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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紫玉釵 司馬紫煙 31137 2023-02-05
  三個女的回到江氏舊宅沒多久,李益他們果然帶了吳妙人來了。   進門後,她們都換回了女裝,也不過才鬆了頭髮,秀髻高挑,各自用了根玉簪別了,未及施妝,那些爺們已經來到了,就在廳上便妝相見。   引見的是李益,他含笑地指著鮑十一娘道:這是鮑十一娘,你應該聽說過。   吳妙人連忙道:聽過!聽過!鮑大姊是平康里中女魁首,小妹只憾未能一晤,聽人說大姊的琵琶妙奏,並世無雙,小妹真是仰慕萬分,今天有位鮑大官人   李益不待她說下去,又繼續指著道:這是賈仙兒大姊,是賈兄的令妹,也是黃兄的儷侶,這是霍小玉,是荊人,她們都是聽了妙娘大名而亟思一見。   吳妙人一一作禮後,又朝賈仙兒道:你莫非就是江南第一女傑,女飛衛賈女俠嗎?

  賈仙兒笑了一笑,點點頭道:妙娘怎麼知道的?   吳妙人道:當然知道!江南閨中,誰不把女俠當作神仙一樣地看待,尤其是許多受過女俠好處的人家,更把女俠當作了萬家生佛的女菩薩。   李益笑道:賈大姊,那我們倒真是孤陋寡聞了,沒想到大姊在江南竟有如此盛名。   賈仙兒淡然一笑,吳妙人又轉向賈飛道:爺原來是號令南運河的大龍頭賈大幫主。   賈飛一怔道:我什麼時候成了幫主了?   吳妙人道:奴家就住在楓橋鎮上,先父是蘇州河上的漁民,奴家從小就聽得大家都是這麼稱呼爺,對爺推崇得不得了,說是天下在水上營生的人,就是江南最幸運,正因為有了你這位大豪傑大英雄的保護,很多人還供了爺的長生祿位呢!

  賈飛的臉上有點訕然地道:這這可太不敢當了。   吳妙人道:不!爺是當之無愧的,水上營生的人,非漁即商,然而在別處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就以打漁而言,既要受牙人的剝削,又要受官府吏目的苛徵壓榨,終歲不得一飽,江南民歌中就有一句唱詞:捕魚人兒一世窮,可是這句話現在只有小孩子唱著玩了,自從爺在江南水道上定下規矩後,除了例捐之外,連官中的差吏都不敢多要一文,這都可說是拜爺之賜。   賈仙兒笑笑,接著相挽大家入座,由於崔允明已經回去了,三男四女七個人都是不拘形式的人,大家自由地坐了下來,吳妙人移目四望道:李公子,好像聽你說還有三位客人已經先來了,怎麼沒見到他們呢?   李益微微笑道:你捨不得他們中間那一個?

  吳妙人臉色一紅道:公子說那兒話,因為他們剛跟人打過架,奴家是怕他們在外面吃了人家的虧   李益笑笑道:你放心好了,郭家的那兩位孫世子人雖粗豪,卻是很明事理的人,剛才他們已經認了錯,而且也服了輪,更說過了後天到我那兒相聚,怎麼會反覆呢?   吳妙人道:那兩位郭爺不會,也許他的朋友們會忍不下這口氣,長安的貴族子弟們都是很好鬧事的。   李益笑道:你放心,他們三個人都沒問題。   鮑十一娘跟賈仙兒、霍小玉一直在笑,吳妙人先前還被她們笑得莫名其妙,仔細地一想,再仔細端詳了三人,才恍然道:原來是三位喬裝了去的,我說呢,兩位郭世子是長安第一好漢,怎麼會被個文弱書生打得落花流水,他們碰上了女飛衛,那就難怪了。

  眾人都笑了起來,賈仙兒笑著拉了吳妙人的手,躲到一邊低聲道:妙娘!你是江南來的,對我們賈家的事也很清楚,那是最好的了,更難得的是你不討厭我們江湖人,沒有把我們當作草莽鄙夫看待   吳妙人忙道:那怎麼會呢,賈爺跟女俠做的都是救濟世人,行俠仗義的事,江南民眾都很感激的。   賈仙兒一嘆道:我哥哥為人熱心有餘,但細心不夠,因此我必須在暗中照料著點,才不致使那些水上的弟兄淪入歧途,變成魚肉鄉民的惡霸。   吳妙人道:有女俠這麼一位精明的妹妹,應該是不會的,何況賈爺自己律下也很嚴呢。   賈仙兄道:人一多就雜了,要不是釘得緊,遲早都會出漏子的,只要有一兩個敗類,就把我們多年的努力都給破壞了,從前我釘著還好一點,現在我出了閣,就已身不由主,不能像以前那樣操心了,因此我一直想找個代替我的人,幫助哥哥管管那些弟兄,好容易碰上了你

  吳妙人一震道:女俠!你不是開玩笑吧?   賈仙兒道:不是開玩笑,我說的是正經話,你是水邊上生長的,對堂口上的事很熟悉,而且你也很細心   吳妙人笑道:女俠!你是賈爺的妹妹,有一身好武藝,弟兄們都很敬畏你,當然行得通,而我卻是一名樂妓   賈仙兒莊容道:堂口上訂有規條,按令而行,這跟武功沒關係。再者我的飛龍舟還是在運河中巡行著,船上的人都是我一手訓練出來的,有他們輔助你,只要你沒事常到四下去走走就行了。   吳妙人苦笑道:女俠,你名正言順,而我   賈仙兒道:你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去管我們,我哥哥今年已三十九歲了,還沒有成家。   賈仙兒這個暗示等於是說明了,吳妙人不禁紅了臉,低聲道:賈女俠!你別開玩笑,我們這種出身

  賈仙兒道:別談這些,我哥哥浪跡江湖,也說不上什麼高貴,何況我們江湖中人根本不計較這些,英雄不論出身低,只問你是否願意。   吳妙人道:我們還有什麼不願意的,只怕賈爺看不上我,而且他是一幫之主,弄了我這樣一個女人回去   賈仙兒笑道:我哥哥是不輕易看中一個女子的,否則也不會到了三十九成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不過對於你,我想他是情有獨鍾,你看他的眼睛一直在望著你呢。   吳妙人妙目輕瞄,果然看見賈飛呆呆地望著這邊,竟像是癡了一般,忙低頭紅臉,再也不敢抬頭了。   賈仙兒笑道:看來你們是兩廂情願的,那就說定了。   吳妙人道:賈女俠!我是身不由主,義父母死後,我義兄跟一個同鄉到長安做生意,蝕了本,才把我典在

  賈仙兒笑道:只要你點了頭,其他都不是問題,明天我就央鮑大姊去把你的事交割清楚,你也別回去了,這所屋子是我哥哥置下來的,從今天起就是你的家了。   吳妙人剛要開口,賈仙兒道:妙娘,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們雖然替你脫籍留下,卻不是要欺負你,只是不讓你再回到那個火坑裏去,此外我們還是要按照正當禮數,選個黃道吉日,規規矩矩地把你迎娶過來。   吳妙人目中淚光盈盈地道:賈女俠!謝謝你,我也不是故意做作,落溷風塵,身非得已,但是我發了誓,將來定要正正經經地找個歸宿,所以要買我的身子,只要有錢就行,要我的人,就不能隨隨便便的了,希望你原諒我的幼稚,因為這是我僅有的一點尊嚴。   賈仙兒道:這是什麼話!你有這份志氣,我們只有尊敬,今天我們都在這兒陪你,把我哥哥趕到別處去,你有什麼困難,慢慢地告訴鮑大姊,讓她去幫你解決,關於你的過去,你不必說,我們也不想知道,因為那一定是不愉快的,我們都把它忘記,大家都開始新的生活。

  說著拉起她的手,走向鮑十一娘道:鮑大姊,我把妙娘交給你,明天我叫個人跟你到會芳館去替她辦脫籍的事,不管他們開口要多少,你都答應下來就是。   鮑十一娘道:這麼快就談妥了?   賈仙兒笑道:這就是我們江湖人辦事的方法,乾淨俐落,直話直說,絕不拖泥帶水。   鮑十一娘笑道:那很好,我這個現成媒人又做定了。   賈仙兒笑道:也不見得就是現成的,從現在開始,你要忙的事多呢,因為整個人都交給你了,一直等到我們納采迎娶過來為止。   鮑十一娘笑道:那我可是責任重大,這麼一個天仙似的活寶貝,丟了我可賠不起!   賈仙兒笑道:所以你必須多費點心,早日把吉期定好,也早點脫了你的擔子。   另一邊也正談得高興,黃衫客道:郭家這兩個小伙子倒真還不錯,挨了打,受了訓,居然能當場認錯示歉,不愧為佳子弟。

  李益笑道:是的!我跟他們雖然僅有幾面之識,卻也認為他們不失其赤子之心,尚可一交,所以斗膽邀他們後天前來一聚,主要的也是借這個機會擠上他家的棚子裏去看看賽會,因為這是很難得的一個機會。   賈飛道:我們鄉間也有賽會,跟長安又有什麼不同?   李益笑道:鄉間賽會都是為了迎神祈福,多半由各鄉里組社而成隊,所賽的內容不過是彩舞,高蹺等一些民俗雜技而已。長安市上就不同了,十五上元夜,各王公巨第競以花燈為尚,各以重金聘巧匠精心為之,一個燈樓往往有小山大,火樹銀花,群麗奪目。此外,還有各府中的家將壯丁僕奴,組成舞龍隊或取其一典,或以一掌故,更是別出心裁,美不勝收,此外尚有一些好門面的子弟,搭起了球子臺,聘得一二熟手名姝圓情,備有禮采,隨意行頭,熱鬧處自是別處所不及!

