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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回 驚悚

無翼蝙蝠 黃鷹 16212 2023-02-05
  夜更深,風更急,刀一樣刮面生寒。   司馬東城不覺以手加頰,接道:小蕭,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到?   蕭七道:是不是殺人的那柄刀?   司馬東城接問道:那柄刀怎樣?   蕭七道:從傷口看來,刀身比較一般的薄很多,而且常彎。   司馬東城道:不錯說下去。   蕭七道:說到鋒利這方面,毫無疑問也是在一般之上。   司馬東城道:換句話,這毫無疑問,是一柄寶刀!   她輕嘆了一口氣,接道:江湖上有名的寶刀以我所知一共有十九柄,其中過半都是彎而薄,我們若是從這方面著手調查,也許會有些收穫。   蕭七接說道:只怕不容易。   司馬東城道:當然了,這些刀的主人無一不是高手之中的高手。

  蕭七道:而且脾氣都非常怪異,一個不討好,人頭便落地。   司馬東城笑笑道:這其實也不能夠完全怪他們,任何人得到了一柄寶刀,脾氣都難免變得怪一些。   蕭七道:因為任何人都得提防,日久雖免就變得多疑易怒。   司馬東城道:其實並不是每一個找到去的朋友都是覬覦那一柄寶刀,就是他本人,亦不是一刀在手,就能夠無敵天下。   蕭七道:可不是。   司馬東城道:奇怪的就是,想得通這個道理的人竟是那麼少。   蕭七道:也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不惜千方百計,要弄一柄好的刀,好的劍在手。   司馬東城道:那你得小心的了。   蕭七詫異的道:小心什麼?   司馬東城道:你那柄斷腸劍,豈非也是一柄寶劍?

  蕭七道:卻是到現在仍然沒有人動我這柄劍的主意。   司馬東城笑道:那大概是他們都明白,雖然有斷腸劍在手,不懂斷腸劍法,也是沒有用。   蕭七道:果真如此,我更非小心不可。   司馬東城道:你是擔心他們動你的主意?   蕭七道:嗯!   司馬東城嬌笑道:你就是不懂斷腸劍術,沒有斷腸劍在手,他們也會打你的主意,好像你這樣英俊的男人本來就不多。   蕭七道:大姊又取笑我了。   司馬東城道:我說的可是事實。   蕭七嘆了一口氣。   司馬東城道:你也無須嘆氣,這不是一件壞事。   蕭七轉回話題,道:大姊,以你看,我們是否真的可以從那方面著手調查?   司馬東城道:沒有這個必要。

  雷迅一旁插口道:兩位有麻煩,雷某人可不怕。   司馬東城道:這不是怕不怕麻煩的問題。   雷迅插口道:姑娘方才不是說,從那方面著手,也許會有收穫。   司馬東城道:現在我已經想清楚,那些用刀的好手與這件事情應該都沒有關係。   雷迅一怔,道:應該?姑娘憑什麼說得這樣肯定?   司馬東城道:他們現在的情形,多少我都知道一些,有幾個已經死亡,仍然在世的,不是住得太遠,就是以俠義之名重出江湖。   一頓又接道:在生的這些用刀好手,住得最近的一個,離開這裡也有數百里。   她轉顧蕭七道:以其從這方面著手,到不如從動機那方面找線索。   動機?蕭七沉吟起來。   司馬東城道:這看來雖然是瘋子的所為,但瘋子又怎會有這麼縝密,這麼困難的計畫,那既然不是瘋子,當然就該有動機。

  蕭七道:大姊以為動機可在?   司馬東城道:我原以為動機在嫁禍於你,但細心一想,這個可能,並不大。   蕭七道:又何以見得?   司馬東城道:好像你這樣的人,無論走到什麼地方都一樣惹人注目,這件事看非你的所為,你要證明自己當時並非在兇殺現場,實在很容易,而且對方也應該知道語聲一頓,目注雷迅、韓生道:雷韓兩位英雄並非不明事理的人。   雷迅聽說不由老臉一紅,韓生咳一聲,接道:最重要的是,憑我們兩人,絕非蕭兄的對手,他沒有理由找我們來對付蕭兄。   司馬東城道:所以這件事,與小蕭應該沒有關係。   雷迅道:蕭兄給小女的那封信   司馬東城道:當然是假的了,目的不外將令千金引到天龍古剎去。

