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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節

馬鳴風蕭蕭 蕭逸 30805 2023-02-05
  那黑鷹鬼見愁邊威,如果在負傷之前,或可心存不服,放手與對方一拼,只是眼前情形之下,那裡還敢心存侈想,由是在對方這股無形氣勢沖體之下,頓時不克自持,身形大大搖動起來。   所幸,成玉霜並非是真心向他出手,只是要他略知厲害而已。   果然,邊威那雙眸子裡,情不自禁地現出了畏懼神采。   成玉霜看看他微微頷首道:邊老二,你雖然嘴裡不說,我卻是對你的來意一清二楚,白馬山莊有今日之寇少主坐鎮,未來聲勢更要高過昔日之郭大王,令兄果真心存異圖,你不妨勸他早些打消這個念頭的好,否則的話,他必當後悔無及!   黑鷹鬼見愁邊威怔了一下,陰森森的道:邊某有眼不識泰山,足下又是那個?   哼哼!成玉霜臉上帶出了一抹微笑,只是給人的感觸,卻是發自骨子裡的冷笑:你也許不記得我了,只是令兄邊震,卻與我昔年有過幾度交往。

  這幾句話,非但使得黑衣人邊威神情一驚,即連一旁的寇英杰也是一驚之後,才恍然大悟,明白了成玉霜何以會忽然阻止自己對此人的猝下殺手,原來對方之兄,即是目下聲名顯赫幾與鐵海棠齊名的黑衫客邊震。   俗謂冤家宜解不宜結,自己刻下正是勢單力孤,面對大敵而未卜勝負之際,自是不宜再結交大敵,尤其是像黑衫客邊震這類極凶至狠的黑道高手,更是不宜招惹。   這麼一想,寇英杰不禁暗自慶幸,總算當時未曾施展煞手,傷了對方性命,否則這個梁子,可就結得更深,勢將無法化解。話雖如此,有此一鬧,日後亦難望與那黑衫客邊震彼此相安。大敵未去,又來大敵,自非是好兆頭。寇英杰雖說身懷不世奇技,但絕非一般有勇無謀,所謂暴虎憑河之輩,這麼一想,也就悶不吭聲,暗暗責備自己遇事不夠沉著老到,對於成玉霜的有心化解,大是心存感激。

  黑鷹鬼見愁邊威乍然聽見對方報出了其兄姓名,以及一番說白之後,不禁氣焰更為消沉,只是表面上卻不得不作出一番做作:且慢他冷冷一笑道:家兄亦同在下一般,二十年不履中土,足下與家兄何能結識?這倒要請女朋友你賜告其詳了!   成玉霜冷笑道:過去的事情,還提他幹麼!你不妨回去對令兄說,就說當年蘆花河曾經助他一臂之力,並承他時常掛齒稱謝的一個婦人,向他出言問候就是了。   黑鷹鬼見愁邊威頓時神色一呆,嘴裡啊了一聲。你莫非足下竟是當年人稱玉手金花的成玉霜女俠嗎?   一抹感傷,浮現在成玉霜臉上,微微一笑,她略略頷首道:你猜對了。我就是成玉霜難得你還知道我這個多年不曾聽人道及的綽號!   邊威先是一呆,繼而睜大了眸子,緊接著上前一步,雙手抱拳,深深一禮道:郭夫人別來無恙!當年蘆花河事,如非夫人賜與援手,家兄與二弟子,必遭不測。此事家兄多年來一直道及,心存大恩待謝。邊威當時雖不在場,只是其後在五里波,也曾與家兄見過賢夫婦一面說到這裡,臉上現出一番悔恨,深沉的嘆息一聲道:只恨邊威有眼無珠,居然不識恩人在場,反倒惡言相加,真正是罪過了!

  成玉霜臉上現出一番傷感,微微搖頭,冷笑道:過去之事,不提也罷,二十年畢竟不是太短時間,如非我細心觀查,也是認你不出來!   邊威恨聲道:夫人要是早一點說出來邊某也不至於出這個醜了!冷冷一笑,似愧又恨的向著一旁的寇英杰瞟了一眼,只是頻頻嘆息不已。   成玉霜冷冷地道:你既然這麼說,我倒有幾句真心話要對你說了。   邊威抱拳道:邊某願聞其詳。   成玉霜冷笑道:當年蘆花河事後,今兄雖是退居天南,不再身入武林,只是江湖上卻傳聞令兄有幾件難見天日的事情,不知是否屬實?   黑鷹鬼見愁邊威怔了一下,吶吶道:夫人指的是什麼事?   成玉霜冷冷道:太多了,就拿五年前,轟動京畿,大劫官銀,一日暴屍二十七具一事,莫非不是令兄所為!你可知情?

  黑鷹鬼見愁邊威先是一驚,繼而冷笑道:既承夫人見問,邊某要是謊稱不知,倒是不知進退了。不錯,有這麼一回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人發些橫財,也不枉人生一場!   這麼率直的一口承當,倒不禁有些出乎成玉霜意料之外。只見她兩彎蛾眉驀地一挑,可是轉念之間,她隨即壓下了那股火氣:你倒是承認的乾脆!繼而嘆息一聲道:這些事其實與我無關只是今天你們兄弟侵犯到了白馬山莊,我這個故人卻是萬難保持緘默。令兄既有感恩圖報之意,此舉又當如何自圓其說?   黑鷹鬼見愁邊威神色一凝,一雙鷹目轉了一轉、吶吶道:愚兄弟潛隱海島之初,卻也聽到了有關夫人的傳說,不知真假如何。   成玉霜道:什麼傳說?   邊威道:夫人既然直問,邊某也就直說,冒犯之處,萬請海涵!

  成玉霜哼了一聲道:你說吧!   邊威抱了一下拳,冷笑道:愚兄弟聽到的傳說是郭白雲在二十年前因某一緣故,已與夫人反目,夫妻因而仳離,可有此事?   成玉霜微一點頭,道:不錯,是有這件事。   邊威鼻子裡哼了一聲,說道:愚兄弟更聽說,郭莊主心存餘恨,將夫人手刃劍下。頓了一下,他吶吶道:顯然,這一傳說乃係誤傳了!事實上夫人如今仍然健在。   成玉霜臉色一片蒼白,夜色裡難以看出她悽愴極痛的表情,卻能領會出那種冷若冰霜以及怒火中燒的神態。   黑鷹鬼見愁邊威下意識的向後退了一步。   成玉霜總算沒有發作。良久之後,她點頭道:這個傳說倒也並非子虛,起碼人云亦云,江湖上確是這麼傳說。只是,即使這個傳說是真的,我真的不在人世,又與你們兄弟有什麼相干?又何以使你兄弟動心有侵犯白馬山莊之意?

  邊威看看無詞以對,卻發出了一聲嘆息。   成玉霜冷笑道:你怎麼不說話?,   邊威冷冷一笑道:愚兄弟不過對夫人一人心存感戴而已,對於郭白雲可談不到什麼恩情,既然他這般狠心向夫人施以辣手,就不禁激發家兄一腔怒火,依家兄之意,想殺死郭白雲,以謝夫人在天之靈,也算為夫人報仇雪恨了!   成玉霜倒不曾料他會有此一說,頓時神色一陣黯然,一時無言以對。   停了一會兒,她才冷冷一笑,搖搖頭道:這就不對了。   邊威道:怎麼個不對?   成玉霜冷冷道:當年一點小小恩惠,承令兄如此看重,倒使我感動不已。如果令兄果真心存感恩,認為那項傳說屬真,有心為我報仇,就該在聆聽之初,即刻找郭白雲出手才是正理,何以卻會在事隔二十年之後,等到郭白雲早已身故,屍骨已腐才興起為我復仇之念,豈非太也牽強附會!

