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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天人神功

水晶人 黃鷹 17175 2023-02-05
  夜未深。   周圍卻是那麼的靜寂,龍飛公孫白卻已習慣。   這個地方整天都是如此,彷彿根本就無人居住。   那些螢火蟲仍然漫天飛舞,難道它們並沒有引起那些天人的注意?   抑或她們根本不存在?   龍飛雖然感覺這似乎並非事實,但事實證明,這並非幻覺。   他抄在手中的那隻螢火蟲毫無疑問,是一隻真正的螢火蟲。   可是他仍然不由自主,再伸手出去抄住另一隻。   那一隻也是真的。   他的雙手都同被螢火映綠。   一隻是真的,兩隻是真的,其餘的應該也是真的了他實在沒有勇氣再伸手去抓那些螢火蟲。   螢火蟲是真的,那個女人也該是真的了,但,人的臉又怎會那樣子?   螢火蟲又怎能夠在人的皮膚內飛舞?

  龍飛忽然生出了一種衝動想將那兩隻螢火蟲納入口中,看看它們是否也能夠在自己臉龐的皮膚內繼續飛舞。   那剎那他忽然感覺那些螢火蟲與一般的不一樣。   可是他卻又看不出不同在什麼地方。   事實螢火蟲到底怎生樣子,他一直都沒有在意,甚至可以說,他從來就沒有仔細研究過這一種昆蟲,就只是,小孩子的時候,捕捉過,把玩過。   螢火蟲為什麼會發光?   他並不知道,對於古籍的解釋,卻也不苟同。   因為有生以來,他發覺古籍對於很多事物的解釋,很多都是錯誤的。   對於螢火蟲的解釋是否會例外?   他雖然不大清楚,但還是心存疑惑。   至於故老相傳,螢火就是鬼燈,他更就覺得荒謬,但現在他的腦海中卻竟浮現出這個念頭。

  那個女人難道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鬼?   這動念的剎那,他不由苦笑了起來。   苦笑著他轉顧公孫白。   公孫白的目光已又落在湖面上,他的眼瞳就像是籠上一層煙,一層霧,看來是那麼的迷濛。   他的神態亦是迷惘之極,彷彿在回憶著什麼。   龍飛脫口呼道:公孫兄,你在想什麼?   公孫白似聽到,又似沒有聽到,夢囈一樣應道:水晶   龍飛試探道:水晶與你到底是什麼關係?   公孫白道:我與她?突然如夢初覺,苦笑。   龍飛盯著他。   公孫白苦笑接道:我也不知道   哦?龍飛不由得一怔。   公孫白還有說話: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應該怎樣說。   龍飛道:那麼她到底是什麼?

  公孫白道:翡翠姑娘的說話你相信不相信?   不相信。龍飛接又嘆息道:可是她又不像在說謊。   公孫白道:她事實並沒有說謊。   龍飛道:你相信她真的是一塊水晶雕琢出來,是一個精靈水晶的精靈。   公孫白點頭,道:我相信,可是我又不能向你解釋清楚為什麼我會相信。   龍飛無言。   公孫白亦欲言又止。   龍飛盯著他一會,道:翡翠說她已經不存在,形神俱滅。   公孫白呻吟看道:可是你我方才都看見她。   龍飛道:你肯定是她?   公孫白點頭。   龍飛目光往湖面一落,嘆息道:也許我方才不應該制止你追下去,但她若真的是一個精靈,你就是追下去,也會毫無所得,況且   一頓道:你的精神體力顯然還沒有完全回復過來。

  公孫白嘆息道:龍兄的好意我是明白的。   龍飛道:還有,翡翠說那些話的時候,態度很認真,不像在說謊。   公孫白好像一直都沒有考慮到這個問題,這時候才突然省覺到,動容道:龍兄這是說,方才我們是是   他一連說了兩個是字,下面的話接不上來。   龍飛替他接下去,道:我們是見鬼的了。   公孫白道:但是   龍飛截道:公孫兄不說我也明白水晶既然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塊水晶的精靈,那便該一如翡翠所說,形神俱滅,什麼都不再存在。   公孫白接道:她既然不是一個人,當然不會變成一個鬼。   龍飛道:可是她方才卻在我們面前出現。   公孫白道:這也許是我的幻覺。   龍飛道:那麼我又該如何解釋?

