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道:哦?
天帝解釋道:若是有容貌相似的人住在附近,看到那張畫像應該都會看出來雨針是一個丹青妙手,儘管是只憑記憶,畫出來的水晶像總也有八九分相似,那已經足夠。
龍飛追問道:是否有什麼收穫?
天帝道:鎮中有人認出那是葉大娘的女兒,他們進一步追查,發現葉大娘住在鎮後一條窮巷之內,丈夫早死,她本人四五年之前亦已經死亡,而她的女兒葉玲,算年紀應該有二十三四,仍然是待字閨中,以前很少露面,一切所需都是由劉大娘打點,劉大娘死後,她僱了一個老婆子在家中。
龍飛道:那個老婆子又怎樣了?
天帝道:那個老婆子原是住在附近,既無親,也無故,一向依賴鄰居的接濟,人也頗慈祥,卻也很固執,對於風雨的詢問並不肯多說話。
龍飛問道:葉玲不在?
天帝道:從那個老婆子口中不難聽出,葉玲已幾天沒有回家,風在雨引開那個老婆子注意的時候,迅速在屋內搜索了一遍,結果發現了七支長短不同,但劍柄之上都佈滿了手澤的劍。
龍飛道:這是說葉玲已經練劍多年了。
天帝道:風雨跟著追查葉玲的父母,你知道又發現了什麼?
龍飛道:是不是並非武林人。
天帝點頭,道:這你說,事情是不是很奇怪。
龍飛無言歎了一口氣,那剎那,他思潮起伏,突然出現前所未有的混亂。
葉玲的武功那裏得來?她們母女二人的生活是憑什麼維持?
還有葉玲的不在家是不是也太巧合?會不會就是來了這裏?
那個水晶若非鬼魂,會不會也就是葉玲?如果是,她現在又在什麼地方?
會不會仍然留在這裏未走?
龍飛全都不知道。
天帝彷彿看透龍飛的思想,微喟道:我知道你現在心很亂。
龍飛道:嗯
天帝道:老夫此你好不了多少風雨雖然有此發現,對於整件事情並無多大幫助。
龍飛道:除非我們能夠找到了葉玲。
天帝道:杜殺被殺的時候,毒閻羅準備大舉進攻,整座宮殿都是在他的監視之下,若是有人從宮殿出來,相信很難逃得過他的監視。
龍飛沉聲道:這是說,凶手仍然在宮殿之內?
天帝道:這座宮殿地方很多,密室也不少。
密室?
龍飛心頭一念,心頭一寒。
天帝道:而且到現在為止,我仍然未開始搜索的行動。
龍飛無言。
天帝接道:葉玲若真的是兇手,相信也就是你進來的那天晚上所看見的,那個出現在明月之中的女孩子了。
龍飛道:嗯。
天帝道:她也是那天晚上才進來的可能是看見了你與公孫白之後才動身。
一頓又道:對於這個地方她比你熟悉,自然輕易搶在你的前面。
龍飛沒有作聲,像在沉思。
天帝亦沉吟,接道:當然她也許早已藏在宮殿之內,不過這種可能並不高,因為杜殺雖然已斷去雙腳,身形並沒有因之施展不開,至於她耳目的敏銳就更非常人所能及。
龍飛道:不錯,要瞞過她老人家的耳目的確不容易。
天帝道:要找到這個地方同樣不容易,杜殺的被刺,毫無疑問是一個非常精密的計劃,想出一個這樣精細的計劃固然困難,付諸實際行動同樣不簡單,若只憑葉玲一個人,縱然能夠想出這個計劃來,沒有內應,是絕對沒有希望成功的,而沒有內應,根本就不知道杜殺的弱點所在
龍飛一聲微喟。
天帝歎息著接道:整座宮殿除了杜殺之外,就只得翡翠一個人是正常,杜殺當然是絕不會自己設計來謀殺自己,嫁禍他人,她雙腳雖然盡斷,要殺一個人在她來說,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龍飛不能不承認這是事實,道:翡翠的嫌疑無疑最大,可是,殺人總是有動機的,她似乎沒有理由要殺死杜老前輩。
天帝道:動機何在,那要問她本人了。
他忽然一笑,道:到目前為止,我們甚麼都只是懷疑,都只是推測而已,甚麼證據也沒有,這件事說不定真的是水晶鬼魂所為。
龍飛道:晚輩本來就是這樣希望的。
天帝目注龍飛,道:你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對於翡翠公孫白這兩個年青人我也並沒有多大惡感,倘若真的是他們謀殺了杜殺,只要他們肯承認,我也不會怎樣子為難他們。
龍飛道:前輩這番話應該說給他們聽的。
天帝道:他們應該想得到他們都是聰明人。
他歎了一口氣,道:一個人太聰明,有時並不是一件好事。
龍飛點頭,道:有時是的。
一頓接問道:這件事若真的並非水晶的鬼魂作祟,是他們所為,他們若是不承認,老前輩準備怎樣?