  黑鷹鬼見愁冷森森的一笑道:夫人這話可就錯了,總之,我兄弟對夫人當年援手之恩情,念念不忘,一有機會就圖答報,這番情意是不假的。   成玉霜冷笑一聲,道:我領你們這個情就是了!   邊威道:家兄前因仇人勢力尚在,大內神武營統領平江一叟海大空,更奉命到處對我兄弟搜索,再加上家兄所練的哼哈二氣未竟全功,是以不得不暫時固守海島,如今的情勢顯然不同了。   成玉霜道:怎麼不同?   黑鷹鬼見愁邊威傲氣猶存的道:如今仇人勢力似已龜縮,平江一叟海大空聞說也已丟官棄職,家兄所練功力也已大成,正可縱橫一時大展抱負,海南一島萬難對我兄弟拘束,哼哼!雖是敗軍之將,卻也顧盼生威,說到得意時,那一雙深陷的眸子頻頻眨動,凶光迸現不已。

  成玉霜冷笑道:所以你們打算再入中原武林,以稱霸業。   不瞞夫人,邊威獰笑一聲:愚兄弟確有這個意思。   成玉霜道:所以你們想到了白馬山莊,意圖佔為己有?   邊威一怔,獰聲笑道:邊某萬萬不曾料到夫人尚在人世,否則也不會有這個念頭。   成玉霜道:這也罷了,那麼今後呢?   邊威吶吶道:邊某返回之後,當把邂逅夫人實情向家兄稟報,一切聽候家兄裁決。頓了一下,他又道:家兄對夫人一直心懷感戴,想必這件事當會看在夫人面上有所改變,詳情是否這樣,邊某卻也不便預測!   成玉霜冷冷一笑道:令兄功力深湛,二十年閉門練功,如今料必非同凡響,如果昧於自大,不知自愛,可就自取覆亡。白馬門刻下雖在多事之秋,卻也不容外人乘火打劫插上一腳,寇少主功力之高,較之當年郭白雲更有過之微微一笑,她又接道:這一點想必你應該心裡有數,賢兄弟還感念昔日情誼,就請退居事外,不要加插一腳,錯過此一事件之後,我當專程趨府造訪,向賢兄弟致謝,以全道義!

  黑鷹鬼見愁邊威冷笑一聲,抱拳道:豈敢!話聲一頓,他那一雙深陷的眸子卻向著一旁的寇英杰看了一眼:話可要說在前面,大丈夫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尤其是邊某,對於這位寇少主一掌之賜,卻是不敢忘懷!話就說到這裡了,打擾之處,尚要萬請夫人海涵。告辭!抱拳,擰身,颼的縱身而起,直向東側面一堵高壁上落去。   顯然,他已不能恃住來時的那種身法,身子才不過縱起四丈高下,已是後起無力,頓時就如同斷了線的風箏似的,一溜子歪斜,由空中墜了下來,第二次再用力縱起,才落在牆上,自此頭也不回的一逕翻越過去。   成玉霜打量著他前去的背影,冷冷道:看來這個梁子你們是結上了。   寇英杰輕嘆一聲道:剛纔如非前輩臨時阻止,祇怕這廝已喪生在弟子五行真力之下。

  成玉霜苦笑道:話雖如此,他卻也受傷不輕,也是我發覺得太晚了,想不到事情這麼湊巧,方說到邊震其人,他兄弟就來了。   寇英杰道:方纔動手情形,前輩當然再清楚不過,弟子即使存心相讓,也是力不從心,梁子既已結上了,弟子倒也並不懼怕,邊震果真像他這個兄弟一樣對弟子心存啣恨,弟子祇得隨時恭候他的大駕就是了。   成玉霜點點頭道:事已至此,後悔無益,好在那個邊震當年還欠我一筆人情,如能就此打消,自是最好不過,否則,這件事我也不會袖手旁觀,一切到時候再說吧。   天色已晚,二人略交談幾句,這才分手自去。   靜靜的流水,在落日餘暉裡交織成一片柔和瑰麗的光彩,幾隻長嘴的翡翠鳥,不時的飛起又落下,發出清脆復尖銳的短鳴聲,爭著啄食穿梭於水面的那種小小的梭子魚。大片的蘆葦沿著佈滿了鵝卵石的岸邊衍生著,一片碧綠搖曳在和暖的春風裡。   天空帶著那種粉粉的紅,每一片雲都像是鑲了一道紫紅色的金邊。   郭彩綾靜靜的倚身在岸邊的大石上,一旁樹下繫著她的那匹愛馬黑水仙。自從前此與寇英杰負氣絕裾以來,這匹馬竟然無可奈何的落在了她的手上。   睹物思人,每一回當她撫摸著這匹黑水仙時,腦子裡總會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寇英杰的身影,更有無限的離情別緒交集在她無可奈何的悲憤情懷裡。在幾番焚心的痛苦掙扎之後、她決計把積壓在心裡的悲痛情懷暫時拋開腦後,以便專心一意的在武術上下點功夫。   每一回,當她觸目於父親郭白雲留贈的那冊越女劍術之深奧探討研習新篇時,內心就情不自禁地湧現出一種愧疚,深深感覺到無顏以對九泉下的父親。正因如此,她才下定了決心,必欲要把這套父親苦心創新的深奧劍術研習透徹。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經過數十天苦心鑽研後,她總算深有所獲。   越過眼前這片寬闊的山谷和溪流,即可以清楚的看見千翠疊障的一脈群山。   群山懷抱之中,那閃爍著黃金顏色的大片平原裡,點綴著數千座樓宇,那片黃金色的光華,正是由於這些樓宇的反光所致。前有大河流水,後有群山為峙,左右雙峰環抱,進可攻,退可守,好氣勢!當今名譟天下,聲震四海的宇內二十四令總壇就在此地。   面對著遼闊的大片河水,金沙灘恰是這道主流的源頭所在。   郭彩綾立足之處,雖然相隔甚遠,卻能把對方特殊的形勢,觀察得一清二楚。   蒼郁的群山斜掛著百十道形狀不一的瀑布,遠看如銀河倒捲,在此刻夕陽的襯托之下,尤其五彩繽紛,美不勝收,河流溪水就是這麼形成的。   金沙灘風雷堡宇內二十四令的總壇所在,就這麼毫無保留的陳現在眼前。   每一回,當她凝目注視時,總是忍不住心裡的聳動,然而面對著對方的總壇,她卻不得不忍受著心裡的激動。   忍耐,再忍耐,終於形成了澎湃的怒火。她已經不甘心再保持寂寞,決心以實際行動,給敵人重創。   這幾天,她已經把風雷堡的地勢摸得相當透徹,對方座落在不同出口的天、地、乾、坤四座大門,無不天險難犯。   這四座大門,也是進入風雷堡僅有的四個門戶,每一座大門除了有巧具靈思的陣法佈置以外,都由天地乾坤內四堂堂主親自坐鎮,設防看守,天險再加上人險,於是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攻防陣線,用固若金湯四字來形容毫不為過。   宇內二十四令雖是門下弟子眾多,但是來去進出各門戶,都必須經過嚴格的盤查,用以進出識別的信物,更是花樣繁多,除了有特製的腰牌,信旗以外,還有專供自己人識別的信號暗語,是以一外來人,即使僥倖取得腰牌信旗一類的證物,也是不易隨意進出,即使你是一等一的傑出高手,在高手如林的防範之下,也是無能為力,想要憑一己之力單犯獨鬥,不啻飛蛾撲火,說句俏皮話,那可真是:耗子舔貓的鼻樑骨找死。   把這一切看在眼中,深為了解之後,這位一身自負,獨往獨行慣了的玉小姐,也不禁暗自吃驚害怕,雖然怒火膺胸,卻不得不暫時穩住腳步,以便選擇最有利的時候,伺隙而入。窮則變,變則通,在一番苦忍竭慮之下,總算為她想出了一個別出心裁的洩憤方法。   今天,此刻,也就是她下手行動之時。   一片水花由身後水道響起,緊接著,一艘金漆平底快舟,由那片眼前葦叢裡現身出現,一逕的直奔眼前疾馳過來。金色快舟上飄揚著屬於宇內二十四令總壇的專用旗幟,三角形的白底旗面上,繡繪著緊緊相扣結的二十四面金鐶,象徵著宇內二十四令的牢結不破。