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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十四章

笑解金刀 蕭逸 17265 2023-02-05
  夜雨,孤燈,江南晚秋。   透過敞開著的窗簾,梧桐的樹影輕輕擺動。黃葉凋零,時有飄落。   這裡是江南小築琴姑娘特別為之安排的住處,傍山背水,景致清幽。   細雨霏霏,夜蝠出沒。偌大的宅院,其實空置,也只有在接待像公子錦、琴姑娘這等本門嫡系人物或是與本門有著密切關係來往的人物才會偶爾開放。也就說明了這個武林幫派,確是有其領袖天下的實力,當然在某些方面來說,是神秘的   半日相處,似乎拉近了他們之間的距離,又像回復到前日在嶺南同室習藝、切磋武功的少年時光。   對於琴姑娘這樣的女子,公子錦仍是感覺著有一層永遠也猜不透的神秘,他們雖曾誼屬同門,但畢竟男女有別,更何況一別幾年,再相見時的一份陌生總是有待時日才能完全消除的。

  就像現在,這位姑娘忽然動起了為他畫像的念頭,就令他有無所適從的迷惑,有點啼笑皆非的感覺。   案上紙筆鋪陳,燈影婆娑。   琴姑娘那樣子認真透了,特別又加了兩盞高腳燈,把公子錦那張臉映得一清二楚,毫睫畢現。   公子錦可真有些迷惑了。   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嘛?我可真沒這個閑心   別急,再一會就好了。   邊說邊畫,彩墨兼施。   倒還真看不出,琴姑娘居然還是這一方面的丹青妙手,這裡塗塗,那邊抹抹,一幅惟妙惟肖的人物寫生圖畫就完工了。   公子錦走過來,自己瞧瞧,驚訝得呆住了。   真想不到,這位師姐竟然還有這麼一手絕活兒,即使坊間的一等畫工怕也不及她高明。   面對著自己的肖像,公子由不住連聲讚嘆,叫起好來。

  了不起!他用難以置信的眼光,打量著她道:真沒有想到怎麼以前我不知道呢。   哪能都讓你知道?別動。   說時,她就扳過了公子錦的臉,留意打量著他的髮式、鬢邊、額角。   這裡還不像。她說:你的額頭比人家高,額角更深   邊說邊畫,三兩筆,頓收畫龍點睛之妙,看起來妙在毫巔,更像了。   公子錦笑著說:畫得太像了,送給我吧。   那可不行。   琴姑娘打量著他,一笑說:喲!看起來咱們倆高矮相當,一樣高。   一面說,並著肩與公子錦比了比,可不是,幾乎一樣高矮。   公子錦被她逗得樂了,說:我們以前不早比過了,還要比?   我都忘了。   琴姑娘說著嘆了口氣,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眼睛瞪著公子錦,頗有感觸地說:女人太高了麻煩,在路上走人人都看,當怪物一樣。

  這倒沒什麼,只是耽誤了我們姑娘家的終身大事,哈哈,是不是?這才要緊。   琴姑娘眼睛白著他沒有吭氣兒。   公子錦忽似憶及哦了一聲說:我想起來了,這張畫是師父要你為我畫的。   琴姑娘問:為什麼?   凡是天南堡的門下,都要留一張本人的肖像存檔,以備不時之需,是不是?   公子錦自以為這個猜測很近乎情理,得意地看著她。   你真聰明。   說完這句話,她站起來走過去,把桌上的畫拿起來,仔細端詳再三,緩緩走到了公子錦身前,仔細地兩相對照,極是認真。   公子錦笑道:夠了,簡直太像了!   這樣就好。   一面說,她隨即把這幅畫好的圖畫小心捲起,放入事先早已備好的長長紙筒。

  忽然,她向著公子錦微微一笑問:我們明天什麼時候上船啟程?   公子錦說:一大早吧。   琴姑娘點點頭,問:那兩個跟船的也是你們的人?叫什麼來著。   公子錦搖頭說:不是,是臨江寺外面兼營的生意,一個叫小江,一個叫老周。   琴姑娘點點頭:很好,我明白了小師弟,你人真好。   說時她的一隻手不自禁地搭在公子錦肩上,這是一個極其隨便的親昵的動作,公子錦自然不會覺出有異。卻是,他做夢也沒有料到,他這位同師習藝,親若手足的師姐,竟然心存叵測,驀然會對他施以奇襲毒手。   那是一招極其巧妙令人防不勝防的拿穴手法,尤其是在這位琴姑娘的生花妙手施展出來,簡直是恰到妙處。   但只見她妙指輕捏,只一下,已準確地拿住了公子錦位於肩胛七處經脈之一的奇脈。登時後者只覺著身上一麻,便即動彈不得。