  雷迅皺眉道:我可是從未聽說過小女與蕭兄是好朋友。   蕭七插口道:令千金與我只是一面之緣。   司馬東城道:一面已經足夠了。   蕭七一怔道:大姊這句話   司馬東城道:見過你一臉的女孩子只怕很難將你忘記,若是已經見過你一面,接到你的信,不赴約的女孩子,只怕百中無一。   蕭七無言。   司馬東城轉顧雷迅道:令千金只怕也不例外。   雷迅亦沒有作聲。   司馬東城目光又落在那些屍體之上,道:以這個殺人兇手的武功,在擊殺眾人之後,才對付令千金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卻是寧願先將令千金誘離這個地方,可見得他實在不想令千金受到任何的傷害。   雷迅道:這是說,那廝殺人的動機完全是在小女的了。

  司馬東城道:應該就是。   雷迅道:為什麼?   司馬東城笑笑道:這要問那個人了。   雷迅苦笑。   韓生這時候忽然插口道:這附近也有一個用刀好手。   雷迅脫口追問道:誰?   韓生道:大哥應該記得的。   雷迅一怔,失聲道:蝙蝠!   一頓接問道:你是說蝙蝠?   韓生點頭,蕭七卻問道:那一個蝙蝠?   這句話出口,他就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詫聲道:是不是那一個無翼蝙蝠?   韓生道:江湖上也只有那一個蝙蝠。   蕭七道:聽說他是一個用刀的好手,所用蝙蝠刀是件鋒利無匹的寶刀。   韓生道:蝙蝠刀削鐵如泥,薄而彎!   蕭七道:這豈非   韓生道:正就是兩位所說的那種人,只可惜

  司馬東城替他接下去,道:這個無翼蝙蝠已經不存在。   蕭七道:已經死了?   韓生道:已死了多年。   雷迅接說道:是死於江南八大高手圍攻之下,那一戰,八大高手七人喪命,只剩下一個司馬中原。   司馬東城道:也就是家父。   雷迅、韓生齊皆一怔,韓生連忙道:失敬。   司馬東城淡然一笑,道:那一戰家父也受了很重的傷,半年不到,便自病歿。   蕭七道:那無翼蝙蝠果真如此厲害?   司馬東城頷首道:當時江湖中人聞名色變,合江南八大高手之力,尚落得如此收場,也就可想得知了。   蕭七道:聽說那無翼蝙蝠好色如命,當時不少女孩子為他誘拐擄劫,不知所終。   司馬東城道:這也是事實。

  雷迅以手加額,道:幸好他已經死在江南八大高手的圍攻之下,否則,現在可教我擔心了。   韓生嘆息道:小弟也就是因為發覺這件事情甚似蝙蝠當年的作為,才會想起這個人。   司馬東城道:方才我也曾想起這個人,就因為知道絕對沒有可能是這個人的所為,才沒有提出來。   雷迅道:因為這個人已經死亡,他生為惡人,死亦難免成惡鬼,但既已為鬼,縱然再兇,也絕不可能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這種事情來。   韓生詫異道:大哥也相信鬼神之說。   雷迅搖頭道:不相信。反問道:除了無翼蝙蝠你還想到什麼人?   韓生苦笑道:沒有了。   雷迅長嘆一聲,道:我倒希望這件事是無翼蝙蝠的所為,那麼鳳兒也還有一線生機。

  司馬東城道:就是與無翼蝙蝠無關了,令千金目前應該仍然是安全的。   韓生道:不錯,那廝若是要傷害鳳兒,乾脆在這裡下手就是,那用得著將鳳兒騙去天龍古剎?   司馬東城目光一閃道:我們現在該走一趟天龍古剎了。   韓生道:天龍古剎就在楓林的出口,片刻可到!唰地翻身躍上了馬鞍。   雷迅更就是急不及待,上馬開鞭,往前疾奔了出去。   司馬東城即時身體一晃,亦掠進了車廂。   也不用她的吩咐,馬車已向前駛出去。   蕭七連忙亦躍上座騎。   車馬聲又刷破靜寂的長空。      夜風蕭索,眾人的心頭更加蕭索。   雖則是夜深,看不見兩旁的楓紅,但他們仍然感覺到那股秋深的蕭索。

  車馬沒有多久就已出了古道。   蕭七雖然到過洛陽多次,對於城外的環境並不熟悉,所以一路上都是緊跟於雷迅、韓生兩人的後面。   雷迅、韓生雖已多年沒有走鏢,但洛陽一帶的情形卻還記得很清楚。   天龍古剎當然亦不會凌空飛去。   月光照耀下,天龍古剎更顯得陰森。   雷迅在古剎之前勒住座騎,皺眉道:怎麼破爛成這樣子?   蕭七一面勒住韁繩,一面問道:這就是天龍古剎?   雷迅點頭道:也只有這一座天龍古剎。轉對韓生道:二弟,上次我們經過的時候,一這座古剎豈非仍然是很好的。   韓生苦笑道:大哥大概忘記了我們最後一次經過這裡是多年之前的事情。   雷迅思索著道:五六年也有了,日子過得真快。   他不由嘆了一口氣。   韓生道:像這種長年失修的古剎本就隨時都會倒塌的。   說話間,司馬東城已經走下車來,一面走上前,一面道:你們呆在這裡幹什麼?   雷迅應聲唰地翻身下馬,皺眉道:看來我真的已經老了,也所以才會有這許多感觸。   