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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回 閉門在家中 禍從天上來

鳳鳳劫 黃鷹 17388 2023-02-05
  馬車風雪中一直駛入碧玉齋的房子。   這本就是碧玉齋的馬車,張虎侯的馬車。   馬車一停下,兩行翠袖紅粉就迎了上去。   一個中年人隨即車座上跳落。   這正是張虎侯的那個管家。   管家急步繞到車後,輕手拉開車門。   請!   沈勝衣就這樣給請出了車廂。   才出車門,周圍盡見翠袖紅粉。   沈勝衣四下環顧,一頭散髮繞面飛揚,突然大笑道:原來是怡紅院的小姑娘!   沈大俠還記得我們?一個紅衣小姑娘小鳥一樣依入沈勝衣的胸膛。   沈勝衣右手一帶,這隻小鳥還未依入胸膛又飛起,飛入那個管家懷中。   管家一笑道:你們還是給沈大俠清歌一曲好了。   就不知沈大俠要聽甚麼?紅衣小姑娘自管家懷中縮了回去道:又是曾瑞卿罵玉郎遇感皇恩採茶歌的那一折冬?

  你是說心情懷恨入愁鄉那一曲?   嗯。   我現在心情很好,也不想再入愁鄉。沈勝衣嘆了一口氣道:這種天氣再還來一折冬,就連我這個人也怕要凍僵了。   那麼沈大俠怎樣意思?   春固然好,夏也無妨,不要再是冬就成了。   這句話剛說完,沈勝衣就彷彿已在殘春初夏。   翠袖紅粉一時就彷彿化做鶯鶯燕燕,院子中的梅樹也彷彿變了海棠花。   好迷人的歌聲。   歌聲在唱   問花,問花,   為甚把人牽掛,   當時曾醉美人家,春似海棠顏似畫,   到而今,剛值殘春,又逢初夏,   空香車,閒寶馬,   這幾時,   怨他,恨他,   夢不到荼靡架      這裡沒有海棠花,這裡同樣沒有荼靡架。

  這裡是碧玉齋的內堂。   現在也畢竟還是冬。   只是這裡的冬意更深,更濃。   沈勝衣甚至懷疑那個管家到底有沒有認錯地方。大堂中就算沒有怡紅院的翠袖紅粉,鶯鶯燕燕,最低限度有四個大火盆。   這裡連一個小火盆都沒有。   管家只送到這裡。   臨走的時候,管家還將門關上。   內堂於是更陰暗。   現在雖然已是黃昏時分,張虎侯仍然沒有著人上燈,就好像不希望給人看清楚他那張蒼白得怕人的面龐。   管家並沒有認錯地方,張虎侯的確就在這裡。   要見他的並不是怡紅院的紅粉翠袖,鶯鶯燕燕是張虎侯!   張虎侯擁著一張特大的棉被,盤膝躬坐在榻上,露出一個頭,就連一雙手也深藏在被內。

  他怔怔的望著沈勝衣,好容易才從口中吐出一個字。   坐!   沈勝衣應聲在旁邊一張椅子坐下。   好,你到底來了。張虎侯這才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嗯。沈勝衣漫應。   他實在奇怪這位張大爺對於唐門的蜂尾針居然有這麼大的抵抗力,只不過床上癱瘓了幾天,竟已有這麼好的精神,說話雖然還不夠響亮,那一聲嘆息,長得就像百八歲的老頭子只怕也自愧不如。   想不到我還可以請得動你。張虎侯又吁了一口氣。   我實在不想來的,但你那位管家實在夠賣力,他將腦袋朝著我往地上碰倒還罷了,背轉我往牆上撞真要命。   我總算沒有看錯人,找錯人。張虎侯安慰的一咧嘴道:你若是不來,我就親往請你,不管下多大的雪,走多遠的路。

  你這樣急切找我,到底是為了甚麼?   張虎侯微一掉頭道:你有沒有看見那邊八仙桌上放著的一對金童玉女?   沈勝衣這才留意到那張八仙桌。   八仙桌上果然放著高足四尺的一對金童玉女。   這其實並非真的金童玉女。   不過即使木雕泥塑,只要雕出來的,塑出來的是所謂金童玉女,就叫做金童玉女。   這一對金童玉女你覺得有甚麼特別的地方?張虎侯隨即問。   沈勝衣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好像是銀打的。   好眼光,的確是銀打的。   看來大概有好幾百斤重。   正好萬一兩。   萬一兩?   嗯,你認為怎樣?   沈勝衣微喟:如果你打算送我這一對金童玉女,倒不如送我萬一兩銀錠。

  哦?   這最低限度省得我日後一番煩惱,要再去找人將一對所謂金童玉女重新熔成銀汁,鑄成銀錠。   張虎侯失笑道:這對金童玉女的手工的確馬虎。   八百里快馬將我追回洛陽,你目的就是為了要給我一看這對所謂金童玉女?   張虎侯搖頭。   連我也寧可選擇銀錠,你這個專家難不成還會上當?   這一對金童玉女即使就只一萬兩銀子賣給我,我也要認真考慮,你說我這個當會不會上?   我看就不會了,可不知你找我到來,除了鑒別一下這一對所謂金童玉女之外,還為了甚麼?   張虎侯忽然一聲嘆息道:這一對金童玉女表面的手工雖然不知所謂?裡頭的雕刻是巧奪天工。   哦?沈勝衣忍不住起身過去將那一對金童玉女自八仙桌上倒轉過來。