  妙在他還能說話。   你這是幹什麼?琴師姐   我是你的師姐麼?   雖然她臉上仍含著笑靨,卻已不再溫柔,那一雙湛湛的目神,這麼近地向公子錦逼視,簡直像一雙匕首般的鋒利。   公子錦由不住打了個寒噤,一時睜大眼睛。   你難道不是寶琴姑娘?   寶琴姑娘?琴姑娘忽然仰天發笑道:小伙子,你認錯人了,你睜大了眼睛再瞧瞧,看著我是誰?   後面這幾句話一經出口,公子錦簡直不寒而慄,他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那是因為對方的聲音變了,原來嬌滴滴的女音一下子變成了不折不扣的男人腔調。   非但如此,更讓公子錦吃驚的是,隨著對方轉變的男音,他的咽喉部位明顯地為之突出,十足的已是一個男人了。

  啊   公子錦一時呆住了。   隨著琴姑娘左手起處,已把他臉上的一張人皮面具揭下,一個十足男人的面龐呈現面前。   那是一張頗為英俊的中年人的面龐,對於公子錦來說應該似曾相識,不算陌生。   甚至於,就在幾天以前,在臨江寺他們還見過。   你雲飄飄   不錯,就是我哈哈小伙子,沒有想到吧?   雲飄飄極其快速地已脫下了身上的衣服,看著已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的公子錦,他聳肩而笑。   這是一個秘密。雲飄飄說:多少年來,江湖上對我的種種傳說,也並非都是空穴來風,今天,最起碼已被你識破了。   可是你公子錦張口結舌地訥訥道:你明明是個男人,怎麼會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雲飄飄脣角顯出一種玩世不恭的輕蔑:對於我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做不到的,包括男人變女人,女人變男人,嘿嘿那只是一種技巧而已

  他用雙手整理成平日模樣,再無破綻。   隨即他面向公子錦落座,十分平和地道:你是第一個看破我行藏的人,就此一點,我便不能留下你的活口   你不會。公子錦無奈中面現怒容:殺了我,你將一無所獲,否則,你早就下手了。   雲飄飄哼了一聲,用著冰冷的聲音說:不要太自信,小伙子。他說:當然,這是明擺著的事,在那批東西沒到手之前,我是不會下手的,可是這又有什麼分別?不過是三兩天的差別而已不!如果事情進行順利的話,也許只是明後天的事情,你一樣會死。   你是一個卑鄙的小人。   說了這句話,公子錦真個悲從中來想不到三太子、葉居士、恩師紫薇先生這麼多數不清的人以重任相託,眼看著成功已在眼前,竟然會變生肘腋,功虧一簣,毀在了這個人的手上。這個人其實正是早應防阻的敵方首腦,第一大敵,卻是為什麼鬼使神差的,仍然會著了他的道兒,落在了他的手上,真正是天大遺憾,死不瞑目了。

  想著,他無限氣餒,低頭發出了恨恨的一聲嘆息。   你說錯了。雲飄飄說:真正的小人是成就不了大事的,我只是偽裝自己成為一個小人,勉強說只是一個偽小人而已,哈哈你大概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吧,正因為這個天底下太多的人都在扮演偽君子,所以使我想到偶爾扮扮偽小人也很好玩,人生如夢,原本就真假難分,能夠演好偽小人這個角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說時,他站起來,走向公子錦,隨即不再客氣,兩隻手在他身上大肆搜索,把對方身上每一件東西都搜了出來。   最後,他解開絲絛,取下了公子錦新得的那口碧海秋波寶劍。   寶劍出鞘,冷氣襲人。   你知道吧?雲飄飄說:這口劍原來是我鐵馬門一門副座徐鐵所有,這個人武藝平平,原來就不配持有,可是我卻不屑由他手中取得,現在徐副座已被擒受害,這把劍卻被你巧取豪奪弄到手中,今天被我收回,應是順理成章之事哈哈你看我又在扮演偽小人了。

  公子錦無限氣餒地看著他,真個欲語還休。   老實說這口劍落在他手上,不過遺憾而已,而使他為之摧心碎骨之痛的卻是受之三太子的兩封密札,以及那枚代表其本人的信物金鶴令,這三樣東西落在了雲飄飄手裡,那才可怕想到這裡,公子錦只覺著身上不寒而慄,恨不能一頭撞死算了。   這幾樣東西,正為雲飄飄由革囊中取出,一一過目。   兩封密札,一封是給台灣延平郡王二世,一封是在即將面見時交給紫薇先生的,俱為火漆密封,不容開啟。那一枚代表三太子本人的信物金鶴令為大明先帝當年親賜,仙鶴內翼更有慈炯兩個凸出陽文為證。   看到這裡,雲飄飄臉上情不自禁地現出了笑容。   他把這些東西收入革囊,向著公子錦道:很好,這些東西現在到了我的手裡,再加上明天我即將取得的財富,哼哼,這樣我就有足夠的實力與你們天南堡甚至全天下所謂的正義幫派比比高下,看看到底誰強誰弱?