他說著大踏步往古剎內走進去。   韓生只恐有失,忙下馬跟上去,左右四個鏢師手掌燈籠,亦有上前。   司馬東城手扶著蕭七的肩膀,道:小蕭,我們也進去。   蕭七點頭,道:小心腳下!   司馬東城失笑道:你當我是六七十歲的老太婆了。   蕭七道:剎內野草叢生,一個不小心,就會給刺傷。   司馬東城嬌笑道:到底是我的好兄弟,沒有拿蛇來嚇我。   話口未完,前面雷迅忽一聲暴喝:草叢中有蛇,小心!   一條長長的花蛇旋即被他一腳挑上半天,他腰掛金刀同時出鞘。   刀光一閃,那一條蛇斬成兩截,左右激飛開去。   司馬東城看在眼內,嚶嚀一聲,半身縮入蕭七懷中。   蕭七還是第一次與司馬東城這麼接近,他感覺到司馬東城肉體的豐滿柔軟,亦嗅到一陣如蘭似麝的體香。   剎那間,他不由自主心神一蕩。   他認識司馬東城多年,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多年來,他對司馬東城就只有一分敬重,一分姊弟,兄弟一樣的感情。   甚至可以說,他一直都沒有將司馬東城當做一個女人。   現在他簡直就有一種司馬東城原來是一個女人的感覺。   這種感覺而且是那麼強烈。   他既覺得奇怪,也覺得有些恐懼,一定心神道:真的有蛇藏在草叢中。   司馬東城嘆息道:那你得小心保護我了。   她偎著蕭七繼續前行。   蕭七心神這時候已經完全平靜下來,左手扶著司馬東城的肩膀,右手按劍,傾耳細聽,緩步前行。   風吹草動,瑟索作響,寒人心魄。   蕭七已感覺到司馬東城的身子在顫抖,輕聲問道:大姊,你不若留在寺外。   司馬東城道:你以為大姊害怕?   蕭七還未回答,司馬東城說話已經接上,道:有你在一旁,大姊又怎會害怕?   她挨得蕭七更緊。   好像這樣的說話,蕭七已不是第一次聽她說,卻只有這一次心頭怦然震動。   這一次她的語聲中彷彿已多了什麼。   她接道:在你身旁最低限度還有一些安全感,若是留在寺外,只有更恐懼。   語聲甫發,前面噗噗噗的連聲異響,幾團黝黝的東西從草叢中飛了起來。   雷迅暴喝一聲,金刀劈出,吱一聲,一團東西被刀劈成兩片。   司馬東城入耳驚心,顫抖著問道:那又是什麼東西?   雷迅道:蝙蝠!語聲竟然也起了顫抖。   韓生接道:好大隻的蝙蝠,有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的劍亦已出鞘,剎那間已經刺出一劍。   那一劍正好從一隻蝙蝠當中刺過,那隻蝙蝠卻仍然在撲翼。   血順著劍鋒滴下。   韓生語聲一落,銀劍一抖,嗡一聲,那隻蝙蝠曳著血珠脫出劍鋒,疾飛了出去。   他嘆息接道:若不是那無翼蝙蝠已死亡,我簡直就肯定是他的所為了。   雷迅格格大笑道:荒野古寺,有蝙蝠出現,又何足為奇?   韓生道:這也是。   兩人刀劍開路,繼續走向古剎大殿。   燈光照亮了大殿,蛛網塵封,一個人也都沒有。   韓生無意抬頭,脫口又是一聲:蝙蝠!   殿樑上倒掛著十數隻蝙蝠,有幾隻應聲飛起,飛出了殿外。   蕭七抬頭望一眼,目光又落下,道:地上有腳印。   眾人的目光立時都落向地面,佈滿灰塵的地面之上,果然有兩行腳印。   司馬東城接道:男女都有。   雷迅道:女的必是鳳兒,那男的不知什麼人?   韓生道:不會是蕭兄。   雷迅道:二弟你憑什麼說得這樣肯定?   韓生道:大哥你沒有留意蕭兄留下的腳印,與地上這些男人的腳印並不一樣。   雷迅這才留意到,嘆息道:幸好有王無邪那老匹夫鬧一鬧,否則我們拚一個兩敗俱傷,才教人笑話。   蕭七道:事情已經過去,前輩亦無須耿耿於懷。   一頓接道:我們跟著腳印追下去看看。   雷迅劈手取過一個鏢師的燈籠,第一個追了出去。   腳印一直通往殿後。   他們跟著腳印走上了那條走廊。   走廊的地板上也有兩行腳印,簾樑下倒懸著好些蝙蝠。   燈光及處,蝙蝠驚飛。   韓生這一次雖然沒有作聲,眼瞳中疑惑之色更濃重,雷迅的神色卻更顯得焦急。   蕭七神色亦凝重,事情到現在,雖然已可以證實與他完全無關,但是,他也絕不會就此退出了。   他的好奇心原就很重,而事情的神秘,亦足以引起他的興趣。   殺人者的動機毫無疑問只是在雷鳳,從雷迅、韓生的口中,雷鳳性子剛烈,要殺她實在比擄劫她容易得多。   那個人顯然並不想雷鳳受到任何的傷害,所以才借用他的名字,先將雷鳳誘離鏢隊。   而殺人的目的,應該就是在滅口的了。   秋菊傷而未死,無疑是奇蹟,也所以他們才能夠找到天龍古剎。   