  這一個倒轉,最少也用了他好幾百斤氣力了。   金童玉女果然中空。   沈勝衣低頭望了一眼,又再望了一眼,突然伸出手,在金童玉女的肚子裡頭,各自摸了一把。   你在幹甚麼?張虎侯奇怪的望著沈勝衣。   我只不過想見識一下這所謂巧奪天工的雕刻。   哦?   沈勝衣搖頭道:我已經夠仔細的了,就是看不出這所謂巧奪天工的雕刻在那裡。   張虎侯道:不單止是你,現在就連我也看不出了。   哦?這一次到沈勝衣奇怪了。   東西已經不在那裡頭,又那裡還有甚麼巧奪天工的雕刻?   沈勝衣嘆了口氣道:你說話,怎不清楚一點?   我不是不想清楚,可是說話才開頭,你就已經將這一對金童玉女倒轉了。

  我的確心急一些。   這也好,反正我都想請你倒轉這一對金童玉女。   哦?   也只有這樣子才可以清楚知道這一對金童玉女是一對空心的雕像。   一捧上手我就已知道,要是實心的,那有這麼容易給我捧起來?   嗯,張虎侯隨即又問道:你又有沒有留意到這一對金童玉女的底部?   沈勝衣這才留意到這一對金童玉女的底部與一般的雕像大不相同。   一般的雕像,如果是空心的,底部的開口大多呈不規則的形狀,厚薄亦與其他部份大致相同,這一對金童玉女的底部卻是一個圓形的開口,開口的周圍環繞著一系螺旋坑紋。   不等沈勝衣點頭,張虎侯又問一句道:你又有沒有留意到八仙桌上還有兩個同樣是銀打的座子?

  有。沈勝衣這倒沒有說謊,事實他一早就已留意到放在桌面上的那兩個銀座子。   那兩個銀座子也是圓型,周圍同樣環繞著一系螺旋紋。   那兩個銀座子也就是一對金童玉女的座子。張虎侯一仰頭道:雕座底部的開口,座子的周圍都有著一系螺旋坑紋,你試將左面的一個座子旋入那金童的雕像底部看看。   沈勝衣於是又費了好幾十斤的氣力,將那座子捧起,旋入金童底部的開口。   一旋即進入,這兩系螺旋坑紋竟是出奇的配合。   沈勝衣隨手轉了幾圈,座子與雕像立時緊緊的接合在一起,不見絲毫的縫隙,彷彿本就是一起鑄成,本來就是一個不可分離的整體。   張虎侯又道:你再將這金童立起來?   沈勝衣依著做了。

  張虎侯這才問道:如果我剛才要你看這一對金童玉女就是這個樣子,我說是實心的,你相信不相信?   相信。沈勝衣不假思索。   這一對金童玉女唯一值得欣賞的就是這兩系螺旋坑紋,一接合,卻像座子之間根本就毫無跡象可尋。   嗯?   就現在看來,這一對金童玉女簡直就像是整個鑄成,並非中空。   碰上手就難說了,這一對金童玉女要是並非中空,就不止萬一兩,我看最少得重一倍,二萬二千兩。   張虎侯搖頭道:一兩銀子跟十兩銀子上了手就可知道,十兩銀子跟二十兩銀子亦不難一眼分辨出來,但一千兩銀子跟二千兩銀子,這就除非經驗老到,否則少不免要動用到秤子,一萬兩跟二萬兩更就經驗再老到,亦難以憑手眼分明,這根本就已超乎手眼所能準確估計的範圍。

  只是不能準確,約莫大概總可以了。   可以是可以,只可惜可以雙手捧起一萬兩銀子,又時常都有這種經驗的人,不但千中無一,萬中亦難有一,幾個人齊心合力當然例外,問題只在除非這幾個人一直在合作,又一直都有這種經驗。   嗯。沈勝衣點頭。   再講,這樣的一對金童玉女到底需要多少銀子才可以鑄成?全重應該有多少才合?根本就只憑估計,萬九兩又似,萬六兩又像,萬一兩亦無不可,就真有那麼的一雙手,只一捧就已能估計得出約莫重量,也不敢肯定這一對金童玉女必是中空!   沈勝衣又點頭。   所以這一對金童玉女之內藏著甚麼,外人也難以覺察。   嗯。   設計這一對金童玉女的人,目的也就在這裡!   這裡頭到底藏著甚麼?   鳳凰,一對鳳凰!   不是山雞?   錯把山雞當鳳凰,這本來是一個很有趣的故事。張虎侯苦笑道:只可惜你問得雖然有趣,我現在實在已笑不出來。   一個人連笑都不能,實在是很痛苦的一回事。   要是你知道自己朝不保夕,相信你亦難以笑得出來。   沈勝衣一愕,轉口問道:這肚子裡頭會走出一對鳳凰來的金童玉女,到底是那一個送給你的?   楊大手!   你做珠寶玉石生意的那個老搭檔,江魚、徐可的那個師兄?   嗯。   這位楊大手不是有意思與顧橫波、雪衣娘聯手瓜分那四間甚麼碧玉齋、飛夢軒、落月堂、蟲二閣?   嗯。   這件事你不是已經證實了?   嗯。   好像這樣夠義氣的一個老搭檔送來的東西,你居然還敢收下?   這東西其實並不是送給我的。張虎侯微喟。   沈勝衣又是一愕。   這件事你可是感到興趣了?   我還不知道是一件甚麼事。   現在我就要說到。   沈勝衣淡笑道:我人既然已給你請來,就算不感興趣,你說到,我還是要聽的。   好在這件事本來就充滿了刺激,我口才即使再糟也還不成問題。   你再不說出來就成問題了,我這個人的耐性你應該已有印象。   