悔帶靈兒遠遊中原,涉上這場風險!但如今想通,譬如朝露,人生幾何?乾坤五絕二十餘年,不出江湖,如今紛紛現身,雖然把自己牽連在內,卻因此可見識許多高人絕藝,縱令骨化飛灰,也還值得!   方百川本來就暗覺謝東陽往日豪氣凌雲,怎的如今忒嫌穩重?見狀心中略慰,含笑說道:本來賢弟一身武學,迥異凡流,南疆隱跡十有餘年,當更精進   話猶未了,謝東陽苦笑一聲說道:小弟三年以前,靜參移宮閉穴的混元真力之時,偶一不慎岔氣,幾乎把畢生所學,全付東流!雖經朝夕苦煉,生死玄關至今未能打通,不然真想與那奪魂旗,放手一搏呢。   方百川聽他練功岔氣,不由為之咨嗟,但知打通生死玄關,需要極高功力,自己無此能為,遂向謝東陽師徒說道:天癡道長,既然不肯相見,我們何必在此逗留?還是趕往呂梁山皓首神龍常子俊所居的綠竹山莊,商量商量彼此同仇之計!   謝東陽師徒飛身上馬,上官靈故意落後半步,讓方百川、謝東陽先出密林,自己卻乘隙自懷中取出那片樹葉一看,只見樹葉之上,刻著今晚莫睡四字!   方百川繫念老友安危,一路均是快馬揚鞭,所以半日途程,跑了二百多里,以致錯過大站宿處,又在一個小村農家,借居飲食歇息。   臨睡之前,方、謝二老因奪魂旗神秘難防,特地在所居左右前後,細心勘察一遍,雖見屋後是一片山坡,並有小林,但因未發現什麼表記異狀,知道奪魂旗既被西道驚走,短期應該不會再來,也就把兵刃暗器,準備在順手之處,和衣而臥。   昨宵提心吊膽,一夜緊張,今日除了午間那場生死呼吸的奇險以外,又趕了數百里長路,自然勞累神倦,所以方百川、謝東陽,先還只是倚床假寐,防備萬一,但子夜一過,即自然而然的慢慢睡著。   上官靈何嘗不累?但他知道夜來有事,在一投宿尚未晚飯之前,就先略為小睡,此時卻把兩隻大眼,睜得圓圓的注視那刻有今夜莫睡四字的樹葉。   默計梆鑼,三更早已敲過,此時將屆四更,尚無奇事發生,這位對自己飛葉傳書的異人,要自己今夜莫睡,究竟是何用意?   想到此處,不由把懷中師傅獨門暗器紫飛花,及慣用兵刃文昌筆,摸了一摸,小心眼中暗忖,最好奪魂旗今夜再來,在他驕狂自大之下,讓自己用紫飛花,打他一個滿臉飛花,再刺他幾文昌筆,明日好讓師傅師伯,大大驚奇一下!   想得頗覺得意,梆鑼已打四更,上官靈見無事發生,再有一個更次,天光即亮,正在噘著嘴兒掃興生氣,突然聽見沉沉靜夜之中,似有極低人聲,低得簡直若有若無,但卻可依稀辨出語音,說的是:小娃兒,到屋後山坡上來,不要驚醒你的師傅師伯!   上官靈聽得真有人來,不禁精神一震,他也是和衣而臥,遂輕手輕腳地慢慢下床,托起窗戶,縱身而出!   一鉤殘月,幾點疏星,小山坡上黑沉沉地,景色頗為幽森恐怖!   但上官靈毫不畏怯,兩個縱身,便自穿入林中,聽得左上方有人說道:小娃兒膽量真好,你不怕奪魂旗麼?   上官靈循聲抬頭,看見一株大樹的橫枝之上,坐著一個身穿破爛道袍的中年瘦小道士,左手拿著一隻朱紅葫蘆,散溢酒香,右手卻不知在懷內摸些什麼,塞入口中,嚼得津津有味!   遂抬頭答道:奪魂旗也是個人,只兇惡得可厭,有甚可怕?道長吃得真香,給我一點好麼?   縱身一躍,竟也躍上橫枝,在那中年道士身旁坐下。   道士盯他幾眼,遞過一把花生米,上官靈接在手中,入口咀嚼,也不稱謝,卻向道士說道:我知道道長一定就是今天中午幫我們忙,把奪魂旗笑跑的天癡道長,我有點事,求你好麼?   天癡道長自鼻中哼了一聲說道:少年人還不是想學功夫   話猶未了,上官靈便搖頭笑道:功夫我師傅會教,靈兒是覺得奪魂旗太兇太惡,要鬥鬥他,道長能不能幫我想個辦法?   