  公孫白苦笑。   龍飛接道:而且,這並非我的第一次看見她,在我到來那天夜裏,我已經見過她的了。   公孫白道:龍兄當然不會欺騙我的,也沒有這需要。   龍飛忽然嘆了一口氣,道:你現在是否覺得有些昏頭昏腦?   公孫白不能不點頭。   龍飛道:我也是,這裏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人疑幻疑真。   公孫白道:一切都簡直不像是人間所有。   龍飛道:甚至人也是。   公孫白道:難道這真的是天人境地?   龍飛沒有回答。   公孫白忽然嘆息道:但除了翡翠之外,其他的好像鈴鐺珍珠她們一些都不像天人。   龍飛道:的確不像。   公孫白苦笑,道:她們倘若也是天人的一種,再這樣下去,只怕我也有資格做天人的了。

  龍飛明白公孫白的意思,苦笑無語。   事實就是他進來這地方之後,很多時都不免生出一種自己變成了白癡的感覺。   謎一樣的地方,謎一樣的人物。   龍飛本來就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也所以,他現在已感覺到有些苦惱。   到現在為止,他仍然毫無頭緒。   因為他接觸的人,若是高不可攀。就是莫測高深。   杜殺是前一類,翡翠是後一類。   再還有就是珍珠鈴鐺那一類白癡。   嚴格說來,她們當然還不是白癡,然而與白癡的分別,相信也絕不會有多大。   公孫白亦沉默了下去好半晌,才說道:龍兄,我實在很想去見一個人。   龍飛道:杜殺?   公孫白一怔,道:龍兄怎會知道。   龍飛道:只有杜殺一個人,才能夠解開我們心中的疑團。

  公孫白道:只有杜殺。   一頓又說道:翡翠你是知道的了,沒有杜殺的指令,毫無疑問她是絕不會向我們多說什麼的。   龍飛沉吟道:我也很想去一見杜殺。   公孫白道:不知道將會有什麼結果?   龍飛道:很可能,他會立即請我們離開。   公孫白道:我們本就該離開的了。他望著龍飛,沉聲接道:但是他若不給我一個滿意答覆,我縱然現在離開,以後還是會來的。   龍飛道:你那張羊皮地圖,據說是流傳在外面的最後一張,這個地方將會在我們離開之後完全封閉。   公孫白脫口問道:這所謂封閉,不知道又是什麼意思?   龍飛搖頭道:要問杜殺了。   公孫白道:會不會整座宮殿天外飛去,不再存在人間?

  龍飛道:這簡直就是神話的了。   他苦笑接道:但是我卻不能夠肯定告訴你會不會。   公孫白道:這個地方是不是很隱秘。   龍飛點頭,道:但絕非不能夠再找到來,除非這座宮殿真的不再存在。   公孫白道:若非如,封閉這兩個字就完全沒有意思的了。   龍飛道:倒不是。   公孫白追問道:龍兄能否描述明白一些?   龍飛道:譬如說,用人力阻止外人闖入。   公孫白道:這裏的人也懂武功?   龍飛道:倘若那個稱作杜惡的老人,當夜在樹林中殺人所用的是武功,他應該是一個高手。   公孫白道:較龍兄如何?我又如何?   龍飛道:不知道,我沒有與他交手,也沒有見他出手。   公孫白道:天下間龍兄你以為有沒有無敵的武功?

  龍飛又是道:不知道。   公孫白道:這是說,龍兄還沒有見過一個天下無敵的高手。   龍飛道:嗯。   公孫白道:我也沒有見過,所以這裡住的若不是天人,這裏是絕對不能夠封閉起來的。   龍飛沒有作聲,陷入沉思之中。   公孫白道:這所謂天人,也許就只是碧落賦中人的意思。   龍飛道:江湖上傳說,碧落賦中人乃是來自天上,這當然,未嘗不可能是他們的武功高強,一直以來都沒有人打得過他們,由此被神化。   公孫白道:我也是這樣想。   他沉吟接道:彼一時,此一時,當年他們的武功,或者真的能夠天下無敵,現在縱然未退化,亦未必再能夠無敵天下。   龍飛淡然一笑,道:怎樣也好,我們現在都不妨去一見杜殺。

  公孫白道:現在?   龍飛頷首。   說話間,那些螢火蟲已經向湖的彼岸飛去。   它們看似散亂,又似極有規律。   這實在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公孫白也發覺了,道:那些螢火蟲好像久經訓練。   龍飛道:好像是。   公孫白道:螢火蟲也能夠給予訓練?   龍飛道:很難說。   公孫白道:鴿子能夠訓練傳訊,毒蛇在久經訓練之下,也一樣能夠由人支配,以此類推,應該就什麼生物也可以的。   龍飛道:卻沒有聽說過有人能夠訓練支配螢火蟲。   公孫白道:我也沒有。   龍飛苦笑,縱目望去。   螢光在碧綠的燈光中逐漸黯淡,消失。   公孫白也向那邊望去,倏的四顧一眼,道:現在所有螢火蟲都飛走了。   龍飛道:嗯。公孫白道:來得突然,去得也是,不知道它們飛到那裏去?   