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沉吟了一會,道:是一種黑色的油,來自極西的地方。
龍飛道:哦?鬆開手,小舟向前滑行,轉了一個雙,環顧周圍,就只見一條條的石柱。
火摺子的光芒並不怎樣強烈,但也不需怎樣的強烈。
因為他們目光所能及的範圍並不大。
小舟再一轉,龍飛連方向也都分辨不出,這早已在他的意料之內。
翡翠好像看透龍飛的心意,道:你不用慌張,這些石柱並沒有經過特別排列。
龍飛道:我現在擔心的只是一件事公孫兄的安危
語聲未落,他們就聽到了公孫白的呼喚聲:水晶
跟著又一聲。
每一聲都激起無數的回音,殿底中水晶之聲嗡嗡的不絕。
每一個回音都不同,就像是無數人在呼喚水晶的一樣。
那實在是一種很奇怪的聲響,完全就不像是人聲,倒像是幽冥鬼魂的呼喚。
幽冥鬼魂的呼喚是否如此?龍飛不知道,可是那剎那,他卻生出這樣的感覺。
翡翠聽著輕呼道:莫非他已找到了水晶?
龍飛道:若是已找到,就不會這樣亂叫。
翡翠道:他這樣叫實在不是辦法,水晶循聲不難知道他所在。
龍飛嘆息道:他本來就是要找水晶。
翡翠道:只怕水晶對他已動了殺機。
龍飛道:不知道他與水晶是什麼關係?
翡翠道:他沒有跟你說過?
龍飛道:沒有。你知道?
翡翠點頭,一聲嘆息。
龍飛道:這
翡翠截口道:原則上,水晶應該不會殺他的。
龍飛道:以我看,他對於水晶顯然癡心一片。
翡翠道:水晶對他也是的,否則不會送給他那張羊皮地圖。
龍飛道:嗯。
翡翠道:可是現在的水晶,與昔日的水晶已不同。
龍飛道:你是說
翡翠道:她現在已經是一個鬼所以對於杜殺也敢膽冒犯。
龍飛道:也許她本來就不喜歡杜殺。
翡翠道:也許她生前卻絕對不敢在杜殺面前怎樣。
龍飛道:她化為厲鬼,未必就會喪失本性。
翡翠苦笑道:很難說,她也許與生前並沒有什麼不同,但,難保會想到與公孫白攜手地獄。
龍飛皺起眉頭。
翡翠道:她就是要殺公孫白,相信公孫白也不會反抗的。
龍飛點頭道:說不定。
翡翠道:就正如你的懷疑,那並非水晶,公孫白碰上去,為了維護她自己的安全,也許立即就會刺殺他!
說話間,龍飛手中竿不停。
翡翠忽然道:龍公子,你已聽出聲音的方向?
龍飛搖頭,道:沒有,你呢?
翡翠道:也沒有。
龍飛道:那只有希望,在他遇到水晶之前給我們找到。
翡翠道:事情未必如我所說的那麼惡劣。
龍飛道:你說得不無道理。突然振吭大呼道:公孫兄
霹靂一樣的呼叫聲迅速在殿底傳開去,剎那間回聲四起!
然後他們聽到了公孫白的回答:龍兄?是不是你在叫我?
龍飛急應道:是!你在那裏?
公孫白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龍飛不由苦笑,他知道公孫白並沒有說謊,這就等於公孫白問他,他也一樣的回答不出。
他只有呼道:你千萬小心。
公孫白應道:不用替我擔憂,水晶她
語聲突然一頓,一尖:水晶!
龍飛入耳驚心,脫口道:他是必看見了水晶!
翡翠道:聽來就是了。
一聲驚呼即時傳來!
龍飛一聽,急嚷道:公孫兄,發生了什麼事?
公孫白沒有回答,龍飛連叫幾聲也一樣,手中竿更急,小舟在石柱之間迅速穿插。
翡翠輕聲道:這不是辦法?
龍飛道:姑娘你可有其他辦法?
翡翠搖頭。
龍飛嘆了一口氣,催舟更速,他右手操竿,左手捏著火摺子,面上不由自主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翡翠亦只有嘆氣,她實在很想輔助龍飛,可惜在這裏,連他也束手無策。
小舟迅速的左穿右插,在他們的周圍,除了那些石柱外,卻始終什麼也不見。
龍飛心急如焚。
公孫白那一聲驚呼之後,就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他現在到底怎樣?