天癡道長,見這上官靈居然不是想跟自己學功夫,而要鬥鬥奪魂旗,不由大出意外,伸手把他周身骨節,微一揣摸,搖頭笑道:奪魂旗何等厲害?慢說你這點功夫,就是你師傅師伯,也差得太遠!   上官靈急急叫道:我有獨步江湖的霸道暗器紫飛花!   天癡道長噗哧一聲笑道:你那紫飛花,雖然是西域紫金所煉,一經出手,靠漫空飛射,無堅不摧,但只能對付普通武林人物,用這種東西去鬥奪魂旗真好像這花生米進嘴一般的有去無回!   上官靈見師傅特賜,許為獨步江湖的暗器之王紫飛花,又被天癡道長說得一錢不值,小心眼中,不由越發不服,眉兒一揚說道:我還會三十六路文昌筆法,能點人身一百零八大穴!   天癡道長看著上官靈那副自以為了不起,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不由微微發笑,但忽然眼珠一轉,好似想起甚事,側臉問道:你也用筆!   上官靈聽出天癡道長口氣,高興得急忙接口問道:奪魂旗是不是怕筆?   天癡道長竟被這天真爛漫的上官靈,逗得忍俊不禁,呵呵笑道:你說得不錯,奪魂旗確實有點怕筆!但不是怕你什麼三十六路文昌筆,而是怕南筆諸葛逸那支天字第一號的驚神筆!   上官靈方把小嘴一噘,天癡道長又道:現在我倒想出一個或者可以使你鬥鬥那奪魂旗的法兒。   上官靈大喜求教,天癡道長笑道:這一路之上,假如再看見奪魂旗的表記,便瞞著你師傅和方百川,在奪魂旗旁邊,畫一支黑桿白毫的大筆,並題兩句詩!   上官靈問道:題什麼詩,隨我自己做麼?   天癡道長笑道:你自己做的不行,要題名排西道東僧後,家在天台雁蕩間。但上一句要用草字,下一句要用隸字,你會不會寫隸字?   上官靈不善隸篆兩體,草書則頗有根底,方待答話,天癡道長微一側耳說道:你師傅與方百川業已尋來,我此時不願見他,你不要說出今夜之事,這粒藥也偷偷服下,另外一本小書借你半年,看看你的福緣造化如何?   說完,向上官靈手中塞進一冊三寸左右的薄薄小書,及一粒靈丹,便自騰身而起,聲息毫無地隱入林木深處!   上官靈此時也聽出夜行風聲,急忙一躍下樹,裝作在林中閒步眺覽夜色!   果然方百川、謝東陽雙雙趕到,見上官靈負手仰眺那斜掛夜空的一鉤殘月,謝東陽不由怒聲叱道:昨夜今午,我們剛度過兩次驚險絕倫的生死關頭,靈兒怎的仍敢不告訴我和你方師伯,便獨自亂跑?   上官靈裝作受了委屈,噘嘴說道:我睡不著,翻來復去的又怕吵醒師傅和方師伯,出來看看月亮,也不會被奪魂旗把魂奪走,師傅怎麼老是罵我!   謝東陽實在拿這膽大淘氣的徒弟無法,一齊回房安寢,次日仍向呂梁山方向疾趕!   途中上官靈偷偷翻閱天癡道長說是借給他半年的那冊小書,只見書上連半字全無,共有十八個坐功人物,但面上神情,卻像像各異!   那粒靈丹,倒有龍眼大小,外裹紅色蠟衣,因製作得頗為精緻,上官靈捨不得就吃,藏在身邊,時時把玩,書卻因一時參詳不透奧妙所在,隨手揣在懷中,竟把一樁武林中人夢寐難求的稀世奇緣,輕輕錯過!   途中心急趕路,往往錯過宿頭,這日馳過甘州,未到涼州,竟在天色已晚之下,遇到大雨,三人淋得周身水濕,謝東陽瞥見路旁三數丈外,樹木掩映之中,有角頹圮牆,遂招呼方百川、上官靈策馬走去。   廟雖不大,卻也不小,但似年久失修,蛸在戶,蛛網生塵,靜悄悄地沉寂已極。   三人把馬拴在廊下,方百川舉步入殿,忽然微噫一聲,瞥見佛座之旁,竟有一人懸索自縊!   