從腳印看來,雷鳳極有可能與那個人相遇,跟隨那個人向殿後走去。   那是說,兩人是認識的了,再不然,那就是腳印雖然有兩行,卻分先後。   到這個地步,那位雷姑娘應該看出事情不對路了。   蕭七不由嘆了一口氣。   司馬東城一直都沒有作聲,彷彿在想著什麼,這時候聽得蕭七嘆氣,才開口道:小蕭,看來那位雷姑娘對你倒是很著迷呢。   蕭七苦笑道:大姊不要跟我說笑了。   司馬東城道:不是麼,若換是第二個約她來這種地方,她縱然到來,未必一個人,縱然一個人,到這個地步,亦應該看出事情有蹊蹺,應該退出了。   蕭七道:也許已經來不及。   司馬東城道:那是必大打出手,又怎會有這麼整齊的腳印留下。   蕭七道:這也是。   司馬東城道:以我看,她極有可能是因為看到了這一行腳印,以為是你留下來,以為你就在殿後相候,跟著腳印向殿後走去。   蕭七道:有可能。   說話間,已來到走廊盡頭,前面是一個院子,一樣野草叢生。   院子再過是一座倒塌的殿堂。   那是天龍古剎的後殿,也是雷鳳墮入陷阱地方。   在無翼蝙蝠離開之時,已經將這座殿堂完全震塌,一切打鬥的痕跡,以至一切的線索,都已被倒塌下來的磚瓦樑木掩蓋。   無論怎樣看來,那也只是一座倒塌的殿堂,有誰會懷疑到那下面有一個魔域一樣的地下室!   雷迅在走廊盡頭停下腳步,嘟喃道:腳印到這裡為止,下去,應該就是走進院子野草叢中,那是看不到了。   韓生道:她到底走到什麼地方去?   雷迅道:對面是一個倒塌的殿堂,沒有理由到那裡去的。   司馬東城道:這個院子的草長得外院更長,約她到來的那個人若是藏身草叢中,要出手偷襲,實在很容易。   雷迅皺了皺眉頭。   韓生道:姑娘意思是說,那個人就在這裡下手,接著將鳳兒帶離開這裡。   司馬東城頷首,道:這地方並不是藏人的地方,也顯然,一直沒有人居住。   蕭七道:所以才會有那麼厚的灰塵。   韓生嘆息道:這座古剎也只有這些地方了。   他縱目四顧,不禁又一聲嘆息。   雷迅忽然縱身躍下院子,高呼道:鳳兒聲音在靜夜中聽來,特別響亮,傳出老遠,卻是沒有回答。   雷迅並沒有叫出第二聲,那一聲呼喚完全是下意識的呼喚。   然後他就怔住在那裡。   他的手已在顫抖,然後他整個身子都顫抖起來。   燈籠在他手中不住晃動,蒼白的燈光照耀下,他的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   韓生快步走到他身旁,道:大哥,鳳兒吉人天相,我看是有驚無險,生命沒有問題的。   雷迅慘然一笑,道:這個時候,兄弟你又何須說這些話安慰我?   韓生無言。   雷迅接道:生死由命,鳳兒若是該死,也是無可奈何。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笑著手拍韓生的肩膀,道:大哥我刀頭舐血,數十年江湖,生死已看透,兄弟你也不必太擔心。   韓生點頭道:若是鳳兒真的遇到了不幸,我們哥兒倆還得留命去找那個兇手算賬。   雷迅大笑,道:正該如此。   笑語聲蒼涼之極。   司馬東城即時道:我們到處再看看,也許在這兒有什麼線索留下來。   她扶著蕭七,也走進草叢之內。   雷迅、韓生亦再次舉步,淒涼的月光,慘白的燈光照耀之下,一行人就像幽靈般飄蕩在草叢之中。   夜色這時更加深濃。   長夜已將盡,黎明前的片刻原就是最黑暗的時候。      城中夜色這時候猶其深濃。   這時候,大多數的人都已在睡夢中,洛陽雖然是繁盛,燈火這時候亦已寥落。   鎮遠鏢局當然是例外。   鏢局內外燈火輝煌,鏢局的鏢師,趟子手與僕人往來走動,忙個不了。   有些在清理屍體,有些在來回逡巡戒備,有些夤夜出動,趕去通知死傷在王無邪手下與及追隨陶九城、張半湖,推測可能已死亡,那些鏢師趟子手的親人。   雖然是這樣,難得竟然一些也不見混亂,雷迅、韓生平日訓練的嚴格,現在已表露無遺。   鏢局的大門大開,間或有兩三個鏢師出入,老管家雷洪卻一直守候在那裡。   雷鳳是他看著長大的,也一直就將他做爺爺一樣,所以對於雷鳳的安危,他與雷迅同樣的關心。   今夜若是仍然沒有雷鳳下落的消息,只怕他是難以入睡了。   他門裡門外出出入入,坐立不安,不時往街上張望,只盼能夠看見雷迅他們與雷鳳平安回來。   夜深風冷,他滿頭白髮飛揚,那一臉的皺紋,在燈光之下特別的明顯。   這幾個時辰之內,他彷彿已老了好幾年。   憂慮就是很容易將人催老。   