龍飛思潮起伏,都盡向不好的方面想去。
他現在倒希望水晶真的是個鬼,那最低限度,公孫白絕不會威脅到她的安全。
人鬼殊途,除非她真的有意要與公孫白同赴地獄,否則應該就不會傷害公孫白。
石柱間陰風陣陣,小舟從水面上滑過,亦發出一陣陣寒人的聲響。
龍飛由心寒了出來,可是他的手仍然那麼穩定,右手操舟如飛,左手高舉火摺子,亦始終那麼穩定。
火光卻並不穩定。
搖曳的火光之下,宮殿底有如鬼影重重。
有生以來,龍飛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遭遇,也從來沒有到過這樣子的地方。
火摺子的光芒由強漸弱,終於熄滅。
周圍剎那被黑暗吞噬,翡翠不由自主的輕呼一聲。
龍飛適時將小舟停下,探袖去取第二個火摺子。
正當此際,黑暗中突然出現了一點碧綠色的光芒。
那一點光芒並不怎樣強烈,但黑暗之中,卻奪目之極。
龍飛目光及處,輕呼道:螢火!
語聲甫落,第二點螢火又出現。
翡翠脫口道:我們划向螢火那邊去。
龍飛道:好!刷的剔亮第二個火摺子,竿一落,催舟駛向螢火飛來的方向。
這片刻之間,螢火已增至二三十點。
小舟駛前了兩丈,在他們的周圍,已儘是螢火,可是仍然沒有公孫白,甚至水晶的蹤影。
龍飛嘟喃道:在那裏?
這句話輸出埠,小舟又一轉,翡翠倏的失聲道:看!
龍飛已看見,在前面不遠,一個人身穿白衣,頭低垂,背向他們,坐在一葉小舟上。
那是公孫白的衣服,龍飛一眼便已認出,脫口呼道:公孫兄!
公孫白既沒有轉身,也沒有抬頭,更沒有回答。
龍飛再呼道:公孫兄,怎樣了?
仍沒有反應,翡翠突然驚呼道:血!
血從公孫白那襲白衣滲出,還看倒不覺,一接近,不難就發覺一團血正在公孫白後背的衣衫緩緩滲開來。
龍飛亦已經發覺,一插竿,小舟迅速的接近那葉小舟,也就在那葉小舟旁邊停下。
他竿交左手,右手一探,搭住公孫白的肩,還未將他的身子拔過來,一股寒意已從他的心頭湧上來。
這時候,他總算看清楚那竟然是一具無頭的屍體。
屍體齊頸斷下,斷口鮮血奔流,因為向前俯,鮮血都流在前面衣襟之上。
他不由自主縮手,那襲白衣就隨他的縮手滑下,赫然就只是披在屍體之上。
白衣滑落,一襲奇怪的衣服就出現兩人眼前。
龍飛並不陌生,翡翠也一樣,他們都認出那是杜殺穿的衣衫。
難道這竟是杜殺的屍體?
杜殺的屍體怎會出現在這裏?還有杜殺的頭龍飛突然有一種嘔吐的感覺。
他並非第一次看見無頭的屍體,但從來都沒有這樣接近。
他也嗅到了血腥,濃重的血腥。
不過他總算沒有嘔吐出來,在他身旁的翡翠卻已經開始了嘔吐。
她的面色病態蒼白,一個身子不停的顫抖,好像隨時都會昏倒。
龍飛伸手將翡翠扶住,道:不要看,將頭別過去。
翡翠很聽話,繼續在嘔吐,嘔吐出來的都是苦水。
龍飛的咽喉不期也生出一陣痲癢的感覺。
可是他始終忍耐得住,左手將竿子一擺,小舟斜蕩了開去。
翡翠即時尖叫了一聲。
龍飛著實給她嘛了一跳,忙問道:什麼事情?
翡翠一個字也說不出,身子不停的在顫抖,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瞪著另一條石柱。
龍飛循她的目光望去,面色立時也一變。
一個人正探頭從那條石柱後面窺望,不是別人。
杜殺!
