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沿著車道駛向老屋的低沉引擎聲把他吵醒,他睜開眼睛。窗外的天空灰濛濛地下著雨,身旁的莉莉依然熟睡著。
此時此刻,他最想要的就是待在原地,繼續擁著懷裡的莉莉。但屋外的引擎聲使他別無選擇。
他悄悄地長歎一聲,小心翼翼地離開她溫暖的嬌軀。她抗議似地扭動一下。他傾身親吻她的肩膀。她輕歎一聲,鑽進枕頭深處。
他一邊穿褲子,一邊打量她。她躺在他床上的樣子迷人極了,好像她原本就該在那裡。
屋外的車子停了下來,引擎聲停歇。
他來到走廊上,特意關緊臥室房門,然後走進客廳。
他在走向前門時迅速環顧周遭,檢查有無莉莉存在的證據。地板上一團閃閃發亮的色彩引起他的注意,他拾起虹彩雨衣把它塞進玄關的衣帽櫃裡。
等他打開前門看到熟悉的休旅車停在車道上時,他的祖父已經來到門廊上了。
這是怎麼回事?米契咆哮,用手杖敲擊門廊的木頭地板以示強調。你在玩什麼把戲,麥蓋比?
真要命。
蓋比連忙重新評估情勢。
莉莉昨晚是走路過來的,車道上沒有她的車,米契不可能知道她在這裡過夜。
可能嗎?
缺乏隱私是小鎮最大的缺點。
有懷疑時,拖延。
你也早。他故作輕鬆地說。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深夜。
貝絲呢?
包貝絲是月蝕灣日報前任總編包愛德的遺孀,米契跟她交往好幾個月了。她陪他一起前往夏威夷。貝絲住在波特蘭。米契剛開始跟她交往的那幾個星期非常低調,害得蓋比和瑞夫以為他經常前往波特蘭是為了求醫,擔心他得了重病不願讓他們知道。真相大白令他們如釋重負。
貝絲到加州看孫子去了。米契說。現在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他打個呵欠,心不在焉地摩擦胸膛。外面很冷。應該從衣櫥裡隨手抓件襯衫的。下了不少雨。
別想改變話題。跟你說話的是你的爺爺。我剛剛到鎮上的麵包店喝咖啡。至少有六、七個人等不及要告訴我,昨天吃晚餐的時間,看到桑瑪琳的車轉進你的車道。
蓋比鬆了口氣,因緊張而糾緊的腹肌也跟著放鬆。米契不知道莉莉的事,他是為了瑪琳的車而來。
它這會兒不在車道上,不是嗎?蓋比說。
他走到門廊上,順手關上前門。雨水穩定地從門廊屋頂邊緣滴下。氣溫大約只有攝氏十度,或是不到十度。他努力漠視寒意。暴露在這種溫度下多久會得肺炎?
他不得不咬緊牙關忍耐了。他不能冒險回屋裡去添加衣服。米契會跟進玄關,他的大嗓門會吵醒莉莉。她說不定會從臥室出來一探究竟,到時就會宛如世界末日般一片混亂?
他必須趕快想想該怎麼辦。
優先順序,優先順序。
當務之急是擺脫米契。
他瞥向休旅車,舉手跟米契忠心耿耿的管家魯斯打招呼。坐在方向盤後面的魯斯像軍人般面無表情地點個頭。
蓋比轉向米契。夏威夷好玩嗎?
還好。米契皺緊眉頭。我不是來談我的假期。
我想要保持禮貌。
狗屁!你想要迴避這件事。別浪費我的時間。我不是昨天才出生的。我要知道你和桑瑪琳是怎麼回事。
絕對沒有值得任何人感興趣的事,包括我在內。蓋比交抱雙臂。問心無愧是跟老頭子打交道的最好方法。
近日在兩人之間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勢,是他們祖孫關係中的新成分。蓋比不清楚它是何時開始出現的。大概是最近兩年內,他心想。但在瑞夫結婚後變得更加激烈。
他和瑞夫在父母死後搬去和米契同住,在祖孫三人一起生活的那段歲月裡,蓋比和他祖父之間的衝突相當少。處處與米契作對的叛逆份子是瑞夫。
但回首過去,蓋比知道他選擇了完全相反的路,不是因為他想討好米契,而是因為他忠於未來的目標。他在乎的只有證明麥家人也能飛黃騰達的夢想。他在高中時就規劃出能夠使他達成目標的路線,而且奉行不悖。他在校成績優異,不惹事、不闖禍,順利從大學畢業,因為他看得出那是賀家人的做事方法。他們是他的榜樣。他很小就明白傳統的麥氏人生觀不會有好下場。
他終於達成目標,建造了可與賀氏投資相抗衡的大企業。有朝一日,麥氏企業會比賀氏投資還要大。
如今他知道,創建麥氏企業雖然不是刻意討祖父歡心,但米契的嘉許一直是成功令人滿意的副作用。他一直把它視為理所當然。
發覺米契不再在乎他的成就令他感到空虛。今天早晨,他第一次發現憤怒正悄悄滲進來填補空虛。
老頭子有什麼權利告訴他人生該怎麼過?
