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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釵

紫玉釵

司馬紫煙

  • 武俠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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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02-05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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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部 上林春 第一章

紫玉釵 司馬紫煙 13588 2023-02-05
  長安的春天到得很遲,因為春之神是個刻板的旅遊者,她每年那刻板的旅程,總是先從江南開始的,用她的彩筆先為長江兩岸上一片新綠,然後才描繪出桃紅柳翠,草長鶯飛的絢爛,灑下了令人懨懨的綿綿春雨,輕呵出翦翦醉人的春風。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當人們為她在三月的風采目迷神眩的時候,她已悄悄地步向西北,為枯寂黃河去點綴綠意了。   詩人們常喚她的薄倖,抱怨她的不專情,無計留得春長駐,但又對她充滿了依戀,悵然地送她離去,又開始企望著她來年再度翩翩降臨。   她到長安時,約莫已是四五月了,為了表示她遲來的歉意,她在長安城中刻意點染,使這曾經兵燹的帝都,更為絢爛醉人。六月江南花事已過,六月長安花事正盛,人們都陶醉在春風裏,但也有人為她的到臨而增深了惆悵。

  年輕的士子李益就是其中一個。   他是在六月初到長安的,來的時候,他雄心勃勃,以為一到長安,就可以步上了錦繡前程。   他有著登龍的一切條件,他有倚馬立章的才思,有超凡的天賦與詩人的靈性,在他的作品裏充滿了豐富的情感,卻又懂得用綺麗的詞藻去表達出來,自小就被家鄉的父老目為神童,二十歲那年就進士及第。這在士人的生涯裏是有很了不起的成就,有的人白首窮經,摸索了一生還是被摒諸門外。   他有一個可以炫耀的家世,他是隴西姑藏邑人氏,同族的族伯李揆曾經出任過先帝肅宗的丞相,使得隴西李氏一族,乃得成為世家,這是很重要的一個條件,因為歷代的朝政大權,一直都為勳臣世家所把持,布衣之家如果沒有當勢權貴的奧援,是很難出人頭地的,相國子弟,清華門族,他族伯的同年故舊,在朝中當勢者還很多,對他這個後進的子侄輩,拉一把很容易的。

  但,最主要的,他生得很俊偉,長身玉立,面目清秀,文質彬彬,卻有丈夫氣,這才是登龍的主要條件,唐朝的幾個皇帝,除了太宗皇帝是從馬上打出來的天下外幾乎都是安享祖蔭的太平皇帝,用人重貌尤重於才,自武則天皇帝之後。這個傳統就一直保留下來,很多人都是以品貌而貴的,而武后時,張宗昌以貌美而邀寵更是被人記憶不忘的傳奇,這個風氣,在權貴集聚的長安市上,仍然是盛行著,一個默默無聞的青年人,略有才氣,而品貌俊異,被權貴看中了,便立登富貴。他倒還沒有存這種想法,但他對自己的品貌卻感到十分驕傲,他想,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他熱衷富貴,而又挾持著致貴的條件,因此他是充滿了信心而欣然登程的。   可是到了長安之後,他感到氣餒了,富貴之途,並不如他想像中那麼容易可致。

  他那些值得驕傲的條件,在長安,竟都驕傲不起來了。他所謂的清華門第,只不過是一任宰相而已,可是一個過氣的宰相,還不如一個當權的令尹。在人情勢利的長安,只有當政的人才是真正的權貴,何況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代宗皇帝的登極是經過一番波折的。   先帝肅宗駕崩時,張后弄權,差點要把他這個太子給廢掉了,別立親王。幸好權宦李輔國善於投機,而代宗為太子時,對李輔國很熟絡,及時採取對策,以李輔國所掌領的御林軍猝起發難,殺了張后,才把他扶上了帝位。   李輔國弄權了一陣子,卻被刺客暗殺了,那是一批新進的少壯派廷臣主使的。李輔國一死,大權操縱在這些少壯新貴的手中,先帝舊臣,只是尸位素餐,擱置閒職,自己都要仰承鼻息以苟安,那裏還有餘力來提拔後進呢?