  聽得大家都欣然動色,吳妙人道:前幾天就有幾家宅第的公子來,請我在那一天為他們圓情,我根本不會那玩意兒,只好辭了,李公子,那究竟是什麼呢?   李益笑道:那是蹴鞠的遊戲,在熱鬧處紮個采臺,有時獨力任之,有時也是合數家為之,那就更好玩了,各家都有一二名臺主,由麗姝任之,東家準備了彩禮,無非是彩羅,銀花,銀牌等,與遊者同樂,參與蹴鞠者把球踢過彩門去,就可以得到采紅,而戲者則不拘多少,表示點謝意,就由圓情的收了,所以這上面又是個競爭,那家的臺主出眾,捧場的多,贏走的彩紅多,不僅圓情的收入多,本主也覺得光采!   賈仙兒道:這麼說圓情的美人也得會踢兩腳了?   李益道:圓情者,就是拋球供戲者踢過彩門,不會踢的固然行,但就減色不少,精於此道者,就有得看了,蹴鞠的花式很多,如鎖腰,單槍,對拐,肩垸,雜踢等等,如果把持的美人以一個曼妙的花式傳過來,戲者也必須以同樣的花式或是更巧妙的花式踢回去,否則就是踢過了彩門,也沒什麼光采,所以圓情的斤節是馬虎不得的。   鮑十一娘嘆道:以前長安燈市真熱鬧非凡,各府第自己搭起了看樓,府中大小都盛妝在樓上看燈,實際上卻是讓人家看,那些女孩子一個個打扮得花團錦簇,尤其是圓情臺上,更是各盡巧思以爭勝,幾個能手,被人不惜以千金敦聘來爭門面,只是經安祿山一亂後,燈會也停了多年,現在恐怕是不如往昔了。   李益道:今上為裝點太平,在五鳳樓前,特由宮中彩娥精製御燈,同時也諭命各大公宅第紮采燈與民同樂,即使是街上的百姓人家,也都將紮燈為慶,以期能追往昔盛況,所以今年的燈市,倒已大可以一觀。   十五元夜時,花市燈如畫,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這是後人對元夜燈市的描述,十五上元夜,不僅是萬民騰歡的盛會,也是小女兒們偷情密約的良辰。   寒月無花,要有也不過是寒梅水仙等一二品應時的素卉而已,但是今天的長安市上卻早已處處錦簇,一片花海,芍藥牡丹,月季茶花,百艷俱全。   這是在前往觀燈的途上。   李益請客的日子訂在最忙的一天,但郭家兄弟仍是在百忙中抽暇來了,可見他們意識之誠。   因此李益為他們引見了一代奇俠黃衫客、賈仙兒伉儷,也引見了叱吒運河上的豪雄賈飛,更說明了那天衝突時,是三個女子喬妝,故而未便即時訂交。   郭威與郭勇喜極而愧,郭威尤其不好意思,連連拱手致歉道:原來是黃夫人與嫂夫人,那郭某前天的粗言莽語,實在太失禮了,該打!該打!   郭勇卻朝霍小玉道:嫂夫人,我們不但是世交,而且也還有幾次見面之雅,你怎麼訓起我們來一點不留餘地。   霍小玉一笑道:小時候見到郭二哥是個溫厚君子,沒想到長大了竟成了長安市上的惡霸了,難道不該罵?   郭威道:該罵!該罵!不過你罵得太兇了,簡直跟爺爺訓我們是一個口吻。   說得大家都笑了,介紹到吳妙人時,郭勇道:妙娘不必介紹了,我們挨揍受罵都是因她而起,倒是真應該罰罰她,憑心而論,我們對她一直是非常尊敬,認為她是一朵風塵中的奇葩,正是因為如此,方玉娘來說她被兩個小白臉迷住,我們怕她受了一些輕薄少年的騙   李益笑道:二位護花之心,很令人感動,不過今後已有護花人,毋勞二位費心了。   郭威忙問道:是那一位?   李益道:賈兄與妙娘,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已經在今天中午文定成禮,卻把喜酒留到這時候再吃。就是專侯二位來作唯一的嘉賓。   郭氏兄弟都喜形於色,連忙向他們恭喜了。郭威道:十郎!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們一聲,也好讓我們略略表示一番心意,這樣子兩手空空而來,太不成敬意了。   李益笑道:奇人奇行,他們二位都不是庸俗中人,因此也沒有按照俗禮成事,二位又何必俗套呢!何況今夜長安,處處火樹銀花,大張彩燈,等於是給他們賀喜了,錦上添花,似可不必。   鮑十一娘笑道:對了,還是早點吃完了喜酒,出去看燈吧,好多年都沒有這樣的盛況了。   於是一片喜氣中,大家匆匆地吃完了喜酒,因為多了一堆女眷,郭氏兄弟很細心,席前就家命將回去,將王府的座車駕了二輛來。   席後出門,爺們都騎了馬,堂客坐車,前面有王府家將執事開道,浩浩蕩蕩地前進。   郭威朝黃衫客道:黃兄一定不以小弟這等排場為然,其實敝兄弟出門從不用這一套,今天是第一次   黃衫客笑笑道:我們中間除了十郎之外,都是一介布衣,實在當受不起。   郭威道:敝兄弟也不過承先人餘蔭,未有寸功於國,何嘗擔受得起,何況這些扈從原是朝廷為保護元老勳爵而設,怕他們年紀大了,受不得碰撞,出入鬧市,萬一有個冒失鬼沖撞,殊非國家敬賢之意,我們年紀輕輕,也用不著,不過今天卻是權宜一用,諸位看這街上摩肩接踵都是人潮,若是慢慢地走,不知挨到幾時,此其一,再者今天禮防較疏,自然有些不肖之輩,乘機大施輕薄。嫂夫人的脾氣受不了這些,打起架來,又反而添麻煩了。   黃衫客也祗有笑笑不說話了,他知道賈仙兒的脾氣,當然是受不得那些的,真要有個把不開眼的傢伙冒犯到她頭上,豈僅是打架而已,拔出劍來殺人也是可能的。   在街上行走時,還遇見了其他宅第的車馬行列,但汾陽王的聲勢畢竟不同,功業彪炳,大家都避開讓他們先走,尤其是遇到了霍王府的旄列時,霍小玉竟然舉簾而探出了上半個身子。   她的絕世美姿,又經過刻意修飾,按著盛妝的浣紗肩頭,更顯得艷光四射,引起了一片驚嘆讚美之聲。   霍王府的旄列上坐著她兩個出閣的姊姊,夫家雖然也是京官,到底功名不如娘家王爵尊榮,她們又都愛虛榮,所以才借了王府的節旄在市上亮亮相。汾陽王邸的那一面大郭字旌旗也是相當醒目的,不僅是為了郭老令公的不世勳業,而且郭家的侍從也不大出來,所以皇親國戚,都避他們一下,小玉的兩個姊姊在車上的車簾是搴起來的,滿頭珠翠,一身綺羅,本來倒也頗受人注目,可是扈從避道,再加上霍小玉一亮相,使她們黯然失色,心中已經不痛快,但汾陽王府的聲勢本就震人,倒還沒什麼話說,仔細一看,那奪去她們光采的麗人竟是霍小玉,心中的滋味就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了。   李益看得眉頭微皺,知道霍小玉此舉太跡近招搖,大不以為然,郭威當然也明白,連忙笑道:十郎!