天帝反問道:你說我能夠怎樣?
龍飛道:老前輩武功高強,風雨雷電四位前輩隨便一個亦不是他們所能夠應付,要殺他們當然是易如反掌不過晚輩卻以為老前輩不會那樣。
天帝微笑道:我並非一個完全不講道理的人。
一頓又說:他們不承認,由得他們。我現在雖然找不到證據,總有一天能夠找到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龍飛道:到時候
天帝沉聲道:我最痛恨那些欺騙我的人。
龍飛沒有作聲。
天帝又說道:也許我終生都找不到證據亦未可知,但即使如此,他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因為他們每天都難免提心吊膽,每天都得提防我突然找上門來。
龍飛苦笑道:看來一個人還是老老實實的好。
天帝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也不驚這雖然是一句老話,也是很有道理的。
天帝接問道:你可知我為什麼將他們兩人留下來?
龍飛無言點頭。
天帝歎息道:我已經一再給他們機會,希望這一次,他們能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龍飛仍無言,天帝也沉默了下去,也就在這個時候
一聲摻叫突然從殿外傳來!
天帝的眼蓋本來已垂下,突然又張開來,龍飛混身一震,長身而起,失聲道:是公孫白的聲音!
語聲一落,身形立起,往殿外疾射了出去!
天帝一聲:去!身形同時從丹墀上掠下,風雨雷電應聲身形亦自展開,風雨在左,雷電在右,緊伴在天帝的左右。
五條人影,如箭離弦,迅速射出殿外!
殿外沒有人。
龍飛身形一頓,目光一掃,轉向那邊院落掠去!
那邊同樣是沒有人,但方才公孫白翡翠二人卻是留在那邊院落之內。
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從那一聲慘叫,已想到公孫白可能是凶多吉少。
那一聲慘叫實在太慘厲!
他身形如飛,幾個起落便已掠到那個院落,奪門而入。
天帝與風雨雷電緊跟在他身後掠了進去。
他們身形的迅速,本來絕不在龍飛之下,只因為龍飛焦急之下,身形放盡,又是先出動,所以反而給他搶在前面。
一進入那個院落,他們就嗅到了血腥味。
龍飛鼻翅一動,身形一轉,向那邊花叢掠去。
那也就是水晶的埋骨所在。
公孫白仍然在那個水池之中,仍然在石槽旁邊,卻已然倒下!
半側著身子倒在石槽旁邊。
一支劍從他的前胸刺入,後胸穿出、穿心而過!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衣,也濺在水晶那副白骨之上!
鮮紅的鮮血,在陽光下閃動著妖異的光芒,觸目驚心!
骷髏的眼窩,也濺上鮮血。
這無疑是公孫白的血,但令人卻有是骷髏的血的感覺。
甚至令人懷疑這到底是骷髏的血還是骷髏的淚。
血淚在陽光下閃亮,骷髏本來無神的眼窩彷彿也已有了生氣,彷彿在看看公孫白。
彷彿也已有了感情。
充滿了悲哀,充滿了痛苦。
又彷彿充滿了歡樂。
公孫白的眼神也一樣,他的一隻眼睛仍然睜大,在看著那個骷髏。
他的眼中有血,也有淚,血淚仍然未乾。
在他的右手之中,仍然抓看水晶的骨屑。
慘白的骨屑,這時候也已被鮮血染紅,他的左手輕按在劍柄之上,彷彿要將那支劍拔出來,卻是有心無力。
他的生命已完全終結。
沒有人能夠在那穿心一劍之下生存,龍飛只看那一劍所刺的部位,不禁由心底寒出來。
他看見公孫白的屍體的同時,也看見了翡翠的屍體。
無頭的屍體!
翡翠就倒在公孫白的對面,石槽的另一側,一個頭已齊頸給斬下。
鮮血仍然在斷頸之上滲出。
一道血虹在石板上濺開,濺入石槽,在水晶的白骨雙腳之下,繼續濺下去!