  他長得英俊,但又吃虧在出身世家,不便擺脫身分去曲意逢迎。他的家訓嚴竣,舉止端謹,給人家的印象只是一個古板的書呆子,在傾向於逸樂的長安市上,他只是個不受歡迎的怪物而已。   他最值得誇耀的是詩文綺麗,才氣縱橫,的確可以壓倒一時名手,但這些只能給他招致不幸,帝都之地,太平盛世,自然以文章最有價值。那些當權的政要,也必然是此中名家。   他們的文名也許不是倖致,在早年確也有過不凡響的傳世佳作,但宦海浮沉,富貴形勢,早已磨盡了靈氣,只剩下個空虛的文名罷了,而人生最難捨的就是利與名,他們雖束手不作了,仍然以宗師自許,文昌自命,而阿者諛也因為他們顯赫的地位!曲意吹捧,維持著他們的虛榮心。   不過他們的眼睛並不花,心裏並不糊塗,李益的詩文確是有一股奇氣,夠得上擲地有聲的評價。

  唯其如此,那些老傢伙才不願意讓這個少年人抬起頭來把他們壓下去,而顯出他們的老邁,所以李益託幾個熱心的父執輩把自己的近作呈送到那些有權威之名的先進手中,以求邀賞時,得到的評語,竟是:小有才情,渾厚不足,尚須多加勤修!   也有人的批評較為含蓄:這位世兄才氣是不錯的,只可惜徒具表面,言之無物,老夫如果加以品題,養成他驕矜之氣,反而害了他,還是讓他再多讀些書吧!   批評頗為中肯,李益的詩與文的確是穩健不足。可是他不過二十出頭,剛出來闖天下,有的只是這點才氣,欲求工穩,言之有物,那必須再經生活體驗與磨練,於是,充滿了野心的李十郎又一次的遭受到挫折。   幸虧他有一張進士的文憑,那倒是貨真價實,唯一真正可以倚仗的,這一紙文憑,可以使他躋進衣冠之門,也可以謀取一職,但仍須經過一次甄試由吏部天官的拔選而量才派任,可是遴選要俟秋後才舉行,而且還要走門路,通關節,方可以弄到一個美缺。

  於是,這位表字君虞,小名十郎的青年士子消沉了,為了等候秋選,他不能回家,寡母的希望,族人的期許,曾經鼓舞著他那顆勃勃的雄心,他不能這麼狼狽的回去,離家前,他曾發下豪語:娶天下之絕色,居朝堂之要位,擁百萬之資財,為千秋之文宗。   這些理想至少有一兩樣實踐了,他才有顏歸見隴西父老,因此他必須留下來,等待機會爬上去。   唯一的遺憾是他雖出身望族,家道卻並不富有,僅有的薄田祖產已經變賣了一半,臨行時,族中的父老又多方資助,湊了一筆錢,供他作為打點之用。   剛到長安,他在最豪華的旅邸租下了富貴的客房,還僱了一批臨時的奴僕,結識了一批五陵貴公子,徵逐酒色,大大地揮霍了一陣。以為很快就會有收入的,過了一段時間,處處碰壁,費用也拮据了。

  由家裏帶來的只有一名老僕人李升,是個忠心而又世故的老年人,見他實在撐不下去了,才相機勸他道:公子,世道艱難,老奴這兒已經沒多少存錢了,再這樣下去,不等公子秋選,我們就要從客棧裏趕出來了。   李益嘆了一口氣,沮喪萬分:我知道,誰曉得人情如此澆薄,那些當年受過伯父提拔的人,現在竟忘恩負義,一點忙都不幫。   李升畢竟世故深一點,笑了一笑:這也不能全怪他們,一朝天子一朝臣,年頭不同了,大老爺就是在世,也免不了受冷落,更何況是不在了呢。他們自己都沒辦法,領著一份閒俸,照顧自己都來不及,那有能力來提拔別人呢?再說賀老爺跟裘老爺總算是難得了,前天公子告貸,他們畢竟沒讓你空手回來。   李益哼了一聲道:賀老還爽快,我開口一萬,他雖然打了個對折,倒是立刻拿了出來,最可惡的是裘達老錢奴,他進刑部還是我大伯一手提拔的。而這個衙門又是肥缺,他支支吾吾讓我足足等了半天,才捧出二千貫來,還擺下臉訓了我一陣,要不是為了怕失儀我真想當面退還給他。

  李升搖頭苦笑道:公子!你這樣想可真冤枉了他,老奴在房門裏卻知道得很清楚,裘大人這二千貫,情義之重,比賀老爺不知深多少倍呢!賀老爺做過兩任度支尚書,底子厚,雖然現在居閒缺,還拿得出來,裘老爺可是真的拮据,這二千貫是他典了一方心愛的漢玉鎮紙,才勉強湊出來的,這是老奴親眼看見他把門房上的老方叫到一邊,把鎮紙交給他,然後才湊了錢回來。   李益怔了一怔,隨即冷笑道:他是故意裝窮。   李升隨了搖頭;說道:不是故意裝窮,而是怕公子誤會而擺闊,那一頓晚飯,雖只六菜一湯,卻是裘府上難得一見的盛筵了,老奴看見送到內屋給裘夫人的菜,唯一的葷腥就是一味豆芽炒肉絲,肉還是在前廳桌上撤下的殘餘,他們雖然不讓老奴知道,但老奴也是居家過日子的,在廚下一望就曉得了。

  李益不禁詫然了:裘達一直在刑部任上,交付刑部的官司都是有頭有臉的大案子,打點關節,動輒上百萬,他怎麼會拮据到這種程度,聽說刑部大牢裏一個獄卒,都可以置兩三房家小,他這個三品大臣反倒沒有油水?   李升肅然道:這正是裘老爺可敬之處,他為官斷案,鐵面無私,幹了二十多年刑部,從沒落進一文分外之財,所以二十多年來,多少人因貪贓枉法而垮了臺,只有他仍是屹立不倒,因為他沒有把柄被人抓住。   李益吁了一口氣:難怪他十多年來,仍是一個三品給事,多少後進都爬到他上面去了。   李升連忙搖頭莊容道:話不能如此說,爬得快的人必然長袖善舞,這種人倒得也快,歷任刑部尚書,有幾個得以善終的,縱然沒有受到國法的制裁,也難免受到冥冥天譴,前尚書楊大人不就是退休後,發狂而死的嗎?人可欺,鬼神不可欺,枉法之事做多了,即使不被人舉發,深夜捫心自問也難以自安,公子日後為官,當以裘老爺是範!