嫂夫人倒是為寒舍爭色不少,舍下的親朋故舊,女眷們就沒一個是出眾的,今天借了嫂夫人的光,居然也贏得了萬口交讚,回頭見了家祖父,老人家知道了這件事,一定會萬分高興,樂得笑上半天呢!   郭勇也湊趣地道:家父居長,下面還有六位叔叔,八位姑母,人倒是不少,但卻沒有一個出眾的,每次私宴酬酢,都是別家的堂客出盡風頭,家祖父又是個好勝的,每常引以為憾,今天總算也揚眉吐氣一番。回頭他老人家一定會親自過來道謝,還會央請嫂夫人為臺主呢!   李益忙道:那可萬不敢當。   賈飛問道:臺主又是什麼?   郭威道:跟江湖上的擂臺主差不多,賽會時各項競技優勝者,由各宅第的臺主頒賜銀花彩帶,並挹酒為賀,那一定是由美麗的女眷擔任,而且臺主與臺主之間,雖然沒有明爭,卻也有一番暗競,寒舍歷年賽會,別的地方都不後人,唯獨這一方面卻只有甘拜下風,看來今年舍下在這一項上也可以高人一等。   李益知道他們兄弟倆的用意,是因為霍小玉剛才奪了她兩個姊姊的光采,怕她們因嫉挾恨,所以由汾陽親自出頭來為霍小玉撐腰以光彩色,也使霍家的人稍存顧忌。   因之他頗為感激地低聲道:這倒不必了,拙荊的事,還是不必上達令祖千歲的好,更不宜過分張揚以生口舌,現在認識她的人還不太多,如果經府上渲抬後,驚動的人多了,對很多人都是難以解釋的。   郭威一聽就已明白,也就不再多說了。   汾陽王府的賽會看臺已經到了,家將們分開了看熱鬧的人群,鋪下了紅氈,把女客們接了下來,迎上臺去。   一兩個好事的家將已經跑去找老令公咬耳朵了。   郭威猜得不錯。老千歲好勝要強,聽了家將的報告後,觸動了好勝之心,他為人又隨和,沒甚麼架子,竟自己跑了過來,郭威瞧得暗暗焦急道:十郎,恐怕家祖父會自己向你提出要求,兄弟就無能為力了。   臺高八尺,等這一眾人上去後,郭老王爺也正好來到,這位老元戎身高八尺,銀髯飄拂,威風如昔。   郭威與郭勇搶上前叩見後,又一一為客人介紹。   介紹到霍小玉時,老王爺特別注意,掀髯大笑道:好!好!老夫這兩個劣孫頑蠢好嬉,平時交往的都是些浮浪少年,老夫不知罵了多少次,今天總算難得,把一時俊彥都邀集來了。難得!難得!請!請!   他親自把眾人帶到看臺前緣,郭家的眷口太多,早已黑壓壓的坐滿了好幾排,所以老王爺也不再給他們一一引見了,只是來到自己坐的大交椅上,朝一旁揮揮手。   那兒原本空著幾個位子,也坐了幾個人,看見老王爺的手勢後,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趕緊自動讓開了。   老王爺今天似乎特別高興,拍拍扶手:坐!坐!今天原是為求與民同樂,不拘形式,大家隨便坐,老夫整天都被那些木頭人拱著,悶也悶死了,難得有你們這些年輕人來,老夫倒要好好地樂上一下。   郭威把李益與黃衫客安排在祖父的左右,因為這兩個年輕人一個是文中魁首,一個是江湖俊秀,談文論武,都是胸藏如海,稍談片刻,就已樂得老王爺心花怒放了。   過了一會,老王爺果然向李益開口了:十郎,你真好福氣,居然娶得一個像仙姬一般的玉人為伴!   李益知道麻煩來了,早已想到推辭之策,所以含笑謙遜了幾句,老王爺又道:今天元宵賽會,本府的家將也參加了好幾項競技;兒郎們的身手,老夫是信得過的,只是歷次賽會時,為奪冠勇士披紅簪花扈酒,例應由一位美人擔任,以收錦上添花,壯士紅顏之趣。   黃衫客道:妙極!妙極!妙極,這是太平盛世的佳話。   老王爺嘆了口氣道:汾陽王府歷年競技賽事都沒有後人,唯獨是這頒采的美人,卻只有衣服好看   李益笑道:千歲如有所命,只管吩咐好了,再晚無不遵奉,長者之命,豈敢容辭。   老王爺笑道:乾脆!乾脆!老夫要請令正屈就今夜本府頒采,為老夫撐撐面子。   話果然吩咐下來了,李益笑道:千歲如此恩寵,是再晚的光榮,只是今天卻有比內子更適當的人選。   老王爺一怔道:誰!是誰?   李益笑道:千歲以齊天之勳業,馳聘疆場,威令四海,曾經單騎退回紇十萬雄師   人沒有不喜歡奉承的,汾陽王對自己以往的一些戰役尤為得意,此刻聽了李益稱道,更是喜上眉梢,口中卻謙道:不行,老夫耆矣,而後生小輩又沒有成器的   李益道:千歲太客氣了,您寶刀未老,朝廷猶倚為長城不說,何況一門挺秀,幾位世伯叔全是國之柱石,就是兩位郭世兄也都是長安五陵貴介中的拔尖人物,將來也必是疆場虎帥,萬民屏障。   汾陽王樂得掀髯直笑道:那裏!那裏!十郎太會說話了,這兩個小畜生年輕浮躁,整天只知爭鬥,那有你這樣少年老成,他們能像你一半就好了。   李益笑道:像再晚就糟了,公家勳業起自疆場,揮戈揚拳乃武人本色,以公家而言,寧生飛虎將,不重狀元郎,這樣才是克紹箕裘,傳統家風。   汾陽王大笑道:十郎!雖然事實不一定像你所說的那樣,但聽你這樣說,老夫仍是開心得很,來!來!老夫要跟你喝一杯。   他才一表示,郭威立刻命從人以金爵斟了酒上來,李益謝飲了之後,奉爵道:千歲該敬這位黃兄一杯的。   汾陽王道:是!是!老夫只顧跟十郎談話,冷落了黃相公,該罰老夫一杯。   黃衫客忙道:千歲爺太客氣了,草民不敢當。   李益笑道:黃兄與威勇二兄論交,就是您的晚輩,冷落簡慢之說是不敢當的,再晚要您老人家敬他一杯,是別有原因的。   汾陽王笑道:還有甚麼說法?   李益道:黃兄雖然為斯文中人,卻技藝蓋世無雙,視富貴如浮雲,遊俠四海,拯危濟困,濟民之所急,懲頑儆奸,跟您年輕時是同一性情。   汾陽王笑道:好!好男兒,值得敬一杯,酒來。   郭威湊趣忙又斟上了酒,李益又笑道:千歲且慢賜酒,再晚的話還沒說完,黃兄的二夫人賈仙兒大姊,江湖盛稱為女飛衛,劍技無匹,為當世之最,巾幗女傑,當世無雙,更難得的是人又生得艷麗如仙   汾陽王掀髯大笑道:如此佳人,紅粉英傑,怎麼不請了來讓老夫見見呢?   郭威道:爺爺!您剛才不是見過了嗎?就是坐在李少夫人旁邊的那一位。   汾陽王笑道:你看看,我真老糊塗了,不過又怪你們這兩個畜生不好,黃夫人如此女中丈夫,怎麼不告訴我一聲,我最激賞的就是武中高手,快再請來,讓我敬她一杯酒,以補失禮之過。   他這裏說著,李益早已把賈仙兒拖了過來,汾陽王滿擎一爵道:黃夫人,劣孫沒有說明夫人是名震四海的女傑,致使老夫失禮,因此特地敬你一杯謝過。   賈仙兒倒是落落大方地受了一飲而盡道:多謝千歲,敬酒是不敢當的,這杯酒算是妾身對老千歲的敬意,恭祝老千歲鶴壽永健,老千歲平亂、征夷,乃使四境緩寧,功德無匹,較妾身遊俠江湖,以三尺劍所施之小善,簡直不可道里計。   汾陽王高興得大笑道:好!好!