這個問題龍飛當然也回答不出來。   公孫白接道:我們現在就是說出去,只怕也沒有人會相信。   龍飛搖頭;道:未必!攤開雙手。   在他的雙手掌心,各有一隻螢火蟲,碧綠的螢火之下,他那雙手掌說不出的怪異。   那兩隻螢火蟲都振翅欲飛,可是都飛不起來。   公孫白看在眼內,道:龍兄好高的內功。   龍飛道:公孫兄也一樣做得到。   公孫白道:我若是這樣做,尤其是現在,那兩隻螢火蟲非死不可。   龍飛道:哦?   公孫白道:現在我的內力仍然未能夠凝聚。   龍飛道:看來閻王針果然惡毒非常。   公孫白道:所以我不相信他們來自天上,否則一顆仙丹,已可以完全令我的健康完全回復過來。   龍飛沉吟不語。   公孫白道:不過就是在未中閻王針之前,我的內力亦未到收發如意的地步。   龍飛道:這其中我也是弄巧,否則只憑內力,這兩隻螢火蟲雖然不死,不難免被我的內力震傷。   一面說,他一面將手掌收起來。   公孫白道:龍兄想給杜殺一看這兩隻螢火蟲。   龍飛道:這是唯一的證據,證明我們並沒有說謊。   公孫白道:她若是真的無所不知,就不給她看見這兩隻螢火蟲,也應該知道方才我們的遭遇。   龍飛道:應該是。   公孫白道:甚至她現在應該派人來請我們去一見的了。   龍飛淡然一笑。   公孫白接問道:是了,如何才能夠見杜殺?   龍飛道:翡翠相信可以替我們傳話。   公孫白道:可是翡翠呢?我們那裏找她?   龍飛苦笑。   公孫白沉吟道:那些侍女也許可以替我們傳達。   龍飛道:不妨找她們一試。目光一轉,望向公孫白的房間。   公孫白道:在我的房間外,本來有兩個侍女輪流等候在那裏,可是一直到現在都不見。   龍飛道:也許她們知道你在我那兒,以為有鈴鐺珍珠二人侍候已足夠。   公孫白道:她們能夠想到這些?   龍飛道:我希望她們能夠。   公孫白道:龍兄菩薩心腸。   龍飛道:我們且到那邊去,若珍珠鈴鐺能否幫我們這個忙。   他舉起腳步,公孫白走在他的身旁。   霧氣這時候亦已消散。   周圍仍然是一片靜寂。   在龍飛的房間門外,只有珍珠一個人守候著。   看見龍飛公孫白走來,她的面上又露出那種白癡無異,令人心寒的笑容。   龍飛心中暗自嘆息,在珍珠身旁停下,問道:鈴鐺呢?   珍珠癡笑道:去睡覺睡覺了。   龍飛不得已這樣問:你是否聽得懂我的說話?   珍珠點頭,面上笑容再現。   龍飛緩緩道:我要見你們主人,希望你能夠替我通傳一聲。   珍珠笑容又一斂,道:主人?   龍飛道:也即是杜殺!   珍珠不作聲,一絲笑容也都已沒有。   龍飛再問道:能夠嗎?   珍珠道:你要見我們的主人。   龍飛道:是。   珍珠道:我們主人曾經吩咐下來,如果你要去見她,就去告訴她。   龍飛道:什麼時候吩咐的?   珍珠道:方才我來的時候。   龍飛道:那麼請你走一趟。   珍珠忽然問道:公子你要離開的了。   龍飛奇怪的望著珍珠,奇怪她這樣的問。   珍珠的眼淚緊接流下。   龍飛更奇怪,道:珍珠,怎樣了?   珍珠道:你離開這裏,不會再回來的了,是不是?   龍飛道:我沒有說過現在離開。   珍珠道:主人告訴我們,你離開的時候就會要見她,我們就必須替你通傳。   龍飛恍然大悟,道:我現在並不是這個原因找她。   珍珠道:不是離開你也可以見我們主人?   龍飛道:為什麼不可以?   珍珠回答不出來,呆望著龍飛。   龍飛道:總之,請你替我們通傳一聲。   珍珠呆了好一會,才點頭,忽然道:公子對我們太好了,不離開,我們一定會盡心侍候公子。   龍飛道:天下間無不散的筵席。   這句話珍珠又不懂了。   龍飛看得出,嘆息道:我是說,遲早總要離開,因為我到底不是這裏的人。   珍珠茫然道:公子不是這裏的人,所以公子遲早一定要離開。   龍飛點頭。   珍珠眼淚又流下。   龍飛看在眼內,實在奇怪之極。   為什麼她流淚?難道在這裏沒有人此我對她們更好?   龍飛動念未已,珍珠已含淚轉身,向外走去。   龍飛公孫白目送她離開,並沒有跟上去。   他們也沒有等多久。   回來的並非珍珠一人,還有鈴鐺,在她們的面上已沒有那種白癡般的笑容。   珍珠淚未乾,鈴鐺亦愁眉深鎖。   她們都癡癡的望著龍飛,無限留戀也似。   這無疑就是她們與白癡不同的地方她們都還有情感。   她們也只是將龍飛公孫白送到杜殺當日召見龍飛的那座宮殿之外,就一旁退開。   一聲也不發。   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共作。   爾其靜也,體象蛟鏡,是開碧落。   龍飛目光不覺又落在那面刻著碧落賦的雲壁之上。   公孫白目光亦落下,道:這是碧落賦。   