杜殺滿頭白髮瀑布般潟下,一雙眼睜大,眼中佈滿了紅絲,面色卻蒼白得有如死魚肉一樣。
她的面上一些表情也沒有,眼瞳中也是死氣沉沉的一些生氣也沒有。
那完全就不像是一個人的眼睛,無論是死人抑或活人。
怎麼又有一個杜殺出現?
那葉小舟上的屍體難道並不是杜殺的屍體?
龍飛實在想不通。
翡翠看來也一樣想不通,她顫聲說道:她不是不是已死了。
龍飛倒抽了一口冷氣,道:你沒有看錯。
翡翠道:一定的。
龍飛沉默了下去。
翡翠嚶嚀一聲,縮入了龍飛的懷抱。
她是真的害怕,因為她親眼看見杜殺死在水晶劍下,可是杜殺現在又出現在她眼前。
翡翠近乎呻吟的一聲驚呼,整個身子的緊靠在龍飛的懷中。
嬌柔的肉體,淡淡的女兒幽香,龍飛不由得心頭一蕩,卻只是剎那。
他的目光剎那一寒,安慰道:不用怕!目光卻緊盯著杜殺的面龐。
一聲嬌笑突然從杜殺那邊晌來。
那笑聲實在嬌得很,完全不像是杜殺的笑聲。
笑聲雖動聽,在這個環境,這種倩形下,給人的卻仍是心寒咐感覺。
龍飛打了一個寒噤,忽喝道:誰?
一葉小舟從石柱後駛出,杜殺的頭顱即時飛起來。
只是一個頭顱,齊頸斷去,血仍從斷口滴下,滴在水中。
入耳驚心,龍飛面色鐵青,左手火摺子不覺已起了顫動。
他的手在顫動。
翡翠更驚惶,眼淚忽流下。
龍飛感覺到翡翠的恐懼,又再安慰道:翡翠,有我在,不用怕。
翡翠嗚咽道:我我不怕。
龍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盯穩了杜殺的頭顱。
杜殺的頭顱抓在一隻晶瑩碧綠的手中。
那隻手出現不久,手主人也出現了是水晶!
螢火飛舞在她的周圍,她一手抓住杜殺的頭顱,一手輕拂在水面之上。
小舟幽然從石柱後穿出,駛進另一條石柱後。
她嬌笑不絕,那種笑聲卻越聽,越令人心寒。
龍飛再也忍不住,高呼道:水晶你給我停下。
小舟應聲停下,水晶的嬌笑聲也自一頓,道:你叫我?
龍飛道:是
他心中縱有千言萬語,這剎那竟然有不知從何說起的感覺。
水晶倏然幽幽地一聲嘆息:你不該來的。
龍飛脫口道:為什麼?
水晶道:我的話你全都忘記了。
龍飛道:你是說,我不來,這裏本來很太平,一來就亂了?
水晶道:你都看見的了這還是開始。
水晶道:只是杜殺一個頭顱的鮮血,絕對染不紅這個湖,是不是?
龍飛道:你能否描述白得一些?
水晶道:我應該怎樣說?你也不用等多久就會明白了。
龍飛道:我
水晶又截道:你心中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是不是?
是龍飛忍不住問道:水晶你到底是是什麼東西?
水晶反問道:你說呢?
龍飛一怔,道:是人!
水晶嬌笑,道:你看我可像一個人?
龍飛回答不出。
水晶笑接道:三年前我是一個水晶的精靈三年後的今日我可以說是一個鬼魂。
龍飛苦笑。
水晶接說道:三年前,有兩件事情,我始終放心不下,所以我形神雖然暫滅,最後仍然再凝結。
龍飛道:那兩件事情?
水晶道:一件是公孫白的恩現在總算了結了。
龍飛急問道:公孫白現在
水晶道:我是不會傷害他的,只是他糾纏不休,我只好將他擊昏。龍飛追問道:在那裏?
水晶道:從這裏向前去,在第三條石柱後,你們就會看見他,倒在突出水面的一塊岩石之上。
龍飛道:你沒有
水晶幽怨的望了龍飛一眼,道:為什麼我要騙你?
龍飛道:姑娘,你應該明白我現在的心情。
水晶道:我明白。
龍飛轉回話題,道:還有的一件事?
水晶道:與杜殺的仇恨現在也已解決了。
龍飛道:你與杜殺有什麼仇恨?
水晶淒然一笑,道:往事俱已,何必再提?