縱過一摸,心頭尚有餘溫,謝東陽、方百川對這種急救手法,自極內行,略為推拿,那人鼻中便有微微氣息,但謝東陽觸手此人腰間,發現藏有軟兵刃及暗器之屬,知道也是一個武林人物。   被救之人,年約四旬出頭,悠悠醒轉以後,看了看方百川等人,長嘆一聲,竟又閉目不語。   謝東陽眉頭微皺說道:朋友!江湖中人,饑餐仇人之肉,渴舔刀頭之血,天大的拂心逆事,也不必遽爾輕生!在下謝東陽,這位方百川,彼此全是武林一脈,朋友何故自盡?可能為我們這萍水之交一道麼?   那人對謝東陽之名,似尚陌生,但聽見方百川三字,卻一躍而起,詫聲問道:老人家就是名滿江湖的銀鬚劍客?   方百川正待謙遜,那人臉上突又恢復了頹然無望神色,搖頭自語說道:不行,不行,便有十個銀鬚劍客,也管不了我這   上官靈在旁看這人宛如鬥敗公雞一般的垂頭喪氣,未免覺得太不耐煩,不等他話完,便自插口說道:你究竟遇到了甚麼天大難事?還不快講!要知道強如奪魂旗,我們照樣敢碰敢惹!   那人看了上官靈一眼,苦笑答道:老弟雖然豪氣干雲,但我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奪魂旗,飄忽莫測,喜怒無常,確實惹不起呢!說完雙目一張,神光電射,面上頓時英氣勃勃,翻手一掌,生生把極厚神案,劈下一角,向謝東陽、方百川抱拳說道:二位大俠,請恕我適才心亂失禮,小弟譚孝,忝屬太原   方百川聞言臉上神色也是一變,不等譚孝話完問道:我知譚兄外號鐵掌無雙,是太原龍飛鏢局的副總鏢頭,貴局龍總鏢頭,與方百川誼屬知交,彼此既然不是外人,譚兄究竟所遇何事?快快請講!   鐵掌無雙譚孝眉頭又皺,慢慢自懷中取出一面七寸來長,上畫骷髏白骨的奪魂旗來。   方百川、謝東陽同聲詫道:是他?   鐵掌無雙譚孝,神色凝重地點頭答道:是他!就是這喜怒無常,正邪莫測的奪魂旗!他在仙霞嶺、括蒼山救了我們龍飛鏢局的兩次大難,卻在這甘涼二州之間,毀了我譚孝一生,到底是應該報恩?還是報仇?委實太難衡斷!所以小弟說縱有十個銀鬚劍客,也難管我這件事了!   方百川、謝東陽見又是奪魂旗生事,心中本已極度驚詫,但聽說奪魂旗又救過龍飛鏢局兩次大難,以致鐵掌無雙譚孝報恩?報仇?無法決斷,不由越聽越奇,一迭聲地催著譚孝說出與奪魂旗之間的恩仇究竟!   這時上官靈弄來一些碎木枯枝,在殿內點著,換下濕衣,慢慢烤乾,方百川卻自行囊之中,取出一瓶美酒,遞與譚孝。   譚孝接過酒瓶,咕嚕嚕地喝了幾口,好似心神稍定,微一尋思說道:這話得從浙西仙霞嶺說起,去年臘月,敝鏢局龍總鏢頭親自保護幾位客人,及一筆鏢銀,路過仙霞,不想遇上一幫新上線開爬的仙霞七煞,不賣交情,硬行掠劫,武功並還極強,僅由第二煞醉判褚玄動手,便與龍總鏢頭的一根金龍杖,戰了個不分軒輊!等總鏢頭施展生平絕藝天龍八杖戰敗褚玄之際,七煞即行合手群上,敵眾我寡,總鏢頭身負三處傷痕,眼看萬分危急之時,突然仙霞七煞每人的右腕之上,均中了一根三寸金針,兵刃一齊脫手墜地,金針上面,還纏有紅旗,赫然畫著兩條白骨,一具骷髏!仙霞七煞認出這是名滿天下的奪魂旗,來為龍飛鏢局助陣,不由嚇得呼嘯連聲,抱頭鼠竄,奪魂旗本人則始終不曾露面!   方百川皺眉說道:奪魂旗這種舉措,倒真是為龍飛鏢局,幫了大忙,且解圍而不傷人,行俠而不露面,高明已極,不愧乾坤五絕之稱,但如今行徑,怎又驕狂乖戾,大異其趣呢?   鐵掌無雙譚孝苦笑一聲說道:所以江湖上公推乾坤五絕之中,數這奪魂旗神奇飄忽,不可捉摸!