龍飛尚未回答,杜殺威嚴的聲音已從殿內傳出來:你們都來了?   龍飛道:是。   杜殺接問道:是誰要見我?   龍飛道:我們兩人都   杜殺截口道:都進來!   龍飛即舉步走進去,公孫白看在眼內,慌忙亦舉步。   宮殿內燈火輝煌,是那麼華麗。   公孫白顯然亦是從未置身這種地方,不由得左顧右盼,挺直的腰身,不覺躬起來。   也許他已經懾於眼前的環境。   龍飛只是盯著那道異采流轉,瀑布一般,天河也似的水晶簾。   水晶簾後隱約有兩個人,一立一坐。   龍飛看不清楚。   一個是杜殺,一個又是誰?   翡翠?   龍飛沉吟未已,水晶簾後已傳出杜殺的聲音:這是你的第二次進來,也是最後的一次。   龍飛道:打擾老前輩。   杜殺道:不要緊。轉呼道:公孫白。   公孫白應道:在語聲竟顫抖起來。   杜殺道:你已經完全康復,是不是?   公孫白道:是的。   杜殺道:那麼你與本宮的恩怨亦是今日為止,這是你的第一次踏入這個宮殿,也是最後的一次。   公孫白道:老人家   杜殺截道:叫我杜殺!   公孫白怔在那裏。   杜殺接問道:你們要找我?   龍飛道:是。   杜殺道:不是要離開。   不是。   公孫白既然無恙,你們離開也是時候了。   我們   我原已準備明天送你們離開,你們現在到來,亦未嘗不適。杜殺冷冷道:掀開簾子,都給我進來。   公孫白目注龍飛,方待問他該怎樣,龍飛已探手掀開那道水晶簾子,舉步走進去。   他只有跟著。   這一次,沒有殺氣如劍般迫來,龍飛的雙手也沒有落在劍柄上。   掀開簾子他又看見了杜殺這個表面看來慈祥已極的老婦人。   杜殺仍然是高坐丹墀之上。   在丹墀之下,已經有一個人站立在那裏。   翡翠。   龍飛的猜測竟然沒有錯誤。   翡翠盯著他們進來,一些表情也沒有,那一雙眼瞳更就是冰雪一樣。   龍飛很奇怪,也就在這個時候,杜殺手指丹墀下的錦墊,道:坐!   龍飛毫不猶疑的坐下,公孫白看見這樣,也毫不猶疑的坐下來。   杜殺待龍飛坐下,才接道:你們要見我,到底有什麼事情?   龍飛直言道:打聽一個人。   杜殺冷冷的道:水晶?   公孫白一怔,龍飛卻若無其事,道:不錯。   杜殺道:是誰的意思?公孫白?   公孫白點頭。   杜殺目光一轉,道:到現在,你們不死心?   公孫白一聲嘆息,道:我本已死心的了,但   杜殺道:但什麼?   公孫白反問杜殺,道:在下斗膽問一句。   問好了。   水晶她現在到底怎樣?   杜殺道:翡翠不是已跟你說過,她已不存在。   公孫白沉聲問道:這個不存在   杜殺道:就是形神俱滅,甚麼也沒有在世間留下來的意思。   公孫白顯聲道:果真   杜殺冷笑道:從來沒有人懷疑我的說話。   龍飛插口道:老人家何以如此肯定?   杜殺道:水晶本就是我雕刻出來的!   龍飛一怔,公孫白亦不例外。   杜殺即時探手在身旁一個木盤抓起了兩樣東西,一樣是一柄長只七寸,晶光閃耀的銀刀,還有一樣好像是一個白玉玩偶。   她的手接一揮,那個白玉玩偶便向坐在丹墀下的龍飛射去。   龍飛伸手接下。   那剎那之間,他心頭不由怦然震動,那個白玉玩偶箭一樣射來,勢子是那麼急勁,可是一入手,卻竟像杜殺不過是站在他面前,輕輕的將那個白玉玩偶在他的掌心放下一樣。   幸好他及時發覺,及時將凝聚的那股內力散去,否則那個白玉玩偶不難就壞在他手上。   他抓在手中那隻螢火蟲同時飛離了他的手掌,碧綠的一點螢火幽然閃爍半空。   輝煌的燈光之下,這本來不易查覺,可是杜殺翡翠顯然都發覺了,這也許因為她們都正向龍飛這邊望來。   亦當然極有可能,她們的耳目比一般人敏銳,她們畢竟是天人。   她們的目光不由自主也似地在跟著那一點螢火移動,神情都起了很大的變化。   杜殺面寒如冰,慈祥的神情已變得冷酷,一雙眼。彷彿已化成了一雙劍。   出鞘的利劍!   翡翠卻是一面的恐懼之色,櫻唇半張,只差點沒有失聲驚呼。   那不過是一隻螢火蟲,何以她們竟然會如此震驚?   龍飛亦震驚。   那若是內功的表現,杜殺的內功修為,實在上已到了收發由心,登峰造極,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現在反倒希望那只是一種魔術,是天人的一種神功,是自己的錯覺。   更令他震驚的是那個白玉玩偶。   那個白玉玩偶高亦只七寸,比例與人完全就一樣,長衫配劍,一隻手按在劍柄上。   劍柄紋理分明,那隻手亦五指可辨,甚至連指甲亦刺出來。   相貌也一樣雕琢得非常精細。   龍飛目光落在玩偶的面上,不禁由心寒出來。   那個玩偶的相貌,赫然就與他完全一樣,神態活現,栩栩如生!   公孫白亦一眼看出來,失聲驚呼道:這個白玉像怎麼與你一模一樣?   