  公子錦這一霎心亂極了,卻強制著力持鎮定。自然,他也意識到此番自己落在了雲飄飄這個海內第一怪傑的手裡,祇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無助的眼神,無奈地向對方望著,腦子裡卻思索著一些錯綜複雜的問題。   雲飄飄看著他,冷冷說道:你知道吧,我恨透了你們這些自認為是正派的人,這一次就要和你們較量一下,看看到底誰怕誰?鹿死誰手?   公子錦輕輕一嘆道:你也不要得意太早,天下事未必都會盡如人意。人算不如天算,這個道理,想來你是知道的。   雲飄飄說:我當然知道。哈哈一笑,他站起來道:因為天是站在我這一面的。   說著轉首向外叱了一聲:賀嘯風。   門外立時應聲:卑職在。   門開處,進來一人,躬身請示,執禮甚恭。   小頭禿頂,黃眉鼠目,正是日間茶樓所見,被稱為天馬神木門中第五號的那人,敢情他們原來就是一夥的。   此人正如雲飄飄所說賀嘯風外號天馬行空在鐵馬神木門身當一令之主,應是位高職重,無如此時在總令主雲飄飄面前,卻不敢絲毫託大,一副畢恭畢敬模樣。   雲飄飄手指公子錦說:你們白天見過,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公子錦公少俠,把他交給你,先不要太難為他,留著他一條命,日後一起算賬。   賀嘯風應了聲:是。   嘴裡應著,走過去當胸一把,已把公子錦提起,轉身待去的當兒,雲飄飄喚住他:慢著。   總座還有什麼交待。   雲飄飄一笑說:昨天那個姑娘,你把她押在那裡?   賀嘯風道:風字一號地牢。、   那就把他也押過去吧他們是同門師姐弟,一年多沒見面了,臨死之前,也叫他們見見,說說話兒。   是!賀嘯風躬身道:卑職遵命。   還有。雲飄飄囑咐道:不要小看了這兩個人,我要你親自防守,任何人不得進入,明天一過就不礙事了。   賀嘯風道:總座請放心,這裡的四明幽暗陣勢已經照你指示發動了,不要說人就是只飛鳥也不得妄入。   雲飄飄一笑點頭道:很好!早上那個叫燕子姑娘的下落,你可打聽清楚了?   公子錦心裡一驚。他們彼此間的談話,他都聽得很清楚,這才知道寶琴師姐原來也被他們擒住,關在這裡。此刻又聽見燕子姑娘的消息,自然入耳驚心。   賀嘯風聆聽之下,愣了一愣,訥訥應道:卑職受命跟蹤,開始倒也不曾讓她逃脫。   雲飄飄面色一沉:後來呢。   後來賀嘯風接道:這位姑娘十分狡猾,還有個姓麻的互相策應,卑職一時失察,在太湖上,被她走脫了。   雲飄飄哈哈一笑說:豈能走脫?那個姓麻的也是一樣,木老三已綴上他們了,遲早也是這裡的人,你等著接待吧。   賀嘯風應了聲:是。   雲飄飄又問:人皮項三呢?   賀嘯風說:在,我已代傳主座的話,他沒有敢離開,卑職這就去吩咐他,叫他來見?   不必了,我去見他吧!雲飄飄一笑揮手道:小心看著你的差事,你去吧。   是。賀嘯風應了一聲,提著公子錦大步離開。   公子錦不自禁地浮現出一種悲哀,這是他前此從來不曾有過的現象。   活了這麼大,除了在小小孩提時被父母拉扯懷抱過,像現在這樣被人家當家禽或是包袱樣地提著,這樣的經驗可是前此從來也不曾有過。   天馬行空賀嘯風不愧是輕功一流,提著公子錦這個人一路躥高縱矮,簡直如履康莊大道,三五個起落飛縱之後,來到一處院落。   公子錦心知此行即將被送牢房,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也只能任人擺佈了。   原來這處宅院佔地極大,黑夜中雖然看不甚清,卻也有所感覺,感覺著賀嘯風一雙足下似乎是踩踏著一種特殊怪異的步法,時而左右插花,頭如邯鄲學步。公子錦心裡有數,悉知對方這種步法是在行進一個特殊的陣腳,證之對方先時的對答,確是這裡埋伏著一個高妙的陣勢,既是由雲飄飄親自部署,看來絕非一般。   這個賀嘯風為人十分機警,為防公子錦由其腳步悟出奧妙,特意地玩了些花招,足下時不時地故布疑陣,如此一來,公子錦要想由他腳下步法有所悟及實是妄想。   推開了一扇木柵門,進入到一個小小院落。   公子錦只覺著滿園都是菊花,芳香撲鼻。其時賀嘯風已提著他踏入地道暗門,隨即拾級而下,來到了所謂的風字一號牢房。   重重的牢門開啟,一片昏暗光華閃起,照見了房內一切。公子錦方自吃驚,已被安置在一張木床上坐定。   坐好了夥計,倒下來滾到地上那個滋味可不好受。賀嘯風把他放在靠牆的位置,一面打趣道:你們姐弟好久不見了,好好聊聊吧,明天一過,差不多也就該送你們上西天啦。   哈哈一笑,他才又轉過身子來,打量著對面床上端坐的一個少女說:怎麼樣,寶琴姑娘是叫這個名字吧。   被稱為寶琴姑娘的少女,在公子錦才一送進來時就顯然已注意到了。   似乎是震驚於公子錦落得如自己一樣下場,兩隻眼睛睜得極大,向公子錦逼視,一言不發。   公子錦暗暗慚愧,打量著這一位同誼師門及幼至長的師姐,真是感慨繫之。   怎麼樣,晚飯吃得好吧。   說時,大聲地拍著巴掌叫:覃婆覃婆。   一個六旬左右的瘦高婆子應聲進來。   