米契瞇起眼睛審視蓋比,他在孫子臉上看到的表情似乎令他安了心。
瑪琳沒有逗留?
沒有很久。
她和桑崔佛要離婚了。米契說。
聽說了。
傳說她打算自己跳入政壇。
蓋比垂下手臂,握住濕答答的欄杆。該死!真冷。再過幾分鐘,他的牙齒可能就要開始打顫了。昨天她順道來看我時跟我說了。可能會成功。
你知道她要什麼吧?
當然知道。放心,米契,我也不是昨天才出生的。瑪琳顯然是在找贊助她政治生涯的金主。
聽說她老爸不大爽她花了那麼多錢在桑崔佛的選舉上。聽說他不大樂意把錢再砸在選舉上,即使這次參選的是他的女兒。
柯家遲早會讓步的,他們向來拗不過瑪琳。
米契點頭。那個女人總是有辦法得到她想要的東西,從小就是。但是,沒有政治人物會嫌錢多。她需要一個既有人脈又有錢的丈夫,看來你又回到她的雷達顯示器上了。
我沒有興趣和政治人物結婚。如果她不是已經知道了,那麼她很快就會明白。瑪琳是聰明人。
你們兩個交往過,也許她以為她可以使你們舊情復燃。
蓋比聳聳肩。我們之間的事早就結束了。
別奢望她會輕易放棄。
好,我不會奢望。
米契老鷹般的臉孔繃緊成精明的表情。要知道,如果你是有婦之夫,事情就會簡單許多。
蓋比抓著欄杆不發一語。
如果你結了婚,桑瑪琳就不會在晚餐時間閒蕩到這裡來。米契說。
蓋比望向他。別說了。
你這個年紀的男人早該結婚了。我在你這個年紀就有老婆。
是麗霞還是貞寧?慢著,麗霞是三號老婆,對不對?那麼是舒姍嘍?不可能是翠欣,因為我確定你跟我說過翠欣是一號老婆。一定是貞寧了。
米契用手杖猛敲地板。重點是,我結了婚。
而且離了婚。離了兩次,至少在那時是。離了兩次,還有兩次要結。
就算我搞砸一、兩次好了。
總共是四次。
可惡!米契的嗓門提高了些。你應該記取我的教訓。
麥家人從不記取教訓。家族傳統。
米契舉起手杖指著他。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裡嗎?你對婚姻這件事的處理方法完全錯誤。
你絕對是這方面的專家。
米契哼了一聲說:早該料到你無法像替麥氏企業追求投資機會那樣追求女人。
這一點我已經想通了,所以我才和密約簽約。
你期望電腦給你哪種結果?米契回嘴。我不是說賀莉莉不是個聰明的姑娘,賀家沒有笨蛋。我也不是說她不知道如何經營她的公司。但事實是,你無法靠電腦娶到老婆。
為什麼?
因為你是麥家人。遇到女人時,麥家人憑的是心,而不是腦袋。
瞧瞧那使我們落得怎樣的下場。蓋比說。三代搞砸的男女關係。
瑞夫破除了厄運。米契垂下手杖。我希望你也會跟他一樣,真的。但是你必須暫時停止亂搞麥氏企業,把注意力放在重要的事情上。
他受夠了。
蓋比感覺到他的麥氏脾氣發作,像掙脫自製鎖鏈的猛獸。
他鬆開緊抓欄杆的手,緩緩轉向米契。
亂搞麥氏企業?你就是這樣看待我這些年做的事?亂搞麥氏企業?