金色的旗穗迎風飄舞,看上去尤其醒目。   任何時候,這種旗幟的出現,都顯示著舟內有宇內二十四令本壇的重要人物在座。金漆的快舟,是屬為接送這類重要人物的特種交通工具之一。   試想以宇內二十四令這等龐大的江湖組織,屬下除去本壇各重要職司以及天地乾坤四堂之外,另外再加上遍佈天下的二十四令下轄九十六分舵,這麼廣泛的龐大組織,每日進出總壇聯絡公私的各職司,為數自是可觀。是以專司接送這類重要人物的水陸交通工具,自是不可缺少。然而能有資格享用眼前這類金漆快舟的主兒,除了本壇各職司主管之外,屬於外壇者,最起碼也必須要具有分令主的身份。因此,這種金漆座船一經出現,也就倍覺風采,即使在附近江面上行駛,眾舟筏一經著目,無不遠遠讓路,聽任其一舟飛馳,端的是惟我獨尊,八面威風。   郭彩綾現時所選擇的這個地方,位當宇內二十四令與遠處江流之間的一個緩沖轉接之處。這附近河道岔分,溪流縱橫,在遼闊的綠原河洲裡,阡陌進出,兩處大江主流,就是這麼賴以銜結貫穿融匯。   郭彩綾早已打量好了附近的地勢,此時此地出手攔劫這艘快船,實在是再理想不過,殺死對方一個人,也就等於削弱對方一分實力。   有了這番認識,才使得她有眼前這番異動。   金漆快舟在兩名紅衣專司舟夫的操縱之下,漸漸向眼前逼近著。   這一帶水淺流急,且礁石特多,亂石峰嶸出水,如犬齒交錯。所幸兩名舟夫都係經過專門訓練,身手十分熟練,且對附近地勢熟悉,行駛其間,並不十分困難,然而無論如何,舟行的速度卻自然的慢了下來。   郭彩綾緩緩的由大石上站起來,眼睛裡流露著奇異的興奮神采。漸漸地,這艘快舟越形迫近,她的神情也就越顯得緊張。   金漆快舟在這時來到了眼前,雙方距離,看來不足五丈。兩名紅衣舟夫站在快船兩側,分別的以手上長篙,點撥著凸出的礁石,快船迂迴緩慢的向前移動著。   就在這時,郭彩綾發出了她的第一枚暗器銀頭小弩。那是他們郭家特殊的獨門暗器,形式奇小的弩筒,可以任意收藏在袖子裡,施出時只需揚動衣袖,以小指撥動暗器開關,即可將預藏其內的銀頭小箭發出,這種特製的小弩,每一枚不過只有手指般長短,由於弩筒內特裝的卡簧力量甚劇,是以一經發出力道極其強勁,可以六丈見準。   眼前雙方不過三四丈遠近,郭彩綾手頭奇準,一箭正中左首船夫前心部位。這名船夫甚至於連叫也沒有叫一聲,只是突然愕了一下,驀地鬆脫手上長篙,一頭扎到了亂石淺水裡,遂即為疾流浪花把他墜落跌下的身軀捲沖而去。   另一名紅衣舟夫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忽然發覺到同伴失足墜水,不禁吃了一驚,嘴裡呼叫一聲,方自大步跑過來。驀地尖風一縷直襲腦門,這名舟夫只覺得眼前銀星一亮,唉喲一聲,登時腦袋開花,噗通撲倒在船。   郭彩綾兩枚暗器先後得手,毫不遲疑的一擰嬌軀,海燕一般地飛了起來,極其輕飄快捷的落身船頭。   但見艙簾掀處,颼!颼!一連縱出了兩條人影。   二人一老一中,前者前材瘦小,約六旬左右,留有一綹山羊鬍鬚,一身紫色長衣,後者身高七尺,身著緊身勁衣,生得面若重棗,約在四旬上下,只觀其閃身而出的動作,即可知其二人身負相當身手。二人方自現身,隨即左右擰身,電閃也似的分開來,落身在船舷左右。   面落重棗高大的漢子,一聲喝叱道:什麼人!足下前進一步,目光如炬地盯向郭彩綾道:你是誰?為什麼毒手殺人!   金漆快船滴溜溜的在水面上打著轉兒。西邊落日,只餘下淡淡的一抹輕紅,風在山窪子裡呼嘯迴蕩著。   鄰彩綾心裡有篤定的把握,絕不容這艘金漆快船內任何一人逃得活命,只是在動手之前,卻不得不把對方的身分摸個清楚。   妙在對方老中二人,卻也沒有容她下船脫身之意,高大漢子話聲一落,那個留有山羊鬍子的老者,已自飄身而前,落身在船首右側,會同那個勁裝大漢,呈鉗狀將彩綾夾持在中。   說!羊鬚老人一隻手摸著下巴的山羊鬍子:要是膽敢有一句虛假,立叫你斃屍當場!   郭彩綾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轉,冷笑道:你二人先不要問我,先說說你們是幹什麼的,姑娘寶劍雖利,卻不殺無名之輩!說話之間,她的一隻手,已緊緊握在了劍把上,一股冷森森的劍氣,登時透匣直出,直襲向右側方羊鬚老人身上,後者立刻一驚,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彩綾這番做作,顯然是直覺的已經認定了這個羊鬚老人的不可輕視,然而在她劍氣出匣直襲羊鬚老者的同時,卻也沒有忽略到另一名勁裝大漢的存在,一雙剪水瞳子,卻斜乜過來,使得那個勁裝大漢也在監視之中。   強者之所以稱為強者,畢竟不同於一般!郭彩綾的沉著神態,立刻使得對方二人大感吃驚。   羊鬚老人瘦削的軀體,倏地向左面一翻,飄出三尺以外,只是那股子陰森森的劍氣,依然緊隨著他,並未曾稍離片刻。   隨著郭彩綾前行的腳步,羊鬚老人仍然未能逃開分毫,兀自在嚴密的監視之中。   身著黑衣的勁裝大漢,驀地狂笑一聲道:丫頭,你好大的膽子,守著我們的大門口,你還敢撒野,我看你當真是活的不耐煩了,本令主先擒下你再說。這漢子嘴裡雖是這麼說,臉上卻現出一番輕薄實在是他活了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見過像郭彩綾這麼美的少女。色心既起,無形中也就削弱了他凌厲的鬥志。   郭彩綾其實祇想知道對方是否為宇內二十四令中人,並非要確知對方的身分姓名,聆聽之下,她冷笑一聲,已是心裡有數。   勁裝大漢自恃武功出眾,況乎眼前之羊鬚老人,尤非弱者,以二敵一,自是不把對方一介女流放在眼中。話聲一落,右手向腰間一探,霞光閃處,已把緊箍在腰上的一口緬刀拿在了手上。   羊鬚老人巴不得要這個勁裝大漢來打頭陣,以便就近觀查一下眼前這個少女的路數,見狀足尖點動,迅速地向後退出一步,徐令主,你小心了!他一面打著招呼:這丫頭不是好相與,有些名堂。   被稱為徐令主的勁裝大漢朗笑一聲,道:副座但放寬心,卑職這一趟算是來對了,能夠討上一房美眷,也不枉虛活了這麼一把子年歲。   敢情他還是個沒成家的單身漢,話聲一落,手中緬刀向前指向郭彩綾道:小姑娘,你也用不著跟我們打了,丟下你的劍,跟著徐爺自行到總壇請罪,你看見沒有?手指向那個羊鬚老人道:這位是總壇地堂的馮副堂主,人稱冷面陰差馮德令,在總壇地位崇高,有他老人家為你說情,諒可無事。嘻嘻一笑,這位徐令主越加的顯現出一副輕薄模樣:姑娘,徐爺可是真心護著你,你可不能知恩不報呀!一面說,他嘻著一張大嘴,緩緩向前面偎著,全然不曾把對方姑娘的即將出手看在眼中。   被稱為地堂副堂主的冷面陰差馮德令,似乎頗不以徐令主此舉為然,他到底見多識廣,自方纔與對方少女一照面的當兒,即測知她必有非常身手。這時因見徐令主昧於無知,竟然越走越近,向著對方身邊靠去,心中不由一驚,知道不妙!待要再次出言示警,那裡還來得及。   原來,郭彩綾早已盤算好了出手的部位,為將對方一舉成殲,特意留心佈置,不發一言。她新近方自領略越女劍術新篇之堂奧,還不曾用以試敵,正好拿眼前二人來試上一試,其中一招大星天墜最稱神妙。   