賀嘯風關照說:回頭招呼廚房,明天三餐弄講究一點,要吃什麼給他們什麼,要喝酒也行,只是一樣,他們都不能動彈,只有你喂他們了。   叫覃婆的牢婆沙啞著嗓子道:喲搞錯了沒有呀吃這麼好?   賀嘯風說:這是總令主的交待,明天是他們最後一天啦,明白了吧。   覃婆怪笑道:怪道呢明白了,明白了然後手指著床上的寶琴姑娘說:這個姑娘可厲害啦,給她什麼都不吃,連水都不喝我看得給她換個地方,把她吊起來整她   她聲音極是沙啞,禿眉斜眼,面目猙獰,個子高,卻是個駝背,彎著腰,樣子難看透了卻是有一身好功夫,否則,決計不會打發她來看守牢房。需知,能拘禁來此,成為鐵馬神木門的一等重犯,決計非比尋常。   床上的琴姑娘似乎對她極是憎惡,連看也懶得看她一眼,倒是公子錦聽她這麼說,由不住向她看了一眼,卻惹得對方怪模怪樣地笑了。   嗯這小子倒是生地一副好模樣走過去在公子錦臉上摸了一把:年紀輕輕的就死了,怪可惜的。   賀嘯風哼了一聲說:這男女兩個,是同門師姐弟,都有一身好功夫,出身天南堡是紫薇先生的高徒,本事可大啦,婆婆你可得小心著點兒,別著了他們的道兒。   啊婆子聞聲一愣,睜著一大一小兩隻眼睛:是那個叫百里長風的老頭的徒弟?知道,知道   此話一出,公子錦與寶琴姑娘都不禁向她望去,賀嘯風當然清楚婆子的身份,卻也有些意外。   哦?怎麼你們認識,以前見過?   覃婆怪笑一聲,啞著嗓子道:那可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說他幹啥。轉向賀嘯風道:賀令主你忙你的去吧,這兩個崽子就交給我了,錯不了。   賀嘯風一笑說:這兩天大概還會有人進來,咱們這裡很久沒這麼熱鬧啦   說完四下打量一眼,才轉身步出。   覃婆跟在他身後,一直送他離開地牢,才自轉身回來,端了把椅子在二床之間坐下。   好啦,該你小子說話了。   沙啞的嗓音再加上天生的左嗓子,聽起來真讓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指著公子錦,覃婆大剌剌地說:別當我不知道,你就是那個叫公子錦的傢伙,還有你。又指著琴姑娘說:你叫寶琴,其實本家姓宮,出身嶺南望族,八歲那一年,才被百里長風收為門下,是這麼回事不是?   此言出口,床上二個俱是大吃了一驚。   一直不曾開口的寶琴姑娘,亦忍不住出聲道:你怎麼知道?你是誰?   覃婆婆嘿嘿一笑,說:你管我是誰?是我問你們,不是你們問我。   驀地轉向公子錦怪聲道:百里長風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了你你這小子,偏偏不爭氣。也不想想,我們總令主是何等角色,豈是你們小小道行所能對付?今天落得如此活該你們倒霉,又能怨得那個?   坐在床上的寶琴姑娘忽然慨嘆一聲,先不理她,卻向著對床的公子錦點頭含笑道:子錦,真想不到,你我姐弟竟會在這裡見面,你一向可好。   公子錦就著燈光,向這位師姐打量,見她雖為對方擒獲,卻不失豐神挺秀,蛾眉杏眼,長髮披肩,看上去氣色甚好,並不像受過折磨的樣子。   當下一笑應聲道:很好,師姐近來可好?   我也好。琴姑娘說:說來都是我不好,一上來就中了雲飄飄的詭計,被他智謀所欺,擒來這裡,卻是你怎麼會   公子錦冷笑道:這人真是詭計多端,其實我應該想到,燕子姑娘過去還跟我說過,此人善以不同身份出沒江湖,卻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有如此精湛的易容之術他竟能扮成師姐模樣我受騙了。   坐在中間的老婆子,聽到這裡發出了一陣怪笑聲,二人看她一眼,繼續對答。   琴姑娘頗覺奇怪地問:什麼,他扮成我的樣子   不錯!公子錦恨恨地道:和你一模一樣就連聲音也是一樣   可可他是個男人呀   琴姑娘睜大了眼睛,現出匪夷所思的樣子。   中間的覃婆子忽然又發出了一聲怪笑,二人看她一眼,仍不答理她。   他是男人。公子錦說:可是他裝扮女人,而且惟妙惟肖,更能摹仿師姐你的聲音,你的個子本來就高,正好為他提供了方便   說著,公子錦嘆了口氣,一面向對面寶琴姐注視道:我注意到了,就連師姐你脣角的那一顆痣他都有,讓我想不通的是,他怎麼能摹仿女子的口音,而長時間不會露出馬腳。   中間婆子怪笑一聲,插口道:你小子少見多怪,難道不知道,一個人功力達到六通境界之後,有易音之能麼?   公子錦看著她,為之一愣。   琴姑娘哦了一聲,點頭道:這婆子說得有理,一個人如果到了六通境界,確是能改換聲音只是這個天底下能有六通功力的人我還沒有聽說過。   廢話。婆子說:全然六通的人,已介於仙人之間,當然不易見。可是能達到其中一通二通的人,還是有的,我們總令主本領通天,就有這個能耐。   琴姑娘點頭道:原來如此   想不到這個覃婆子能有如此見識,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了。   婆婆你的見解過人。琴姑娘看著她欽佩地道:和你比起來,我們姐弟實在太淺薄了。   