米契貶眨眼,接著魚尾紋警戒地皺起。別激動,小子。只想心平氣和跟你談談。
亂搞麥氏企業?建立一個去年營業額高達幾億美元的創投公司叫亂搞?
聽我說,蓋比,這不是
也許你忘了你在麥氏企業的股份,是你退休後的主要收入來源。
可惡!這件事與錢無關。
與錢無關?我從小就聽你說你和賀索利,如何為了爭奪一個女人而毀了賀麥企業。你告訴我多少次貝蒂雅耍了你和索利而使你破產?幾千次?
賀麥兩家多年前的恩怨與這件事無關。
賀家人東山再起,因為他們有頭腦和決心。你也可以專心在事業上,但你沒有,對不對,米契?你寧願結婚。一而再,再而三。
放尊重點,你在跟你爺爺說話。
蓋比的手在身側握成拳頭。我向你和全世界證明了麥家人也能和賀家人一樣成功。
我不是說你沒有把麥氏企業經營得很成功,但公司賺錢不是這裡的重點。
下次兌現你的股利支票時,再跟我說這句話。
別再談錢了。米契用手杖重擊廊柱。我們在談的是弄清楚你的優先順序。
麥氏企業之所以成功,就是因為我早就弄清楚我的優先順序。
如果你弄清楚,你現在早就結婚,我早就抱孫子了。
別告訴我怎樣過我的人生,米契。
總得有人告訴你。
你以為你夠資格嗎?
前門打開。
蓋比渾身一僵,他隱約注意到米契也是一樣。
兩位早。莉莉在紗門後說。天氣真好,是不是?
蓋比用手指扒過頭髮。正是他需要的。
他的祖父一聲不響。蓋比納悶著,不知道祖父如何看待情況的這種發展。
米契呆站在原地。他凝視著莉莉,好像她是剛剛從海裡冒出來的美人魚。
蓋比把注意轉向莉莉,迅速評估著情勢。她穿著昨晚的毛衣和長褲。這樣的穿著在白天略嫌考究,但很可能不會引起注意,尤其是米契從不關心流行的細節。她的頭髮綰成整齊的髮髻。她沒有化妝,但那很平常。在他的經驗裡,她就算化妝也是淡妝。
運氣好的話,米契會以為莉莉剛剛走路過來跟他一起吃早餐。
她以饒感興味的表情看著兩個默不作聲的男人。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她禮貌地問。
兩個男人都不發一語。
外面有點冷,她說。兩位何不進屋裡來?我在煮咖啡。她轉身從紗門邊走開。別忘了帶魯斯一起來。她回頭喊道。
魯斯簡短地說了句謝謝後,拿著他的那杯咖啡回到休旅車上。
魯斯不喜歡與人交際。米契說。
莉莉坐到沙發上。看得出來。
她故作冷漠地看著手捧咖啡杯站在窗邊的蓋比。在她倒咖啡時,他消失在臥室裡。幾分鐘後再出現時,他穿上了深色法蘭絨襯衫,裡面還加了一件黑色圓領衫。他剛剛在外面一定凍到了,她心想。
小客廳裡充滿先前被她打斷的爭吵,所留下的緊張氣氛。
她被激烈爭執聲吵醒時的第一個反應是,穿好衣服從後門開溜。她十分肯定蓋比會希望她那樣做。
她原本可以那樣做,使大家都不必面對這樣的尷尬場面。但她在走廊上聽到蓋比的話。亂搞麥氏企業?你就是這樣看待我這些年做的事?
他沮喪痛楚的語氣使她戛然止步,打消從後門開溜的想法。
米契打量莉莉。聽說你在鎮上。打算待一陣子嗎?
她啜一口咖啡。是的。
你家的別墅離這裡不遠。
對。沿著懸崖走幾分鐘就到。
米契眼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表情。這麼說來,你是走路過來喝咖啡的,對嗎?
對,我是走路過來的。莉莉說。
窗邊的蓋比全身繃緊,好像在做開戰的準備。
莉莉假裝沒注意到。她告訴米契的是實話,只不過省略了確切的日期及時間。米契顯然決定扮演盤問者的角色,但他是麥家人,而她是賀家人,她沒有義務告訴他,他想知道的一切。
米契用下巴指向窗外灰濛濛的雨霧。外面雨不小,路不好走吧?