這件事得從十日之前說起。張虎侯沉吟了一下才接下去道:十日之前,因為畫眉鳥一事,揭發了一件陰謀,飛夢軒一戰,我們聯手幹掉了畫眉鳥、雪衣娘、顧橫波、江魚、徐可!   這可是與我無關。   飛夢軒一戰,沈勝衣的確幾乎沒有動手,由頭到尾都是張虎侯大顯威風。   沈勝衣還清楚記得張虎侯一刀活劈雪衣娘,一腳將徐可踢飛,一拳將江魚打出窗外,拚著毒發也要在顧橫波的咽喉之上砍上一掌。   至於畫眉鳥,卻是服毒自殺的。   張虎侯沒有分辯,繼續說下去道:在同一時間,我們那位楊大手楊大爺所在的陳留縣城亦發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不得了的大事?你用到不得了這三個字,這件事相信一定是一件大事了。   實在是一件大事!張虎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波斯進貢我朝的一對碧血鳳凰,當時就在離城三里的地方被劫!   劫到當今天子的頭上,果然是一件大事。沈勝衣恍然大悟似地道:這劫賊大概就是那位楊大手楊大爺了。   你怎會這樣想的?   方才你不是說那一對金童玉女之內本來藏著一對鳳凰?   嗯。   這相信就是在陳留縣城城外三里被劫的那一對波斯進貢我朝的碧血鳳凰了?   嗯。   金童玉女卻是來自楊大手,那劫賊不是他又是誰?沈勝衣會意點頭道:他這樣目的大概就是在嫁禍給你。   張虎侯卻一味的搖頭道:即使他真的有這個意思,即使他真的嫁禍成功,我一定落得一個抄家滅族的下場,連家都抄了,他當然也沒有可能在我死後得到任何好處,說不定根究起來,他自己也脫不了關係。   這倒不無道理。   況且,這鳳凰本身就是一對無價之寶,不曾到手倒還罷了,既已到手,他又怎捨得再送出去?   也是道理。   那一對鳳凰既然是無價之寶,是貢品,就算將價錢一再壓低,很多人都可以買得起,亦未必有人敢冒抄家滅族的罪名買下來,不賣,留給自己欣賞好了,也得偷偷摸摸,這除非是一個對珠寶玉石,有一份特殊愛好,喜歡得發狂的人,否則,絕對不肯冒這個危險!張虎侯一頓道:據我所知,楊大手還不是這種人。   哦?   這種人萬不得已,也不肯將自己辛苦搜集得來的珠寶玉石出賣,楊大手在陳留縣城開了一間集珍坊,做的卻正是寶石的生意!   哦?   他的一雙手,雖然大,還沒有這麼大的膽量,這麼大的手筆,就算他真的有這麼大的膽量,有這麼大的手筆,亦未必劫得了那一對碧血鳳凰!   楊大手的空手入白刃功夫不是說天下無雙?   話是這樣說,大內廿四鐵衛可不是等閒之輩。   沈勝衣一怔道:這一對鳳凰竟動用大內廿四鐵衛?   廿四鐵衛是一個總稱,真正動用的其實只是兩個。   哦?   這兩個一個叫做宮天寶,一個叫做那飛虹,宮天寶的一條鍊子槍已不簡單,那飛虹的一支劍聽說在廿四鐵衛之中更是置身前十名之內!   廿四鐵衛就只是來了這兩個?   那飛虹還是後來才到,事發之時他剛入陳留縣城,準備接應宮天寶。   那是說,當時就只得宮天寶一個?   還有十二個大內高手。   這在楊大手大概還不成問題。   就算不成問題,讓他放倒了宮天寶,放倒了隨行十二大內高手,他的腦袋,只怕也得搬家!   哦?   只要他出手,無論成功與否,腦袋都得挨一刀!   還有一張刀?   一張無情刀。   是那一張無情刀?   孫壽的那一張無情刀!   沈勝衣大感詫異道:你是說珠光寶氣閣的那個總管孫壽?那張無情刀?   早在有情山莊的時候,沈勝衣已經從多情劍客常護花的口中知道這個名字。   嗯?張虎侯也感錯愕道:你也知道這個人?   知道是知道,但並不認識。沈勝衣現在總算完全明白,他頷首道:這件事原來是珠光寶氣閣一手包辦!   有這種膽量,有這種資格,跟當今天子爭奪那一對碧血鳳凰的,也就只有這一間珠光寶氣閣了。   據我所知,孫壽這位總管一直都是負責珠光寶氣閣的安全,如果要到他對外親自出手,珠光寶氣閣對這對碧血鳳凰,顯然志在必得了。   他們已經得手!   那麼鳳凰現在應該放在珠光寶氣閣之中才是,怎的會走進這一對金童玉女的肚子裡頭,這一對金童玉女怎麼又來到了你這間碧玉齋,你這個內堂,你這張八仙桌上?   這說來話長。張虎侯又在嘆氣。   反正我現在閒著,話長也無妨。   珠光寶氣閣一向留名不能命,是以就只知有所謂珠光寶氣閣,至於珠光寶氣閣是怎樣的一處所在,由來就是一個謎,珠光寶氣閣的人同樣也是一個秘密,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何而來,從何而去,珠光寶氣閣保守秘密的方法向來就是斬盡殺絕!   這一次也不例外?   嗯,只可惜鳳凰雖然到手,十二大內高手雖然無一活命,卻走脫了宮天寶!   問題於是就發生了!   