龍飛苦笑,目顧杜殺,道:這個白玉像刻的是是誰?   杜殺這時候的面容已回復正常,道:你!   我?龍飛吃驚的望著杜殺。   刻得不像?   不是。   那你還懷疑什麼?   是老人家刻的。   不錯。   佩服。   杜殺嘆息道:我已經多年沒有動刀的了,無論什麼工作,荒廢太久,總會退步。   龍飛一再打量那個白玉像,道:老人家太謙虛了。   杜殺道:你以為我會說謙虛話。   龍飛苦笑道:這個玉像事實巧奪天工。   本來就是天工。杜殺盯著龍飛,緩緩道:好像你這樣有性格的人並不多,所以我還是忍不住再將刀拿起,刻下了這個玉像。   龍飛道:哦。   杜殺道:這個玉像我本來準備留下,但現在我忽然又改變了主意。將它送給你。   龍飛道:多謝。   杜殺竟然道:你應該多謝我的。接一笑,笑得是那麼奇怪。   龍飛當然看不透,也都猜不透。   杜殺連隨解釋道:你不同水晶,也不同翡翠,水晶本來是一塊水晶,正如翡翠本來是一塊翡翠。   龍飛看看杜殺,看看翡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公孫白亦聽得瞠目結舌。   翡翠難道真的就是一塊翡翠的化身,是翡翠的精靈,並非一個人?   龍飛實在難以相信,他的目光不覺停留在翡翠的面上。   翡翠又已然面無表情。   那剎那,在龍飛的眼中,竟彷彿連一絲生氣也都已沒有。   這到底是杜殺的說話影響,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抑或是事實,翡翠那剎那已經變回一個翡翠像?龍飛不知道。也不敢肯定。   無論他怎樣看,杜殺也一點不像在說謊。   她若是說謊,她說謊的本領無疑是已經天下無雙,就是給她騙死了,也無話可說的了。   龍飛不期生出了這個念頭。   杜殺道:我以水晶雕出了水晶以翡翠雕出了翡翠,除了給她們形像,還賦予她們生命,使她們與常人無異,但,終究是一塊水晶,一塊翡翠而已。   龍飛公孫白怔怔聽著。   杜殺又說道:你不同,你本就是一個人,本就有生命,我是因為看見你,才能夠雕出那個玉像,所以我若是將那個玉像留下來,非獨不能夠賦予你什麼,反而會取去你身上的一樣東西,送進那個玉像之內。   龍飛脫口問道:什麼東西?   杜殺一字字道:魂魄!   龍飛心頭又是一寒。   杜殺道:那時候你一踏出這個地方,就會無疾而終,變成了一個死人,而那個玉像卻會變成一個人一個你,侍候在我的左右。   龍飛苦笑道:看來我真的應該多謝你了。   杜殺道:這到底是幸抑或不幸,我現在雖然知道,卻也不能夠告訴你。   龍飛道:為什麼?   杜殺道:天機不可洩露。   龍飛嘆了一口氣,轉回話題,道:然則水晶的事情,能否透露一些給我們知道?   杜殺道:你們還想知道些什麼?   龍飛道:水晶現在到底怎樣了?   杜殺道:方才你難道並沒有聽清楚我的說話?   龍飛搖頭,道:翡翠姑娘曾經告訴我們,方才老人家亦已說得很清楚,水晶姑娘只不過一塊水晶,現在已形神俱滅。   杜殺道:那麼你還要囉嗦。   龍飛道:那若是事賣,水晶應該就不可能再出現的了。   杜殺道:當然難道她竟然在你們的面前出現不成!   龍飛道:正是。   杜殺斷喝道:胡說!   龍飛道:晚輩並沒有胡說,在晚輩進來的第一夜,在湖的彼岸,在那塊刻著杜家莊的巨石之前,晚輩看見了一個女孩子,背著一輪明月,出現在那塊巨石之上。   杜殺道:哦?   龍飛接道:當時她正在流著淚,輕吟著張九齡那首望月懷遠的詩。   杜殺道: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龍飛道:正是。   杜殺的面色開始變化。   龍飛一面留意杜殺的表情,一面道:我問她為什麼要流淚。   杜殺截問道:她怎樣回答?   龍飛道:因為她傷心,她所以傷心,是因為我到來,我不來,這裏原是很太平,一來就不再太平的了。   他沉聲接道:她卻沒有細說其中的原因,臨走的時候,掬了捧月光給我。   杜殺皺眉道:月光?   龍飛道:當時我竟然忍不住伸手去接,她卻飄然離開了那兒。   杜殺追問道:向那兒走去?   龍飛道:不知道,到我轉過那方巨石的時候,她已經不知所蹤。   杜殺沉默了下去。   龍飛道:這件事我曾經告訴過翡翠姑娘,她卻是一面恐懼之色避開。   杜殺目光落在翡翠的面上,道:是不是?   翡翠無言點頭,面上又露出了那種恐懼之色。   杜殺語聲一冷,道:為什麼你不跟我說?   翡翠顫聲道:我實在不相信有這種事情。   杜殺頷首道:我也不相信。她回顧龍飛。可是你卻也不像說謊。   龍飛道:我說的都是事實。   杜殺雙眉緊鎖,一雙眼睛利劍一樣盯著龍飛。   