仙霞之事過後不久,龍總鏢頭單騎路經括蒼山,孑然一身,未保任何客貨,居然又遇強仇白髮仙童任豹,要復十年前挨了總鏢頭的天龍一杖之仇,任豹如今拜在綠林第一魔頭,羅浮山萬梅谷笑面閻婆門下,習就一身奇詭武學,五十合外,總鏢頭即感不支,正在危急之時,金光電閃,又是一枚奪魂旗插在地上!白髮仙童任豹倚仗身後有笑面閻婆作為靠山,居然不怕奪魂旗,口出狂言,方想伸手拔旗,密林之內,倏然吹出一陣寒風,白髮仙童便即狂吼一聲,仆地氣絕!鏢頭兩次受奪魂旗深恩,均未見人拜謝,只得把那枚金針,恭恭敬敬地帶回鏢局,朝夕以香花供奉!   方百川向謝東陽說道:賢弟你看奪魂旗二度救我老友獨杖震中州龍子丹龍總鏢頭,及義掃鮑長雄的金蛟盜窟等事,及呂梁山、白龍堆兩地所為   說到此處,忽似想起甚事,眉頭一皺,目射奇光,又向鐵掌無雙譚孝問道:譚兄方才說是龍總鏢頭仙霞嶺遇劫,是在去年臘月,則括蒼山再遇白髮仙童,應該是今歲開春以後了?   譚孝不懂方百川何以問起時日?詫聲答道:總鏢頭括蒼逢仇,是今年正月十一,方大俠問此何故?   方百川以拳擊掌叫道:怪!怪!怪!簡直怪到極點!謝賢弟,我那老友皓首神龍常子俊的三子齊遭奪魂旗毒手,是在元宵以後的十六、十七、十八日,任憑奪魂旗忽正忽邪,神秘莫測,他能在區區五日以內,由浙東括蒼山仗義以後,跑到晉西呂梁山去為非作歹麼?   方百川提出這項問題,謝東陽、譚孝及上官靈等,一齊皺眉苦思良久,覺得實在無法加以解釋,遂仍請譚孝說明他怎樣被這位龍飛鏢局的大恩人奪魂旗,逼得到這廢寺之中上吊自盡起來。   譚孝鋼牙微挫,咳的一聲說道:龍總鏢頭經過這兩次風險以後,深感近來江湖中奇人輩出,自己也年事已高,既可粗堪溫飽,何必再作這刀頭舔血,劍底驚魂的保鏢行業?遂出外結算帳目,並囑咐即日關閉龍飛鏢局!那知總鏢頭剛走,便有客人以重資委託把一箱價值萬金紅貨,送到新疆。此時鏢局牌匾,尚未除下,主顧上門,按規矩不能不應,遂由譚孝作主承擔,保這最後一筆暗鏢,並為慎重起見,不用鏢師,由我獨身一人帶著紅貨,去往迪化交卸。那知走到這甘涼交境之處,投宿旅店,毫無所覺的一覺醒來,貼身所帶的紅貨,業已杳如黃鶴,枕邊卻插著這根奪魂旗,並還留書說是奪魂旗作事向不留人,這回因所獲太豐,才恩施格外,饒我一死!二位大俠請想,慢說奪魂旗幾乎天下無敵,就算能請出高人,與其對抗,難道把他在仙霞嶺、括蒼山對我龍飛鏢局的兩次深恩,就置諸罔顧?但這筆紅貨價值太高,慢說譚孝本身,就是龍飛鏢局也無力賠墊,況且奪魂旗兩救龍飛,譚孝據實歸報是他劫我紅貨,還未必有人肯信!所以這種錯綜恩仇,逼得譚孝越想越煩,只有懸索自盡一了百了!方大俠銀鱗古劍,雖然久震江湖,謝大俠師徒也是一身絕藝,但對譚孝此事,恐怕任何人也必無法為力的了!   方百川、謝東陽聽完果然一齊緊皺雙眉,覺得此事極為難處!   上官靈本來就不怕奪魂旗,自遇天癡道長以後,越發想見見這位名驚天下的神奇人物,究竟是個甚麼模樣?見師傅及方師伯聽完譚孝所說,均自默默無言,遂把小嘴一噘說道:這事也不見得有甚難辦?先把被劫紅貨奪回,然後再設法補報他兩次恩惠,不就好了?   謝東陽微慍叱道:靈兒不許信口胡說!辦法雖然不能不想,但那有你說得如此容易?不提日後報德之事,就說眼前想奪回紅貨,便自萬難,奪魂旗的那一身功力   話方至此,廟外突然有人出聲冷笑,一個清脆口音接口說道:奪魂旗的那點功力,何足為奇?這廟中是誰對他如此懼怯?   