這件事非同小可,消息傳開,各地軍兵官吏,日夜出動,周圍百里,盡入官府的搜查網之內。珠光寶氣閣卻並非在陳留縣城!   在甚麼地方?沈勝衣也有好奇心。   不知道,說不定就在洛陽!   哦?   因為這一對鳳凰,他們必須在事發後二十日之內送抵洛陽!   哦?   只可惜各地關卡林立,偵騎到處,他們要將那一對鳳凰運出陳留縣城已經不易,要將那一對鳳凰送抵洛陽更難,單就洛陽城內外,少說也有三十六處關卡,全力搜查,不分日夜,不問貧富。   怪不得我剛才乘著你張大爺的馬車,一樣給邱志六曹小七那兩位大捕頭截下來搜查,幸好他們總算還記得我這個沈大俠。   這就可想得知了。   嗯,那對鳳凰到底有多大?   據講最少也有三尺高下,你看這一對金童玉女足有四尺高下就知。   三尺高下,這要帶在身上而又不給別人知道,的確困難。   張虎侯道:所以他們想到了楊大手!想到了我!   哦?   楊大手的集珍坊一直替我的碧玉齋搜集珠寶玉石,每隔三個月,每第三個月的十五,他就將搜集到手的珠寶玉石給我送來,十多二十年來一直如此。   你們原來真的是一對老搭檔。   我這位老搭檔,也實在夠朋友,竟然想到要接管我的產業,這卻也難怪,錢銀上頭,就連老朋友有時也會反臉無情,更何況是老搭檔?   沈勝衣心中大生感慨。   這種錢銀上頭反臉無情的朋友,他也見識過不少。   不過他深藏不露,表面上仍然做足工夫,多年來,他照舊替我搜集珠寶玉石,每隔三個月的十五亦依舊由陳留送來洛陽,洛陽這方面的事情,則交由江魚、徐可兩個師弟負責!   江魚徐可與這位大手師兄之間當然還有人負責傳遞消息,但畫眉鳥一事,事發倉猝,傳遞消息的人未必知道,知道亦未必能夠及時將消息送到陳留,當時又已近十五,陳留楊大手方面大概就因為還沒有接到消息,替我碧玉齋搜集的珠寶玉石仍舊依時裝載上路!   珠光寶氣閣方面卻也就看準了這一點,連夜鑄好了這一對金童玉女,將那一對碧血鳳凰藏在其中,借個藉口,託請楊大手順道送來洛陽!   時間如此迫促,這一對金童玉女還能夠鑄成現在這個樣子,還可以見人,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   原來如此!沈勝衣這才清楚。   辦法的確是好辦法,以這一對金童玉女驚人的重量,接合的緊密精巧,要發現其中的秘密已經不易,楊大手的馬車載貨往來洛陽陳留之間又已是十多二十年的習慣,從來也沒有出過甚麼亂子,自然更不會惹人思疑,沿途的關卡即使檢查,大概也不會特別加以注意。這辦法甚至已稱得上萬無一失!   珠光寶氣閣的人果然小心謹慎!沈勝衣想起了甚麼似的忽然問道:楊大手開的並不是鏢局,做的也不是貨運生意!   這是事實,所以請託他的如果是第二個人,他多數不會答應,但這個人不同!   如何不同?   這個人是陳留玲瓏閣的老闆韓康!   韓康又是甚麼東西?   不是甚麼東西,是人,陳留縣城最有錢的人!   哦?   韓康的玲瓏閣,做的也是珠寶玉石的生意,跟楊大手的集珍坊多少都有來往,只不過因利乘便,這個薄面如果也不給,實在說不過去?   這個韓康就是珠光寶氣閣的人?   正是!   那這一對金童玉女,本來要送到洛陽那裡?   這裡!   甚麼?   這大概為了避免官府中人注意,東西送到碧玉齋這裡之後,才由我人去怡紅院通知一聲,韓康這一對金童玉女是要送給怡紅院的如意姑娘!   那位如意姑娘大概又是珠光寶氣閣的人了?   難說。張虎侯微喟道:東西到來的時候,我才知道楊大手還未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本來,我已經打定主意跟這位老搭檔,斷絕來往,打算退回那一批珠寶玉石,連帶那一對金童玉女,如果我真的是這樣做,事情就好辦多了。   你沒有這樣做?   生意人最重要的就是信用,在雙方未講清楚斷絕生意往來之前,照道理這一批貨物我還是要收下,買下。張虎侯又再一聲微喟道:本來這件事情我應該就及早解決才是,但唐門蜂尾針實在令人頭痛,何況顧橫波一次給了我七支,不死已經是我命大,到我恢復精神,吩咐帳房清點賬目,正準備著人送往陳留,與楊大手一個清楚交代,從此一刀兩斷,他的女兒楊小劍就帶著這一批貨物到了!   這實在無可奈何,我惟有收下,買下,只道他那個女兒離開洛陽的時候一併解決,誰知道事情就發生了!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   第二天早上,我還未著人通知怡紅院的如意,那位如意姑娘就已經帶人來收取這一對金童玉女!   沈勝衣道:珠光寶氣閣的行事作風果然迅速俐落。   那位如意姑娘,我也曾有過一面之緣,她手上亦有韓康的書信印鑒,事情這當然簡單不過,我將那一對金童玉女,交給她帶走就是了。   那位如意姑娘莫非是他人假冒?   人倒沒有假。   