覃婆哼了一聲:你們才多大年歲,我老人家吃的鹽比你們吃的飯還多說到六通,你們的師父百里長風,還有一個叫葉照的老頭兒都有這個功力,當然比在我們頭兒來,那還差得遠   琴姑娘啊!了一聲:還有丁雲裳,丁仙子也一定有這個本事。   她麼?婆婆獰笑說:兩個小傢伙怪有意思的,死到臨頭了,還扯東道西,也罷,看在你們明後天就要死的份上,我老婆子是有問必答,有什麼不明白的事就敞開了問吧。   公子錦道:雲飄飄化裝成我師姐的樣子,讓我受騙,看來明天必定是再化裝成我的樣子,去欺騙別的人,如法炮製了。   覃婆嘿嘿冷笑道:你小子真聰明,那還用說。頓了一頓,道:我問你,小子,在你來此之前,他可為你畫過一張像?   有的,公子錦點點頭說:你怎麼知道?   覃婆點頭道:這就對了,再問你,你可曾見人皮項三這個人?   公子錦冷笑道:雲飄飄提過此人,他是誰?   覃婆一笑道:也好,告訴你小子,也好讓你死了做個明白鬼兒,這人是當今天下第一巧匠,最拿手的是擅製人皮面具,只要被他看上一眼,便能憑著記憶製作出幾乎亂真的人皮,當然,若是再有一張畫做為根據,那就天衣無縫,連神仙也看不出破綻了,你沒有見過他?   公子錦十分氣餒地搖搖頭。   忽然坐中間的婆子面色一沉,開口大聲罵道:兩個小畜生還不閉住嘴睡覺,盡嘮叨些什麼?惹火了我婆子,就點了你們啞穴,看你們誰敢出聲。   二人為之一愣,心忖婆子說變就變,一下子就翻了臉。正要反脣相譏,頓時不再出聲。原因是耳邊聽見了一些聲音,敢情是有人來了。   隨即一人出聲道:覃婆開門。   覃婆應了一聲,方自打開牢門,先時離開的賀嘯風已走了進來,手指燈盞道:再加盞燈。   覃婆應了一聲,立時照做一行腳步聲,已來至門前。   賀嘯風返身抱拳,躬身說:總座請進。   公子錦與琴姑娘心裡一驚,即見雲飄飄一臉笑容,同著一個面相清臞的黃衣老人已走了進來。   見面一笑,雲飄飄極是從容的向二人點頭道:對不起,多有打攪,我們馬上就走。   黃衣老人咳了一聲,伸手端起燈盞,走向公子錦床前,向他目不轉睛地注視一刻,又伸出手摸了摸對方下巴,以手指在公子錦前額處比了一下,點點頭,退回一步,把燈交給覃婆說:行了。   覃婆立刻吹熄了燈。   雲飄飄說:行了?   嗯!黃衣老人點頭說:行了,轉過身子看向另一張床上的寶琴姑娘說:姑娘好?   琴姑娘寒聲道:我不認識你。   可是我認識你。哈哈一笑,老頭子說:昨天夜裡,在窗戶外面,我見過你,當時姑娘獨身在屋,自然不便打攪,男女有別嘛。   雲飄飄說:走吧。轉向覃婆道:這兩個人你看好了不要難為她們。   覃婆咧嘴啞聲笑道:總座放心,錯不了。   雲飄飄點點頭,才同著黃衣老人、賀嘯風轉身離開。   送他們走了以後,覃婆怪笑一聲,打量著公子錦道:剛纔那個老頭兒就是人皮項三,他已採了你的盤子,一個時辰以後,就能製好面具經過總令主易容打扮之後,小伙子,就連你自己也分不清誰是真的誰是假的了。   天終於亮了。   對於公子錦、寶琴姑娘二人來說,這是他們生平所經歷過最長也最難熬的一夜。由於二人均為雲飄飄特殊的手法點了穴道,雖然能開口說話,卻動彈不得,更礙於內功的運行,只能像一尊菩薩樣地呆呆坐著,就這樣他們度過了漫漫長夜。   琴姑娘長長吁了口氣,說:天亮了,好難熬的一夜   公子錦道:我聽見了雞叫的聲音,猜測著大概是天亮了。   琴姑娘眨動了一下眼睛,說:這證明你的功力已大有精進,我就沒有聽見。我是用先天易理,透過心臟跳動強弱次數推算出來的,如果我所料不差,此刻應該是交卯時刻了,再過一會,那個老婆婆應該來送飯了。   公子錦情知這位師姐追隨師父紫薇先生最久,在某些方面已盡得師傳,心裡著實欽佩。   琴姑娘輕嘆一聲道:看來人皮項三已製好了面具,雲飄飄搖身一變,變成了你,將會去面見師父。   公子錦接道:由於他已取得了三太子給我的信物及密札,師父萬難覺察唉師姐,你可知我此刻的心境?我真想死   死有什麼用?琴姑娘嗔道:沒有出息的東西。   公子錦一時赧然。   我看情形還不至於糟到如此地步   為什麼?公子錦眼巴巴地向對方看著。   琴姑娘屏息聽了一刻,確定沒人在側,才緩緩道:這幾年我隨在師父身邊,多少也學了些他老人家不為外人所知的學問,因而也通一點易理。你知道吧,在你我被傷時,照理說應該當時就死,當死不死,這就有了變動的意思   公子錦注視著她,靜聽下文。   琴姑娘說:易就是變,這一變可就有了生機,昨夜,雲飄飄等人走了以後,我心脈起伏,右手左腿,時有酸麻,這便觸發我運用心術陰陽暗暗計算起了一卦,酸為陰麻為陽,得四陰二陽,陰上陽下,這是一個臨卦,也是一個消息卦。若是將上下分開來看,上卦是坤,是順從,下卦是兌是喜悅,這意思是要我們以愉快的心情去順從聽命,不可抗衡,必有佳音,這是一個好卦。   公子錦哦了一聲,對於這位師姐臨危處事,寧靜以待的態度,極是欽佩。   琴姑娘輕輕吁了口氣說:這個臨卦其實又是強陰少陽之卦,說明成事在陰,試想這牢房之中,只是你我二人,陰陽各居其一,談不上誰盛誰衰,這便讓我聯想到了這個姓覃的婆婆,莫非她竟有叛逆雲飄飄之心?而至最後能助我們逃脫險境?   