偏偏那位色迷心竅的徐令主,竟像是全然無知。   其實那被稱為徐令主的勁裝大漢,豈非真的是全無心機之人!   此人姓徐名鍾,號稱一聲雷,本身練有精湛內功,隸屬宇內二十四令之第十七令令主。宇內二十四令內高手如雲,門下弟子數逾萬人,能夠身擔一令之主,自非無能之輩。一聲雷徐鍾一來是想在馮副堂主面前顯顯能耐,再者也確實為彩綾美姿所迷,心想著借著向前接近之機,猝然施展空手奪刃之妙手,將對方長劍強奪在手,再以白刃相加,不愁對方不為所擒,聽任擺佈。心裡這麼想著,乃借著活聲掩飾,一步步向前偎近。   也算他命該如此,這一近看,更覺出對方少女非只是那張臉美若天人,即使全身上下,簡直無一處不美得恰到好處,面承玉顏,咫尺芳魂,徐鍾只覺得喉頭一陣發乾,禁不住心旌大大的搖動了一下。猛可裡,一股冷森森的劍氣,陡地由對方玉手把握的劍匣吞口處溢出,一股腦地將他全身上下罩住。   徐鍾乍驚之下,這才識得不妙!嘴裡一聲喝叱,他驀地急翻左手,五指箕開直向郭彩綾握劍的手上抓去。   卻是晚了一步!眼前玉人嬌軀微側,隨著一聲清叱,掌中劍有似銀河天系中的一顆流星,陡地當頭直落下去。   一聲雷徐鍾驚惶中,始悉知自己錯估了對方的能力,劍氣當頭,如著冰露,驚魂失魄裡,徐鍾猛地抽出腰中刀,猶思將對方掌中劍磕飛。   這個願望,不啻是痴人妄想,刀劍交鋒,嗆啷的一聲脆響,徐鍾匆促出刀,那裡想到對方這口劍上早經貫注了本身真力,真力一經入劍即形成了所謂的劍勢,徐鐘掌中緬刀一折為二,在斷開兩段的刀影裡,一劍直落,快若流星。   一聲雷徐鍾驚魂失魄裡,霍地向後一仰身軀,饒是如此,也難以逃得活命,躲開了頭頂,躲不開脖子,噗!鋒銳的劍尖,沿著他喉管以下,劈開了半尺許長的一道血槽,一股血箭,隨著徐鍾仰翻而起的身勢,足足噴起來有三四尺高下。緊跟著他那半截鐵塔也似的身體,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摔倒下來,碰通一聲大響,整個金漆快船劇烈的起了一陣子動蕩。   被稱為地堂副座的冷面陰差馮德令,乍見此情景,也不禁嚇得面色陡變。   好丫頭!嘴裡喝著,這位馮副座身軀向下面一矮,右掌聚力,直向郭彩綾劈出去。金漆座舟再次起了一陣子搖動。   面迎著馮副座的劈空掌,郭彩綾飛快地打了個轉兒,借著轉動之力,巧妙的把對方掌勁化為無形。   等到馮德令第二掌還來不及推出的當兒,郭彩綾已猝然欺身來到了近前。   和先前一般無二,那股冷森森的劍氣,在雙方乍然面對之初,已然兜頭蓋頂的把他全身罩住。   馮德令神色一變,兩條黃焦焦的老鼠眉毛,陡地向上一挑道:大膽!   快船在疾流裡繼續轉著,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泛有紫色暗紅的天光,越加的顯得絢麗可愛,只是為陰森森的凌厲殺機籠罩著,給人以窒息之感。   冷面陰差馮德令那張臉看來更冷了,在他雙足騎馬蹲襠式的跨立之下,轉動著的船身漸漸停止了轉動,最後終於攏向岸邊,在淺水沙石裡擱淺下來。   丫頭!馮德令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的郭彩綾: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宇內二十四令總壇門口仗劍行兇,當真想死不成!   郭彩綾冷冷一笑,仍然不發一言,卻是雙手抱劍,把一雙深邃的瞳子,注定著對方,足下向前方又跨一步。   冷面陰差馮德令登時向後跨開一步,他已經看出對方這個姑娘實在具有非常身手,是以絲毫不敢大意。就在他身形後退的同時,兩隻手倏地向著後腰一探,叮噹兩聲脆響,把一對黑光淨亮的子母離魂圈拿到了手中。   那是一對武林中並不常見的玩意兒,一大一小兩個純鐵打裝的圈子,沿著圈鋒四周打磨得極其鋒刃,又在每一枚鐵圈之上配有兩枚小小的銅環,一經震動即形成震耳欲聾的凌亂噪音。   冷面陰差馮德令在宇內二十四令,身當一堂副主,武功自是不弱。他素日為人自負,即使出手對敵,也很少動用兵刃,此時一上來即現出絕少施用的一對子母離魂圈,當可知把對方少女視為大敵。   兵刃到手,馮德令冷笑一聲道:你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中途攔道行兇,姑娘你報上名來。   彩綾搖了搖頭道:我用不著告訴你。總之,你既是宇內二十四令的人,就罪該萬死!霍地前進一步,掌中劍倏地掄向身後。   冷面陰差馮德令兩隻鐵圈交接胸前,獰聲笑道:姑娘若想攻我中盤,何妨出劍一試,我看你是不能稱心如意!   彩綾一驚,冷笑一聲,掌中劍改交左手,冷森森的劍身,反指向對方咽喉部位。   馮德令神色微微一變,再次獰笑道:劍交左手,插花蓋柳,改中盤而攻頂上,固然不失高明,只是你依然佔不了便宜!   彩綾心裡又是一驚,這才知道敢情這個羊鬚老人遠比那個徐令主要高明得多。   馮德令一連呼破對方兩式殺手,不禁大為得意,正思出言譏諷,殺一殺對方的銳氣,忽見對方那口長劍向下一沉,驀地劍光暴射,有如倒捲銀龍,大蓮銀芒宛如撲面驟雨一般,直向著他身上狂捲過來。   馮德令方自識出厲害,郭彩綾早已連人帶劍一併攻到眼前。   這一劍正是新得自越女劍術中一招極厲害的殺著浮光掠影,在漫天的刺目劍光裡,隨著她舞動的劍身,一連劈出丫兩式殺著!   馮德令驚惶中,掌中的一對子母離魂圈霍地左右分開,叮噹兩聲,俱都架住了對方的劍勢。   論手法不謂不快,論眼光亦不謂不準,只是他卻萬萬想不到這一招浮光掠影的奧妙所在。   隨著郭彩綾的一個疾步擰身之勢,銀芒乍吐,哧!劍尖掃處,正中馮德令敞開的右脅。這一劍端的不輕,足足在馮德令右脅間開了尺把長的一道血口子。   冷面陰差馮德令猝然負痛,怪嘯一聲,右手的子母圈倏地撒手,足足飛出七八丈以外,噹啷一聲砸在了一塊石頭上,他本人卻是再也收不住身子,一個倒栽,嘩啦一聲,倒落水中。   水淺石多,真把這位副堂主摔了個七葷八素,在淺水裡急劇的打了個滾兒,馮德令忍著身上的劇烈痛楚再次的竄身而起,卻是再也不敢往船上落,像是一隻中箭的狼,猝然改向岸上飛身縱去。   郭彩綾那裡放得過他,嘴裡一聲嬌叱,玉手猝揚,卡的一聲脆響,發出了一支銀頭小弩。噗的一聲,正中馮德令左後方胯骨之上。   冷面陰差馮德令今天可真是災情重,重傷之下,那裡還當受得住!只覺得膝下一彎,噗通跪倒在地。   驚魂之一剎那,卻不願就此服誅,隨著他擰身後轉之勢,卻把僅餘左手的一隻子母離魂圈忘命般地向後揮出,嗆啷!正好迎住了郭彩綾猛厲下砍的劍身。   馮德令僥倖接住了對方一劍,那裡還敢戀戰,嘴裡再次怪嘯一聲,施了一招懶驢打滾,再次的把身子滾出了丈許以外。   他遍體流血,那副模樣乍看之下,簡直就像是一個血人,身翻之處,血漬淋漓。   郭彩綾一經出手,自不願讓對方逃得活命,當下一緊掌中劍,就要撲身上前。忽然,一艘金漆大船,驀地映入眼前。這艘大船看上去,卻要較諸馮德令所乘坐的那一艘快船氣派多了。猝然出現,不禁使得郭彩綾吃了一驚。   