  李益雖然知道這話是對的,但聽來卻很不入耳,到了京城之後,他耳濡目染,以及從朋友那兒聽來的故事,都告訴他一個事實,那就是為官絕不可過迂,處事絕不可過方。否則一輩子也很難抬頭,這種人只有在亂世才有明主賞識,因為亂世多明主。   太平盛世,皇帝都耽於逸樂,怎會賞識才臣呢?過圓則易招致物議,過方則必為同儕所不容,為上憲所不喜,因此,聰明一點的,就要做到外圓內方,最高明的則是當圓則圓,當方則方,既不違上峰之意旨,又能博得能臣幹吏之美名。   李益雖然在京師碰上了不少釘子,卻得到了這樣一個經驗,但他知道這些話對李升是講不通的,所以岔開話題道:我預計有了兩萬貫,便可混到秋選,大官處打貼關節還須另外設法,現在只有七千,連一個月都撐不過,你看該怎麼辦呢?要不你回家一趟,向母親再張羅一點來,反正這筆錢總是嫌得回來的。   李升忙搖頭反對道:公子,家裏就是那一點薄田了,老夫人還倚著那點租穀過日子,如果再賣了,總不能要老夫人寄食別人家裏去吧。   李益想想也的確不行,那樣一來,他這個世家子弟的身分就維持不住了,遂又道:別家去張羅吧,反正我會還的,等我放了差,一定加倍奉還。   李升嘆了一口氣:公子!家鄉稱得起殷實的就是那幾戶,他們已經表示過了,那是看公子高中的分上,如今再開口,恐怕沒有這麼容易了,人眼都是勢利的,只有錦上添花,那有雪中送炭的,如果他們的閒語傳到長安,對公子的前程大有不便。   這的確是個問題,人人都以為他是宰相世家的貴子弟!剛到京師的一陣揮霍也撐起了場面,奠定了他的貴族身分!向父執老一輩的開口,可以推說客中不便,無傷顏面,如果回去告貸,李氏在長安的旁親不少,消息傳過來,他就真的罩不住了。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真的發愁了:回家張羅既不行,錢又不夠用,那該怎麼辦呢?   李升躊躇了一下,終於開口:公子,日下這七千貫如果是給一個寒士,足足可以在京師挨上兩三年的。   李益立刻就反駁回去:這個我知道,長安的人情你也清楚,如果我不撐起個場面,別說是今年秋試,就是等到來年秋天,也不見得能混上個差事,豈僅是考官勢利,連門上的一個雜役,也都是生就了一雙勢利眼的   李升笑笑道:那當然,老奴當年也在大老爺府裏待過一陣子,這些情形豈有不明白的,該花的還是要花,只是這日常用度,可以節省就節省一點,就以往來說,在這家客棧裏,每天至少也要個百來貫的。   不住這兒住那兒?總不能像和尚一樣到廟裏去掛單?何況在這兒有許多方便,出門車馬就是現成的   李升再度笑笑:有許多落第的舉子,為了等待下一次大選,避免往來跋涉,往往在長安賃屋住了讀書,既清靜,又可以節省開支,公子也何妨這麼辦呢,老奴目前遇見了崔家表少爺,他也正是這麼著   李益冷笑道:你說明允那個書呆子,他會有甚麼出息?苦讀多年,仍然是個明經。(明經,是唐代士人一種資格。)崔少爺才思雖然遲鈍一點,但做人倒很踏實,他見到公子的花費,也很為您發愁,家裏的情形,他是清楚的,他也勸您租幢房子住下,就在附近,有一所空宅,原主人也是個進士出身,此公子早兩榜,去年謀到個小差事,離京上任去了,房子空著,只有一個老媽媽守著,倒也清潔寬敞,每個月只要三百貫,公子多賞她兩百,她還可以洗衣服做飯,這樣每個月有千來貫就夠打發了。   李益略覺動心:你去看過沒有?   老奴去過了,前後兩進,六廳兩進,還有兩大院子,而且地點在新昌裏,住的也都是讀書的相公。   李益對地點很滿意,那是外地舉子的集居地,多半是到京應試的,他有幾個談得來的朋友都住那兒,而且因為文人會集之處,衣冠中人也時相過往,相當適合,因此想了想才說:你認為可以,不妨就搬過去吧。   李升深深瞭解這個小主人的個性,笑著道:到了那兒有很多好處,公子對朋友們,可以說是為了準備秋天的大選多讀點書,這樣對那些老一輩的叔伯都有個交代,他們聽見年輕人肯上進,總是很高興的。   李益笑了,這句話才說到他心裏去了,他倒不是為了博個好評,而是從豪華的旅邸,一下子搬到那個清寒的地方去,面子上難以交代,於是李升替他想出了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才是真正打動他的原因。