老夫畢生未聽過這一句知己的話,老夫戎馬半生,每個人都說老夫功在國家,其實老夫如此賣命,那裏是為了功名利祿,老夫最初領軍討賊時,不過才數千人,與十倍於我的敵軍浴血苦戰,卒獲勝利,又豈是功名利祿驅使得了的。如果老夫將功名二字放在心中,那裏還有拚命的勇氣,老夫是為了那些老百姓,不忍心見他們受亂賊殘殺才生出來的決死之心,一直到今天,總算聽見有人說功在百姓這句說話了,難得!當真難得,江湖女傑,胸襟的確是與常人不同了   李益湊趣道:老千歲,再晚說有人比拙內更適合擔任府上的會主,就是說的賈大姊,佳人代代有,女傑得幾人?只有賈大姊這種高超脫俗的身分,才擔任得起汾陽王府的會主,也只有老千歲這種垂世的勳業,才能請得動賈大姊這樣的巾幗英豪,今天恰好有緣湊在一起,造成一段佳話,以後恐怕再難有這種機會了。   汾陽王聽得連連點頭:好!好!十郎畢竟是當世才子,想出來的主意簡直妙絕了,只是黃夫人肯屈就嗎?   李益道:賈大姊人中麟鳳,像這樣的遊戲遣興之舉,的確是太委屈她了,但是千歲如果能有破格之舉,襯出她的剛健英武絕世風標,她或有興一試。   汾陽王笑道:十郎,你有甚麼主意,乾脆明說了吧,老夫無不從命。   李益含笑上前在他耳邊說了一陣話,汾陽王連聲大笑道:妙!妙!就這麼辦。威兒,帶人回府去,把我的披掛取來,快!   郭威一怔道:爺爺!你又不上陣殺敵,要披掛幹甚麼?   汾陽王道:請黃夫人穿戴上我的披掛來擔仰會主之職,這樣才顯得敬意。   賈仙兒一怔道:那怎麼敢當。   汾陽王道:必須如此才見得老夫的誠意,更表示老夫不是以庸俗脂粉視夫人,夫人以紅粉佳人司臺,老夫以巾幗英雌臨陣,誰也比不上的。盛會難再,今後恐怕再也請不到夫人,因此萬望屈就,既為老夫裝點一次門面,也為長安燈市留一段佳話,老夫先行謝過了。   說著抱拳一揖,賈仙兒只得謙謝還禮,卻是再也無法推辭,咬咬牙盯了李益一眼。   郭家兩小兄弟本就受熱鬧的人,聽了這個別出心裁的花樣後,更是高興,飛也似的下臺,帶了人去了。   沒有多久,他們不但攜來了老千歲當年臨陣殺敵的全副盔甲,也抬來了汾陽王的點鋼長矛,零零碎碎的玩意兒,約有百來斤,若不是賈仙兒這樣一個女傑,也沒人穿戴得起。   雖然沒有戰爭,但這身披掛卻是汾陽王心愛之物,自然擦得雪亮,老千歲還親自幫她穿戴起來,幸好賈仙兒南人北相,也是個大個兒,倒還不顯得太寬大。   懸上佩劍時,賈仙兒見獵心喜,忍不住就抽了出來,一片寒光照眼,握在手中略一揮舞,寒氣砭人,不禁喝道:好劍,好劍!   汾陽王喜動顏色道:此劍追隨老夫數十年,歷經大小百餘戰,斬首總在千級以上,沃血無數,最近這幾年才定了下來,可是夜半經常嘯鳴,想必是不安於定了,這幾天尤其鬧得厲害,老夫還以為又將有戰事呢,可是四海升平,全無戰象,想不到今天有此緣分,想必是此象應在夫人身上,今日會後,就以此劍為贈,讓女挾帶著它到江湖上去誅魅斬魑吧!   賈仙兒忙道:這妾身更不敢當了。   汾陽王道:劍器震鳴,在兵家而言是主兇象,老夫閒散了幾年,已經鎮不住它了,只有借女俠的英氣壓壓它的戾氣,否則暴戾之氣,會感染人而入邪的,老夫正因為見它不安分,怕小兒輩們會為其所感而滋事,準備把它送到寺廟中去辟邪,那知道它是因為預知自將易主而發兆,可見冥冥之中天心已定,逆天不祥,女俠就不必推辭了,你看它在女俠手中,不是乖多了嗎?   正說著,一陣鑼鼓鞭炮聲響,郭威道:競技要開始了,請爺爺引貴夫人升座吧。   汾陽王笑道:好!好!老夫親自為夫人壓陣,你們這兩個小子,下去吩咐本府的兒郎們多加點勁兒,如果今天不奪幾項采回來,仔細老夫剝他們的皮。   郭威笑道:孫兒剛才已經關照下去了,那些家將們個個都磨拳擦掌,說不奪標歸,就拔劍抹脖子。   汾陽王笑笑道:這究竟是遊戲的事,倒不必那麼認真,祗要盡心就是了,真正技不如人就得服輸,不過今天我請得了一位蓋世出眾的臺主在這兒,如果沒有豐富的戰果,可就太對不起賈女俠了,你們兩個給我看看去!   郭威躬身道:是!是!孫兒等您跟黃夫人登臺後就下去,爺爺,您就快升臺吧,大夥兒都在等著呢。   汾陽王功勳最隆,他不登臺。別的府上自然也不敢先僭,這時都城兵馬司的兵丁早已將一般閒人民眾趕攔向四周,露出中間一片大場子,作為競技的場所。   每隔五大步,就有一名健卒高擎著銅燎火炬,將那片空地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各府中的健兒們也都躍躍欲試,汾陽王朝賈仙兒彎彎腰道:夫人,請吧,不要客氣,你既是臺主,老夫理應追隨身後的。   賈仙兒告了罪,轉身移步,登上那高出看臺三尺的司令臺,這是每家宅第為本府家將們鼓勵士氣的地方,代表每家的家將出場角逐,照例必須先向本家臺主致敬,接受一兩句祝福之語,或是一盅得勝酒,賽畢奪標歸來。也循例將所奪的錦標呈獻給本家臺主,領取獎賞。   所以臺主是最引人矚目的人物,都以女眷擔任,一則為鼓舞士氣,二則為造成美人英雄的佳話氣氛,而最重要的,則是炫耀一下以博萬民觀賞。   郭汾陽王府上奪標的次數很多,可是他家的臺主並沒有甚麼出色的,因此他雖然萬頭攢動,等待看他家的臺主先亮相,其實大家所關心的卻是其他各家的臺主。   傳說早已滿天飛,有的說今天孫駙馬府中來了位遠親,是南海百粵的郡主,長得欺霜賽雪,美如天人。   有的說西遼王薛府今年由交趾貢來了一批女樂中,有個美人艷絕人世,老太君一見就視同拱璧,立刻就收在身邊認了養女,今天會出來亮相,這些侯門貴婦平時尋常百姓是見不著的,只有今天這個機會讓大家一飽眼福。   賈仙兒居先,側面是白髮銀髯的汾陽王,稍後則是四個美人,霍小玉、吳妙人、浣紗與鮑十一娘等,當然後兩個人只是陪襯而已,鮑十一娘究竟年事已蒼,雖然還不見老,但跟這些妙齡綺年的女郎們一比,究竟遜色多了,中年婦人的美,只能在接觸中去體會,已經不能再給人驚艷的感受。   才跨上臺階,還沒露相呢,忽而臺上一陣金鼓雷嗚,旗門中緩緩馳出八匹銀白色的駿馬,馬上是八名甲胄鮮明的騎士,手執斧、金照。高擎過頂,排成一列,高聲歡呼,兩側號角長鳴,奏起了破陣樂的歌曲。   原來是郭府的家將,排出了主帥臨閱的尊儀,一時使得萬人擁擠吵嚷的廣場上,突地靜了下來,汾陽王微愕四顧,郭威笑道:是兒郎們的要求,求個先聲奪人。   汾陽王笑了一笑,心裏十分高興,嘴裏卻斥喝道:胡鬧,幸虧黃夫人的膽氣足,否則豈不要嚇著了。   說著話,他一擺手道:夫人請,老夫自會告訴你應該怎麼做的。   