冷面陰差馮德令原是難逃一死,亡魂喪膽之際,乍然看見了這艘大船,驚喜過望,嘴裡怪叫了一聲,直向金漆大船忘命般地撲了過去。   郭彩綾那裡依得,手揚處再發出暗器銀頭小弩,銀星一點,正中冷面陰差馮德今後背。   馮德令連番受創之下,那裡當受得住!足下一蹌,再次摔倒地上,卻是無力爬起。   是時,那艘頗具氣派的金色大船,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這邊情形。   馮德令懼死情急,嘴裡發出了一聲嘶叫,緊急匆忙中取出了一樣物件,向著地面上擲去。那物件圓圓地像是一個球狀玩意兒,一經撞向石塊,登時發出了轟然一聲大響,一股五彩焰火有如正月裡玩放的花炮一般,頓時沖霄直起,足足起了六七丈高下。   原來這玩意兒正是宇內二十四令特製的一種求救訊號,用以顯示本門中人遇難情況。五色火焰,一經噴出,歷時甚久,即使火焰熄滅,仍有大股彩煙向上昇起,歷久不散,確是求救極佳訊號。   金色大船上人,原已發現這邊有人搏鬥,尚還不知如何一個情況,此刻乍見求救訊號,頓時加速向這邊快馳而來,四名舟夫各搖長槳,速度極快。   郭彩綾見狀,倒也不懼,殺一個算一個,先把這個冷面陰差馮德令殺了再說。當時不假思索,足下輕蹬巧縱,起落之間,已來以了馮德令跌倒之處。   那馮德令饒是如此,兀自不甘心就此服誅,啞聲怪叫著,倏地一個疾轉,左手突地伸出,施出全身之力,直向著郭彩綾面門上力砸了過去。   出手後,馮德令鬼也似的驚叫著,手足兼施,霍地向前躍了數尺,終於因負傷過重,力道不濟,噗通跌倒在地。   郭彩綾長劍乍揮,足下墊步,掌中劍正待一劍扎出,猛可裡,空中傳過來一陣尖銳的破空之聲,郭彩綾猛然仰首,但見銀光一線,其快如電,當一聲,不偏不倚,正正擊中在自己揚起待下的劍身之上。   顯然是一粒小若彈子的細小鋼珠。休看其細小如珠,加諸其上的內力卻實足驚人,郭彩綾那等勁猛的劍勢,竟被這枚小鋼珠撞得向一旁悠晃蕩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枚細小鋼珠出手的一剎那間,兩條人影已如同晴空鷹隼般直起當空。倏然疾風之下,一雙人影神兵天降般的已落在了眼前。   所謂觀其面而知其人,來者二人只觀其一副不同於常人傑出儀表,已知大非凡士。   二人看上去,皆在五旬上下,左面那人蓄留著一頭短髮,面相清奇,長眉如針,伸出極長,一身鵝黃色長衫,足下是同色的一雙絲質便履,細長的一雙眸子微微上挑著,其內含蓄著炯炯神光,卻在那襲黃色長衣左上方別有一面三角標誌,那種標誌顯係純金所製,閃爍著耀眼金光。右面那個人,身材較左面這人略見高些,只是衣色式樣相同,頭上亦多了一頂同色的軟綾便帽,生得眉目清秀,模樣兒很是斯文,手上一柄長有尺半的描金折扇,卻在長衣左上方也同那短髮人一般,別著一枚黃澄澄的三角形金牌。   先時所發暗器,不知出自二人何者之手。總之,此二人是來自那豪華大船,當無疑問。觀諸那艘金色大船距離這邊少說也有十丈左右,對方二人竟然騰身起落之間,雙雙來到了面前,以郭彩綾之敏銳聽覺,一時竟然沒有察覺,不得不令人吃驚。   郭彩綾微微遲疑,地上的冷面陰差馮德令已滾身而出,他身上多處負傷,鮮血淋漓,一副狼狽不堪模樣,身子才爬起一半,卻又雙膝一彎,坐倒下來。   短髮長眉漢子見狀眉頭微微一皺,身子陡地搶上一步,一伸手把他攙了起來:馮副座,這是怎麼回事?說時,這人頗具個性的面頰上,隱隱罩起了一層忿怒。   馮德令氣息咻咻的向來者二人抱拳道:啟稟二位堂主這個姑娘卑職無能,徐鍾徐令主已經遭了毒手說了這麼幾句,|時氣機不接,到底失血過多,登時昏死了過去。   郭彩綾一聽馮德令口氣,才驀地警覺來者二人敢情俱是堂主身分,對於宇內二十四令的組織,她多少也有個耳聞。   原來這個規模龐大的江湖組織,自鐵海棠這個總令主起,下設天、地、乾、坤四堂,每一堂設有正副堂主各一人,另外更設職管風紀整肅的風、雷兩處香堂,以及一個專司人事提調的令,這些組織都是僅次於總壇之下的一等機構,再下去才是二十四處份令,九十六水陸各舵。   天地乾坤四堂乃是隸屬總壇之下最重要的一級單位,故此四堂堂主身分至為崇高,武功傑出更是不在話下,即使與總令主鐵海棠酬會,也是平起平坐,可見在總壇身分之隆。   四堂堂主依順序為天堂堂主天馬行空晏三多、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乾堂堂主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坤堂堂主墨羽岳琪。   眼前二人,正是其中之二。那個蓄留短髮,面相清奇,長眉漢子正是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至於另一個風度翩翩手持折扇的儒者,卻是乾堂堂主瀟湘俠隱歐陽不平。二位堂主武功出眾,身分至尊,平素在總壇也是深居簡出,沒有特別事故,簡直難得一見,想不到竟會同時現身,卻是大非尋常。   郭彩綾猝然聽知,自是吃驚不小!   是時人影掠動,陸續由那艘金色大船內閃出四名藍衣少年,觀諸四人出動身法,俱都當得上高手之流,一經現身,點石撞波,一路起落,星丸跳擲般,轉瞬之間已來到了眼前。   郭彩綾乍見對方這番聲勢,心知必將不了,當下按劍後退一步,面罩青霜,卻是一言不發。   是時兩名弟子,已把傷重昏迷的馮副堂主接了過去,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冷峻的臉上不禁罩起了一層怒容。他冷冷一笑,吩咐那兩位攙扶馮德令的漢子道:馮副座失血過多,速速送回總壇,這裡事本座自會應付,用不著驚動船裡的貴客,知道麼?兩名弟子答應一聲,各自架著馮德令半邊身子匆匆而去。   剩下的二弟子,不待分說,雙雙向著郭彩綾身前走近,卻在相距八尺左右之處,雙雙站住。   郭彩綾冷笑一聲,她自忖著眼前形勢,似乎對自己不利,心裡正自盤算著如何脫身。   卻見留著短髮的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一雙細長上挑的凌厲眸子,忽地向著這邊逼視過來:這位姑娘,你好大的膽子!話音裡帶著濃重的一口鄂省鄉音:你是誰家女兒,叫什麼名字?速速報來,若有一字虛假,本堂主要你立刻濺血掌下!   郭彩綾蛾眉一挑,冷笑道:身為一堂堂主,竟然連本姑娘都認不出來,不如叫鐵海棠出來,他自然會告訴你我是那個。   風雷手秦漁頭上那一叢短髮,簌簌一陣聳動,凌聲道:放肆。   一旁持扇的乾堂堂主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忽然冷笑道:秦兄何必與她多說,且將這丫頭拿下來回去發落再說。   風雷手秦漁微微點頭,後退一步,叱了聲:拿!   兩名藍衣弟子聆聽之下,陡地抽出了長劍,左右同時墊步欺身而上。   二弟子一名李威,一名黃效平,連同先前攙扶冷面陰差馮德令的兩名弟子,俱在地堂效力,是已經出師的傑出弟子。   