不成一對金童玉女是假的?   一對金童玉女也沒有假,正是現在桌上的這一對,只不過裡頭的那一對碧血鳳凰不翼而飛!   哦?沈勝衣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放在桌上的這一對金童玉女一眼道:這所以他們將這一對金童玉女,將這萬一兩銀子抬回來你這裡的?   嗯,抬出去時候就只是一輛馬車,八個大漢,再加上一個如意姑娘,怡紅院的馬車,怡紅院的姑娘已不是第一次來碧玉齋,所以這在別人眼中只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並不會想到其他。   珠光寶氣閣亦可謂設想周到了。沈勝衣追問下去道:那麼抬回來的時候?   張虎侯道:多了一個韓康,一個孫壽,無情刀孫壽!   這兩位仁兄大概一直都保護在集珍坊的馬車左右。   因此路上就算有人要打那輛馬車的主意,亦根本沒有可能得手,楊小劍的一百零八支小劍已經厲害,何況還有韓康的一對日月輪,孫壽的一張無情刀?   那輛馬車路上並沒有遇劫?   沒有,一路福星高照,平安抵達!   之後又怎樣?   孫壽韓康開門見山,直陳原委!   哦?   楊大手也來了?   張虎侯點頭道:江魚、徐可與他們這位大手師兄之間果然還有人負責傳遞消息,楊小劍一行離城三日不到,傳遞消息的人便到了陳留,楊大手於是知道飛夢軒陰謀敗露,兩個師弟已葬身火海,只怕我餘怒未消,遷怒到他的女兒頭上   沈勝衣道:這不無可能,就換轉是我,我也會袒心。   所以他馬上上路,餐風宿露,日夜馬不停蹄,趕來洛陽!   前後相差只是一夜,我相信,最少跑折了他好幾匹馬!沈勝衣一笑道:他倒也真心急。   他只有楊小劍一個女兒!   哦?   一件事有關人等一下子全都集中一起,照道理應該正好解決,可是問題又來了!   這一次,又是甚麼問題?   楊小劍失蹤!   甚麼時候的事情?   就在當日早上!張虎侯苦笑道:我們之間找不出答案,正想找她也問一個清楚的時候,才發覺她已不知所蹤!   這一件應該輕易可以解決的事情就因為她的失蹤變得不知如何解決!   孫壽認為那一對碧血鳳凰的失落,我們幾個人都脫不了關係!   你們那幾個人?   韓康,楊大手,楊小劍,怡紅院的如意,還有我張虎侯!   哦?五個人?   先說韓康!張虎侯語聲一頓道:這個辦法是他想出來的,那一對鳳凰的失落,第一個他就得負責,此外,那一對鳳凰在送往楊大手的集珍坊的時候,孫壽並不在場,很有可能他眼見心謀,中途將那一對鳳凰由金童玉女之內取出,亦即是說,那一對鳳凰一開始就根本已經不在這一對金童玉女之內!   這的確很有可能,對於楊大手,孫壽怎樣說?   韓康將這一對金童玉女送往集珍坊,交到楊大手手上,至上路為止,整整有一夜,這如果楊大手無意發現了這一對金童玉女的秘密,要將那一對鳳凰收好,藏好,時間方面實是充足得很,而借此嫁禍於我更是最妙不過!   這亦有可能,楊小劍?   楊小劍與這一對金童玉女在一起的時間更多,楊大手已可能發現其中秘密,她當然亦有可能,洛陽陳留之間那麼長的一段路,要將一對鳳凰弄走實在簡單不過,而佯作不知,金童玉女仍舊送抵碧玉齋,亦正好嫁禍於我,父女一條心,誰說這沒有可能?   至於她的失蹤,也許就是放心不下,趕回去收藏那一對鳳凰的地方!   那她就算不返洛陽,總會回去陳留她父親那裡。   但她若是喜歡上了那一對碧血鳳凰,不想交出來,又怕珠光寶氣閣的人追究,就難說了。   這又是孫壽說的?   嗯!   怡紅院的如意姑娘又如何?   這一對金童玉女也有過一段時間在她手上,再說她既是韓康的人,不無可能與韓康串通,弄走那一對鳳凰!   對於你,孫壽又如何說話?   不外乎我可能眼見心謀,我意欲嫁禍楊大手,這還需我說?   沈勝衣一笑轉問道:事情解決了沒有?   沒有!張虎侯搖頭道:楊小劍的失蹤,就算與那一對鳳凰失落完全沒有關係,既然失蹤了,那一對鳳凰就算是我們四人之中的一個取去,這個人也不會承認!   所以這件事情一定要找到楊小劍方可以有一個完滿的解決?   嗯。   你們還沒有找到楊小劍?   這位楊大小姐簡直就像是忽然多了一對翅膀,一下子飛到九霄雲外!張虎侯輕嘆道:倘找到了,我現在就不用這樣子頭痛了。   其他的三個人相信也不例外。   我比他們最少頭痛一倍。   嗯?   楊大手一口咬定了是我含恨在心,陰謀算計了他的女兒,一定要我將他的女兒盡快交出來,否則說扭斷我的脖子!   你的確沒有對他的女兒打過主意?   張虎侯大大的嘆了一口氣道:那位楊大小姐少說也有百斤重,除了家傳絕技空手入白刃之外,還懂得收發暗器,到目前為止,她那一百零八支小劍最少已殺了三十六條好漢,七十二條大漢,像這樣的一個人以我目前的衰弱,她不來算計我,我已經很高興。   楊大手也應該想到這一點。   