賈仙兒笑笑道:妾身雖為民女,家兄在運河上下,也有數百兒郎弟兄,尋常禮典,妾身倒也略知一二。   究竟是江湖兒女,自較一般庸俗脂粉多了一副傲骨,汾陽王微微一怔,賈仙兒已經步上了正臺,臺下的八騎並立,在鼓樂聲中,忽而人立而起,前蹄凌空三抬,那是對主帥表示的敬意,難得的是八匹駿騎居然行動一致,十分整齊,揖罷回歸原狀,等待著主帥答禮。   賈仙兒不待汾陽王指點,把手中抱著的銀盜用長矛挑著,手握矛尾,從臺上伸了出去,先是斟向天,然後慢慢地放平,再度舉起,放平,如是者三。   那也是主帥對所屬的最高答禮,以頭盔表示自己的首級,挑著送出去,表示將自己的生死都交給部屬,有生死相共之意。   八名騎士再度躬身致禮後,端坐馬上,等待看賈仙兒將頭盔到每個人的面前,讓他們每人在盔上吻了一下,這也表示他們接受了主帥的託付,誓死追隨,永不相負之意,典式很簡單,賈仙兒收回了頭盔,長矛在地上一頓,就表示結束,八名騎士分別退出就告禮成。   可是這八名騎士分散後,僅只讓人拉了他們的馬,他們八個人則分成兩列,由左右進來,站在看臺之下,依然是全副戎裝,執戈肅立。   賈仙兒道:千歲,這是做甚麼?   汾陽王這才從出神中驚醒了過來,笑著豎起了一個大姆指道:夫人,了不起,了不起,真了不起!剛才那一番儀式,在老夫領軍以來,已十五年未見了,因為老夫在戰陣中,右肩為敵箭所創,雖未造成殘廢,但臂力已大不如前,無法再舉動那麼沉重的東西了。想不到十五年後,竟然在夫人手中重見,難怪這些兒郎們一個個將夫人敬為天神,這是他們為表示對夫人的敬意,自動為夫人鎮守為前護衛。   賈仙兒道:那怎麼敢當呢,請他們下去休息吧。   汾陽王笑笑道:這個老夫恐怕也叫不動了,他們雖是老夫的家將,累年戰功所積,每個人都有了軍功前程,他們雖然在老夫府裏住著,卻是隸籍於神武天騎的神策軍,而且都具有中郎將的資格。若非他們心願,老夫也叫不動他們來立衛,既然來了,老夫也叫不走他們,由他們去吧。這幾年,且喜國家無事,他們都閒久了,難得有這樣的機會,讓他們一抒豪情也好。   每一處紛紛議論,每個人的眼光也都停在汾陽王看臺上的這位女將身上。   儀式已成,其他各府第的臺主也紛紛地登臺了,儘管她們一個個明眸玉肌,儀態萬千,但光采已為賈仙兒所奪,最多是一二絕色,引起了輕微的小騷動外,大部分的人,仍然是在指指點點,談論著賈仙兒。   臺下的那些侍衛的家將樂在心裏,臉上還要裝出一片莊嚴,臺上的汾陽王卻樂在口上,呵呵笑著道:夫人!老夫不知道該怎麼謝你,你這不是給老夫做臉,而是給長安的人做了臉,像剛才那種情況。恐怕他們這一輩子也瞧不見第二次,只是也給老夫出了個難題。明年或是次年再有什麼賽會,老夫可怎麼辦?   郭勇在旁道:爺爺!像黃夫人這種巾幗女傑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為我們撐場面也只是這一次,以後我們乾脆空出臺主算了,本來這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盛事人傑,有一次已經足夠傳誦多年的了。   汾陽王拈髯道:對!對!以後郭家就不再派臺主,讓他們爭去,諒他們百年之內也抬不出第二個人來了!   興奮之情,洋溢在郭家每一個人的臉上,鑼鼓喧喧天聲中,競技開始了。   第一場競賽的是五龍搶珠,那是五家武爵府中的賽事,在廣場中心,樹起了一根高達五六丈的粗竹竿,竿頂高挑著一顆彩綢紮就的圓球,那就是龍珠,五條龍都已從旗門進場,先是繞場一匝,盤旋翔舞。   鼓樂聲中,青白黃赤墨,五條大龍各盡精神,各展所能,表演著巧妙矯捷的身法,汾陽王府的家將們組成的龍是銀白色的,舞來尤見精神。   終於到了奪珠的時候,汾陽王親自在旁解釋規定,每條龍都必須由龍頭的那個漢子將彩球以龍口銜下才算得勝。竿高四丈,則必須由龍身盤旋而彎折,駕人為梯,一節節地疊上去,由龍頭到龍尾,共計有三十六名漢子,因此這三十六名漢子,必須操練精熟,疊架五層,才能夠把龍頭抬到那樣的高度。   鼓聲一響,五條龍都排到固定的位置,鼓再響,五龍昂首向天,鼓三擊,立刻開始疊架攀越。   於是每家的助陣者皆鼓如急雨,那些健兒們分成一朵梅花形狀,在彩球四周,開始疊架為梯。   架人為梯不難,難在那些人都由龍身組成,每人都只有一隻手可用,另一隻手必須握著支連龍身的木棒。   盤龍升空奪珠的時候,龍身要保持一個優美的圖形,那就比較困難。   欲速則不達,往往有一兩個人由於求快心切,立足不穩而掉了下來。由於他們手握的龍身是相連的,一節下墜帶動了前後的人也都跌下來,便會倒成一團。   於是嬉笑聲,擂鼓聲,勉勵聲,喧鬧如雷,這是一種寓歡樂於遊戲的運動。   一則點綴升平,與民同樂,二則也是怕升平日久,那些武將們鬥志鬆懈,是讓他們繼續鍛鍊的意思,所以各以武事為蔭勳的公侯府第,才叫家將們從事這種競賽,勝者博一陣歡呼,負者照樣也可以得到本家的宣慰,遊戲原不在勝負,也無傷和氣。   汾陽郭家的家將由於連年征戰,身手自然較別府的家將矯捷,因此連年皆捷,那些人家到後來就變成了陪襯,自然興味索然,到了最近這一兩年來,竟變成由數家聯合起來,跟郭府相抗了。   現在也成了這個局勢,郭府的銀龍已經疊到了四層,眼看著龍頭就可以騰升而上奪魁了,忽而旁邊的青龍陣腳一鬆,倒了下來,撞到了金龍,一起碰倒下來。   好在他們也已習慣了,頂層的人在倒下時,連帶撞垮了斜角的赤龍,三條龍糾成一團,在哈哈大笑聲中,大家從頭再來了。   賈仙兒對勝負原不關心,可是身為臺主,自然對隸屬於自己的這一隊較為關切,見狀忙道:這是陰謀   汾陽王笑笑道:勝負乃兵家常事,夫人也不必太認真。   賈仙兒道:但競爭就應該公平的。   汾陽王道:兵不厭詐,這也是戰略兵法的運用,寓教戰於遊戲,這倒無可厚非,戰陣之中,求勝就不能講究手段,祗要不違規,這是允許的。   賈仙兒道:這樣下去,只怕永遠也不能分出勝負。   汾陽王笑笑道:這不僅是鬥力,也在鬥智,夫人不妨看下去,遲早總有應付之策。   銀龍又很快在疊了起來,這次已具戒心,由小段開始疊架,留出了龍尾八九節,往來遊移,當赤龍再度倒下撞來時,這邊神龍擺尾,很快地迎上去擋住了倒下的人牆。   賈仙兒鼓掌笑道:妙!這是一字長蛇陣的活用,擊首則尾應,果然別具玄妙。   汾陽王面有得色地道:夫人對兵法也很嫺熟呀,老夫這些兒郎都是身經百戰的壯士,些許鬼魅伎倆是難不倒他們的,看兒郎們快得手了!   