此時驟雨未停,雨中疾如電閃般地飄進一條白色人影,身形一現,是個三十來歲的白衣書生,眉目之間,煞氣特濃,貌相在英俊之中,還要加上半個兇字,微拂衣上雨水,閃眼看見譚孝拿給方百川、謝東陽觀看的那支奪魂旗,面色倏然一變,雙睛厲芒閃爍,電掃諸人,沉聲問道:這是奪魂旗的表記,你們之中有沒有奪魂旗,誰是他的黨羽?   方百川、謝東陽先聽此人在廟外答話,覺得口氣太大!此時見面之下,不過是個年輕人物,神態卻如此驕狂,上官靈首先不耐,本待發作,但因聽這白衣書生語意之中,頗對奪魂旗不滿,彼此竟屬敵愾同仇,遂勉強壓氣說道:誰是奪魂旗黨羽?我們也正要找他   言猶未了,白衣書生一陣仰天狂笑,滿面哂薄之色說道:奪魂旗,雖然沒有甚麼大了不得,但你們這般人物,可還不配找他!我問你們,他表記既然在此,是否曾在甘涼二州左近,出現蹤跡。   書生語氣如此驕狂,慢說是上官靈,連謝東陽也怫然生怒,目光凝視白衣書生,冷然道:閣下自視甚高,你是武林之中那派人物?   白衣書生又是一陣狂笑,那副神態簡直傲到無法形容,慢慢自懷中取出一管玉簫,略為玩弄,目光斜睨諸人,一語不答。   謝東陽師徒,久居南疆,對中原武林,隔閡已久,所以不知這支玉簫來歷,但鐵掌無雙譚孝卻在見白衣書生取出玉簫之後,神色驟變,方百川也眉頭微蹙問道:足下是羅浮山萬梅谷笑面閻婆的師弟玉簫郎君潘午?   白衣書生見方百川已然知道自己名號,面上神情,卻無多大懼色,知道對方亦非常人?傲氣略收,點頭說道:老頭兒識得我這管玉簫來歷,總算眼力不錯。隨後又反問一句,你們這一行四人,是那派人物?   方百川伸手一指謝東陽師徒,及鐵掌無雙譚孝,微笑說道:這兩位是南疆隱俠謝東陽,與謝大俠的高徒上官靈,這一位是太原龍飛鏢局副總鏢頭鐵掌無雙譚孝,至於老夫名姓,我既能說出你那管玉簫,你也該認得我這柄銀鱗古劍!   伸手肩頭拔劍,精光閃處,錚然清越龍吟,手中橫著一口劍身滿佈銀鱗的奇形古劍!   玉簫郎君潘午聽見銀鱗古劍四字,又見方百川橫劍在手,銀鬚微飄,目中隱蘊神光,精神矍鑠之極,不禁點頭說道:原來你就是銀鬚劍客方百川,在江湖中,總算還有點名氣!你可知道你這位姓謝的朋友,犯了我羅剎門中的禁忌了麼?   上官靈不知師傅犯了這位玉簫郎君潘午的什麼禁忌,但見方百川那副慎重神情,知道此人也不大好惹,一問之下,方百川告以笑面閻婆、玉簫郎君師姊弟的羅剎門中,向來不容人隨便詢問姓名,詢問以後,則必須接他玉簫三擊!   上官靈聽完,不禁向玉簫郎君潘午,大笑說道:何必要我師傅接你玉簫三擊,你不是要找奪魂旗麼?只要你能躲過我師傅三招,我便替你想條妙策,使奪魂旗自來找你!   玉簫郎君潘午縱聲笑道:中原武林之內,敢對我這麼說話的,真還沒有幾人,好好好,我就領教領教這位姓謝的南疆隱俠!   謝東陽一路上被奪魂旗的飄忽魔影,鬧得心煩已極,如今知道這玉簫郎君潘午,是號稱綠林第一魔頭羅浮山萬梅谷笑面閻婆的師弟,心中也自霍然而動,暗想何不乘此機會,試試自己十餘年南疆練藝所得,是否足與中原武林中這些成名人物互相抗衡?遂納氣凝神,微笑起立,也不取甚兵刃,就用手中尚未完全烘乾的半濕長衫,一捲一擰,向玉簫郎君潘午說道:謝東陽僻處南疆,所學至陋,安敢當大俠之稱,但不自拋磚,焉能引玉?潘朋友你且讓我見識見識羅剎一門的武術絕學!   話完便進步挺腕,以手中擰緊的半濕長衫,向玉簫郎君潘午,當胸點到!   玉簫郎君見謝東陽是用內家束濕成棍功力,以長衫代劍,來勢不疾,卻帶有勁風,心頭不覺微驚,知道這位來自南疆的姓謝之人,決非俗手,武學頗高,不可輕視!   人家遞招這慢,分明含有暗較功力之意,玉簫郎君潘午雖極驕狂,但行家識貨,功凝右臂,氣貫玉簫,足下卓立如山,橫簫往謝東陽當胸點到的長衫之上一格!   