一個人四肢發達,就難免頭腦簡單,尤其是他這個人,一扭起來,耳朵裡就好像塞了幾百擔棉花,你就算怎樣有道理,也休想他聽入耳!   這就難怪你頭痛了。   這個人還有一下優點,言出如山,絕無更改,他說要扭斷我的脖子,就絕對不會只弄斷我的手腳。   你若是沒有做過那些事情,實在用不著怕他。   我不是怕他,只不過不想跟他拚命!   他要跟你拚命?   他只有楊小劍一個女兒,楊小劍簡直就已是他的命根子,他這個女兒一死,他這個父親大概也不想活的了,現在他既已肯定他的女兒的失蹤是我所作所為,如果我不將他這個女兒尋回來交給他,他不跟我拚命才是怪事!   沈勝衣道:所以,你第一個必須要將楊小劍找出來?   嗯。   其他的人呢?   也在尋楊小劍,只有這樣方可以徹底洗脫本身的嫌疑,才可以找到那一對碧血鳳凰的真正下落,是以說句老實話,他們頭痛的程度並不在我之下!   哦?   孫壽的說話對於我們的腦袋來說本來就影響不良!   他到底又說了什麼?   十五日之內找不到楊小劍,找不出那對碧血鳳凰,與這件事情有關人等都得死!   這位總管老爺的脾氣未免太大。   沒有人敢懷疑他這番說話的真實性,他是代表珠光寶氣閣的主人說話!   哦?   連貢品都敢奪取,連大內侍衛都敢傷殺,連當今天子都敢得罪,我就想不出這位珠光寶氣閣的主人還有什麼事情不敢做出來,說要殺五個人,我相信他一定不會只殺四個!   沈勝衣搖頭。   故此這十五日之內,我們一定要找出楊小劍,找出那一對碧血鳳凰!張虎侯又一聲嘆息道:那一對鳳凰未必是楊小劍取去,是以只要找到那一對鳳凰,韓康、如意、楊大手便可以置身事外,只有我,非要連楊小劍也找到不可!   孫壽的一張刀之外還有楊大手的一雙手在侍候著你?   張虎侯只有嘆息。   還有十五日?   十二日!這件事情,我們已經開始了三日!   這三日發現了什麼?   什麼也沒發現,不單那一對碧血鳳凰,就是楊大手那一個寶貝女兒也完全沒消息。   好在還有十二日。   十二日彈指即過!   你準備怎樣?   我找你到來!   哦?   憑你的機智,你的武功,相信你一定可以替我將那位楊大小姐找出來,只要找到那位楊大小姐,楊大手方面固然無話可說,珠光寶氣閣方面,我本身的嫌疑亦可以消除!張虎侯一字一頓道:我可以指天誓日,的確沒有見過那一對鳳凰!   我現在也有點相信了,只可惜我並不是珠光寶氣閣的主人!   這件事即使你現在不相信,找到了楊小劍我相信你也總會有一個明白。   你八百里快馬追我回來洛陽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張虎侯頷首道:以你的為人,大概你怎也不會見死不救。   沈勝衣嘆了一口氣。   我已替你準備了萬兩黃金!   心領心領!沈勝衣又嘆了一口氣道:畫眉鳥一事你給了我萬兩黃金,結果卻由你自己一個人將事情解決,我待將黃金送回,你卻又不肯,害得我心頭就好像壓著萬兩黃金一樣這你還嫌不夠?還要害我一次?   張虎侯只有苦笑。   那萬兩黃金我已以你的名譽分別送給城東的一千戶窮人,這樣的好事,我相信你一定很樂意去做的。   張虎侯怔在當場,居然好像一面的感動。   那些人領了你的恩惠,我也不例外,你現在既然有了這大的麻煩,我總不能夠袖手旁觀!   你是說你肯答應?張虎侯還在懷疑。   你看我可像說話不負責的那種人?   張虎侯的臉上這才有了笑意。   問題在你所說的那些人我連一個也不認識,譬如楊小劍,就與我道左相逢,我也不知道她就是我所要找的人!   這個你放心,我已替你作好了準備。   什麼準備?   八仙桌上可是還有一捲畫軸?   嗯。沈勝衣這才留意到八仙桌上原來還放著一捲畫軸。   你將畫軸攤開來看看。   沈勝衣依言攤開畫軸。   左數第一個,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子,蛾眉雲鬢,翠袖湘裙,腰肢瘦怯風,顏色嬌宜雨。   張虎侯即時道:左數第一個是怡紅院的如意!   有這樣的一張俏臉,有這樣的一副嬌姿,我看她想不如意也不成。沈勝衣口裡應著,目光落在左數第二個人的畫像之上。   這個人矮矮胖胖,圓圓的一張臉龐,圓圓的一個肚子,面龐上滿是笑意,就好像一個和氣生財的大老闆。   第二個是韓康!這個人看來笨拙,頭腦卻是非常的靈活,一對手,同樣靈活非常,除了一對日月輪之外,雙手還練有大力金剛掌的功夫!   沈勝衣沒有應聲,目光落在第三個,也就是正中的一個人的畫像上面,平淡的目光突然變得緊張起來!   畫這副畫像的人實在有幾下子,淡淡的幾筆,已將一個人的神韻紙上留下!   正中的一個人更是畫得不凡!   這個人刀削一樣的一張臉!   刀一樣鋒利,閃亮,冷酷無情的一雙眼!   這個人簡直就像是一張出了鞘的刀!利刀!無情刀!   