銀龍的龍頭已經開始蜿挺上升了,眼看著即將奪珠而還,但那四條龍忽然一起倒下來,前擁後擠的終於把垂手可魁的銀龍又撞倒下來。   汾陽王霜眉一掀道:這太過分了!   五條龍又佈好了陣勢,仍然是四龍聯合,對付銀龍,他們祗疊到三層時,就停止不動,慢慢向竹竿靠近,只要銀龍一架姿勢,他們就圍著擠過來。看熱鬧的民眾紛紛在呼叫助威,大家似乎都為銀龍感到不平,汾陽王頓足吼道:威兒,上來!   郭威本來在臺下指揮家將們奪魁的,聽見召喚,一臉大汗地跑上臺來。   汾陽王道:他們是什麼意思?   郭威道:孫駙馬跟西遼王薛家今年都請了兩個絕色艷姝司臺,原是想比一比的,那知道被我們佔盡光彩,現在他們兩家合了起來,還聯絡另外兩家,說這第一項絕不讓我們再奪魁。   汾陽王道:豈有此理,他們應該憑真本事出來爭,這樣子耍陰謀算什麼本事?   郭威道:是啊,眾將們也很生氣,說是他們再要如此卑鄙,就準備打架了。   汾陽王忙道:那不可以,原本為了遊戲,變成傷和氣就太沒意思了。何況看熱鬧的民眾太多,聚眾毆鬥,傷及百姓,就失去了朝廷與民同樂之本意。   郭威道:孫兒也是顧慮到這一點,要不早就跟他們打了起來,這實在太氣人了。   汾陽王瞪他一眼道:沒出息的東西,我教你們練武是為了殺敵衛國之用,對自己人耍威風算什麼英雄,把兒郎們叫回來!   郭威一怔道:叫回來?我們不爭了?   汾陽王道:爭勝不鬥氣,也有所不爭,趙藺相如威逼泰庭,這是有所必爭,禮讓廉頗,則是有所不爭,君子立威用勇必有方,這就是我為你們取名威勇,為你們的弟弟取名為方的意義。   郭威受教而低頭,賈仙兒見這位老元戎的修養的確非常人所能及,胸懷襟抱尤為難得,於是笑笑道:千歲!府上的將爺們是抱著公平的態度去競技的,他們的體力技能都優於他人,雖然受到了陰謀的破壞,仍然沒有逞技而凌人,這份氣度已經很難得,如果叫他們就這樣回來,胸中一股不平之氣是難以平服的,何況競技有多項,每一項都叫他們退讓,他們絕不會甘心,而人家得寸進尺,讓了這一項,別的項目上或許更會變本加厲。   汾陽王嘆道:老夫知道。不過老夫今天有夫人為寒邸掙足光采,於願已足,其他那些項目,就讓讓他沒關係,反正大家都知道,郭家的兒郎們不是不如人。   賈仙兒道:這樣一來,妾身為老千歲不但沒盡上力,反而給府上帶來困擾了。   這是那兒的話,該是夫人帶給老夫的無上光榮,本來他們在競技上年年輸,倒還能恪守規矩,只是拚命苦練,聘任好手教習,以期與老夫的兒郎們一爭,今天夫人在臺上一逞英姿,他們知道這一輩子都難以找個相當的人,輸急了才出此下策,更證明了夫人的了不起。   可是妾身卻於心難安,無論如何也要為府上奪得這一場勝利,那怕以後的每一項都放棄了,這樣才表示府上是可勝而不勝,也免得那些傢伙有所說詞。   汾陽王輕嘆道:老夫何嘗不想如此做,但這一場的規定較嚴,漏洞又多,他們只要採用這個方法,任何陣勢都沒用,因為地位給他佔全了,無虛可蹈。   賈仙兒笑笑道:那倒不一定,上下左右前後六合,他們僅佔了四方,下為實地無法進攻,還可以由上方蹈虛而入,把珠子奪下來。   汾陽王道:夫人別開玩笑,這是由人組成的假龍,不是天上的真龍,怎麼能凌空而降呢?   賈仙兒道:可以的,請威世子把貴府的將爺們召集在柱前五丈處,佈好陣勢,由妾身來指揮他們!   郭威一聽連忙下去吩咐準備。   汾陽王的家將們雖然奪標受阻,但顯然很不服氣,正在佈陣以待,而其他四條龍正好似商量妥當了,只阻止郭家奪魁,自己並不爭,因此他們也都在旗桿下列陣以待,只要郭府的銀龍有了動作,他們就立刻採取阻撓的行動。   那四家的擂鼓助興的人看見計畫成功,把鼓聲擂得震天價響,以賀得計。   郭威郭勇雙雙護送賈仙兒了了臺,來到場中,大家總算有機會看見了賈仙兒的全貌,一身甲胄,走動時琅琅有聲,說明那一身銀甲是貨真價實的原物,不是做來好看的膺品。   琅琅作響的甲外所綴的銀片,呈魚鱗狀縫在皮革上,原是件避刃護身之用。但擦得雪亮,走得琅琅發響,則又另具一股威儀,尤其是賈仙兒穿著起來,剛健中帶著娥娜,英氣中不減嫵媚,把大家的眼睛都看直了。偌大一片廣場,幾家人聚集的人山,居然寂靜無聲,使她那銀甲抖動的聲音聽來十分清晰。   郭威把家將們召來,賈仙兒低聲囑咐了一番,然後接過了龍頭,看來這位美娘子要親自參與奪珠了,引得那些觀者又興奮、又緊張,連大氣都不敢透一口。   賈仙兒手舞龍頭,把一條長龍引得左右盤旋,倏地飛繞,十分靈活,好看之極,連另外四條龍的健兒都忘其所以,只呆呆地看著他們表演。   長龍慢慢地向柱子移近,他們才提高了警覺,連忙蓄勢以待,那知賈仙兒呼喝一聲而起。   她帶著龍頭,長身拔起,後面的那些健兒們則同時放了手,看著那一條銀龍如同乘雲而飛,拱成一道優美的長虹,龍口一張一合,已將龍珠銜在口中,翩然下墜時,那些健兒們剛好過去接住了龍身的支棒,再度起舞,卻已經奪珠而回。   銀龍口中含著彩珠,繞場旋舞一匝,看的人瘋了,舞的人也瘋了。他們在賈仙兒的引導下,忘其所以,一個連一個,只知道順著前面的力量、方向,把自己的力量配合上,三十六個人似乎結成了一個整體。   四周無數圍觀的人只道那條龍活了,是一條真正有生命的銀龍,而不是由人操縱控制的布龍了,因為人力不可能使一匹布、一些竹架、幾根木棒、一堆彩色紙花表達出這麼玄妙的活力。   看臺上的汾陽王也失神地道:這是我的兒郎們所舞的龍嗎?   侍立在旁的李益雖然神態激動,但仍是相當平靜的一個,立刻躬身答道:是的,老千歲,他們都是您麾下的將爺。   汾陽王道:那就怪了,老夫似乎已經不認識他們了,什麼時候他們學會了這一身飛騰縱躍的功夫!   李益笑道:不必學,他們披艱歷險,生死沙場,征伐千里,每個人都養成了一身超凡的體能,只是無從發揮而已,今天賈大姊加以指引,使他們盡獻所能了。   說著銀龍到臺前,龍首昂舉,將奪來的彩珠吐了出來,汾陽王竟忘了接取,倒是後面的霍小玉上前捧了放在汾陽王的案前,龍首三點,長龍乍斂,在一陣瘋狂如雷的采聲中,隱入旗門之後不見了。   沒有多久,賈仙兒在郭威興郭勇左右的擁簇下,仍是一身戎裝走上來,朝汾陽王一躬身道:老千歲,妾身一時高興失態,望乞恕罪。   汾陽王雙手抱拳連拱道:什麼!夫人失態,這是誰說的?老夫但見神龍飛舞,還以為是活龍自天而降了呢!夫人,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盛況,今天託夫人之福,使老夫有幸目睹,老夫真不知道該如何道謝!   