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距離秋選尚有三個月時間了,而他的錢就只有這麼多,搬到那兒去,除了三個月的開支,他還能勻出一半來應酬交際,因為他知道,能開口的地方都已去過了,不能再去第二次了。   這是他入京以後,第一次有了笑容,而且迫不及待地立刻促使李升遷居,好在行李不多,幾口箱子兩綑書,僱了個挑夫,在當天晚上就搬到了新昌裏。   新居令他很滿意,前任主人很殷實,家具陳設都頗為考究,在寒士聚居的新昌裏,算得上是氣派的了。   他的表弟崔明允很熱心,親自來幫忙佈置,還拖了幾個斯文朋友來為他引見,李益也很熱誠的招待他們,當天就叫了兩桌酒菜,賓主盡歡而散。   這些文士中考場沒有他得意,身家也沒有他顯赫,對他十分巴結,大概是籠絡他以便圖個出身,有幾個家道很殷實,藉著慶賀喬遷新居,致贈很豐,化了四百貫叫兩桌酒,但他卻收到了三千貫的賀儀,而且還真正地體會到受逢迎的滋味,午夜客去,他還在回味著那種樂趣,心中有了個決定,他一定要努力的爭上游,一定要高高在人之上,方可以永遠享有道種樂趣。   李益是個很聰明的人,也很快地作了個選擇,在這批新交的朋友中,他看中了三四個家道殷實而又熱衷富貴的,也挑了幾個真正有才華,領著他們,拜會了一些在長安的世伯長輩。   前者是為了炫耀他的門路廣,更贏取他們的尊敬,後者則是為了自己,讓那些老的看看自己結交的朋友,贏得一個少年有為,慎交遊的清譽。   這一著棋子下得很準,收到了他預期的效果,在朋友中,他樹立起自己領袖的地位,在哪些老一輩面前,他博得了好評,尤其是他遷居新昌裏靜讀進修的理由,更博得幾個老古板的極口稱讚,更難得的是那位兩袖清風的刑部給事裘達,不知又典了什麼珍愛古玩,送了兩千貫來,一千給他,另一千給另一位學子李賀,以助膏火。   李賀的年歲與李益相若,也是少年高才,中了進士,等候秋選,詩文兩工,裘達對這位少年也特別賞識。   以後的一段日子對李益而言是十分愉快的,他終日與這些文人相聚在一起,詩人酬唱,作品漸漸地流傳出去,每有佳作,就被樂坊求了去,譜入新章,假鶯鶯燕燕之口,唱遍了長安,甚至於有些佳作還被教坊收羅,在御前獻奏,被選得最多的就是李益與李賀的詩,二李並稱雙絕。李十郎的文名,到這時候才算真正地被長安人所欣賞。年青人的聚會中,總不免聲色,他們雖然不敢過於放蕩,但每次聚會,總少不了要在曲坊中叫幾個歌妓彈唱以助興。而且有些舉子家道殷厚,還在長安的別寓中,供養了一個紅顏知己。   李益很聰明,別人在席間紅粉在抱,他卻只是虛應周旋一番,那倒不是他不喜此道,而是他的眼界極高,那些庸粉俗脂,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顧,何況他還有真正的苦衷,他是個空架子。搬到新昌裏後,用度雖然節省了,但他手頭餘錢有限,養不起一個人。   所以每次盛會,他總是跟一個老妓鮑十一娘娓娓清談,倒也自得其樂,大家都笑他,他卻別有一番理論。   觀美人如賞月,新月皎嬌,如十四五少女,但月漸就圓,故少韻味,故余獨喜殘月,芳華雖逝,清韻不減,微帶惆悵,曾經滄桑,別有一番境界。   這番理論很奇怪,在長安市上,新奇的事算是引人激賞,李十郎的殘月論也就成了一段佳話。   不過李益單獨欣賞鮑十一娘,卻是另有一番用意。鮑十一娘不僅是曲坊中的領班,還是長安市上最成功的媒婆,她是故薛駙馬家中的侍婢家伎,成年後,雖然去籍從良嫁了人,但夫家不得意,她仍是要算姿色出來謀生。   一個在貴族府中出身的家伎,自然懂得承歡色笑,她也曾大紅大紫過一陣,但年華似水,如她已是風韻猶存的徐娘了。   正因為她有這樣的人生經驗,也養成了生花妙舌與善伺人意的本領,更因為她平生在風月場中打滾,長安市上的豪家貴戚,沒有一家不熟悉,內達閨閣,外及公侯,誰家少女懷春,誰家兒郎風流,她都清清楚楚,明通紅線,暗傳款曲,撮合了不少美滿姻緣。   李益所需要的就是這種資料,每次見面,雖然只找她清談閒話,而所贈的纏頭,卻遠勝過別人。   又是一次盛會,酒酣耳熱,由斯文而轉入輕狂時,李益就推說屋子裏太熱,輕輕捏了一下鮑十一娘的手。她是何等乖覺的人,立刻悄悄地跟著李益,來到外面的涼亭上。   李益先在石凳上坐下,拍拍身邊笑著說:來!老妹子,你也坐下,我們有好久沒聊了。   