那之下,石槽便斜向下伸展,隱約可看見水光!
那條石槽原就是通往湖裡,用為退水之用,翡翠的頭顱毫無疑問,已經由石槽滾進湖裡。
這從鮮血的去向,已可以看得出來。
龍飛看見翡翠的無頭屍體,整個身子更有如浸在冰水之內一樣。
他整個人那剎那都已僵直,生命似乎已離開他的軀殼。
就連他,也彷彿已變成了一具屍體。
天帝也怔住在水池中。
水池雖然一滴水也沒有,他卻也有置身水中的感覺,有生以來他殺人無數,也不知見過多少具屍體。
有些屍體甚至被斬成肉漿。
他卻也是只感覺噁心,並沒有心寒,自幼嚴厲的訓練,已使他的神經變得有如鋼絲般堅韌。
兩次的闖盪江湖,替天行道,他的一雙手已經染滿血腥。
對於屍體,對於血,他根本已無動於中。
現在居然有這種感覺,就連他自己也奇怪。
是不是事情的進展,大出他意料之外,是不是事情太詭異?
那剎那,他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很奇怪,很可怕的念頭。
只是他始終都沒有出聲。
風刀雙眉緊皺,若有所思,雨針的身子在顫抖,雷斧雙手互搓,顯得極之不安,電劍垂下頭,也不知在想什麼。
四個人都顯得有些失態。
他們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身經百戰,殺的人也已不少,可是卻竟然也有置身於冰水的感覺。
天地間剎那陷入一片難以言喻的靜寂中。
六個人全都沒有動,沒有作聲。
這種靜寂已接近死亡,連風也彷彿已靜止。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帝很突然的歎了一口氣,開口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龍飛應聲目光一掃,道:老前輩以為呢?
天帝歎著氣,道:也許我們不該離開,應該留在他們的身邊。
龍飛歎息道:可惜我們都是人,並非神,不能夠預知事情變化。
天帝道:實在是可惜得很。
雨針插口道:葉玲果然是留在這裏尚未離開。
天帝道:嗯。
雨針道:翡翠與公孫白商量的結果,是必準備將事情和盤托出,聽候主人的處置,他們跟著找來了葉玲,或者葉玲本就是匿在一旁,其時才出來,這無關要緊,商量下來,葉玲不同意他們的主張,卻是可以肯定。
天帝道:哦?
雨針道:結果他們之間起了爭執,葉玲突然下毒手,一劍砍掉翡翠的頭顱,再一劍刺入公孫白的心胸。
風刀頷首道:翡翠是出其不意,公孫白心情恍惚,葉玲殺翡翠之後,再殺公孫白,本來就輕而易舉。
天帝捋鬚道:葉玲這個人的存在我們本來仍然是一個疑問,現在大家似乎都已經肯定了。
風刀奇怪道:主人莫非認為除了葉玲之外,還有第二個人的存在?
天帝道:不無可能葉玲和水晶的關係,我們還沒有證據,她的行蹤雖然是未明,平日的舉止也的確很可疑,但未必與這件事情有關係,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兇手是一個女人,目前仍然在這座宮殿之內。
風刀點頭道:主人的推測不無可能。
電劍突然道:會不會是公孫白殺了翡翠之後再自殺?
風刀道:為什麼?
電劍道:翡翠也許是身不由己,到這個地步,她當然不願意再隱瞞下去,公孫白不得已惟有殺死她,但事後一想,自己也難逃厄運,於是自殺了。
雨針道:以我看,公孫白並不在乎生死。
電劍道:這個未必又或者,他目的只是想隱瞞這件事情的真相。
雷斧一直都沒有作聲,這時候忽然插口道:難道他寧可死也要別人相信主母的死亡乃是水晶的鬼魂作祟。
雨針道:也許他是在維護什麼人?
雷斧道:誰?葉玲?
天帝揮手道:大家不要再胡亂推測。
風刀道:那麼我們應該怎樣做?
天帝道:找兇手出來。
風刀道:那個葉玲?
天帝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道:凶手現在相信仍未走遠,你們到處仔細搜索一下!
風雨雷電應聲方自四散,天帝又叫住:慢著。
雨針問道:主人還有什麼吩咐?
天帝道:有兩件事情,你們也莫要疏忽。
雨針道:是那兩件事情?