雖然玉簫長衫,輕輕一格便開,但兩位大名家心頭,均已雪亮,玉簫郎君潘午暗讚對方以長衫傳力,居然不比自己弱過多少,委實太以難能!謝東陽則深驚這位魔頭內家真力方面,至少要高出自己半籌以上!   知己知彼之下,謝東陽暗忖何必難以討好的鬥滿三招,不如且看靈兒有甚鬼計?能使這玉簫郎君,與奪魂旗相互火拼為妙!   所以在玉簫郎君潘午,面上驕容已斂,口角雖仍帶傲笑,但看出外弛內張,凝神靜待對方二度進襲之時,謝東陽內勁忽收,長衫自展,哈哈笑道:羅剎門武學果然高明,謝東陽得窺一斑,能睹全豹,靈兒快說,你有什麼法兒,使奪魂旗自動來與玉簫郎君潘午朋友見面?   謝東陽收帆得當,及這樣大方的吐屬,不但使方百川暗暗點頭,連玉簫郎君潘午,也頗覺這位南疆隱俠,武學機智,兩皆不俗!   上官靈聞言,把大眼一翻,看著玉簫郎君潘午道:你們這種自以為了不起的人物,最注意甚麼虛名面子!奪魂旗蹤跡,既曾在甘涼一帶出現,則只要找個熱熱鬧鬧的眾目睽睽所在,畫一支玉簫,把奪魂旗壓在下面,再留上時間地點,還怕那奪魂旗不聞風而至麼?不過名震江湖的乾坤五絕之中,可沒有什麼笑面閻婆與玉簫郎君,那奪魂旗尤其心辣手狠,我這辦法是教了你,潘朋友若因此有所不測,被人奪了魂去,九泉以下,卻不要怨我才好!   玉簫郎君潘午,聽完上官靈所說,不但不以為忤,並點頭笑道:小娃兒倒真有一套,嘴皮子也夠刻薄,但乾坤五絕只能嚇唬普通的江湖道,卻嚇不住我們羅剎門中的任何人物!潘午自羅浮遠下甘涼,一來固然為我師侄白髮仙童報仇,二來實因聽說所謂乾坤五絕那五個老不死的蹤跡又現江湖,要找他們分一分高低上下!我生平性情最壞,但不知怎的竟會與你投緣,被你挖苦半天,毫不生氣?方才那個法兒,確實想得極好,不能白勞你花費心思,送你一件小東西,做紀念吧!   說完,探手入懷,拋過七八寸長的黑忽忽一物,上官靈才接在手中,眼前白影微閃,玉簫郎君潘午人已不見!   眾人知道他臨去炫露了一手移形換影的絕頂輕功,此時風雨已停,一看上官靈手中之物,是支連鞘匕首,拔出之後,光華並不強烈,但精芒隱蘊,行家眼中,一看便知決非凡品!   謝東陽覓得一根指頭粗細鐵棍,以匕首輕輕一切,便成兩段,遂交還上官靈,叫他好好珍藏,向方百川微嘆一聲,說道:這位玉簫郎君潘午,也真是一位奇人,不過適才小弟與他暗較內勁,似乎並不勝我太多,以他及他師姊笑面閻婆之力,便想與乾坤五絕一較長短,是否仍嫌狂妄,終於自討沒趣呢?   方百川搖頭說道:賢弟十餘年不到中原,對武林情形,自然稍為隔閡!這玉簫郎君潘午的一身武功,最強的是輕功及八八六十四手漢宮秋簫法,因早年好色過度,最弱的才是真氣內力方面!所以賢弟與他暗較內勁,覺得並不太強,萬一真個動起手來,我們兩人合力,可能還不怕他,倘一對一個,賢弟或許稍好,方百川這柄銀鱗古劍,卻有自知之明,決接不住他那頗為神奇的六十四手漢宮秋簫法!   說到此處,略停又道:何況笑面閻婆孟三娘,武學絕世,又不知高出玉簫郎君多少?內外功力,無不精純,似乎足與乾坤五絕,分庭抗禮!再加上乾坤五絕向來各行其是,絕不合群,所以羅剎門頗有雄心,與這五位蓋代奇人,覓機一較長短!   謝東陽聽方百川說完,眉頭又自微蹙,上官靈卻頗為高興的叫道:方師伯!剛才那玉簫郎君走得雖快,我卻看見他是向東而行,現在雨已不下,我們也趕到涼州,說不定還可以看見一場漢宮簫大戰奪魂旗的精采好戲呢?   