鮑十一娘先是一怔,然後挨著他坐下,嬌笑道:十郎,你的花樣真多,一天找一個新詞兒來挖苦人,前兩天還給我上了花國夫人的封號,今天怎麼又想起拿我開味了?   李益幽然一笑,說道:我叫十郎,你叫十一娘,分明是低我一籌,叫你一聲老妹子,並沒有不對呀?   對是對,可惜只對了一個老字,錯了一個妹字。   你是不甘心比我小。其實看起來你並不老,花國隊裏,你仍然獨居魁首,也許有些人看來比你年輕,可是她們沒有你這份靈性,女人的青春消逝得很快,只有靈性是永遠存在的,因此在我心中你永遠是年輕的。   他是個很懂得運用言詞的人,讚美別人時,總是恰到好處,既不牽強,也不過火,總是巧妙地點到對方的心裏,鮑十一娘的確是老了,在她這個圈子裏,三十多歲,已經是屬於明白黃花,乏人問津的年紀了。   鮑十一娘卻由於她的善解風情,憑著徐娘風韻,勉強還能躋身其間,遇上不解風月的急色鬼,或是志在尋歡的俗客,她經常是飽受冷落,只有這些讀書人,還能欣賞她的放蕩,以及她美人遲暮的滄桑。鮑十一娘經常擠進這個圈子,無非也因為在這個場合,她不會過分地受到冷落,她自己說不出是怎麼一個心情,但李益卻找到了靈性兩個字作為她的優點。   這一剎那,鮑十一娘心中所湧起的知己之感,幾乎使她忍不住想跳起來,緊緊地擁抱住李益。   但是她究竟久歷風塵,懂得如何克制自己,因此只淡淡一笑,以自嘲的語氣輕吟:潯陽江上琵琶女,贏得江州淚幾許,司馬青衫一去後,何人再解琵琶語?   李益不禁震驚了,他只知道這個風塵婦人有著豐富的人生經驗,竟沒有想到她有如許才華;隨口七言小詩,不僅字字中節工穩,而且別具意境,二十八個字,把一個年老色衰的風塵老妓的哀惋感嘆,刻劃得如此深刻。   在感情的衝動下,他攬住了她的肩膀,嗅著她的秀髮:十一娘,如果不是你已有了夫家,我真想把你接回家裏去。   淒迷地笑了笑,在朦朧的月色下,這笑更為動人:十郎,你別拿我開玩笑了,我到你家去算什麼?又能做什麼?打雜幹粗活,我不是這種材料,如果我肯吃那種苦,我家漢子還有幾畝地,我也不必再出來拋頭露面幹這一行了,做官太太,我沒有這個福命,也沒存這個希望,金屋藏嬌,可惜已經太遲了。   我像一個良朋知己一樣地供養著你,閒著的時候,跟你談談心,陪你下棋,聽你彈彈弦子,或者我與致高的時候,為你吹一闋清笛,看你翩翩起舞   是屬一種夢幻的聲音,也訴說著一個夢幻的理想,正因為是夢幻,才顯得感情的真摯,超越現實而作的夢幻,才是一個男人心裏真正的企望。   因此,儘管歷盡滄桑,聽過多少甜言蜜語的鮑十一娘,卻為這屬於幼稚的夢幻,深深地感動了。   將身子往李益貼了一貼,把發熱的臉頰靠上李益姣如處子的臉,這三十多歲的女人居然也目中閃著情焰,以低得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道:十郎,你真是個魔鬼連我都被你迷住了,這話說給那些小姑娘聽了,她們可以連命都為你捨掉!   十一娘,我是真心的!我也只對你說這種話。因為這是一個出於靈性的要求,只有你生具靈性的心才能體會。   閃亮的眸子裏浮起一片淚光,一向只會笑的鮑十一娘居然流淚了,這是醉淚,醉的不是酒,也不是情,是一種心情更深,更動人的知己之感,而且僅能在顧客娼妓之間發生的知己之感。   十郎,聽了你這些話,我總算沒有白活了一生,如果早十五年,我會毫不考慮的答應你,只是現在太遲了,十郎,我有個丈夫,那不是阻礙,他根本管不了我,我卻有個十四歲的兒子,寄養在親戚家裏,他受著最好的教育,過著公子哥兒一樣的生活,這些,全是靠我供養的,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孩子比自己更重要了。   李益聽了,幾乎不加考慮的衝口而出道:我可以負擔的,只要你的丈夫不反對,今天我就接你回去。   鮑十一娘又淒涼地一笑,這次她笑得理智了,以極其優美的姿勢,輕拭去眼角的淚珠:十郎,我知道你此刻說的話不是在騙我,但是我也知道你負擔不起,我那個孽障每月的耗費至少在五千貫以上。   李益的臉紅了,鮑十一娘卻又輕柔地一笑道:長安市上,沒有事能瞞得過我的耳朵,只是你放心,我最大的長處就是有進無出,因此別人不會知道你的底細的。   李益恨恨道:這一定是明允告訴你的。   不!