公子錦正要說話,忽然頓住道:有人來了。   隨即上方地面傳來柵門開啟之聲,即有些許天光透過迂迴地道渲瀉進來。   手裡提著個藍子,覃婆送飯來了。   天亮了,該醒醒了。   覃婆放下手上的籃子,把帶來吃食攤放在桌上,花捲、包子、豆腐腦、油條、清粥小菜一應俱全。   人是鐵,飯是鋼,來來來,吃點東西。   老婆婆盛了一碗粥,向著床上的琴姑娘反問道:怎麼還施性子,不吃?   不!琴姑娘說:我吃。   覃婆笑道:對啦,想通了,好,我先喂你吃。   端著碗來到床前。覃婆打量著對方道:姑娘你今年多大了?快三十了吧。   琴姑娘說:你說多大就多大。   婆子怪笑兩聲:連婆家都沒有,這年紀就死了,可是怪可惜的。   琴姑娘說:我死不了,你放心。   老婆婆呆了一呆:死不了?你以為你們還能活著出去?   琴姑娘眼睛瞪著她哼了一聲道:那可也難說,人不該死五行有救,婆婆你說可是?   覃婆啞聲笑說:好,這話有道理,那就等著看你們的命吧,來,先吃飽了肚子再說。   隨即端起碗,大口喂對方吃喝起來。   公子錦在一旁默默打量著這個婆子,越覺其貌相猙獰,再襯著她沙啞的嗓音,實在是令人討厭的一個俗物,卻是琴師姐先時的話,使得她不由對她留意了幾分仔細。   覃婆一面喂琴姑娘吃東西,一面說:這兩天外面風聲緊,正道、邪道,就連信佛的和尚也閑不住,都出來了,真是好戲連臺,可熱鬧極了,我老婆子要不是奉命守著你們,恨不能也溜出去看看熱鬧,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戲呀。   公子錦見她心直口快,不覺留意聆聽。   覃婆嘿嘿笑說:橫豎你二人都已是要死的人了,我就說給你們聽聽,也不要緊,這兩天朝廷來了那一幫鷹爪吃了敗仗,全部完蛋了,臨江寺的圍解了。   公子錦心裡一喜,道:真的?   婆子側頭看了他一眼,笑說:我就知道你小子愛聽,你知道吧,朝廷來的那十三飛鷹差不多無一漏網,全完蛋了。   飛天鷂子唐飛羽呢?   昨日水上相見,幸而燕子姑娘的即時出現,誘開了唐飛羽,公子錦乃得從容逃離,這件事他一直惦念著,不覺脫口而問。   姓唐的徹底完了。覃婆看著他說:你小子走了以後,燕子姑娘把他誘到了河邊上,在那裡好好收拾了他一頓。   啊公子錦簡直驚呆了:婆婆你怎麼知道你是   覃婆哼了一聲道:給我閉嘴,不許多問,只聽著。說完,放下碗,拿了個包子塞在公子錦嘴裡,這一下公子錦想說話也不行了。   琴姑娘以目示意,要他不要出聲,作了個會心的微笑。   覃婆啞著嗓子說:我老婆子是秀才不出門能知天下事,這麼一說你們就明白了,眼下大勢是邪不侵正,一片大好,十三飛鷹這一完蛋,清軍一退,臨江寺的圍就解了,咱們鐵馬神木門別看人多勢眾,這一次可也保不住要吃大虧,不信等瞧吧。   說完又拿個包子塞進公子錦嘴裡,說:吃包子,吃飽了等著好戲,哼哼雲飄飄聰明一世,怎麼也不會想到有此一招,他的跟頭可就栽大了。   這番自話自說,直把公子錦與琴姑娘聽得莫名其妙,如墜五里霧中。   老婆婆隨即把二人吃剩的東西收拾好了。   便在這時,地道裡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覃婆啞聲笑道:有人來啦豎耳傾聽了一會,站起來道:總令主親自來了!   二人聽說雲飄飄來了不由一驚,即聞得賀嘯風的聲音在外招呼道:覃婆開門!   覃婆婆應了一聲,慌不迭打開牢門,來者二人已步入。   公子錦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只驚得目瞪口呆,簡直傻住了那走在前面的人,竟是自己公子錦。   從頭到腳,惟妙惟肖,那裡是什麼雲飄飄?簡直就是公子錦本人重現,即使是一對雙胞胎,也不會這般相像。然而,各人俱知,他卻是不折不扣的雲飄飄,經過一番神奇不可思議的易容之後的雲飄飄化身   這這太妙了哦太妙了   說話的覃婆,直似看花了眼,只管來回地向著這一真一假兩個公子錦頻頻打量,跟裡嘖嘖稱奇。   雲飄飄一逕來到公子錦面前:儒衫飄飄,背插長劍,說不出的英姿颯爽,神采風流。   公子錦注意到了,那一口插繫對方背上的長劍,正是自己得自徐鐵手上的碧海秋波。心裡一陣氣餒,乾脆連眼睛也閉上了。   小伙子,你看我扮得還像麼?   這一開口說話,竟然連聲音也一模一樣。   公子錦乍然一驚,閉著眼睛又睜開了。   你覺得奇怪,不可思議?雲飄飄朗笑一聲,極其自負道:宇宙萬物,剎那變遷,天下原本就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假作真時,真亦假,哈哈這道理一時半會是說不清的。只見他目射精光,鏗鏘道:我此刻即去面見長風老兒,回頭再來看你們倆,得到寶物後,還要見一見你們的三太子,共商大事,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自命不凡的所謂正道人物,又能把我如何。   哈哈一笑,轉身離開。   賀嘯風緊隨其後,步出地道,一直送他離開別墅,才自轉回,向牢房步入。   