無情刀孫壽!   不用張虎侯介紹,沈勝衣已知道這個人是誰!   張虎侯道:第四個是楊大手,第五個就是楊小劍!   張虎侯這兩句話出口,沈勝衣的目光才從無情刀孫壽的畫像上面離開,落到楊大手的畫像之上,楊小劍的畫像之上。   他忽然皺起了眉頭,忽然問道:這張畫是那一個畫的?   我!張虎侯應聲一笑。   想不到你對繪畫也是一個天才。   如果我不是還未痊癒,最少還可以畫好一倍。   大概就是因為你還未痊癒,畫到第五個,畫到楊小劍,就已有些恍恍惚惚,迷迷糊糊了。   繪畫的時候我是由右邊畫過去的。張虎侯又一笑,說道:第一個,我就是畫楊小劍!   沈勝衣怔住。   她那副畫像到底有什麼問題?   我首先只想知道你的眼睛看男人和女人是不是完全兩樣?   沒有這種事!   否則怎會畫出一個這樣的女人?   這個女人怎樣了?   沈勝衣嘆了一口氣道:比楊大手還高,比韓康還胖,幾乎有孫壽的兩個,如意的三倍,你居然創造得出一個這樣的女人,的確是個天才!   這本來就是天才,這本來就是上天的傑作!   你是說那位楊小劍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沈勝衣大吃一驚。   張虎侯一笑,說道: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沈勝衣這才真的嘆了一口氣道:這就怪不得你不敢陰謀算計她了,就連我現在也好像有些害怕。   你真的這就害怕了?   假的。   這個人你就算非抱她回來不可,在你相信也不成問題,這一對金童玉女你都搬得動,沒有理由抱不起她的。張虎侯又笑道:她最多只不過一百二十斤左右。   沈勝衣連連搖頭。   這件事你打算怎樣著手?   正打算向你請教。   哦?   畫眉鳥一事你想出什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對於這件事,我相信你亦已想了辦法,只不過身子還未痊癒,不能親自出馬,這你何不說出來,好讓我輕鬆一些?   張虎侯又是搖頭道:這件事,我還沒有想到辦法,不過,心目中卻已有了兩個值得懷疑的人。   那兩個?   韓康!如意!   哦?   依我看,楊小劍似乎沒有可能自我失蹤,當夜我是留她在客房歇息,但到發現她失蹤,她隨身所帶的行李包袱還在房間之內,如果她有意開溜,絕對沒有理由隨即身行李都不要的道理。   果然觀察入微。沈勝衣好像有些佩服地說。   對於張虎侯,他本來就是有些佩服,他也並沒有忘記,畫眉鳥一事之中,他只是一隻捕蟬的螳螂,張虎侯卻是一隻等候在螳螂之後的黃雀。   這所以張虎侯一聲輕咳道:很有可能楊小劍當日早上只是有事外出,在半路給人擄劫去!   哦?   擄劫她的人可能就是韓康!   你怎麼會有這種念頭?   我看韓康對於孫壽似乎並沒有好感,言語間針鋒相對,他只要擄去楊小劍,這件事就成為疑案,珠光寶氣閣動用孫壽,無疑就志在必得,那一對鳳凰得而復失,對孫壽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就算他殺盡所有的人,亦難以挽回顏面,何況珠光寶氣閣未必由得他殺韓康!如果韓康有所恃,無性命之憂,而的確又看上那一對鳳凰,又有意打擊孫壽,的確可能這樣做!   嗯。沈勝衣隨即追問道:韓康現在在那裡?   怡紅院,不過這個人老奸巨猾,並不容易應付,你盡可以先從他的老相好如意那方面著手!   你意思是要我先去一趟怡紅院,在那位如意姑娘方面動些腦筋?   你真是天才兒童。   怡紅院好像不是我適合去的地方。   蟲二閣你都敢去,難不成怡紅院你反而害怕?張虎侯輕嘆道:怡紅院的姑娘不但是人美歌美,人好歌好,我不便行走,寶馬香車也要請她們幾個到來消愁解悶,你有這麼好的機會更就不應該錯過了。   沈勝衣只有苦笑。      晚天長,秋水蒼,   山腰落日,雁背斜陽,   璧月詞,朱唇唱,   猶記當年蘭舟上,   灑西風,淚濕羅裳,   釵分鳳凰,杯斟鸚鵡,人拆鴛鴦   一曲普天樂秋江憶別方了,大堂中坐的一百個怡紅院的客人已大拍手掌。   怡紅院的姑娘,果然是人美歌美,人好歌好。   花大姑本來就是個很懂得做生意的女人,進來怡紅院的客人,有錢的可以化上大筆銀子在院中住佈置最華麗的樓臺,找歌喉最婉轉的姑娘,獨自給自唱曲,沒有那麼多錢的亦可以在大堂中跟大夥兒一起聽歌,那只需三兩銀子。   大堂上陳設同樣華麗,同樣有酒菜供應,怡紅院的紅人閒著有時也會大堂客串一曲。   只可惜這種機會並不常有。   不過這未必只是紅人歌喉才好。   就好像現在這位姑娘,樣子雖然是普通,歌喉已不在珍珠之下。   真正聽歌的人所求的只是聽到一首好曲。   這種人真還不少,所以怡紅院的大堂幾乎每一日都是座無虛設。   