賈仙兒道:妾身在江南社戲中,也見過舞龍,覺得很有意思,只是不及府上的這條銀龍威武,而且舞者的身手也不如府上的將爺們矯捷,所以奪珠之後,心癢難止,帶著他們舞了一陣,闖了一場大禍。   汾陽王道:什麼大禍都由老夫頂著,夫人但請放心。   他們在相互對談,不當回事,可把一旁的李益著急了,連忙道:賈大姊!到底是什麼?   汾陽王笑道:十郎!你到底年紀輕,沉不住氣,還會有什麼了不起大事呢,最多是我家中的那些兒郎躺下罷了!   賈仙兒一怔道:老千歲已經知道了?   汾陽王笑道:老夫本來不知道,是十郎告訴我的,老夫本來對那些兒郎突然一個個能幹起來,感到很不解,十郎解釋說他們受了夫人的鼓舞,神凝一體而入忘我之境,才有超越平常的表現。但血肉之軀畢竟不是銅澆鐵鑄的,過分消耗體力後,一定疲勞萬分,恐怕都躺下不能動了。   郭威道:爺爺,您真是料事如神,那三十五個人都脫了力,放下長龍後,有一半連路都走不動了。   汾陽王道:這一半簡直該打,既然別人都還能勉強撐得住,他們就不該特別嬌貴些,看來是太平日子過久了,筋骨變懶了,從明天開始,每天都給我上小校場練戰一個時辰,這走不動的一批再加多一個時辰!   郭威道:爺爺,他們已經很不錯了,這是真的累,躺下的都是後一半的,前一半的因為有黃夫人在帶著,所以稍微好一點,否則也會差不多。   這時候另外的四條龍也舞到郭府的看臺前來了,汾陽王瞪著眼睛道:怎麼了,他們輸了還不服氣?威兒!下去告訴他們別說是凌空奪珠了,祗要他們能像剛才那樣,把龍照舞一遍,老夫就把這彩珠讓給他們。   郭威下去後不久,笑嘻嘻上來道:爺爺!您弄錯了,他們是輸得心服口服,特地前來向您老人家致賀,跟向黃夫人致敬的,同時更表示說,以後祗要有咱們家的銀龍出場,他們就在旁邊湊湊熱鬧算了,再也不敢競爭。   汾陽王聽得眉開眼笑,手按長髯呵呵大笑道:這批囚囊們倒也真識貨,看賞!看賞!   臺下四條能在稍事盤舞之後,都昂著頭,三點致敬,郭府的從人忙把準備好的彩緞以及金銀,一盤盤地端了出去。這是郭勇在下指揮的,他知道這是難得的殊榮,所以不待吩咐,就連忙把賀禮通通打發了出去。   四條龍都領賞叩謝而去,廣場上又開始了第二項競逐,由於郭府的家將們在第一場上奪了光彩,汾陽王懂得見好即收,吩咐以後競賽都不參加了。郭威未免有點意興索然地道:大家練了那麼久,不參加未免太掃興了。   汾陽王笑道:畜生,沒有黃夫人率領,你們能像頭一場那麼出色嗎?要是輸了回來,豈不是更丟人!   說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郭勇趁機道:爺爺!孫兒還有一個請求。   汾陽王一瞪眼吼道:小畜牲,你還有完沒完?   郭勇伸了一下舌頭道:咱們家既不參加競技了,孫兒跟黃兄伉儷以及十郎夫婦等已經約好了到市上賞燈,請您老人家賜准。   汾陽王道:也還早,競技未完,到處都擠得像堵牆似的,你們也走不動,等完了之後,老夫跟你們一塊兒去。   郭勇苦笑道:孫兒知道您老人家一遇上投緣的人就相見恨晚,捨不得分開,所以才提出這個請求。跟您老人家一塊兒賞燈,帶了大群家將,前呼後擁,到了家門口,主人就要出來應酬,實在沒什麼意思。   汾陽王笑罵道:猴兒崽子,你越說越不成話了,什麼字眼都用得出來,對黃夫人也能用相見恨晚嗎?   郭勇笑道:那是您老常用的口頭禪,孫兒一時就借用了,不過老人家這麼大歲數了,即使對黃夫人說這句話,也算不得冒瀆,如果早幾年讓您見到了黃夫人,少不得您又想收為乾女兒了。   汾陽王輕嘆一聲道:我倒是真有這個心,不過卻不敢冒瀆,因為黃相公伉儷是閒雲野鶴一般的雅士,視富貴為俗物,假如老夫是個普通土老兒,他們或許會憐恤我孤伶而答應,我有了這個王爵厭人,只好以忘年知己為求了,但願二位以後有空,來看看我這討厭的老頭子。   賈仙兒一聽前面的話,正在發愁,到後來才吁了一口氣,覺得這個老人不僅風趣,而且更懂得人情世故,不像那些妄自尊大的達官顯貴,忙道:一定會的,老爺子!   她把老千歲改口稱為老爺子,語氣中親暱了許多,間接也是表示以家長視之了,只是未表之形式而已。汾陽王聽得更是高興,笑著道:這樣好!我喜歡這個稱呼,千歲萬歲,我覺得都是虛假的,人活到我這個歲數,就已該知足了。妄求千載之壽,連天都不容的,我可真捨不得此刻跟你們分手,我換了便衣,也去逛逛成嗎?   郭勇苦著臉道:爺爺!那怕您穿了身叫化子破衣服,也有人認得您的,有您在一起,玩燈就沒意思了。   汾陽王嘆了口氣道:我也是老天真了,強求在你們年輕人裏,的確會鬧得大家不愉快,還是你們去吧。   郭勇笑笑道:那就請賈大姊去更衣吧,你要是這身穿戴去賞燈,還不如請爺爺一起開道,否則大家都擠了來看你,反而沒人看燈了。   汾陽王笑道:黃夫人,老夫不攪你們年輕人的興致,記住明天早點兒光臨舍下,等一回老夫就要回去了,各位如果肯在今夜光臨,那是更好了,反正今夜的長安是城開不夜,金吾不禁,也無所謂早晨了。   賈仙兒也巴不得早就脫了這身披掛,雖說有功夫在身,但究竟也不太舒服。   因此她也開玩笑似的朝汾陽王彎腰抱拳行了個軍禮:末將遵令。   在一陣大笑中,她由侍女侍候著下臺去。霍小玉等人也要添妝一番,也一起告退而去。   汾陽王卻興致勃勃地拖著李益、黃衫客、賈飛、崔允明等人繼續坐著聊天,並笑問黃衫客道:尊夫人英姿颯颯,倒真是位巾幗英豪,祗可惜這幾年太平無事,如果再有戰事,而朝廷仍要老夫領軍的話,老夫一定要聘請賢伉儷到軍中來效力。   黃衫客笑道:真如有那麼一天,再晚一定奉召追隨,只是為了天下計,最好還是別有那一天的好。   汾陽王道:誰也不希望打仗,真遇上了沒辦法,天朝上國之威不能不維持,五歲不朝,就要興兵征伐,平白添了許多征戰,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其實爭得他們來貢,朝廷還是要貼錢的,他們所進的只是一些珍禽異獸、珍玩特產,朝廷則更饋贈絲帛綾羅,有些小一點的國家,每歲所得的饋贈,足可供全國百姓穿著了。所以那裏人人錦衣被帛,比我中原上國還富足得多。   李益笑道:老千歲憂慮國計,憫及民生,這一片心胸極其可敬,誰也不敢笑話的,只是沒有想到另一方面而已,這一筆費用是不能省的,打腫臉充胖子,也得把局面撐下去,正如有許多已經沒落的世家,那怕窮得賣田售產,宅子裏的傭僕奴婢都不能少用一個,無非是撐個場面,我聽說有一個世家,實在窮得撐不下去,只好放火把祖宅燒了,才找到一個省節支開的藉口。   