龍飛苦笑道:可惜她送給我的那一捧月光我不能夠保留著給你老人家過目。   杜殺道:這的確可惜得很。   龍飛道:我雖然很想知道她是什麼人,卻無從打聽,若不是她又出現   杜殺道:她又出現了?   公孫白插口道:在我們面前出現。   杜殺道:你也在一旁。   公孫白道:當時我正與龍飛兄做湖畔散步,欣賞湖上夜景。   當時是何時?   就是在片刻之前。   杜殺冷冷的問道:她是怎樣出現的?   龍飛道:我們方在閒談,公孫兄忽然看見了一隻螢火蟲。   杜殺道:就是這一隻?目光落在方才從龍飛手裏飛出來的那隻螢火蟲之上。   那隻螢火蟲仍然在殿堂中飛舞。   龍飛順著杜殺的目光望去,道:是不是這一隻我又焉能夠肯定。   杜殺道:這是說,跟著還有其他螢火蟲。   龍飛道:很多螢火蟲,一齊向她飛過去,部份在她的頭頂三尺之上結集一起,凝聚成一盞螢燈,她的身上穿著一襲淡青色的衣裘,臉龐不知何故也好像她的衣服一樣,竟然也是淡青色,在螢光照耀之下,晶瑩閃亮,整個人簡直就像是水晶雕出來的。   杜殺盯著龍飛,一聲不發,面色逐漸陰沉起來。   翡翠面上的恐懼之色也更濃了。   龍飛接道:那些螢火蟲一聚即散,流星也似四射,她忽然抓住了其中幾隻,納入嘴唇之內,然後她面部的皮膚,彷彿就變成了兩層,完全通透,那幾隻螢火蟲也竟就在她的面龐內繼續飛舞。   杜殺仍然不作聲。   龍飛望了公孫白一眼,又道:那會子,公孫兄認出了她就是水晶,同她奔過去,她卻翻身跳進湖水之內,消失不見!   杜殺終於道:沒有再現身。   龍飛道:沒有,我們憑欄往下望,始終都不見蹤影。   杜殺道:哦?   龍飛道:那些螢火蟲也連隨向對岸飛去,當時我還以為是幻覺,所以忍不住伸手去抓住了其中兩隻,那竟然是真的螢火蟲。   杜殺道:還有一隻呢?   龍飛將左手攤開,一隻螢火蟲幽然從他的左手內飛出來。   杜殺瞪著那隻螢火蟲,面色一變再變,變得很陰沉,很難看。   翡翠面上的恐懼之色亦已強烈到了極點。   最先飛出龍飛掌心的那隻螢火蟲,這時候正向杜殺飛近。   杜殺目光陡轉,轉落飛近來那隻螢火蟲之上,那剎那,她的眼瞳中突然露出了殺機!   強烈的殺氣旋即從她的身體散發出來。   龍飛立時查覺,公孫白顯然也查覺了,眼睛暴張,盯著杜殺。   在他的眼瞳中,已可以看見強烈的驚懼。   杜殺的右手倏地一抬,屈指一彈,嗤一下破空聲響,向她接近的那一隻螢火蟲突然碎裂!   螢光亦碎滅。   好厲害的內家真氣!   龍飛心頭一凜,公孫白亦聳然動容。   杜殺目光轉向他們,道:你們都看到了。   龍飛道:老前輩內功高深莫測,晚輩有幸,大開眼界。   杜殺道:這不是什麼內功。   公孫白脫口問道:是神功?   杜殺道:還是你懂得說話。   公孫白嘆息道:天人神功,果然非凡。   杜殺冷笑,屈指又一彈,嗤的破空聲再晌,第二隻螢火蟲亦在半空碎裂飛散。   那隻螢火蟲飛離她最少有丈八。   龍飛看在眼內,倒抽了一口冷氣,這若非公孫白所謂天人神功,杜殺內功的高強,實在在他意料之外。   就是這屈指一彈,他自問已經做不到了。   杜殺即時道:這兩隻都是螢火蟲,是真的螢火蟲!   龍飛道:的確是真的。   杜殺沉聲道:螢火蟲雖然是真的,你們卻一派胡言!   龍飛一怔,道:我們   杜殺截口道:你們將螢火蟲帶進來,卻說在這裏看見,以為這就可以騙過我。   龍飛又是一怔,道:老前輩原來一直都不相信我們。   杜殺道:誰叫你們對我說謊,你們這樣做,到底是有何居心?   龍飛嘆息道:老前輩既然是天人,當知我們根本就沒有說謊。   杜殺冷笑道:說得好,這種話已多年沒有人膽敢在我面前說,你們兩個大概活得不耐煩了。   公孫白苦笑道:若是如此,龍兄又何須千辛萬苦送我到來?   杜殺道:我既能救你命於前,亦能取你命於後。   公孫白道:老前輩神功無敵,晚輩還有自知之明。   杜殺道:你身中閻王針,本來是非死不可,現在我讓你活下來,你與本宮的恩怨亦一筆勾消,所以你不觸怒我倒還罷了,否則我就是殺你,也無須顧慮。   公孫白道:晚輩只請老前輩查明白才動手。   龍飛接道:再說,晚輩亦想不出欺騙老前輩有什麼作用。   公孫白道:不錯,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杜殺道:這宮的藏珍難道還不夠?   公孫白一怔,道:宮中的藏珍?   杜殺道:我不能不承認你們很聰明,居然能夠編造出那種謊話,但你們若是以為那就會嚇倒我,可就大錯特錯了。   公孫白嘆息道:老前輩不相信,堅決認定我們在說謊,我們也無話可說。   他回顧龍飛。   龍飛點頭,道:不錯。   杜殺盯著他們,突然冷笑道:看來不給你們一點厲害?你們是絕不會說實話的了。   