長街上杳無人跡,幾片枯葉在青石板上打滾。   突然幾聲狗吠,驚破靜寂長空,很快,又靜下來。   狗吠聲未已,那邊街口就出現了一盞燈籠。   碧綠色的燈籠,就像是一團鬼火也似,飄浮在長街上。   一個人緊跟著轉出來。   是一個女孩子,頭低垂,一身白衣在燈光下已變成淡碧色,有如一團煙霧。   那盞燈籠也就是握在她的左手之中。   她的右手隱藏在衣袖之內。   燈光照亮了她的臉,她的腳卻一半被她的秀髮遮掩去。   她的那一頭秀髮已經打散,瀑布般瀉下,一半披在她的肩膀上,一半卻遮著她的臉龐。   她移動得並不快,卻也並不怎樣慢,不像在走路,簡直就像飄浮在空氣之中。   簡直就一些人氣也都沒有。   雷洪也聽到了狗吠聲,也就因為聽到了狗吠聲才又走出來。   他看見了那盞燈籠,看見了那個女孩子,一個很奇怪的念頭,就從他的腦海浮上來。   這個女孩子到底是人是鬼?   連他自己也覺得奇怪,竟然會生出這樣念頭來。   但事實,一個女孩子穿著那樣的衣衫,拿著那樣的燈籠,在這個時候這樣走在街道之上,亦難免令人疑神疑鬼。   雷洪看著忽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沒有退入鏢局內,站在鏢局門前石階之上,看著那個女孩子走近。   那個女孩子雖然是走在長街青石板之上,雷洪卻不知何故,總覺得那個女孩子是向鏢局走過來。   這個時候她走來鏢局幹什麼?   雷洪此念方動,那個女孩子已來到鏢局門前,她緩緩轉身,竟就走上了門前石階。   雷洪那顆心不期怦怦地跳起來。   他只要叫一聲,便可以招來鏢局裡的鏢師,可是剎那間他竟然六神無主,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就只是盯著那個女孩子一步步接近。   那種熟悉的感覺這片刻也就更加強烈了。   燈光終於照亮她的臉龐,那個女孩子就在他面前三尺停下了腳步,頭仍然低垂。   雷洪忽然感覺到一陣寒意。   那陣寒意彷彿由他的心深處生出來,又彷彿是來自那個女孩子。   雷洪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位姑娘你   那個女孩子幽幽的嘆了口氣。   雷洪的語聲不覺被截斷,心頭更寒,一會才再問道:姑娘是來找我們鏢局的?   嗯!   未知道有何貴幹?   那個女孩子又嘆了一口氣,並沒有回答。   老朽雷洪,是這裡的管家,姑娘有什麼事,或者要找什麼人,無妨跟我說一聲,也好得我進去替姑娘通傳。   那個女孩子幽幽的道:老管家,你不認得我了?   語聲無限的幽怨。   雷洪奇怪道:姑娘到底是   言猶未已,那個女孩子已抬起頭來,雖然有幾綹頭髮披著,但燈光照耀之下,仍可以看得清楚她的相貌。   她不是別人,赫然就是雷鳳!   雷洪一眼瞥見,幾乎跳起三丈高來,剎那間,他自己不知道到底高興還是驚訝。   他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聲音更顫抖得厲害:怎麼怎麼是小姐你?   然後才看清楚雷鳳的面色、表情。   雷鳳的面色有如白堊,也不知道是燈光影響還是怎樣,一絲血色也沒有。   她的眼睜著,睜得大大的,眼瞳中充滿了恐懼。   那種恐懼彷彿已長了根,她的眼珠也彷彿因此而凝結在眼眶之內,卻一絲生氣也都沒有。   她整張臉,整個人都毫無生氣。   雷洪看著雷鳳長大,卻從來沒有看見過雷鳳的表情,面色這麼可怕。   他脫口問道:小姐你你到底怎樣了?   雷鳳沒有回答,臉上也毫無變化。   雷洪忍不住又問:你到底去了什麼地方?   很遠的地方。雷鳳的語聲聽來更遠。   雷洪道:總之你回來就好了,你不知,你爹爹多麼憂心。   雷鳳嘆息道:我知道爹爹擔心我,所以雖然不能夠全部回來,一部分也趕著回來了。   雷洪只聽得怔在那裡。   他實在不明白雷鳳的說話,但他立即就明白。   雷鳳接又道:這是我的頭,接好了。   說著她反手竟然將自己的頭拿下來,送到雷洪的面前。   雷洪不覺伸手接下,人頭在手,他才知道恐懼!   鬼!他怪叫一聲,魄散魂飛,雙手捧著雷鳳的頭顱,一屁股坐倒地上,雙眼翻白,當場昏倒。   雷鳳手中的燈籠即時熄滅。   鏢局的前那兩盞大燈籠同時熄滅,周圍剎那間暗下來。   無頭的雷鳳也就在黑暗中消失。      董武、周龍兩個鏢師將死傷的兄弟送回鏢局,打點妥當之後,一直就在練武場逡巡。   