風雷手秦漁豈能不知以本堂副堂主身分的馮德令,尚且不是對方少女對手,落得遭重傷幾乎慘死,李黃二弟子又何能奏功。這其中當然有個緣故,一來秦漁自信有自己與歐陽堂主在旁押陣,二弟子即使不敵,也絕不至於吃虧,再者正可由對方出手路數,察知她的出身來路。   李、黃二弟子領命之下,雙雙踏進戰圈,卻見正面的郭彩綾抱劍守一,一副以逸待勞模樣。   須知郭彩綾冰肌玉膚,國色天姿,李、黃二弟子俱是正趨發育成熟之血性少年,是以初初一見之下,在心裡本能的即產生有傾慕對方之正常反應,以其本性,實難上來以殺手相加,只是眼前堂主有令,卻又不得不遵。   李威嘴裡輕呼一聲:開罪!率先將長劍遞出。劍勢一轉,呈弧狀劃出了一輪光華,直向郭彩綾右側當頭砍落下來。   按常理來說,郭彩綾必得出劍以迎,另一名弟子黃效平即可伺機踏入,以長劍攻其之虛,迫使對方伏首被擒。   這是他們兩個的如意算盤,那裡想到這個算盤可是打錯了。   李威一劍遞出,見對方直立的身子並不移動,心裡未免動了一下,原來他早已迷失於對方嬌容,只不過是虛作聲勢,迫使對方出手還擊,自己兩人雙戰她一個,又有兩位堂主押陣,料必不會吃虧。有了這種想法,是以他這一劍才施出了十分功力,這時忽然發現對方並不如預料出劍還擊,心裡不免一虛,起了憐香惜玉之心,力隨意轉,心裡一軟,凌厲的劍勢立刻大為減弱。   郭彩綾其實早已胸有成竹,自不容他示威。她原想在對方劍鋒加頂之剎那,施展寸心蓮花掌直取對方心房。   這一式手法,乃當年郭白雲親自傳授,並深為告誡,非必要時不可輕易施展,蓋因為過於狠毒之故。一招出手,對手設非事先有備,鮮能倖免,而一經中身,必死無疑。   好心有好報,李威的憐香惜玉卻救了自己一命,郭彩綾銳利的目光,頓時察覺到了他的心情有異,空中落下的劍勢忽然勁力大減,使她頓時有所警覺,女孩子家處處比較細心,只須瞄上對方一眼,已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一眼不禁使她殺機猝減,也就動了那麼一點慈心,不欲再下毒手取對方性命。   心念一轉,玉手頻翻,纖狠玉指在幾幾乎已經接到對方劍鋒的寸許之間,倏地向上一翻,三指著力,不偏不倚的正好拿在了對方劍鋒之上。   這一手空手入白刃的小巧妙手,看似無奇,其實手眼心卻必得恰配到十分好處不足為功。這正是當年郭白雲十二拿雲手之一,也是郭氏獨得天機的武術秘招之一。   李威只覺得劍上一緊,卻格於自己進身的姿態,寸步難移,眼看著掌中劍在對方三指力凝之下,彎成了一張弓的形狀,臨近到自己面門之上。   此時此刻,郭彩綾如欲取對方性命,稱得上是舉手之勞,李威只嚇得面無人色。   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間,另一名少年弟子黃效平,卻由左面攻到,他眼見同門遇險,心中一急,掌中劍隨著他前跨的步子,猛然快劈出手,刷!一劍猛砍直下。郭彩綾輕哼一聲,嬌軀如風舞桐葉的一個妙轉,左腳猝起,已踢中李威後腰上,後者身子一蹌,足足摔出八尺開外,連人帶劍一跤摔倒在地。   幾乎在同一個時候裡,郭彩綾掌中劍卻也沒有放過那個黃效平。抬腳、仰身、出劍,三式連成一體,修長的身軀向後一仰的當兒,無巧不巧的正好躲過了黃效平的怒劈的一劍,就在這一瞬,寒光乍閃,她手中長劍如龍蛇乍起,忽然翻起來,已劃中了黃效平的左肋。   這一劍可是傷的不輕!原想是對付那個李威,卻臨時照顧了他的身上。   這個叫黃效平的弟子痛呼了一聲,足下一陣子蹣跚,斜著蹌了出去,左肋間血流如注。   目睹此情的兩位堂主,顯然是再也沉不住氣,尤其是那位地堂堂主風雷手秦漁,更認為傷了二弟子與自己顏面有關,身形一閃,頓若飄風般的向著彩綾面前襲了過來。他身形方自襲上,郭彩綾卻相對的向後退出,一進一退,像是彼此有了默契,身形雙雙落下,仍然保持著原來的距離。   這位地堂堂主秦漁臉色更見陰沉,微微拱手道:失敬得很,姑娘莫非是白馬山莊人稱玉面觀音的郭大小姐麼?   郭彩綾微微一怔,點點頭道:我就是郭彩綾,玉面觀音是人家的戲稱,我可當不起。   風雷手秦漁冷冷哼了一聲道:這麼說,已經作古的郭白雲老劍客,便是令尊了!   郭彩綾挑了一下眉毛:廢話,這還要你來多說!   風雷手秦漁嘿嘿一笑,道:怪不得姑娘有這般身手,有其父必有其女,郭大俠生前與本座曾有數面之緣,看來姑娘已得他真傳。姑娘大師兄鄔大野,亦曾來過敝幫,卻不似姑娘這般無禮!姑娘如對敝幫抱有敵意,原可上門就教,這種攔道劫殺,如同鼠輩,顯然有失大家之風,今日秦某不才,說不得要替你死去的爹爹,管教一下你這個膽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了!言罷後退一步,面上神色不怒自威。   郭彩綾見禍已闖大,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豁了出去,她原是嬌生慣養,任性慣了,這時被對方一番搶白,更不禁氣往上沖。當下冷笑一聲,嗔道:你又是那個,口氣這般託大!別以為宇內二十四令橫行一世,人人都該退避三舍,我就是不在乎,要是怕了你們,今天我也就不來了。   風雷手秦漁長眉一挑,正要發話,一旁的瀟湘俠隱歐陽不平一聲朗笑,說道:好狂的丫頭!你當是在跟那個說話,今天要是不給你點厲害,真當是宇內二十四令沒有能人!言罷,雙肩微聳,一股急風襲過,已帶著他修長的軀體撲前丈許。   風雷手秦漁抱拳道:歐陽兄且慢一步,且容我先會她一會,真要接不下來,再請從旁相助。   歐陽不平冷哼了一聲,面有怒容的說道:秦堂主,卻也不要太小瞧了這個雌兒。雙肩再晃,疾風掃過,又自退回。   明眼人如郭彩綾者已看出歐陽不平實具非常功力,一進一退全憑足尖點勁之力,一雙膝蓋壓根兒連彎也不曾彎一下。尤其驚人的是隨著他進退的身勢,俱都帶有一股凌厲的強風,誠所謂上乘武功中的御風之木。能夠具有這般身法之人,當然大大不可輕視。   郭彩綾原是冰雪聰明之人,她又何嘗不知對方宇內二十四令乃當今天下最為強大之黑道組織,壇下高手如雲,自己人單勢孤,勢難與對方之主力抗衡,她原意只是出手狙擊對方零散的力量,想不到誤打誤撞,居然會惹出了對方兩位堂主,先時一鼓作氣,尚還不知厲害,這時一冷靜下來。才猝然覺出了不妙,心裡未免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風雷手秦漁素知這位乾堂堂主歐陽不平,平素應敵,出手奇毒,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對方非死即傷。此人尤其有一怪癖,對於年輕貌美女子更具奇特之惡感。這個因素,據說乃是由於他中年喪偶之故。他那位死去的妻子頗具姿色,夫婦二人鶼鰈情深,一旦死別,人天永隔,乃使其精神上遭受到極為重大之打擊,自此以後性情迥異,乃至恨盡天下女子。有了以上這層因素,所以風雷手秦漁深懼他猝然向彩綾出手,造成不幸。   風雷手秦漁為人雖非正派,對郭彩綾亦無心庇護,只是對於郭白雲的不幸遭遇,內心卻深具同情,因此憐烏及屋,也就不忍心郭氏之獨生愛女就此喪生,雖然如此,他也絕無意放過了彩綾,而是打算將她擒住送回總壇,聽憑總令主發落。   