是的,今天早晨的雨是不小。她說。但每年的這個時候不都是如此?
蓋比嚥一口咖啡。他沒有說話,但她知道米契直率的盤問令他火大。她只希望他有足夠的理智,別再發脾氣。
真巧,你和蓋比同時決定到月蝕灣來度假,是不是?米契說。
巧合在所難免。莉莉說。
打算待多久?米契問。
蓋比猛地轉身。她打算待多久關你什麼事?
米契吹鬍子瞪眼。只是設法寒暄而已。
是啊!蓋比說。寒暄。
莉莉清清喉嚨。事實上,我打算待上一陣子。我結束了在波特蘭的公司。
米契的注意力立刻回到她身上。你關掉了你的婚姻介紹所?
是的。
米契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原來是你。
對不起,請再說一遍。
米契聳聳肩。賀氏投資的接班人。沒想到會是你。別見怪,但你好像一直都有點特立獨行。
我們還以為那是無人知曉的家族秘密。
米契沒有理會那句話,忙著他自己的推理。仔細想想也不奇怪。我猜現在不傳給你也不行,因為安娜決心和瑞夫合開旅館,你哥哥辭掉公司的職務去寫推理小說。
事實上,我不會去替我父親工作。我關掉密約以便專職繪畫。
繪畫?米契一臉驚訝。你是說真正的畫?掛在美術館裡的那種?
如果我的運氣有那麼好。莉莉的手指輕敲著咖啡杯,她注意到蓋比看她的表情有點怪怪的。再過幾個星期,畢奧薇要在波特蘭替我舉辦我的首次畫展。
米契搖搖頭。可惡,真想不到。你的爸媽和爺爺這會兒一定氣瘋了。家裡出了個作家已經夠嗆了,現在又要出個不折不扣的畫家。
我還沒有告訴他們。莉莉小心翼翼地說。事實上,他們連密約結束營業都不知道。
放心,他們不會從我這裡知道的。米契說。但你告訴他們你要專職繪畫時,我願意花大錢當牆壁上的蒼蠅。
莉莉渾身一僵。他們會諒解的。
他們也許會諒解,但絕不會欣喜若狂。米契只差沒有格格直笑。在我們的公司倒閉後,索利拚死拚活地建立起賀氏投資。你爸爸為賀氏投資賣命了一輩子。大家都以為你們三個孩子中的一個會接手把它再經營一代。如今你們卻相繼離開去自求發展。
他說的對,莉莉心想。但她今天早晨不需要內疚的洗禮。
尼克的兒子卡森長大時或許會有興趣從商。她說。
米契嗤鼻道:你哥哥的兒子才多大?四歲?五歲?
五歲。
他至少要過二十年才會準備考慮要不要接管賀氏投資,假設他有興趣的話。米契瞇起眼睛。你爸爸六十出頭了,他沒辦法撐那麼久才把公司交給下一代。
爸爸打算在兩年內退休是眾所周知的事。她承認。他和媽媽想創立一個專門教導貧困青年創業的慈善基金會。
如果他要退出,他就得出售或合併公司。米契噘起嘴。或許能大賺一筆,但賀氏投資將在這一代正式走入歷史。
那只不過是一家公司。莉莉脫口而出。
只不過是一家公司,才怪。米契啜一口咖啡,緩緩放下杯子。我們談的可是賀氏投資呀!
莉莉注意到蓋比離開了窗邊,他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她看看他,又看看米契。兩對一模一樣的綠眸。她感到一陣寒意竄下背脊。
她恍然大悟她的家人始終不明白賀氏投資多年來的成就對麥家人不只是肉中刺而已。
十分鐘後,蓋比和莉莉站在門廊上看著米契爬進休旅車。魯斯發動引擎把車駛向大路。
他們欣賞了一會兒雨景。
我在考慮放你一馬。蓋比說。
莉莉交抱雙臂。什麼意思?
記得你欠我的那個第六次約會嗎?
那個第六次約會是你執迷不悟的想像。永遠不會發生。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
他望著休旅車消失在樹林間。我需要一個女伴陪我參加前天晚餐時,提到的那個宴會。在波特蘭為我以前的大學教授舉辦的那個宴會。你有空嗎?