龍飛公孫白齊皆一怔。   杜殺道:我這老婆子雖然沒有了雙腳,還不是好欺負的。   龍飛公孫白更加詫異,他們到現在才知道杜殺是一個殘廢。   兩人相顧一眼,龍飛目光一閃,突然道:小心!   語聲未落,杜殺身子已然離座,就像是木偶般彈起來。   在她的雙手之中已多了兩支綠玉杖,身形一彈起,綠玉杖抵在雙脅之下,也不見她雙手怎樣動作,身形已飛舞在半空!   羅裳之下空空蕩蕩,她果然是已沒有了雙腳!   她的動作並不激烈,可是身形一在半空,滿堂燈火立時紛搖。   一股濃重的殺氣同時排山倒海般向龍飛公孫白二人當頭壓下。   公孫白劍柄已在握,卻不知拔劍出鞘還是不拔劍出鞘的好。   龍飛也大感躊躇,但當機立斷,一聲:拔劍!自己的長劍已然飛虹一樣出鞘!   杜殺即時一聲暴喝:大膽!大鵬一樣撲下!   滿堂風聲呼嘯,龍飛公孫白兩人的衣袂頭巾盡皆獵獵飛揚!   兩人心頭大駭!   杜殺的雙杖連隨左右向兩人攻到!   右杖凌空三點,一點三個變化,三點連插龍飛的九處穴道,分毫不差!   這認穴之準確,出手之迅速,實在是嚇人!   龍飛倒踩七星步,身形飛閃,一連七個變化,才讓開這支綠玉杖的攻勢。   杜殺的左杖同時攻向公孫白,亦是三杖九式,分點公孫白九處穴道上。她的左手與右手同樣靈活迅速!   公孫白的劍已出鞘,他也想只避不擋,可是他連閃七杖,第八第九杖已非用劍擋不可!   他身中閻王針,雖然已痊癒,但氣力尚未完全回復正常,再加上餓了幾天,武功最多得原來的六成,何況他本身武功與龍飛本來就有一段距離!   劍杖一接實,他只覺一股奇大的力道從劍上透過來,叮叮的兩下劍杖交擊聲中,整個人被震得離地倒飛出半丈之外!   他半身兀自打了一個轉,才穩定下來,一張臉已變得蒼白。   杜殺身形凌空未下,陡然風車般一轉,雙手暴長,雙杖攻擊範圍更緊,左右再襲向龍飛公孫白兩人!   龍飛長劍斜挑,一聲:得罪!劍勢展開。   一劍七招,一招九式,七九六十三劍刺出,織成了一道劍網,迎向杜殺攻來右杖!   杜殺目光及處,一聲:好!原攻向公孫白那支左杖突然飛回,亦攻向龍飛。   她雙杖交替,身形在半空陡低,雙杖剎那間連點百杖!   龍飛的劍網剎那盡被撞散,杜殺的雙杖毒蛇一般鑽入,襲向他身上二十四處穴道!   龍飛雖驚而不亂,劍隱肘後,身形施展至極限,閃躍騰挪,霍一伏,劍從肘下一轉而反刺,正好將杜殺最後一杖挑開!   杜殺身形竟然未落地,反而又向上拔了起來,她內功高強,身形變化的迅速,簡直已登峰造極。   這到底是否武功?連龍飛也不敢肯定了。   匹練也似的一道劍光即時從旁飛來,襲向杜殺的左脅!   是公孫白的凌空一劍!   杜殺冷笑,左手綠玉杖的杖頭離脅飛出,正敲在公孫白那支劍的劍尖之上!   叮一聲,公孫白那一劍的劍勢立時完全被敲散,連人帶劍被震開。   杜殺身形疾追了上前,那支綠玉杖一轉,杖端又抵住了公孫白那支劍,一穿一挑!   公孫白驚呼未絕,人劍已被挑得凌空疾翻了兩個觔斗。   杜殺身形杖勢竟未絕,再追向公孫白,這一次,那支綠玉杖毫無疑問已可以擊在公孫白的身上!   也就在這個時候,龍飛人劍已凌空飛來!   他的神與氣,氣與力,已融合在一起,身形數易,長劍連變!   那支劍與他的手彷彿就是一個不可分離的整體,變化之迅速,匪夷所思!   杜殺的變化卻顯然更迅速,那種迅速已不是任何字句所能夠形容!   龍飛的劍勢貶眼間又已被杖勢迫死!   激烈的殺氣,激烈的勁力,排山倒海般湧來:龍飛從來不知道恐懼,這時候竟然恐懼起來!   她難道真的是天人,不是凡人!   龍飛不由又生出這種感覺。   他有生以來,的確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功!   杜殺的綠玉杖迫住了龍飛的劍勢,立即尋隙抵暇,展開了襲擊!   龍飛不能不倒退,他的劍已完全施展不開來!   霍霍霍破空聲響中,龍飛的身形飛鳥般倒退!   一退兩丈,連退三次!   杜殺的身形卻是像離弦箭一樣,三支箭!   一凝又射出!   幸好她仍需一凝才能夠再射前,否則龍飛已被她這支人箭射中!   三退之後,龍飛身形已著地,正好在那道水晶簾之前!   他的左手從腰間一抹一揮,九枚金環如連珠箭般射出!   小心暗器!他仍然不忘警告之一聲。   杜殺人在半空,眼看便落下,腰身一躺,又倒翻了起來!   金環寒光飛閃,杜殺兩條綠玉杖寒光中疾轉,叮叮聲響中,寒光飛逝,杜殺身形卻未停,風車般凌空再一轉,落下,正好落在她原來坐著的地方。   她也就原來那個姿勢坐下。   殿堂中立時回復寂靜,死亡一樣的寂靜。   杜殺的神態亦回復原來,就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兩支綠玉杖仍然握在她手中,左四右五,串著龍飛那九枚金環。   