他們雖然離開鏢局的大門較遠,聽不到雷洪與雷鳳的說話,卻聽到雷洪那一聲怪叫。   他們當然聽得出那一聲怪叫不尋常。   董武脫口道:誰在叫?   好像是洪伯的聲音。周龍也不敢太肯定。   雷洪在驚恐之下怪叫,聲音當然與平日不大相同。   董武皺眉道:洪伯不是一直在大門守候?   只怕門外有事發生了!周龍這句話出口,長刀亦出鞘,身形急起,掠向大門那邊。   董武亦撤出腰間一雙吳鉤,疾奔了過去。   大堂那邊幾個鏢師看見,知道發生了事情,不敢怠慢,各自紛紛撤出兵刃,向這邊奔了過來。   董武、周龍幾個箭步奔到鏢局的大門,周龍叫一聲:洪伯!聽不到回答,手中刀立即換了一個刀花,連人帶刀疾衝了出去。   董武只恐有失,雙鉤翻飛,緊隨追出!   他們衝出了大門,看見了昏倒在地上的雷洪,也看見了雷洪手捧著的那個人頭。   周龍脫口一聲:人頭!縱目四觀。   董武遂取出一個火摺子剔亮,火光及處,他面色一變,失聲道:是小姐的人頭!   董武變色道:什麼!目光亦落下。   他面色一變再變,目光落下又抬起,道:那邊高牆下有一個人!   董武順著周龍的目光望去,只見東面高牆之下,隱約果然有一人站立在那裡。   他立即高呼:拿燈來!   跟著追出來的其中一個鏢師手中正掌著一個燈籠,聽得呼喚,立即將燈籠遞上。   董武左手吳鉤才將燈籠挑下,周龍已舉手將燈籠取過來。   他左手掌燈,右手振刀,急掠下石階,奔向東面高牆。   董武與一眾鏢師緊追在後面,每一個人的神色都變得很凝重。   周龍飛快奔到,那個人的一身雪白衣裳,從衣著體態看來,那應該是一個女人。   周龍老遠就已經發覺那個人好像缺少了什麼,也不用走近,已清楚看見那個女人缺少了的是一個頭顱。   他呆在那裡,由心寒出來。   董武快步走到他身旁,啞聲道:這莫非就是小姐小姐的屍身?   周龍的聲音也變得有些異樣,道:也許也許就是了。   董武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周龍苦笑搖頭。   董武沉聲道:屍體當然不會自己走回來。   周龍道:當然!握刀的手更緊。   那一眾鏢師都聽在耳內,不約而同,轉過了身子,張目四顧。   長街靜寂,四顧無人。   夜風彷彿更寒冷,直吹入眾人的心深處。   周龍四顧一眼,目光再回到那具無頭女屍之上。   斷頸已無血滲出,呈現出一種死魚肉也似的死白色。   周龍越看越心寒,好容易才定下神來,道:我們不若先將這具屍體搬回去。   董武點頭,一收雙鉤,道:我來!   他走前幾步,伸手抱向那具無頭的女屍,尚未觸及他的一雙手已然了顫抖。   連他自己卻也不知道恐懼什麼。   他的一雙手終於還是攔腰抱住了那具屍體,也就在剎那間,那具屍體竟然動起來。   董武脫口一聲驚呼。   眾人都看見那具屍體在動,每一個都不由得變了面色。   接著發生的事情更加恐怖!   那具屍體並沒有走動,也沒有撲向任何人,那一動之後,就散了開來。   散落在地上!   兩條斷腳,一隻斷臂從衣衫中散出來,全都是死白色,沒有血,連血色也都沒有。   但那分明是人的手腳,女人的手腳!   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立時襲上眾人的心頭。   驚呼四起,周龍面色一變,倒退一步。   董武彷彿連退後都沒有氣力,一個身子卻急激的顫抖起來。   就連他也奇怪自己居然沒有嘔吐出來,沒有昏倒過去。   驚呼聲歇,長街又陷入一片死寂。   也不知多久,周龍才從齒縫中迸出一句話:是誰這麼殘忍?   董武卻接道:還有一條右臂呢?   他俯下身子,伸手捏向屍體的右邊衣袖。   衣袖中並沒有手臂,屍體的那條右臂顯然已齊肘斷去。   但去了那裡?   董武放目望去,那條右臂並沒有在地上。   眾鏢師不約而同四面散開,周圍找尋,但找遍附近一帶,都沒有找到。   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們聽到了一聲呼喚:小姐是雷洪的聲音,他已經清醒,抱著雷鳳的頭顱,跌跌撞撞的走下門前石階。   董武周龍不由自主迎上去,急問道:洪伯,你到底看見什麼?   雷洪道:小姐,我看見小姐!   他的聲音顫抖得很厲害,簡直就不像是他的聲音。   董武追問道:小姐到底怎樣了?   雷洪道:她走到我身旁,跟我說了好些話,然後她就將自己的頭拿下,遞給我!   周龍青著臉,道:洪伯,你這是真話?   他當然看得出雷洪不像在說謊,可是他仍然忍不住這樣問。   