天帝道:一件是收拾屍體。
雨針道:這個該怎樣才好?
天帝道:準備兩副石棺,一副將公孫白的屍體與水晶的遺骸載起來。
雨針詫異道:將他們載在一起?
天帝點頭,道:他們生不能同襟,就讓他們死能同穴水晶泉下有知,相信也會同意。
雨針歎了一口氣。
天帝接吩咐:搬動水晶的遺骸必須小心。
雨針道:一定的。
天帝目光一落,道:這件事就由雨你來負責。
雨針俯首道:老婢知道怎樣做的了。
風刀接問道:那麼第二件
天帝道:找翡翠的頭顱回來,免得她死作一個無頭冤鬼。
風刀目光落在石槽上,順看血漬往下移,皺眉道:她的頭顱只怕已掉進湖裏,沉下湖底,現在找起來可是一個困難。
天帝道:盡力而為,若是找不到,也就罷了,反正幾天之後,總會浮上來的。
風刀道:嗯!
天帝再揮手,道:你們去!
風雨雷電身形齊展,眨眼無蹤。
院子裏只剩下龍飛天帝二人。
風吹蕭索,吹起了兩人的衣袂,天帝迎風又一聲歎息,道:龍飛,你的心很亂?
龍飛道:亂得很。
天帝道:你看出了什麼?
龍飛道:晚輩看出的,老前輩相信也已看出。
天帝問道:公孫白並非被殺,乃是自殺?
龍飛道:從他的姿勢看來的確比較像自殺。
天帝道:先殺翡翠再自殺你看他,可像是一個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龍飛道:不像。
天帝道:還有他為什麼要將翡翠的頭斬下來?
龍飛道:翡翠相信不是他殺的。
天帝道:葉玲也許是葉玲。
一頓接說道:這個人也許是葉玲,也許並不是,但無論如何,這個人是存在的縱然有鬼魂,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
龍飛點頭,道:故老相傳,的確就是如此。
天帝道:殺杜殺的也必然是這個人杜殺的頭顱,不也是給斬下來?
龍飛道:這無疑是最有效的殺人方法,只一劍便已足夠。
天帝道:奇怪的是公孫白眼看她將翡翠殺死,非獨不阻止,而且還自殺。
龍飛苦笑道:很奇怪。
天帝道:也許他阻止不及,也許這個人對他有恩,他只有引咎自殺。
龍飛道:一件事情如果沒有頭緒,難免有種種不同推測。
天帝道:事情的真相,說不定根本就是另外一回事,我們的推測完全錯誤亦未可知。
龍飛沉吟了一會,道:老前輩有何打算?
天帝感慨已極的吁了一口氣,道:死了這兩個年青人,我很難過他們都是很有前途的,將來有可能比我這個老頭子還有用。
龍飛靜心的聽著。
天帝接道:若是我沒有迫他們,窮追真相,他們一定不會這樣死亡,我本就有意寬恕他們,只要他們承認自己的罪行,可是我這種做法顯然錯了。
他輕歎一聲,又說道:我其實應該大大方方的將他們送出去,那麼他們縱然日後難免會良心不安,最低限度能夠活下去。
龍飛無言。
天帝再一聲輕歎,道:每一個人都會有錯的,我也只是一個人而已。
龍飛想不到天帝竟然會說出這句話,奇怪的望著天帝,道:老前輩
天帝揮手止住,道:你不說我也明白,無論兇手是那一個,這件事也到此為止,一會我叫回風雨雷電,對岸的武士我也會吩咐他們退到一旁,無論是什麼人出入都不要理會,那個人要走就隨便走好了。
龍飛道:老前輩不再追究?
天帝道:這裏雖然只得你我兩個人,但是,我的話並不是只說給你一個人聽的上天下地的諸鬼神,碧落賦千百年的諸祖先,都在聽著,所以你不必懷疑我的話。
龍飛歉然道:晚輩失言,尚祈恕罪。
天帝搖頭道:何罪之有?
龍飛沉吟了一下,道:老前輩的話我明白。
天帝道:你真的明白?