汾陽王嘆道:世風競尚虛華一至如此,這正是件可嘆的事。   賈仙兒她們也易妝來了,大家忙向汾陽王告辭,開始去賞燈了。   這時廣場上的競技已畢,看熱鬧的人潮也開始流散,轉向各處鬧市通衢,以及各家的巨室第宅所設的燈棚去觀賞五彩繽紛的花燈了。   說賞燈,不如說是看熱鬧,燈固然是各盡巧思,別具匠心,但看多了也就索然,不過是那麼回事而已。可是到處都是潮水似的人群,擠擠擁擁,形形色色,尤其多的是士女;小家碧玉有之,閨閣千金也有之,所不同的是前者由一兩個人陪同,後者則是帶了使女家人,簇擁而行,各著艷服,爭奇鬥勝。   李益這一行男女,男的是瀟灑俊逸,女的是貌美如花,自然是受注意的對象,何況他們豪放無羈的歡笑,更是形成了獨特的一群。長安市上稍具知識的人,都認出列中有汾陽王的兩位世子小千歲,有名滿長安的才子李十郎,更有時下名姝吳妙人,還有一些認出風雲遊俠黃衫客,雖然只有很少商人能夠識得名揚天下的女俠飛衛賈仙兒與運河水道上的龍頭幫主賈飛,但這已經夠哄了。   因此有很多好事者都遠遠的跟著他們,甚至於本來擁擠的人群,見到他們後,也會讓開一條路出來。   郭威不禁有點感慨地道:富貴何如盛名清譽時重,有些人居高官顯爵,出入以扈從闢道,雖然夠威風了,但何如各位走到那兒都有人自動地讓路呢?   大家一路行去,各處勳爵豪族府前的彩棚都用錦緞彩綢,紮了各式花燈,人物鳥獸,美不勝收,但看多了也就不過如此,最佳的還是魏國公府的八仙渡海收妖,紮了一葉獨木舟,八仙都是真人粉飾的,別具風格,賈仙兒看了嘆道:帝都繁華,果然不是別處可比,這一節下來的耗費也可觀了!再看看長安市上,竟像是沒有一個窮人。   李益笑道:窮人當然有的,只是都被趕到看不見的地方了。   賈仙兒道:那又是為什麼?   李益道:因為今天宮中天子,很可能會一時高興,微服出來逛逛,當然要裝點一下太平,兵馬司一大早就把四城的乞兒都趕了出去,而且在各處城門都設了卡,禁止衣著破爛的人進來,外地來的人會以為長安是天下最豪富之地,但住在長安而又到過別處的人,才知道長安也是最窮的地方,乞兒之多,也是天下第一的。   說著已經來到了翼國公府前,這是大唐元勳中承蔭最久的公府了。當年秦叔寶輔太宗平定十八路煙塵前,就曾經救過高祖李淵於厄劫,其後更建下了無數汗馬功勞,太宗病危而得怔忡之症,被夢冤魂索命而不得安寢,叔寶把門,尉遲敬德捧鞭,侍立宮門,居然能嚇退群鬼,後命圖二公之容張於宮門外以辟邪,累世而傳,漸及民間。   新春節中,家家張貼門神,據說就是二公的遺容。   唐初元勳,有的以子孫不秀而中輟,有的以後人獲罪而貶爵,有些則是在武后時,因追討武氏而被誅,如英國公徐敬業等。只有秦氐一脈,子孫平平無出眾者,但也因庸碌而得福,他們從不參與權爭,卻又有著祖上赫赫的勳業,所以保住了累世富貴。   氣派也是公府中最大的,球臺是以操演家將的小校場中的月臺飾搭而成,披掛錦繡,艷麗奪目。   秦王世子也是個好事嬉樂的,重金聘來兩個善蹴踘粉頭,一個叫金鳳,一個叫玉鳳,技藝出眾,所以秦府高貼榜文,廣邀能者同樂。   他們到達時,球臺周圍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五陵少年,會兩手的都湧集在此,可是技藝平平,都被那兩個圓情的美人比了下來。   翼國公世子在臺上十分得意,親自揮毫寫了一副楹聯:素手似玉,能使五陵少年卻步。粉腿如風,慣教長安公子低頭。   聯句淺俚,尚稱工整,可是語氣卻豪厲凌人,叫個從人捧著正要張貼在臺柱上,有人已經發現了李益等人一群,忙去稟報了。   秦朗叫家人暫止張貼,迎了過來,笑著道:小郭!今年奏會被府上抬出一員女將,搶盡風頭,那是沒話說,求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位可匹敵的了,可是我家聘來的這兩個圓情,倒也是宇內無雙,你要是有興趣,不妨試試。   郭家兄弟知道自己的技藝,跟那個粉頭相去太遠,平時為博一笑,試踢一下倒也無所謂,現在人家居然先擺出話來,倒是不能草率以應,因為這一踢下來,丟人現醜就太難看了。   郭威究竟比較老練一點,笑笑道:十八般武藝一個人不能件件學精,何況是這些雜技呢,再說風頭也不能由舍下樣樣佔絕,總要留幾樣給別人的。   秦朗哈哈一笑道:龍舞已為觀止,以後的四項競技,府上都退出和參加,我承認是你們相讓,可是這蹴鞠一項,你們可是親口認輸,如果你們無意賜教,我就把這副對聯貼上去了。   郭威道:我們對這一道本來就平平,你把我們壓了下來,也沒有什麼可說嘴的地方,可是你這口氣太狂了,長安市上,總還有幾個高手的。   秦朗哈哈一笑道:有!當然有,我就是怕場面太冷落,跟幾處鞠社都說好了,而且還備下了賞格,跟她們姊兒能踢過十個回合的,賞錢五千,踢成平手的,賞錢一萬,勝過她們的,得采兩萬,到現在為止,只有一個人領了五千錢去,因此我想大概沒人能踢下我這場子了。   郭氏兄弟只好不作聲了,霍小玉不服氣了,低聲問李益道:十郎,這是怎麼個較量法?   李益笑道:一般回情是把球拋過來,由戲者用腳承住,使個花樣踢回去,球要從架上圓圈彩門穿過,就算是完局了,但如屬對踢,則各站一邊,對方用招怪花樣踢過來,這邊接住了,也要用原式踢回去,這才算是過局。普通時互有短長,乃以局數計勝負了。   賈仙兒提起了興趣問道:今兒是以什麼論勝負呢?   也是以局數計勝,不過這兩個圓情女子都是會家,整天在這上面下功夫,恐怕很難會有錯腳的時候。   賈仙兒道:十郎對此道如何?   李益笑道:勉強可以上場踢幾腳,要勝過她們是不可能的,因為她們是天天在練,小弟卻祗是偶一為之,這腳上功夫,是允明最好!   賈仙兒忙道:崔相公去下踢幾腳,也殺殺他們的傲氣,狂的太不像話了。   崔允明忙搖頭道:還是在家裏踢著玩,來到長安後,相與的都是一些窮朋友,不彈此調已久,腳下功夫也生疏了,出去也是丟人。   李益笑笑道:允明!你別客氣了,那兩個粉頭技藝精熟是不錯的。真要論花樣還比不過你。尤其是你那雲裏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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