方百川見上官靈未對這些一聽便能令人頭痛的窮兇極惡人物,稍露怯懼,不由暗讚此子根骨既佳,膽色又好,再加上一派純真,委實太已可愛!無怪連玉簫郎君潘午,那等驕狂兇暴的魔頭,被他搶白半天,還會自動送給上官靈一柄斬金截鐵的上好匕首!   因大雨既停,這廢廟之內,無可流連,遂向鐵掌無雙譚孝說道:譚兄紅貨已失,總得慢慢設法追回,方百川與龍總鏢頭,交情不惡,亦應代為分憂,且請與我們同行,斟酌情況,再行細定決策如何?   鐵掌無雙譚孝,因奪魂旗兩救龍飛鏢局之中,且供奉了他的長生祿位,但卻在甘涼道上,劫掠自己,委實回到鏢局,據實直陳,尚恐難邀人信!如今方百川仗義相助,又看出謝東陽師徒,武學不俗,還可藉以作證,自然滿面感激之色,連連點頭!   譚孝未備坐騎,謝東陽、上官靈遂師徒雙乘,四人三馬,直放涼州。   涼州即漢武威郡,水草豐茂,土地肥沃,向有塞北江南之稱。四人趕到地頭,下店投宿,便聽得街頭巷尾,議論紛紛,探詢以下,原來玉簫郎君潘午,果然先到,並如上官靈之言,在這涼州城內最高一座寶塔的塔頂之上,掛了一幅上畫漢宮簫及奪魂旗大大的白布,布上並寫著一連三夜,每夜三更,在祁連山玉柱峰腰,吹簫候教!等語。   塔已甚高,塔頂更是絕難攀援,寺僧在一夜之間,便發現塔頂掛著這幅白布,那得不一人傳十,十人傳百的流為神話!   昔時西北風氣未開,民多迷信,真有不少人攜帶香燭,前往叩拜!   上官靈聽說塔並不遠,磨著師傅也去看了看熱鬧,心中便已有了打算!   謝東陽真怕上官靈還要磨著趕上祁連山玉柱峰,觀看玉簫郎君與奪魂旗惡鬥之舉,自己若不答應,顯得怕事,但又委實犯不著平白去涉這種風險。正在心中為難之時,上官靈卻出乎意料的乖得異常,回店便睡,對謝東陽忖度以內的要求,竟自一字未曾提出!   謝東陽見上官靈突然如此老實,心頭反而起疑,以為他想偷偷趕去祁連,故而假睡,特別留神對上官靈,加以臨視。   那知上官靈心眼比他師傅更多,上床便即呼呼大睡,一直睡到四鼓敲過,謝東陽寬心大放,倦然尋夢之時,才自悄悄下床,縱身出店!   筆墨更是日間早已備好,施展輕功,援上塔頂,照著天癡道長所教,在那幅白布之上,又加畫了一支白毫黑桿的大筆,並別出心裁,筆桿懸在上方,筆毫卻將漢宮簫奪魂旗兩般表記,一齊勾卻!   畫完以後,想起還要題詩,遂又在筆桿右方,用懷素草體寫了一句:名排西道東僧後,但寫下句之時,因不善隸書。微一躊躇,竟略違天癡道長所囑,改用章草寫了一句:家在天台雁蕩間!   寫完回店,又復倒頭大睡,次日涼州府內,自然更是疑神疑鬼,議論紛紛,消息傳來,連謝東陽、方百川及鐵掌無雙譚孝,也不願意再走,認為南筆諸葛逸,居然也在涼州,則縱把性命扔在此地,也不能錯過這一場,南筆、奪魂旗及玉簫郎君互較神功,罕世難逢的精采好戲!   祁連山就在涼州南面,玉柱峰挺拔入雲,極為好找!四人選在白日,上峰觀察地勢,見峰腰一片向陽平坦之處,既無積雪,四周林木蔥鬱,又極易藏人,遂料定南筆、奪魂旗乾坤雙絕,及玉簫郎君,可能即在此地較技!   鐵掌無雙譚孝,負責置辦糧水,四人就在峰腰林內飲食歇息,皓月初掛碧空,便各選枝葉茂密的古樹藏身,謝東陽怕上官靈淘氣惹禍,特地攜他共隱一樹,以便看管,方百川與譚孝,也在左近,各自隱藏,並均換了一身與樹幹同色的黑色勁裝,屏息靜氣,默默相待!   高峰難聞更鼓,但武林中人,多半均能觀星辨時,大概二更才過,白衣一飄,林內便閃出了那位羅剎門中的玉簫郎君潘午!   玉簫郎君手橫玉簫,仰望天時,似乎覺得時間還早,自語說道:昨夜奪魂旗未至之因,可能是他不在近處,但今日諸葛逸的驚神筆表記出來,南筆卻是必來!