住在洛陽城中的人,大多數都可以拿得出三兩銀子。   沈勝衣人來的時候,大堂中已坐了九十九個客人。   大堂的座位只有一百個,只可以招呼一百個客人。   這一百個客人之中,九十九個現在都幾乎已拍爛手掌。   只有一個例外。   沈勝衣!   沈勝衣沒有拍手,那副表情就像是嘴裡剛給人塞了一條臭魚。   由進來到現在,他已聽了三折小曲,一折春,一折夏,剛才的一拍普天樂正是秋。   春逝夏至,秋去冬來。   再來的一曲怕就是冬了。   現在也根本就是冬。   沈勝衣現在所感到的冬意,所感到的寒意,比其他的九十九個客人更深,更濃。   他幾乎當門而坐,北風正從他背後吹來,幾乎已將他吹僵,一對手更就似乎早已沒有了感覺。   他嘆了一口氣,忍不住站起了身子,向侍候在那邊的一個小夥計走去。   小夥計不等他走近就已迎來道:這位公子,我是說過一有客人離開就替你另外換過座頭,但到現在為止,根本就沒有客人離開,你公子這大概也看到的了   沈勝衣連連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位小兄弟   我今年已經十八,不算小的了。   比起我你最少還小七年。   哦?你這位老兄未知有何吩咐?   沈勝衣道:我這位老兄最喜歡的一件事情就是賭!   小兄弟嘆了一口氣道:這裡是怡紅院,並不是落月堂。   我隨時隨地,甚麼都可以賭,甚麼都想賭,甚麼都敢賭的。   哦?小兄弟怔怔的望著沈勝衣。   我現在就敢與你打賭一兩銀子,賭我如果說你不知道怡紅院有一位如意姑娘,你一定不會問一句我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小兄弟卻立即就問道:你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我賭你不會,你偏偏就會。沈勝衣搖頭一笑道:你贏了!   隨即他就從懷中取出一把銀子,挑了一兩塞入那位小兄弟的手內。   怎麼你這位老兄原來當真!小兄弟的眼睛立時亮了起來。   還想不想跟我賭下去?   想!小兄弟的眼睛更亮。   我再賭四兩銀子,賭你一定不知道那位如意姑娘住在甚麼地方。   你輸了!小兄弟馬上伸手從沈勝衣手中取去四兩銀子道:怡紅院的每一個姑娘住在甚麼地方,我閉上眼睛也可以摸到門去,做夥計的一定要清楚怡紅院的每一個角落,認識怡紅院的每一個姑娘,記得每一個姑娘的喜惡、行止,這是我們老闆花大姑的吩咐,老兄還想不想跟我賭下去?   這次卻是那位小兄弟在問了。   想不到你的興趣比我還大。沈勝衣一笑道:這正合我意。   賭多少?   我手上還有十五兩銀子,現在我就將這十五兩銀子孤注一擲,再跟你賭一次!   又是那種賭法?   嗯。沈勝衣點頭。   好,我與你拚了!小兄弟張開了胸膛道:這次你又要賭甚麼?   我賭你一定不敢帶我到那位如意姑娘所住的地方,讓我見上她一面。   小兄弟一怔,忽然問道:你要見她幹甚麼?   只不過想一見她的月貌花容,想跟她說上幾句話。   哦?   沈勝衣道:那位如意姑娘我已不只聽人說過一次。   你是慕名而來?   嗯。沈勝衣的表情,就好像是真的一樣。   我看你老兄也不是出不起錢的人,你要見她可跟我們花大姑說一聲,我們花老闆對於這種事情一向歡迎得很,這辦法豈非更好?   沈勝衣一笑道:我剛才也有這個意思。   哦?   只可惜立即就有人告訴我,如意姑娘已經給一位韓大爺包下。   我幾乎忘記了這件事。小兄弟望著沈勝衣手中的十五兩銀子道:你這不妨等一等,反正那位韓大爺遲早都會走的。   問題是我在洛陽最多只有十二日的時間逗留。。   你老兄原來不是我們城中的人,怪不得總是覺得面生。   沈勝衣一笑,道:我只不過想跟那位如意姑娘見見面,說說話,那位韓大爺大概還不至於連這一點也介意。   小兄弟摸摸下巴。   再說那位韓大爺總不至整天都留在那位如意姑娘左右。   這幾天一早他就出門,最少也要中午才回來。   現在好像還很早。   唉,你這又輸了!小兄弟咬咬牙,忽然伸出手抓去沈勝衣手上的銀子,快得簡直就像搶一樣,幾乎沒有連沈勝衣的手指也拉脫。   沈勝衣又一笑道:我這個人向來就願賭服輸,你何必這般緊張?   我已贏了兩次,實在不想再讓你臉上難看,不過你一定要我贏下去,我可也沒有辦法。小兄弟贏了沈勝衣二十兩銀子,簡直就變成了沈勝衣的老朋友,大力的拍沈勝衣的肩膀道:你老兄放心,這件事包在小弟身上。   我甚麼時候可以見她?   就現在怎樣?小兄弟眼珠子左右一轉,隨即將沈勝衣領出大堂,轉入一條花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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