雷洪道:我沒有說謊,卻只怕有些眼花眼花了   他鬚髮皆顫,不覺流下了兩行老淚。   頭顱他仍然捧在雙手之中,他當然知道自己實在沒有眼花。   他只是難以相信這是事實。   卻又不能不相信,這刻他心中有如刀割,難過到極點。   董武插口問道:洪伯,你看小姐走來的時候,是不是這種裝束?   他手指那具無頭屍體。   雷洪循指望去,一望之下,雙眼翻白,又昏過去。   董武急忙伸手扶住,面色蒼白如紙,周龍的面色,並不比他好看。   雷洪雖然沒有說是否,從他的反應看來,他看見雷鳳的時候,雷鳳顯然就是那種裝束。   一個被斬開數截的屍體竟然會走回來,竟然會說話,這種事是不是太不可思議?   是不是太恐怖?      破曉時分,朝霧淒迷。   車馬奔馳在洛陽城外半里。   蕭七雖無倦容,身子也仍然挺得筆直,劍眉始終深鎖不開。   他策馬緊隨在車廂旁邊,間中與坐在車內的司馬東城談上幾句。   在馬車後面,走著十多匹健馬,鞍上都馱著屍體,由幾個鏢師照料著。   那幾個鏢師倦態畢呈,但神情都是悲憤之極。   鎮遠鏢局開設以來,不是還是第一次這樣子傷亡慘重。   心情最沉重,最悲憤的當然就是雷迅,他策馬走在車馬的最前面,佝僂著身子,彷彿也老了幾年。   韓生緊隨著雷迅,一聲也不發,也實在無話可說。   兩人的心情沉重,馬行亦緩慢。   前行數丈,一陣奇怪的聲響從前面轉角處傳來。   雷迅忽然發覺,道:那是什麼聲音?   韓生應道:好像有人策杖走路。   雷迅道:哦?語聲甫落,已看見那個人。   一個老人。   那個老人鬚髮俱白,一面皺紋,雙眼亦翻白,竟然還是一個瞎子。   他左手策著竹杖,以杖點地,篤篤篤聲中,一步步走前。   正向雷迅迎面走來。   韓生目光及處,道:是一個瞎子。   雷迅道:嗯。將座騎勒住。   他們並不認識那個瞎子,但秋菊若是在,看見那個老瞎子,一定會驚呼失聲。   那個老瞎子正就是蝙蝠!   無翼蝙蝠!   他當然發覺有人迎面走來,腳步停處,忽地道:那一位好心的大爺,幫幫老瞎子。   雷迅微喟道:老人家,到底什麼事?   蝙蝠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雷迅道:城西的古道。   蝙蝠道:天那,我怎麼走到這裡來了?好心的大爺,求求你做做好心,扶老瞎子到路旁坐坐。   雷迅毫不猶疑的翻鞍下馬,走過去。   韓生沒有制止,他事實瞧不出那個瞎子有何不妥,也覺得雷迅應該這樣做。   雷迅走到瞎子的面前,道:來這邊!伸出左手去。   蝙蝠同時伸出了他的右手。   雷迅漫不經意接住他那隻右手,剎那間,他不由自主的猛打了一個寒噤。   蝙蝠那隻手簡直就像冰雪也似。   更令他驚訝的卻是那隻手的柔滑,那完全就不像是一條老人的手臂。   男人的手臂也不像。   他的目光不期而凝結在那條手臂上,這時候他才看清楚那竟然是一條女人的手臂,不由又打了一個寒噤,失聲道:你這條手臂   蝙蝠笑問道:美不美?   雷迅不覺應一聲:美!   蝙蝠咭咭的笑道:既是覺得美,那就送給你,好不好?   這一笑,他的神情相貌就變得怪異之極,連他的語聲也怪異起來。   雷迅驚訝道:送給我?   蝙蝠道:大丈夫一冒既出,駟馬難追,拿去!   語聲一落,他就將手縮回,縮回的卻竟是他的衣袖,那隻手竟從他的衣袖內脫出來。   雷迅這一次,一連打了幾個寒噤,目光又落在那條手臂之上。   那條手臂齊肘而斷,一絲血色也沒有,近肘的地方有一顆心形的紅痣。   雷迅的目光就凝結在這顆紅痣之上。   他整個身子突然顫抖起來。   韓生一旁看在眼內,這時候脫口道:鳳兒的右臂上不是也有一顆這樣的紅痣?   雷迅道:完全就一樣。   蝙蝠反白的雙睛倏的出現了眼瞳,慘綠色、鬼火般的眼瞳,盯著雷迅,笑問道:怎麼連你女兒的手臂也認不出來?   雷迅面色驟變,道:你說什麼?   蝙蝠舉起右手衣袖,道:到現在難道你仍然以為這條手臂是我的手臂?   一這句話說完,又一隻手從他右手衣袖之內伸出來。   鳥爪一樣的右手。   雷迅面色一變再變,厲聲道:你說什麼?   韓生脫口道:他說這是鳳兒的手臂!   雷迅眼睛銅鈴般睜大,盯著蝙蝠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我女兒的手臂怎會落在你手中?   蝙蝠怪笑道:我是什麼人,你也不知道?   他左手竹杖迅速的一動,在地上畫出了一隻蝙蝠,那隻蝙蝠而且就向著雷迅。   