龍飛點頭,道:希望我能夠遇上那個人,告訴他老前輩的決定。
天帝道:希望你能夠。
他仰天吁了一口氣,舉起了腳步,向院外走去。
龍飛目送他消失,然後在公孫白的屍體旁坐下,目光落在翡翠的屍身之上,一眨也都不一眨。
也一動都不一動。
風吹蕭索。
鮮血已凝結,翡翠那一襲衣衫之上,濺滿了鮮血,就像是繡滿了一朵朵紅花。
龍飛的目光終於轉動,在翡翠的衣衫上遊移,彷彿就在數那些紅花。
然後他站起身子,吁了一口氣,舉步向那邊小樓走去。
那座小樓他與公孫白曾隨翡翠進去一趟。
在那座小樓之下,有一個密室。
小樓的門戶緊閉,用一把精雅的銅鎖扣看,龍飛將銅鎖拿在手中,發覺是鎖上。
他記得在當日他們離開之後,翡翠便將那把銅鎖放回原處。
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絲奇怪之色,喃喃自語道:應該沒有人在裏面,除非是另有進口。
語聲方落,他握著銅鎖的手忽一緊。
格一聲,那把銅鎖便斷折,龍飛也有些意外,道:大概日子太久了。
他的雙手旋即將小樓的門戶推開,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撲鼻而來。
看來一些都沒有變動。龍飛舉步走進去。
所有東西都在他第一次進來的位置,並沒有不同。
地上有數行腳印,龍飛也認出那是他們上次進出時所留下來的。
他踏著那些腳印緩步走到那扇屏風的面前。
樓外旭日高照,所以樓內也很光亮,屏風上畫著的那一輪孤月,彷彿在散發著光華,旁邊寫著的那首詩看來也就更清晰了。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龍飛一面吟著,一面轉向屏風後面。
滅燭憐光滿,披衣覓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語聲落處,他的目光亦落在屏風後面的地上。
那之下有一道暗門,龍飛卻不知道如何才能夠將之弄開。
也就在這個時候,衣袂聲響,一個聲音接問道:誰在小樓內?
龍飛應聲道:是晚輩!他認出那是雨針的聲音。
果然是雨針,閃身而入,道:龍公子麼?
龍飛道:晚輩在屏風後面。
我知道。雨針應聲飄身至龍飛身旁,她身形過處,地上也一樣留下腳印。
龍飛目光一轉,尚未開口,雨針已問道:你知道這下面有一道暗門?
龍飛道:翡翠與我們曾經到過下面的密室走一趟。
雨針奇怪的問道:為什麼?
龍飛道:公孫兄一天早上聽到那下面有鐵鍊曳地之聲,翡翠卻說那下面不錯是有一間密室,卻是沒有人。
雨針道:結果是真的沒有。
龍飛點頭道:門戶在外面用銅鎖扣著,樓中地面佈滿了灰塵。
雨針目光一落,道:這些腳印是你們三人留下的?
龍飛道:不錯。
雨針接問道:你看清楚並沒有其他腳印留下?
龍飛點頭道:已看清楚了。
雨針再問道:那把銅鎖是你捏斷的?
龍飛道:是我,在我進來之前那把銅鎖並沒有任何異樣,緊鎖著。
雨針目光一轉,道:四面窗戶俱都在內緊閉,能夠進來的,我看就只有鬼神的了。
龍飛苦笑道:晚輩也不知道怎會突然生出要進來一看這個念頭。
雨針看著他,露出哀憐的神色,歎息道:不關心則已,關心則亂,你的心情其實不難明白。
龍飛道:也許是事情的詭異已使我完全不能自已。
雨針道:也許你真的不該到來這個地方。
龍飛道:可惜我已經來了。
雨針道:既來之,則安之。目光又一轉,道:你不能夠開啟這道暗門?
龍飛道:翡翠將暗門開啟的時候,我不在旁邊看著。
雨針道:其實你要將這道暗門打開也簡單,花多點時間,總會找到開關所在的,但最簡單當然就是我替你將之打開。
龍飛道:有勞老人家。
雨針伸手往旁邊的一條柱子上一按,見方半丈的一塊地面就緩緩沉下去。
一道石階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情形就正如龍飛第一次看見的一樣。
龍飛方待舉步,雨針忽然歎息道:你知道下面這個密室本來是什麼用途?
龍飛道:正要請教。
雨針道:水晶練劍用的,在那座石室之內,只要將燈火滅去,就是絕對的黑暗,經過長年的苦練,水晶已能夠完全習慣黑暗,只要有些微光線,在她已有如白晝一樣,所以在黑暗之中,很少人能夠逃得過她的劍刺殺!
龍飛道:哦?