她嘆息一聲,又道:我也該走了。
龍飛忍不住問,走去那裏?
水晶道:說你也不會相信。
她的語聲陡沉,道:你也是與公孫白快離開的好。
龍飛道:為什麼?
水晶道:你沒有看見那些鴿子?
龍飛道:那些鴿子怎樣了?
水晶道:鴿飛九霄,天災便快將降臨,你留在這裏,可能會送命。
龍飛道:哦?他實在不明白水晶的說話。
水晶並沒有加以解釋,又道:但你若是離開這裏,翡翠卻非死不可。
龍飛道:怎會的。
水晶道:因為沒有人替她證明杜殺是死在誰手上。
龍飛總算已有些明白,道:我不會走的。
水晶盯著他,嘆息道:你到底是一個聰明人還是一個呆子?
龍飛道:有時我也不清楚。
水晶忽然莞爾一笑,道:無論如何,你總是一個很可愛的男人。
龍飛一怔。
水晶道:一個人只有一條命,無論你如何可愛,都不會例外。
龍飛道:不錯。
水晶道:以我所知你有很多的朋友。
龍飛道:並不多。
水晶道:你隨時都準備為他們死,只要你認為值得。
龍飛並不否認。
水晶又說道:一個隨時都準備為朋友死的人,只是一個好朋友,並不是一個理想的伴侶。
龍飛嗯一聲。
水晶道:女人最需要的是安全,是安定。
龍飛道:有很多男人也是。
水晶莞爾又一笑,道:幸好我並沒有喜歡你。
龍飛又怔住。
水晶隨即道:給你!將手中杜殺的頭顱向龍飛拋去。
龍飛冷不防有此一著,不得不伸手接住。
杜殺的面龐正向著他,龍飛由心寒出來,翡翠更叫了起來。
龍飛不由自主將杜殺的頭顱拋出,拋落載著杜殺那個無頭屍體的那葉小舟之上。
這眨眼之間,水晶那葉小舟已無聲消失在石柱間。
只留下無數點螢火,一聲銀鈴般的嬌笑。
一種難以言喻的惆悵陡然又襲上龍飛的心頭。
他一聲嘆息,又划動小舟。
小舟從螢火之中穿過,向前無聲的滑進。
螢火無聲,鬼火般幽然飛舞在石柱間。
那麼多螢火,小舟從中穿過,難免有幾點撞在龍飛翡翠兩人的身上,翡翠驚呼,龍飛雖然心頭發寒,表面上卻若無其事。
因為他知道,現在他若是露出驚慌之色,只有令翡翠更加恐懼,此外並沒有任何好處。
而且有經驗在先,那些螢火蟲並不會帶給人任何傷害。
所以他心頭發寒,其實只因為那些螢火蟲實在太妖異。
方才杜殺那個無頭的屍體,水晶拋給他杜殺那個頭顱,當然亦不無影響。
他的膽子一向都很大,但將一個人頭接在手裏,今夜卻還是破題兒第一趟。
當時他一樣感覺非常難受,比翡翠甚至只有過之,可是他始終忍受下來。
也許就為了令翡翠好過一些。
能夠這樣保持鎮定,就連他自己也感覺奇怪。
小舟在他的划動之下,飄然穿過了兩條石柱。
第二個火摺子又熄滅。
龍飛取出了第三個火摺子,催舟不停,到他將第三個火摺子剔亮,小舟已又穿過了一條石柱。
火摺子一目,他就看見了公孫白,水晶並沒有說謊。
在石柱後面不到半丈的地方,有一塊岩石突出了水面。
公孫白就臥在那塊岩石的上面。
他的一雙眼睜大,眼中充滿了疑惑,也充滿了悲哀。
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
他已經醒轉,但仍然臥在右上:看見了龍飛到來,也沒有移動,混身的氣力彷彿都已消散。
龍飛將小舟泊在石旁。
公孫白即時道:龍兄。
龍飛忙問道:公孫兄,怎樣了?
公孫白苦笑了一下,道:沒有事,只是被水晶以劍封住了雙肩雙膝四處穴道。
龍飛隨即發覺公孫白雙肩雙膝的衣衫之上都各有一條裂縫。
他手中木竿接起,點在公孫白雙肩雙膝的穴道上,每一下都恰到好處,解開了公孫白被封住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