雷迅清楚的看到蝙蝠在畫什麼,面色又一變,脫口一聲:蝙蝠!   蝙蝠咭咭怪笑,道:我就是蝙蝠了。   韓生立即拔劍,幾乎同時,蝙蝠左手竹杖脫手飛出,正射在韓生那柄劍的劍鍔上。   叮一聲,那柄劍才出鞘三寸,又被竹杖撞回劍鞘內!   韓生大吃一驚。   蝙蝠笑著接道:我雖然無翼,一樣能夠飛!   語聲未落,雙臂一振,呼的飛了起來。   飛躍上路旁一株大樹之上。   韓生厲聲道:無翼蝙蝠!截住他!劍再次出鞘,人、劍迅急如離弦箭矢,飛射向蝙蝠!   一道閃電也似的劍光同時從旁飛至,也是向蝙蝠飛射。   蕭七的斷腸劍!   他已然到來,聽在耳內,也看入眼中,韓生那一聲截住他!出口,他劍亦出鞘,人、劍閃電也似飛射。   後發先至,可是無翼蝙蝠身形更加迅速,劍未至,身形已轉至樹後,雙袖如翼,再次振翼,飛入路旁林木深處。   枝葉在劍光中摧落,蕭七迅速飛至,劍尖一點那樹幹,身形亦轉到樹後。   剎那間,他仍然瞥見蝙蝠的背影,腳尖落處往一條橫枝之上一點,身形飛鳥般掠出,緊追在蝙蝠身後。   韓生亦轉了過來,緊隨著蕭七追了下去。   雷迅也就在這時候大吼一聲,拔出腰掛金刀,左手握著那條斷臂,右手仗刀,咆哮著亦追了出去。   馬車的門戶即時打開,司馬東城走了下來,她沒有追出,只是望著雷迅的背影遠遠消逝。   她的眼瞳中彷彿充滿了疑惑。   到底在奇怪什麼?      蝙蝠不住的前飛,從樹梢上飛過,闊大的雙袖鼓風展開來,完全就像是蝙蝠一樣飛翔。   蕭七在後面緊追不捨,他的輕功與蝙蝠,無疑有一段距離,但距離實在不怎樣大。   他耳聽衣袂破空聲響,縱然看不見,自信也不會追失。   韓生、雷迅追在蕭七的後面,已逐漸被遠遠的拋開。   在輕功方面的兩人顯然連蕭七也不如,但是都緊追不捨。   兩人的眼瞳之內彷彿都有火燄在燃燒。   怒火!   衣袂聲突然停下!   蕭七並沒有停下,身形向原來的方向繼續射前去。   他的劍已護住渾身的要害,以應付突然而來的暗襲。   再射前三丈,他就看見了水光,身形再一急,就射出來。   林外是一個江灘,灘外江水滔滔,水面上曉霧未散。   灘外三丈的水臉上停著一葉小舟,一個人冷然獨立在小舟之上。   蝙蝠!   蕭七的身形在沙灘上停下,頓足,左一眼,右一眼,兩旁都不見有第二葉小舟泊著。   蝙蝠怪笑聲即時劃空傳來,道:我會飛,你會不會?   蕭七冷笑道:有一葉小舟,我一樣會飛!   蝙蝠笑道:可惜這裡就只有我腳下一葉小舟!   蕭七悶哼:實在可惜。   語聲甫落,身後衣袂聲響,韓生疾掠了出來,身形一頓,目光一掃,厲聲道:你真的就是無翼蝙蝠?   蝙蝠笑應:如假包換!   韓生方待再問什麼,衣袂聲又響,雷迅奔至,喝問道:你不是已死了?   蝙蝠反問道:你看我像不像已死了?   雷迅道:江湖上傳言,你已死了很多年。   蝙蝠道:死在江南八高手之下是不是?   雷迅道:這難道只是傳言?   蝙蝠道:也許就只是傳言,但人死,亦未必不能復生。   雷迅厲聲道:管你死不死,活不活,我問你,這條手臂真的是我的女兒的?   蝙蝠道:是真的。   雷迅喝問道:你那兒得來我女兒的手臂?   蝙蝠道:你難道還未知道你的女兒落在我的手上?   雷迅怔住在那裡。   韓生道:這果然是你做的好事?   蝙蝠嘆息道:她既然落在我的手上,我要將她的手臂切下來,豈非簡單得很?   雷迅嘶聲道:為什麼你要這樣做,為什麼?   蝙蝠伸手抓著頭髮,道:也許我突然瘋了,你應該知道,一個瘋子什麼都做得出來的,是不是?   雷迅怒喝道:為什麼你要殺我的鏢師,擄我的女兒?   蝙蝠道:那是因為你的女兒太美了。   雷迅面龐漲得通紅,喝問道:你到底將我的女兒怎樣?   蝙蝠道:你回去鏢局,不就清楚了。   雷迅道:你已經將她送回去?   蝙蝠道:除了你手上那條右臂,其餘的都送回去了。   雷迅大吼道:蝙蝠!你過來,我與你決一死戰!   蝙蝠應聲道:抱歉得很!   雷迅道:你就是沒種!   蝙蝠怪笑道:若不是天色已快將大亮,我一定奉陪,現在我卻非要飛走不可了。   雷迅道:飛去那裡?   幽冥!   語聲甫落,蝙蝠又飛起來。   那葉小舟竟隨著他飛起來。   飛起又落下,水花激濺中,如箭般射出。   射入煙霧深處。   也消失在煙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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