這麼做顯然有兩點用心:第一,在職責上他有所交待;第二,他深知彩綾之母成玉霜與總令主沾親帶故,就憑這一點,鐵總令主也絕不輕於殺害彩綾性命,無形中也就合了自己心意。基至以上兩點因由,秦漁才會搶先出手。   自然,他的這番苦心,卻不為郭彩綾所知。   她自忖目前逃走無望,也就不惜放手與對方一拼,這時見對方二人爭相要向自己出手,似乎顯示著自己性命,早已操在他二人之手中,不禁怒從心起,當時真力內聚,向前踏進一步:你們用不著爭先恐後!她冷冷地道,乾脆一齊上來吧,看看我是不是就怕了你們!一面說長劍直伸出去,劍上光華銀芒吞吐,顯示出深湛功力,劍尖指向秦漁面門,儼然一副有恃無恐模樣。   風雷手秦漁森森一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也許你還不知道我二人究係何人,我不妨告訴你吧。話聲微停,他手指歐陽不平道:這一位乃是職掌宇內二十四令內四堂乾堂的歐陽不平堂主,老夫姓秦名漁,職掌地堂,在我二人面前,你休想討得什麼好去,不如識趣丟下兵刃,且隨我二人轉回,聽候發落。果真不識進退,可就是自取其辱了!   風雷手秦漁確是用心良苦,滿以為自己與歐陽不平的名字,武林中無人不知,郭彩綾震於二人聲威,說不定不戰而退,自是上上之策。   那裡想到,他的這番用心卻是白費了。   郭彩綾聆聽之下,毫無所懼,其實她一聽對方報出名號,心裡還真是害怕,只是生性要強慣了,絕不甘心向對方認罪服輸,箭在弦上不容不發,既然非動手不可,不如出其不意予對方一個厲害再說。心裡這麼想著,表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陡地縱身而前,一招玉女投梭,閃出一道光華,向著正面的風雷手秦漁當心就扎。   風雷手秦漁是沒想到對方會有此一手,見狀既驚又怒,叱了聲:大膽!隨著他翩然翻出的身子,緊挨著對方的劍刃,滴溜溜一個快轉,彩綾這一劍緊緊擦著他的衣邊滑了過去,看來確是險到了極點。即見他右手向外一探,暗施一指神功,倏地曲指一彈,只聽得當的一聲脆響,竟把彩綾手中長劍彈得嗡然蕩起。   郭彩綾若非用力把持住,這口劍幾乎脫手而出。饒是如此,卻也由不住掌心一陣發熱,這才知道對方果然並非浪得虛名之流。一驚之下,隨著對方遞出掌勢,猛可裡凹腹吸胸,向後挪退了三尺,不禁把一腔傲氣頓時打消了一個乾淨。   風雷手秦漁一雙鋼針似的長眉,猝然一挑,盛氣凌人的道:好個丫頭,竟敢偷襲於我,今天卻要讓你嘗嘗厲害,莫怪本堂主以長欺幼,對你這個後生小輩沒有打過招呼!說時,他的兩隻手已經摸插於身後長衣大襟之內,陡地向兩面一分,手上各自執出一隻稀罕的物件。   那玩意兒通體精鐵打製,具有很多棱角刃口,扁扁的折疊在一塊兒,一時看不出是什麼傢伙,可是緊隨著秦漁抖動的雙手,只聽見淨淨兩聲脆響,兩把傢伙抖了開來,竟然是武林中罕見的一雙奇形兵刃跨虎籃!   這對跨虎籃,每一隻都約有衙門口的紅紙燈籠那麼大小,上面有一雙手提的把柄,通體上下閃爍出刀劍一般的銀光,卻在籃邊四周挺生出十二個鋒刃的棱鋒。   不消動手嘗試,只看上一眼已知其威力驚人,   風雷手秦漁雙手執著一雙跨虎籃,頻頻冷笑不已,他一籃當胸,一籃側提,細長的一雙眸子,交織出冷厲的凶光:來吧!他頻頻冷笑著,大姑娘,把你劍上的功夫儘量的施展出來,看看本堂主怕也不怕!   郭彩綾一見對方這對兵刃,已知不易對付,眼前情勢除了施出全力,放手與對方一搏之外,別無良策。當下,她一聲不哼,腦子裡卻思慮電轉,忽地向前一上步,掌中劍大地沉眠,霍地蕩出一天銀光,直向秦漁頭上落下來。   秦漁左手跨虎籃向上一轉,卻以伸出的刃子去鎖對方的劍鋒。   郭彩綾自然不容他的兵刃相接,臨時向下一挫劍身。一頓一挫,這其間可就大有名堂,隨著她擰轉的手腕子,修長的嬌軀霍地向右面一個快轉,掌中劍刷地射出一泓寒光,直向秦漁腰眼上扎來。   這一劍由於彩綾的處心積慮,施展出來果然極具功力,下沉的劍鋒間以凌厲的去勢,真有魚躍鳶飛之速。   風雷手秦漁頓時感覺出一股尖銳的劍風直透中衣,一驚之下,迫得他不得不急手招架,一式提籃跨虎,嗆啷啷!震耳聲中,架住了對方的劍勢,隨著他左手上撩,一招金燈照路直向彩綾頭上招呼了過去。   郭彩綾只覺得對方跨虎籃上勁力至猛,方纔一架之勢,已使得她手臂發麻,面迎著當前之勢,可不願意再貿然硬接硬架,倏地擰腰,反縱出丈許以外。   風雷手秦漁冷哼一聲,喝道:那裡去!足尖點處,電閃般地湊了過去。   郭彩綾身子向後一偏,左手猝揚,發出了一枚銀頭小弩,嘶一縷尖風直襲向秦漁面部,後者跨虎籃往上一提,鏘的一聲脆響,已把這枚暗器擊落一旁。彩綾雖然只與對方動了幾招。卻已知道這個秦漁武技精湛,大大不可輕視,自己如果一對一的與他奮死相爭,固然不知鹿死誰手,但她卻不能不顧忌到一旁尚有另外一個大敵歐陽不平,一個秦漁已使她難以招架,如果再加上一個歐陽不平,自是對她更為不利,況且先時被她所傷的那個冷面陰差馮德令,此刻說不定已將返回總壇,一待對方大批援軍趕到,祇怕她雙肋生翅也是難以逃脫了。   有了這一層顧慮,郭彩綾才忽然想到臨陣脫逃,不意那個風雷手秦漁,竟然跟蹤得如此之緊,寸步不離。就連暫時站在一旁觀戰的那個瀟湘俠隱歐陽不平,似乎已經看出了郭彩綾的心意,身形一連兩個快閃已經攔住了郭彩綾的退路。   他雖然暫時仍然保持著旁觀者的身分,但是卻在顯示出狠厲的姿態決計不容郭彩綾逃開的姿態。   郭彩綾心裡的指望,頓時為之幻滅,當下長劍一揮,叱道:閃開!長劍落處,幻成一道銀虹,隨著撲進的身勢,直向當前歐陽不平攻了過去。   歐陽不平長眉猝揚:放肆的丫頭!描金摺扇倏地向上一揚,當一聲磕在了郭彩綾的劍身之上,雖在白晝天光之下,仍可見飛濺而出的一點火星。   這個歐陽不平端的是好身手,緊跟著足下踏前一步,左手箕開向外一抖喝聲:去!一股凌厲無匹的風柱,隨著他的手掌遞出之勢霍然擊出。   郭彩綾匆促之間,簡直是無從招架,急切裡,霍地向後一個倒仰,騰翻出兩丈開外,落身在一塊聳立的巨石之嶺。一個頭戴大笠,一身素黃衫的漢子,正自倚身石上,臨江垂釣。由於他倚身坐處,正當巨石凹處,那根長長的釣竿又是極為細小,如非彩綾落身石上,幾乎難以發現。   此刻這一猝然發現,不禁使她大大吃了一驚。   什麼人這等雅興?外面早已打鬥得天翻地覆,死傷多人,此公竟然還能保持這份悠閒鎮定?只此氣魄己顯示出斷非常人!   黃夜人身材甚為高大,雖然坐著,看起來也極魁梧軒昂。他一心注目著水面之上,似乎對於身側頭頂所發生之一切漠不關心。是以,郭彩綾祇得由上側面看知一個大概,不由她不為之心裡一驚。蓋這釣者到底是否敵人一面尚還不得而知,果真如此,三面為敵,萬無幸理。心中一急,站在石上真有上下不得之勢。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郭彩綾身子方自縱落石上之一瞬,風雷手秦漁已自側面快速閃電般襲到。足下踐踏著水中凸出的礁石,這位地堂堂主顯然施展出武林罕見的凌波踩雲步法,颼!