卻是,一件使他萬萬也料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賀嘯風一腳踏入牢房,既覺出不對坐在床上的公子錦與琴姑娘不見了。   這個突然的發現,使得他為之一驚,卻是不容他作反應,一股尖銳冷風驀地由側面襲出,賀嘯風只覺著身上一陣寒冷,隨即獃若木雞地挺立當場,動彈不得。   眼前人影閃動,覃婆已當面站立。   賀嘯風,你認栽了吧。   老婆子怪笑一聲道:兩個小輩,你們出來吧。   隨即,人影飄動,公子錦、琴姑娘雙雙自暗中閃身出現,一左一右已把賀嘯風緊緊拿住。   老婆子啞聲笑道:用不著他已為我獨門手法剪金風隔空點了穴道,蒼天之下,能解開這個手法的人怕是不多來讓他到床上躺著。   公子錦應了聲是,隨即動手把形同活殭屍樣的賀嘯風抱起,置向床上,後者全身戰慄,臉上青筋暴跳,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直直地向覃婆看著。   似乎是做夢也沒想到的事一向溫順聽令的這個老婆婆,怎麼忽然會心生謀反,忽然向自己施出了毒手?再者,這個老婆子何以會忽然有此驚人身手?簡直匪夷所思   何止是賀嘯風心存驚異,公子錦與琴姑娘比他更為驚訝。   事發突然。   真實的情況是,賀嘯風才送雲飄飄步出地道的一霎,覃婆即施展獨步解穴手法,分別為二人解開了穴道,緊接著賀嘯風就回來了,形勢之快,變生倉促,令人無暇多想。   多謝前輩救命大恩打量著面前這個醜陋的老婆婆,公子錦深深一揖。   你老人家是琴姑娘向前一步,不勝迷惘的向她望著:萍水相逢,為什麼你要救我們?   喀喀覃老婆婆似咳又笑地一連發著怪聲:萍水相逢萍水相逢小琴子,當年我看著你長大的,還有你那   一面說時,老婆子轉過臉來,一大一小兩隻眼睛盯著公子錦:小子,你也不認識我了?   說著說著,她沙啞的聲音變了,駝著的背也慢慢直了起來,兩個人一時都看直了眼。   這叫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老婆婆說:不要以為這個天底下就他一個人能,我也能。   說時,她駝著的腰已完全挺立,聲音更清脆可人。隨著右手揭處,臉上的人皮面具,連同著一簇花白頭髮,一併脫落,現出了她玉潤豐潔的本來面貌。   冷玉仙子丁雲裳。   丁仙子!   公子錦、琴姑娘發出了一聲歡呼。隨即一擁而上,三個人緊緊抱在了一團,直轉得天昏地暗   雲飄飄所乘坐的快船:午時正來到了太湖南側之濱的七坵小島。   顧名思義,這小島是由七處山丘所組成很小的一個小島,不過只有幾戶水上人家。   白浪起伏,小舟顛簸。幾只水鳥來去河洲,倒也有幾分詩情畫意。   雲飄飄不現在應該叫他是公子錦了。   儒衫飄飄,神采風流,站立在船頭,測覽著一湖秋色,他是那麼的氣定神閒。   雖然與公子錦相處的時間不過一天,但已足夠了,他已得到了足夠的情報消息,一切都似乎在他的神機妙算之中   就像此刻,他與燕子姑娘的約會,也不僅僅就是一時的即興,而是透過一定的脈絡遵循,順理成章的一番突變發展而已。   原以為在長江那一艘神秘的黑色畫舫上,即能見到紫薇先生,騙取寶貝金銀到手,卻是不曾想到對方的門檻很精,幾度輾轉,卻又來到這裡。在江上意外地見到了燕子姑娘,她要他此刻來這裡相會。   雲飄飄有足夠的自信,即使在面對生平尚還未曾遭遇過的大敵如紫薇先生之流時,也舉重若輕,並不曾特別在意,確認勝券在握,原因很簡單,因為現在與敵人周旋的不是自己是公子錦,就憑這一手,便使得對方無能防守,陣腳自亂。   在與燕子姑娘先時的初一見裡,他已取得了信心,如果你能瞞過一個類如燕子姑娘這般冰雪聰明少女的眼睛,餘者也就大可不必為慮了。   對於這位姑娘,他有一份特殊的感情,或許是因與丁雲裳過去不平凡的一段交往,乍然見了她的義女掌上明珠,也算是一種緣份吧。   欸乃聲響,一艘漁舟緩緩向岸邊靠近。   站立船頭的漁家少女,兩手扶腰,迎風而立,真好風采。等到兩舟交錯的一霎,她巧移蓮步:啊唷一聲,已跨過來。   雲飄飄迎上道:你來了?   燕子姑娘睇著他,頷首笑道:你很準時,隨我來。一躍身落向河灘。   雲飄飄轉向船上小江關照道:你們在這裡等我,不要走遠了。   隨即登岸。   二人併肩前行。   燕子偏臉向雲飄飄打量說:你今天的樣子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雲飄飄一怔,幾乎站住不走。隨即一笑,不作回答。   燕子姑娘笑著說:那是你的一本正經,衣服也穿得這麼整齊,反而不像你過去那麼瀟灑自如了。   說著忽似有所悟及啊了一聲道:我幾乎忘了,那是因為回頭就要去面見久別的師尊,可是?   雲飄飄鼻子裡哼了一聲,問道:他老家現在那裡?   快來了!燕子姑娘說:這一趟江湖行,可真是熱鬧極了,各路的英雄好漢,正派的黑道的,還有朝廷來的鷹爪子,一應俱全,我可都見識了,真讓我眼界大開,這種盛會是以前從來也不曾有過的。   你很興奮?   當然。   那麼,勝負又如何呢?   