龍飛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杜殺目光落在龍飛的面上,倏的淡然一笑,道:一劍九飛環果然名不虛傳。   龍飛嘆了一口氣。   杜殺雙手猛一震,道:給回你!九枚金環從左右綠玉杖中飛出,向龍飛射出。   來勢既不急,也不動,似並沒有傷害龍飛的意思。   龍飛左手伸出,連換幾個姿勢,叮叮聲中,先後將那九枚金環接下。   杜殺即時道:憑你們的武功,絕不是我的對手。   絕不是。龍飛不能不承認。   杜殺道:你既然知道,卻竟敢放肆。   龍飛道:老前輩苦苦相迫,晚輩不得不放肆。   杜殺道:你說我不是。   龍飛道:晚輩事實並沒有說謊。   杜殺道:這難道真的是事實。語聲變得很陰沉。   龍飛道:這到底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杜殺啞聲道:你們是否相信我說的話?   龍飛道:老前輩是否指水晶已經不存在?   杜殺道:是。她一字字道:這若非事實,天誅我!地滅我!   龍飛公孫白聳然動容。   好像杜殺這種人,毫無疑問是絕對不會隨便在別人面前這樣說話。   難道水晶竟真的已經不存在?形神俱滅?   那麼他所見的水晶又是什麼?   龍飛公孫白動念間,面色都變得很難看。   杜殺盯著他們,目不轉睛,忽然道:這世上難道真的有鬼?   龍飛公孫白聽說齊皆怔在那裏。   杜殺竟說出這種話,實在大出他們意料之外。   那剎那之聞,杜殺亦好像發覺說錯了話,立即將嘴巴閉上。   可惜說出口的話,就像覆水一樣,是收不回的了。   龍飛奇怪的望著杜殺,好一會,道:老前輩不相信有鬼的存在?   杜殺道:不相信。   龍飛道:也肯定?   杜殺回答不出來,她忽然嘆了一口氣,目注龍飛道:你那方面又如何?   龍飛道:不相信,卻也不敢肯定,因為我從來都沒有   話說到一半,倏的又住口。   杜殺看在眼內,道:看來,你真的並沒有說謊。   龍飛苦笑道:那我們是真的見鬼了。   杜殺不作聲,面寒如冰,那個身子不知何時已微微顫抖起來。   她的眼瞳中,隱約也流露出了恐懼之色。   龍飛看在眼內,心中實在奇怪之極。   她好像也在恐懼,難道天人也怕鬼?   杜殺好像看得出龍飛在想什麼,嘆息道:就算是真的有鬼,也嚇不倒我!   她緩緩放下雙手的綠玉杖,道:好像我這種惡人,就是惡鬼也退避三舍。   龍飛無言,心頭卻在回味杜殺那些說話。   杜殺沉聲又說道:而且她即使化為厲鬼,第一個要找的也該不是我。   龍飛道:那應該找誰?   杜殺道:也許他。目光落在公孫白面上。   公孫白道:我倒是希望她到來找我。   杜殺冷笑道:想不到你竟然多情如此。   公孫白沉默了下去。   杜殺道:水晶早不出現,遲不出現,偏就在你們到來的時候才出現,這倒是奇怪得很。   龍飛道:也許真的一如她所說,我不來,這個地方是那麼太平,一來了,就不再太平下去。   杜殺道:嗯。   她沉吟了一下,道:你既然已來了,那也沒有辦法,反正這個地方已太平太久,甚至我,也已活得太乏味。   龍飛不作聲。   杜殺緩緩的閉上眼睛,沉默了下去。   殿堂中於是又回復寂靜。   死亡一樣的寂靜。   龍飛公孫白,甚至翡翠都奇怪的望著杜殺,似乎都想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   杜殺突然間狂笑起來。   這種笑聲令到他們的耳朵實在不好受。   整座宮殿竟然為之震動,那些樑柱就像是被無數的錐子穿透,隨時都會倒塌的樣子。   龍飛公孫白都有這種感覺。   這難道又是天人神功,並非內功的表現?   龍飛倒希望不是。   因為這若是內功的表現,杜殺內功的高強已不是可怕這些形容詞所能夠表達。   這個老婦人有時候簡直就像是一個瘋子。   龍飛又生出這種感覺。   尖銳的笑聲箭一樣傳出了殿堂,侍候在殿堂之外的鈴鐺珍珠亦為之花容失色,畏縮在一起。   這笑聲繼續箭一樣遠傳了開去,射向湖彼岸。   今夜也有月。   月已缺。   在湖彼岸刻著杜家莊那塊巨石之上,又出現了一個人。   不是掏一把月光送給龍飛,不是綢緞一樣潟入湖中消失不見的那個水晶。   那個人非獨一些詩意也沒有,坐在石上,簡直就像是一個來已地獄的幽靈。   他當然不是一個真的幽靈,卻真的是一個閻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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