颼颼!颼!一連幾個起落,由斜刺裡猛然趕到了近側,陡地向上一長身,捷如鷹隼已撲向郭彩綾所立的巨石之上。   看樣子這位堂主顯然已為郭彩綾所激怒,決心要緒對方個厲害,是以身子一經撲上,提在雙手中的銀光閃爍的一對跨虎籃,陡地同時掄起,直向對方兩肋上擠撩過去,其勢絕猛,真有排山倒海之勢。   郭彩綾顯然由於分心足下釣者,一時沒有顧及到對方攻勢如此之猛,當時被迫得直由石上飄身而下,情不自禁落身在釣者身旁。   風雷手秦漁緊跟著飄身追下,一眼發現了那個垂釣的魁梧漢子,不禁驚得一驚,反側間已轉出丈許以外。在他來說,黃衣釣者的出現,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   須知風雷手秦漁、瀟湘俠隱歐陽不平、郭彩綾這幾個人,都是當今武林中身手極見傑出的健者,高手臨陣,講究的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樣情形之下,竟然會未能發覺到眼前這個黃衣釣者的出現,簡直是有點難以想像!   觀諸眼前這個黃衣釣者的出現,顯然絕非偶然,由他那副處變不驚的悠然神情上判來,似乎在這裡已經盤桓了一些時候。三個一等高手,竟然會沒有一個發覺,的確稱得上怪事一宗!   人影再閃,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從另一面閃身而前,當他猝然發覺到面前的黃衣釣者,亦不禁神色一凝,吃了一驚。   風雷手秦漁銳利的一雙眸子,遠遠的在黃衣人身上轉著,情不自禁地發出了一聲冷笑:尊駕真是好興致!只可惜你選錯了地方,他冷冷地笑道:還是挪挪身子,換個地主釣你的去吧。   黃衣釣者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嚇!好軒昂的一副相貌,濃眉大眼,鼻正口方,廣闊的天庭,襯以厚圓的地閣,尤其是那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在他目光注視之下,風雷手秦漁竟然情不自禁,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寒噤。對方這副軒昂的面相,乍看之下,竟然給人一種天子之威,風雷手秦漁竟然莫名其妙的呆住了。   隨著黃衣人長竿起勢,只聽得刷的一聲,一尾銀魚,已脫水而出,掠起當空。   或許因為這尾出水的銀魚,黃衣釣者才不再理會任何人,魚兒在地面上跳躍潑刺不已。他抓住放入簍子裡,然後重新上魚餌,再次慢條斯理的垂竿水面,一心一意的注視向水面上,卻不發一句言語。   這人膚色或許因為長時間與大自然為伍,色作古銅,他兩膀開闊,肌肉紮實,如果站起來,怕在七尺開外,這等神偉的漢子,即使武林之中亦不多見。   風雷手秦漁在對方目光回向水面之後,心情為之一鬆。以他昔日在幫裡的威風,言出必踐!說過的話一定算數,鮮得有人敢與抗衡,他既已命令這個黃衣釣者離開,就不容他不遵。   然而,這一刻,不知是一種什麼的感觸,忽然使得他下意識的對這個陌生的釣者感覺到一種潛在的畏懼。也許畏懼這兩個字形容得過份了一些,總之,卻使得他感覺出對方的不易招惹。   為什麼他會有這種感觸?可真是莫名其妙!   秦漁心裡有了這種微妙的感觸,對於他的抗命不去,居然也就不再追究。   他足下一連踏進幾步,目光逼向郭彩綾道:丫頭,眼前你大勢已去,且隨本座轉回,也許尚有一線生機,否則哼哼,就算本堂主對你有姑息之心,祇怕歐陽堂主也是放你不過,放聰明一點,豈不是好!   郭彩綾原以為黃衣釣者係對方之人,心裡未免還有些嘀咕,這時才知道自己錯擔了心,非但如此,由方纔黃衣人凌人的眼神,以及他對秦漁所採取不予理睬的神態上看來,很可能這個人還是一個強硬的角色。因為這裡方圓數百里內外,無人不識宇內二十四令總壇所在,又有幾個不要命的人,膽敢跑到宇內二十四令總壇門外來討生活的!以此而判,這個黃衣釣者的身分、動機,可就不得不令人有些疑心了。   郭彩綾先時在黃衣釣者側目之際,已不禁震驚於對方那雙精氣四溢的豐朗眸子,從而也就斷定出這個人絕非是易與之輩。是以,在她走投無路之際,也就自然而然把他當成了自己人。原以為他們雙方一言不合,很可能大打出手,自己也就多了一個幫手,卻沒有想到對方卻是好涵養,竟然無睹於當前的拼殺搏鬥,一心一意只在他手上的釣竿,看起來這個架還是要自己打下去,心裡未免有些失望。   雙方既然陌不相識,郭彩綾自無要求對方為自己賣命拼殺之理。   眼前風雷手秦漁出言逼迫,不禁又激發起她好勝之心,當下一緊掌中劍,冷笑道:想要我不戰而屈,你是休想!有本事你們就殺了我。   風雷手秦漁嘿嘿一笑道:本堂主對你已是破格容忍,且莫要不識好歹!   一旁的歐陽不平似乎對那個黃衣釣者十分在意,一雙明銳瞳子,自一見對方之始,即頻頻在他身上轉移不已,顯然已察覺到對方的非比尋常。這時他身子向側方一轉,重新攔住了郭彩綾的去路,手中摺扇一指彩綾道:姓郭的丫頭,秦堂主已對你再三容忍,再不識進退,本座第一個就饒你不得!本座還不信,什麼人有天大的膽子,竟敢插手管宇內二十四令的閒事,除非是他活的不耐煩了!   這番活很明顯的已亮出了字號,分明是意在警告那個黃衣釣者,要他少管閒事。   那知話聲方自出口,耳聽得水聲一響,銀光一閃,一尾活生生的鮮魚,隨著黃衣釣者甩起的竿勢,突地脫水而起,直向著那位歐陽不平臉上飛去。   風雷手秦漁怒吼一聲:大膽!跨虎籃霍向上一掄,卡喳聲中,已把那尾撲面的鮮魚鎖入刀梭之內。   黃衣釣者這種飛魚襲面,幾近遊戲,其實是絕大侮辱的動作,加諸在宇內二十四令兩位堂主身上,簡直極盡挑撥凌辱之能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對於秦漁、歐陽不平來說,莫不感到極大的羞辱,相繼怒由心起。風雷手秦漁再次的怒嘯了一聲,那隻鎖住對方鮮魚的跨虎籃,用力的抖動了一下,決計利用跨虎籃的十數把刀刃,先將對方那尾釣的鮮魚,連同對方釣魚線一併絞個粉碎再說。那裡想到這麼一個簡直不成問題的小小動作,卻也不能順其心願。他這裡功力內斂,跨虎籃晃搖得嘩啦啦漫天價響,奇怪的是鎖在籃內那條鮮魚,仍然在裡面活蹦亂跳不已,十數把鋒利的刀刃絞削之下,休說是一條血肉凌聚的鮮魚,就是一塊青石,也當絞成粉碎。妙哉那條鮮魚卻通體上下看來未曾傷著分毫。非但如此,就連那根細若無睹的魚線,也依然完好如初,依然緊持有力的連結在黃衣釣者手中釣竿之上。   這番景象太奇妙了,簡直奇妙得不可思議!   瀟湘俠隱歐陽不平原待向黃衣釣者撲上的身子,在目睹著這等詭異奇妙的情景,忽然定住不動。   郭彩綾也驚嚇得目瞪口呆。   現場最感尷尬,羞窘的莫過於風雷手秦漁本人了。憑他一身精湛的武技,三十年風塵歷練,走南闖北,掌中一對跨虎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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