什麼勝負?燕子姑娘站住腳,奇怪地看著他:當然是我們贏了,你沒看,朝廷來的十三飛鷹死的死,傷的傷,全軍覆沒,雲飄飄的人也沒落了什麼好,木老三昨天在忍、猛二位大師聯手下,幾乎喪命,斷了一隻胳膊,要不是   哦雲飄飄忽然止步道:這消息可靠?   那還用說,當然是真的了還有她迫不及待地說:他們的第二把手桑桐也吃了大虧,敗得很慘。   雲飄飄一笑說:這是真的?   你當然不知道了。燕子姑娘說:鐵馬門這下可慘了,就剩下雲飄飄一個人了,其他的全完了,真讓人開心。   鐵馬門敗了,你那麼開心?   當然!不過燕子姑娘說:他們在江湖武林,總還有些道義,倒也不能拿他們與其他邪派相提並論。   是嗎?化身公子錦的雲飄飄笑得一派悽涼:我倒以為他們是無惡不為呢那雲飄飄昔日為惡多端,今天可真應上報應臨頭了。   做惡多端?燕子姑娘搖搖頭:這我可不能同意,你不能這麼說他。   為什麼?   他忽然定住了腳步。   赫瞧你這麼緊張,嚇了我一大跳。燕子姑娘說:你也不要錯會了意,以為我對他完全認同,總之,雲飄飄這個人,介於正反之間,他自承替天行道,一切率性而為,論及人品,倒也沒有做過什麼大壞事,所以你不能說他做惡多端你以為我說得可對?   雲飄飄這麼聽著對方姑娘對於自己的評說,臉上絲毫不著痕跡,點頭道:這只是你對他的看法,你義母丁仙子呢   燕子姑娘微微搖了一下頭,笑著說:那可就不知道了,不過她   不過什麼?雲飄飄原已邁開了步子,忽然定住。   你知道吧!燕子姑娘打量著對方的臉:這話你聽了可不能對外人說,否則我娘知道,可饒不了我。   雲飄飄點了一下頭,卻不作聲。   燕子姑娘一笑,悄聲說:其實我知道,我娘心裡一直還惦念著他,這麼多年了,她老人家心裡還常常想著他,她老人家常說這個人的武功是一等一的,沒有人能比過他。   只是武功?雲飄飄一笑,改口又道:我的意思是丁仙子只誇讚他的武功?   那當然不是燕子姑娘說:反正他們之間的事,也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只是一樣   說下去。雲飄飄凌人的眼神逼視著她。   燕子姑娘略感詫異地看他一眼,才道:以往,不論人家批評雲飄飄怎麼怎麼,我娘從來就沒有插過一句嘴,只有這一次才   這一次怎麼了?   這一次我娘才說了燕子姑娘牽動著嘴角,哼了一聲:她說雲飄飄不該插手阻撓這件事,要是他真的動手劫持了這批轉手交給三太子的錢財,不論雲飄飄內心的動機如何,他都一輩子洗不清他身上的罪惡污點,你知道青蠅點素這句話吧?說雲飄飄要真是做了這件事,他也就一輩子別想再理她,非但如此,大義當前,她老人家不惜與他翻臉成仇   雲飄飄哼一聲,一笑說:是麼?   燕子姑娘道:當然了,別以為她是說的氣話,她老人是很認真的。   那麼,你娘呢?雲飄飄頓了一頓,問:我是說她人呢她也來了?   你也許還不知道燕子姑娘小聲說:來了我想她老人家暗地裡是綴著雲飄飄了,你還不知道,他們第二把手桑桐,就是敗在我娘手裡,羞愧難當的中途走了。   原來如此。   忽然他仰天慨嘆一聲,喃喃道:這個女人可真是我命裡的忽然低下頭吃吃地笑了。   你說什麼?燕子姑娘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沒什麼。雲飄飄一笑說:咱們走吧。   還走什麼?就在這裡等著吧。   在這裡   嗯!燕子姑娘笑著點頭,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又拍拍身邊石頭說:坐下吧,別急,聽我說。   她於是笑嘻嘻地說:實在告訴你吧,昨天夜裡我收了她老人家飛鴿傳書,要我在見到你以後在這裡等她,然後一塊去見紫薇先生與三太子他們   飛鴿傳書雲飄飄頗似不解地看著她:你們一直用這種方式聯絡?   嗯!燕子姑娘點頭一笑:你不相信?要不然我的消息會這麼靈通?你知道吧,她老人家要我在沒有見到她以前,千萬不要離開你。   說到這裡,忽然向天一笑說:呀說著說著可就來了你看。   一笑站起,手指天上道:小紅鴿來啦,我得給它報個訊兒,別迷路了。   言未已,已信手發出了兩枚青鋼制錢。   這雙青鋼制錢一經燕子姑娘玉指捻出,在空中發出了尖細的兩縷清嘯,不時地輕輕互撞,傳出清脆的叮叮互擊聲,空中的鴿鳥頓有所警。   隨即,一隻羽翼鮮亮的紅色信鴿迤邐當頭,翩翩而落,棲息在燕子姑娘平出的手掌上。   值此同時,水面上現出了一片帆影,丁仙子、公子錦、琴姑娘並排而立,相距尚遠,一時看不甚清。   我娘來啦   燕子姑娘喜悅得幾乎跳了起來,不經意轉過身子,咦人呢?公子錦不見了。   河灘上插有長劍一口。   是那口他新得的碧海秋波劍。杏黃色的穗子迎風而顫,上面還繫著個錦緞包兒。   小紅鴿扇動雙翼,劈劈啪啪,只是在她頭上轉著是在給她撒歡兒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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