雨針接道:但是在她臨死之前,她的一雙眼已逐漸失明,毒性發作的時候,她就以劍刺自己,以痛來止痛。
她歎息接道:屏風上那首詩就是她以自己的血寫下的。
龍飛道:她是一個很堅強的女孩子。
雨針頷首道:她是的她所以能夠支持那麼久,公孫白也是一個原因,她希望能夠再見公孫白一面。一頓接道:我們下去。
龍飛拾級而下,腳步沉重,心頭也是。
石級兩旁的夜明珠幽然散發著柔和的光輝。
到石級盡頭,他們就沐在碧綠色的光芒之中。
密室頂垂下來的那盞水晶燈仍然散發著碧綠色的光芒。
密室之中一個人也沒有,一切與龍飛他們離開的時候完全一樣。
龍飛目光一轉,又落在石壁那道血痕上。
雨針目光亦轉動,一面道:石室中沒有人。目光一凝,接道:那也是水晶的血!
龍飛道:又是怎麼一回事?
雨針道:毒性發作的末期,水晶實在忍不住悲呼,慘叫,流淚,主母大概是聽得討厭,索性將她關在這個密室內。
龍飛道:那外面當然就聽不到的了。
雨針道:主母原是準備將她一劍擊殺在這個密室之內,她的劍甚至已經出手,一劍劃破水晶的胸膛,鮮血也就從水晶的胸膛射出,濺在石壁上,若不是我及時趕回來,哀求主母手下留情,主母的第二劍出手,必殺水晶。
她悽然接道:這對水晶也許更加好,她雖然沒有死在劍下,以後的幾天,也是活在痛苦中,始終還是在石室之中毒發暴斃!
龍飛無言歎息,繞著石室走了一個圈,忽然問道:老人家,水晶的毒傷是否真的已無藥可救?
雨針考慮了一下,道:不是,主母所服食的三種藥丸只要每樣給水晶服下三顆,已可以保她一命,只不過傷癒之後,武功勢必盡失,人如白痴。
龍飛追問道:老人家有沒有將這件事跟杜老前輩說清楚?
雨針道:主母在水晶回來之後已經看出,水晶所中的七步絕命針的毒性,與她所中的毒藥暗器非常接近。
龍飛道:它們原就是都屬唐門暗器。
雨針道:不錯,只不過七步絕命針更加毒,而且又射入脊骨之內。
龍飛道:當時杜老前輩又怎樣表示?
雨針道:她認為那麼珍貴的藥物,不值得為一個白痴浪費。
她悽然一笑:她認為這裏的白痴已太多。
龍飛剔眉道:這可是她弄出來的?若非她,宮殿之內非獨一個白痴也沒有,水晶也不會淪為殺手,當然就不會身中七步絕命針這件事發生。
雨針道:主母卻不是這樣認為。她苦笑,接道:主母一直都以天人自居,一直都認為自己是絕不會有錯的。
龍飛搖頭道:那就無話可說了,一個人將自己當做神,又怎會將別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雨針歎息道:對水晶這未嘗不是一種解脫,一個人變成白痴,還是死了好。
龍飛緩緩道:白痴也是人他歎息一聲,道:老人家,你說的也未嘗就不是道理。
他腦海中不禁又浮起珍珠玲鐺那兩個侍女的白痴形像來,一個人變成白痴,活著的確是沒有意思。
雨針看著他,道:無論主母的做法對與不對,事情都已經成為過去,我們又何必談論?
龍飛道:不錯,過去的都已成為過去?
雨針道:主人方才已有話吩咐下來。
龍飛道:可惜人並不是在這裏。
雨針道:你若是不怕累,無妨到處找一找,那個人,也許就只相信你。
龍飛道:好的。轉身舉步,向石級那邊走去。
雨針緊跟在後面,到了石級之上,伸手往柱上一按,暗門軋軋的關上。
龍飛在門前停下,道:老人家,就讓門開著,透透氣好不。
雨針道:我也是這個意思,這座小樓未免太陰森。
她舉步走了出去,一面道:中午石棺可以運到來,希望到時候,已能夠找到翡翠的頭。
龍飛道:希望能夠。語聲很沉痛。
心情更沉痛。
中午石棺果然運到,翡翠的頭顱卻仍然未找到。
找尋的工作一直繼續到黃昏,仍然並無結果。
龍飛也一樣,他已走遍宮殿的每一角落,卻並無任何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