崔公子是個很謹厚的君子,他絕不會說這些話,隴西李家雖然出過一位丞相,但那位李大爺退休時也是兩袖清風,姑藏邑出才子,可沒有富戶,何況李家還有不少遠親在長安,事情怎能瞞得了人呢?   李益心頭被刺了一下,他這時才瞭解到為什麼一到長安就飽受冷落的原因了,因為他窮,雖然為了充面子,他擺過一陣闊,但也只能唬唬外鄉人,真正的老長安早就知道他是裝門面了。   有一股被屈辱的無名之火湧上心頭,重重地一拳擊在亭欄上:大丈夫不可無錢,我總有叫他們知道的一天,那時候我要他們看我的臉色。   一隻柔荑掩住了他的嘴:別這麼說,十郎!你有一個清華的門第又有滿腹的才華,那是錢財買不到的。   李益不禁擠出一絲苦笑:有什麼用?長安市上的世家子弟車載斗盛,別說我僅有一個做過丞相的族伯,就是我有一個做過丞相的老子,還不是依然故我。   不!這些還是有用的,至少在吏部的銓敘,你就沾了很大的光,我為我的兒子,攢下了三萬貫錢,結果全花費在打通關節上,才使他寄籍在族伯的名下,為的是將來好博個出身,倡優俳伶的後人是不准入仕的,大唐朝訂律法的人一定跟梨園結下了血海深仇   她也變得憤慨了,但接著又嘆了一口氣說:這也難怪,我們這一行也的確太低賤了。   李益忽然又對這婦人充滿了同情與憐憫:十一娘,你那個孩子一定很像你。   提起了兒子,鮑十一娘的臉浮起了驕傲的光輝:也還過得去,天分差一點,倒是很知道用功,十郎,將來有機會,你要提拔他一下。   李益苦笑道:我會有機會嗎?老實說句話,你也知道我的底細,除了一個空洞的家世,我什麼都拿不出來,今年秋選,如果還得不到一個差事,我只好回去種田了。   鮑十一娘沉默了片刻才道:十郎,有辦法的,吏部那兒打點一下,多少可以混個差事先幹著,以你的才華,慢慢往上爬,總有機會出人頭地的。   李益輕嘆一聲:生活最容易磨去人的壯志與銳氣,如果我不趁著年輕時闖出個局面來,以後我連自己都不敢相信會有出息了。   鮑十一娘想想道:還有一個辦法,娶個富家女吧。   李益的臉色亮了,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可是鮑十一娘卻嘆了一口氣道:那是條登龍捷徑,不過你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長安市上有三家豪族閨秀待嫁,最年輕的一個也有二十六歲了。   年齡大一點倒沒有關係,只要   鮑十一娘不等他說完就攔阻了他的話題,搶著接下道:十郎,你不必說出你的條件,如果你想結這門親,我一說就成,可是你沒有提條件的資格,只能接受條件,這三位小姐不僅姿色平庸,而且脾氣很大,雖然有百萬陪嫁,但這些財富很難消受,你不但要忍受她們的潑悍,而且還要受她們娘家的氣!他們都有幾個姊姊,全嫁了外地的舉子,可是那些姑老爺的地位連個傭人都不如。   李益涼了一半,但仍不死心地應道:是那一家?   另外兩家都不說,對你最有幫助的就是殷天官家,三小姐玉芸芳齡二十九,貌稱絕代   李益哦了一聲:你剛才不是說她們都是姿色平庸嗎?   十一娘噗嗤一聲嬌笑,嫵媚地道:殷天官是開國元勳殷開山的後人,殷開山曾經在瓦崗落草。這位三小姐長得頗有先祖遺風,身高七尺,目賽銅鈴。像你這樣的小後生,她一手可以提起來離地三尺。   李益驚駭道:那不是成了鳩盤婆了?   鮑十一娘笑道:所以稱為人間絕色,至於她被稱為絕代佳人,是另有十個典故的,她初嫁時夫家是個山東舉子,姓王,娶了殷三小姐。靠著泰山之力,兩三年內,居然外放為洛陽知府,這個舉子事親至孝,卻也知道悍婦難以承歡,一直不敢把父母接到任上奉養,不巧偏逢山東大旱,老兩口千里遠奔來投,只好住下了,不到三個月,老太太看不慣媳婦對兒子的跋扈驕橫,多說了一句,挨了一嘴巴,打落了兩顆大牙。   李益同情地道:這真不成話了。   鮑十一娘輕輕嘆息一聲道:事情還沒有完,又過了幾個月,殷小姐身懷六甲,卻怕生育會使柳腰變粗,自作主張,服了藥,把一個成形的男胎墮了下來。   李益不禁莞爾:她的腰原來很細嗎?   鮑十一娘放蕩地一笑:她自稱柳腰,大概不會比柳樹幹粗多少,所以不願意粗過柳樹幹去。   李益輕拍了一下她的面頰道:十一娘,你這張嘴調侃起人來倒也蠻有技巧的,後來呢?   老兩口知道兒子的官是靠裙帶巴結來的,雖然悍婦潑辣,也就咬牙忍住了,但這件事卻使他們無法再忍,因為他們王家五代單傳,只有一條根,可不能絕了後而成為千古不肖子孫。   