江湖傳言,南筆雖不似奪魂旗飄忽詭秘,但真實功力,乾坤五絕之中,數他最高!彼此素無恩怨,塔頂白布之上,驚神筆把漢宮簫奪魂旗,一筆齊勾,分明挑釁之意極濃,究竟為的是奪魂旗?還是為我!   自語至此,好似獨對乾坤雙絕,心內微煩,咳的一聲,玉簫抖處,閃起無數漩光,林中如秋風蕭瑟,紛紛落葉!   方百川與譚孝,久知羅剎門中這一男一女名頭藝業,雖佩不驚,謝東陽則眼見這玉簫郎君潘午,隨意展露一手簫法以後,才深信方百川所言不虛,因而深恨自己練功岔氣,生死玄關難通,混元真力未成,不然這種盛會之中,照樣可以大大方方地參與一份!   天到三更,玉簫郎君潘午,便即盤膝坐地,倚樹吹簫。簫聲本宜悱惻纏綿,窮哀絕艷,但他偏偏吹出一片肅殺之音,並漸漸越吹越厲,越吹越洪,彷彿把真氣內力,也貫注在簫聲以內,令人聽在耳中,有點心悸神搖,卻缺少應有的和諧音律!   吹奏足有頓飯光陰始畢,玉簫郎君潘午玉簫才一離口,林內另一株大樹之上,突然發出一個陰森森的口音說道:就憑你這像驢鳴狗叫似的簫音,也配約我老人家,來這祁連山玉柱峰頭一會麼?   這種口音,對譚孝陌生,但方百川、謝東陽上官靈三人,卻入耳便知,是與哈拉湖邊森林之中發話者,同屬一人,不由深自心驚,名震江湖奪魂旗確實來不知其所,無聲無息地倏然而至!   屏息靜氣地,偷偷往發出語音之處望去,只見一株高高喬木的極細橫枝之上,坐著一個黑衣之人,身材彷彿又瘦又長,面目卻因背著月光,看不真切。   玉柱峰巍然峭拔,地勢既高,山風自大,黑衣人所坐橫枝,粗不逾指,隨風東西上下,不住動盪,但人卻紋絲不動,如約保持一種悠然自得神態,就好似輕如無物,是枝上原生的絕大樹葉一般!   方百川、譚孝,及謝東陽、上官靈,均頗佩服這奪魂旗來得太已奇妙!自己四人,天未黑前,便在樹上守候,耳目之力,亦自信極強,怎的人上了這高樹枝,居然一個個的毫無所覺?   玉簫郎君潘午,似乎知道發話之人身分,連頭都不抬地,冷笑一聲笑道:寶劍送烈士,紅粉贈佳人,倘若聽我吹簫的是南筆諸葛逸,則潘午何惜高山流水之音?但像閣下這種兇驕狂妄匹夫,連這不成曲調的村里俗腔,都未必配聽,可笑江湖傳言,奪魂旗來去無跡,但在玉簫郎君眼中,卻任你飄忽如鬼,也難以遁形,你不是在三更剛到之時,自東北方悄悄掩來,用潛龍升天身法,上的樹麼?   方謝等人,心中又是一驚,奪魂旗到此,自己毫無所覺,但玉簫郎君潘午,卻連奪魂旗來的時間、方向,及上樹身法,均已看在眼中,可見江湖以內,真是人外有人,武學一道的奧秘深淵,也委實無窮無盡!   上官靈聽玉簫郎君潘午說話那樣難聽,心中頗為高興,以為奪魂旗必然盛怒而下,讓自己看一場想看已久的精采好戲!   那知世間事往往出人意料,所聞奪魂旗平素行徑,何等兇暴驕狂,簡直不容人有絲毫觸犯!但如今靜靜聽完玉簫郎君潘午話後,竟自毫不動怒地發出一陣嘿嘿陰笑,笑畢,呸的吐出一口濃痰,硬把七八尺外,一段粗如兒臂的樹枝,生生擊折,用一種不屑語調說道:世上真有這種不知羞恥之人,硬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以為你在塔頂白布上畫了那一管簫,就能把我老人家邀來此處了麼?我不過看在那兩句名排西道東僧後,家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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