她轉過身,以莫測高深的表情打量他。這就是你認為的真正的約會?味同嚼蠟的晚餐配上冗長乏味的演說?
我也是演說者之一。你要不要陪我去?
讓我考慮、考慮。
快點考慮。我星期一上午就要開車去波特蘭,好在晚餐前有時間到辦公室處理一些公事。我打算在那裡過夜,星期二再開車回來。
嗯。
那是什麼意思?
她聳聳肩。去波特蘭過夜可以讓我有機會到畫室收拾一些雜物。是的,我看得出來這趟行程對我絕對是物超所值。
好啦,我懂。這樣的邀請一點也不浪漫?
浪不浪漫都無所謂,但你必須了解它不是你與密約合約規定,而且已經付款的第六次約會。
隨便你怎麼叫它都行。
很好。她沒好氣地說,打開紗門。在我們開車去波特蘭參加這場晚宴之前,還有一件事你應該知道。
什麼事?
我覺得我們兩個都需要給自己一個機會評估這段關係的未來走向。
他僵住了。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別再上床,至少暫時不要。我需要一些時間想清楚這是怎麼回事。我認為你也應該思考一下。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有困難嗎?她問。
沒有。我能夠思考。隨時隨地都在思考。有時可以同時思考兩、三件事。
我想你可能應付得來。
我這會兒在想的是,暫時不上床的這個決定是不是和米契有關。
她猶豫片刻。也許他一大早突然出現在門口確實有助於看清某些事,但別怪他。那些事我昨晚就該想到的。
比方說?
你非追問到底不可嗎?
只是想知道答案。
她把手掌貼在紗門上。我希望我們兩個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意思是,你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還是你認為我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我到月蝕灣是來畫畫的。你是筋疲力竭來休養的。我們兩個都沒打算要談戀愛。
他恍然大悟。
我們昨晚發生的事嚇壞你了,是不是?他輕聲問。
她的指甲在紗門上戳出凹痕。也許我們都應該有點戒慎恐懼,蓋比。
如果你擔心的是米契,大可不必。我十分肯定他相信你那套今天早上走路過來喝咖啡的說法。他不知道你在這裡過夜。
她望著車道盡頭米契的休旅車消失的地方。
他知道。她說。
那支該死的手機在哪裡?米契問。
魯斯騰出開車的一隻手,伸進兩個座位間的小空間裡,一言不發地拿起行動電話遞給米契。
米契戴上老花眼鏡,從口袋裡掏出記事本,翻找到他要的電話號碼。他小心翼翼地撳下按鍵,檢視螢幕確定自己沒有按錯。那並不容易。關節炎使許多事做起來比以前困難。
為什麼要把按鍵設計得這麼小?他問。
人們喜歡小手機。魯斯回答。小手機需要小按鍵。
那是所謂的修辭性疑問句。米契聽著電話鈴響。其實你不該回答的。
你問我問題,我就回答。魯斯說。
還以為我現在早該知道了。
是的,先生,你會那樣想。
電話鈴響到了第三聲。
可惡!米契說。他最好在。我沒時間
第四聲鈴響到一半時接通。
喂?賀索利說。
聽到那沙啞冷靜的聲音使米契滿意地哼了一聲。自從賀麥企業倒閉,兩人在傅氏超市前面大打出手後,多年來他和索利一直不相往來。在安娜和瑞夫的婚禮前,兩人甚至不曾客氣地談過話。但有些東西是你永遠不會忘記的,米契心想。與你在叢林裡並肩作戰的同袍聲音就是其中之一。
我是米契。
怎麼了?索利立刻問。
你的孫女在和我的孫子同居。
電話另一頭是短暫的寂靜。
這你就不知道了,米契。索利輕聲低笑。他們已經結婚了,沒關係的。
我說的不是安娜和瑞夫。
另一陣短暫的寂靜。
你到底在說什麼?索利的聲音裡不再有笑意。
莉莉和蓋比。
王八蛋。索利輕聲說。
你在說我,還是說我的孫子?
王八蛋。
你已經把你的看法表達得很清楚了。米契說。重點是,你要怎麼辦?
蓋比是你的孫子。
莉莉是你的孫女。上次是我把事情擺平的,這次輪到你了。
你擺平的?你是什麼意
米契按下按鍵結束通話,打斷索利的話。
他望向魯斯,然後咧嘴而笑。
這下有好戲看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