殷小姐不肯生育,但可以納妾呀。   我忘了說,這位三姑奶奶生性奇妒,家裏連丫環都不准置一個,僕婦傭工都是五十歲以上的老婦,應酬赴宴時,只要她的漢子多看人家女眷一眼,當場就批頰罰跪,他還敢生這個念頭嗎?   李益不禁憤然道:如此潑婦,直該打殺。   殷天官的女兒,誰敢動她,只好把她休了。   李益笑笑說道:他敢出休書嗎?   鮑十一娘輕嘆道:人到了忍無可忍的時候,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那位知府,拚了丟卻大好前程,冒死上表,奏請休此惡婦,事情鬧大了,殷天官沒辦法,只好把女兒接回家,可是那位知府也就遠調到遼陽去了。   李益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另外兩家呢?   鮑十一娘委婉地道:家世遠比不上殷府,悍潑的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十郎,長安市上誰不想鑽這條門路,但是放著這三塊肥肉卻沒有人敢去沾手,你總該想得到的,這條路或許會有人走,但絕不是你能受的。   李益嘆了一口氣,想到自己的家族,想到峻嚴的母親,這是不允許他走的一條路。   飽十一娘輕撫著他的臉頰道:十郎,我知道你急於求達,也知道你的處境,我替你想了一個辦法,在樂功的姊妹裏,有些都已經積蓄了十幾萬的私蓄,她們已是自由之身,只想找個良好的歸宿,我慢慢替你物色一下,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找一個替你撮合好了,可以先用她的錢,為你通通關節,謀一個優差。   李益搖頭苦笑道:十一娘,這是不行的,你知道我家裏的情形,絕不會允許我娶一個落籍的女子。   鮑十一娘笑了:看來,你對長安的行情還不夠瞭解,誰要你明媒正娶了?反正是跟你做個身邊人,將來你還是可以娶個名門閨秀,如果可能就安置個側室的身分,否則也不要虧待人家,出身教坊的女子還敢奢望一品夫人的誥封嗎?能夠找到個好人家安安穩穩地過一生就是天大的滿足了。   李益不禁心動,口中卻道:這種人財兩得的便宜事那個不想,恐怕比盼望天上掉下金塊來還要難。   鮑十一娘笑笑道: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的,娼家從良,如果不貪圖錢,就有別的貪圖,一要良人人品好,二要知情解溫柔,三要有出息,我們都知道這是個很冒險的投資,遇人不淑,很可能會落個人財兩空,而且我們也太不瞭解男人了。   鮑十一娘微嘆一聲,又道:恩情不久年老色衰時,良人變了心,也是天經地義的。找個有出息的人,至少可以寄望在下一代身上,良人不可依,兒子總不會不認親娘的   李益忙道:我不是這種人。   鮑十一娘輕輕一嘆道:你現在不是,將來就難說了,官場中最容易使人改變,我倒不管你將來怎樣,反正這是各憑良心各憑命,這是你目前唯一可走的路子,念在你對我的這番情意,我為你留心就是了。   李益深深地感動了,緊緊地抱住她:十一娘,你真好,但願你找的人,跟你一樣的好。   鮑十一娘柔順地靠著他,朦朧的眼波中洋溢著一股成熟婦人的丰韻與魅力,李益心動了。   十一娘是個很懂得運用女性魅力的女人,她成熟而又豐腴的胴體上,散發著誘人的情慾,她更懂得運用色彩,素色的紗衣,罩在緊緊的束胸上,那一抹猩紅,包住兩團圓潤、卻又半露出兩彎優美的肉色的弧線。   李益不是第一次接觸女人,但卻是第一次接觸一個真正的女人,他的手已經從紗衣的料領開叉處探了進去,停留在豐腴的圓峰上,她的肌膚已不似少女的堅實,但鬆鬆軟軟的卻另有一股吸引力。   李益呼吸急促地道:十一娘,坐車子到我家去。   鮑十一娘搖搖頭,鼻中輕唔了一聲:不行!今天晚上是我跟兒子見面的日子,三個月才一次,也是我該給他送錢去的日子,那可惡的小畜生,一年才見這麼四趟   李益的情慾消退了一點,但那隻手還在滑膩的肌膚上遊移著,滿含失望地道:十一娘,可真捨不得離開你,尤其是今天,但你既然有正事,也只好算了。   像是一個孩子拿到了一塊飴糖,剛放在嘴裏舔了一下嚐到一絲甜味,又被奪走了,他顯得十分委屈。   但他究竟是個成人,因此在委屈中又透著意興蕭瑟無奈,對於久經風月的鮑十一娘來說,這種表情她見過太多了,但竟也為他而略感心動了。   因此斜乜了他一眼,輕輕地拍拍他的臉頰道:十郎,假如我現在跟你坐車子回家,你未必會想我了,男人對女人的需要,不像是餓了要吃東西,暫時忍一忍,回頭還是吃得下的,我的時間不多,別浪費在坐車子上了。   李益回味了一下,才聽懂了她的話,驚喜萬狀地道:十一娘,你說就是現在?在這兒?   不需要多說,李益已抱起她的身子,閃進了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了。   當他們互相扶依著回到廳中時,盛宴將散,做主人的徐蘭亭看見他們從外面進來,立刻叫道:好啊,到處都找不到你們,躲到那兒偷情密約了,快從實招來。   李益紅著臉笑道:蘭亭,別胡說,我是因為酒喝多了,到外面透透氣。   徐閘亭笑笑說:透透氣是沒關係,可是別貪圖涼快,把衣服脫得太多,長安的夜涼似水,最容易受風寒。   李益像是被捉到錯處的小孩子,低著頭不敢作聲,倒是飽十一娘落落大方道:徐大官人可真會說笑話,只可惜認識你太晚,若是六七歲的時候就認識你,妾身就發財了,光是收集你換牙落下來的乳齒也能賣上幾萬貫的。   徐蘭亭一怔道:我的牙能這麼值錢?   鮑十一娘嫣然道:世上就是你的牙最值錢。   徐蘭亭摸著頭,兀自聽不懂她話中的含意,倒是李益會意道:蘭亭!你的牙不值錢,因為你的嘴裏絕對吐不出值錢的牙齒來   舉座不禁恍然,大家才明白鮑十一娘娘套用了狗嘴裏長不出象牙的典故在調侃徐蘭亭。   打情罵俏原是歡樂場中女子的才事,但罵得像鮑十一娘那樣曲折而技巧,卻實在是學問。   在一片哄笑中,結束了盛宴,李益依依不捨地把一片金葉子塞在鮑十一娘的手裏,低聲道:謝謝你。   鮑十一娘怔了一怔,急忙退了回來道:十郎!你這是幹嗎?難道我是為了這個才答應你的!   李益紅著臉,婉轉地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鮑十一娘低聲道:我知道你不是輕蔑我的意思,可是你這樣就太生分了,不錯!我拋頭露面,市笑承歡是為了錢,但即使是一個視錢如命妓女,一生中總也有不為錢而奉獻的時候,你拿回去,讓我感覺到我還是個人。   說著不禁哽咽,李益萬分激動,緊握著她的手,不知說什麼好。   鮑十一娘嘆了一口氣,把金葉子又塞回在他的袋子裏,自嘲地道:這幾年來,除了那些腦滿腸肥的瘟老頭兒,已經很少有人對我這樣感興趣了,今天我很高興,名聞長安的李十郎居然還能為我所吸引,就憑這一點已足使我自傲的,我實在不能再從你那兒要什麼了!   李益急急道:十一娘,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鮑十一娘咬咬嘴唇一笑:那你是什麼意思?   李益搜索枯腸,居然找不到一個適當的字句來表達自己的意念,怔了半天,才冒出一句道:聊表敬意。   鮑十一娘反而愕然了:敬意,這敬由何起?   李益放蕩地笑道:向一位真正懂得風情的風月女子表示無上的敬意,如蒙不棄,願永為裙下不二之臣。   鮑十一娘笑了,是真正開心的笑,用手指點著他的額角:十郎,如果我年輕十歲,我會為你迷死,只是我風塵裏打滾得久了,雖然仍不免心動,但已不會著迷了   十一娘,我說的是出自肺腑!   我知道,十郎!讓我們作個朋友吧,我會常常去看你,但絕不在上燈以後,更不在酬酢的場合裏。   是真的?你不會騙我?   當然是真的,我也是個人,一樣需要知心的慰藉,需要在不為金錢的時候開心地笑兩聲。   她的語氣忽又轉為狂野,放任而又低聲道:你看起來雖然文弱,卻比一頭虎還猛,比狼還貪,我正是在虎狼之年的歲月,在滿足別人時,我也需要滿足自己。   沒有一個男人不為這番話動心的,也沒有一個男人不為自己的男性魅力而感到驕傲,正如戰陣中的一個勝利的主將,千萬個部屬的讚美,阿諛,也抵不上敵人的一句佩服,那佩服才是一種真正的勝利成果。   也許這是鮑十一娘所弄的手腕,但年輕的李益卻為之心花怒放,一直回到寓所,他還沉浸在溫馨的夢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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