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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神秘組合

劍影迷情 雲中岳 13407 2023-02-05
  梁宏並沒遠走,他對鶴林寺不陌生,逃入寺內,便擺脫女郎抓住他後腰帶的纖手,表示已可走動,領著女郎進入雲水堂後面的香積廚。   香積廚相當寬廣,煮飯的大鍋可容五斗米。早膳已畢,廚內空蕩鬼影俱無。鶴林寺早就不收容走方僧,所以很久就不曾生火了。雲水堂接待外僧的禪房,久未打掃快要積塵盈寸啦。   還好雲水堂仍留有兩個老僧照料,用小鍋烹食物。   兩人料定不會有人搜到雲水堂來,搜的人一定搜後殿旁的方丈禪房一帶。相距遠著呢?因此生火沏茶,優哉悠哉。   你真不知死活,蠢得很哪!女郎一面整理茶具一面說:算起來,你綽號叫江南浪子,應該見過世面,明時勢識興衰呀!   我又怎麼蠢啦?他用水壺沖茶:你怎麼知道我叫江南浪子?

  為了你的事,鎮江風雨滿城,你已經成為名人啦!你只要跳上船,離埠遠走他方暫避風頭,豈不天下太平了?茫茫人海,誰能找得到你圖謀你?   哦!你也是跟蹤我的?他似並沒有感到驚訝。   我是好奇,所以在旁看熱鬧。少女一語帶過。   我明白了,那兩個小女人劫持我,你追到小巷聲張搗亂,眾寡不敵被她們逐走了。我在屋內聽到你的聲音,錯不了,是你。   你是如何脫險的?少女掌握主動權,忽略他的問題。   突然看到一個青衣蒙面人,打昏了兩個看守。我乘他們交手無暇分心的機會,偕同莽牛呂七,從後門溜之大吉,以後發生了些甚麼事,毫無所知。請問小姐貴姓?真由衷謝謝你救了我。   我姓黃,黃若虹,也許你聽說過我這個人。在當代十大江湖新秀中,排名不上不下,我聽到不少風風雨雨,頗感好奇,所以留下來看個究竟。你招惹了凌雲莊的江湖豪傑

  真是見了鬼啦!我一個奉公守法,必須老老實實工作賺錢餬口的平凡小民,那配招惹甚麼人?能遠離這些強梁一百里,我寧可離一千里以保平安,愈遠愈安全。我根本不認識你們這種英雄豪傑,可能是沖了太歲犯了煞霉運當頭,無緣無故惹了一身是非,真是豈有此理。   嘻嘻!你在向我訴苦嗎?黃若虹嬌笑:沒有用,我無法進一步幫助你。   我曾經向你求救嗎?他也欣然笑,對這位好管閒事卻又不願深涉的少女極為好感,印象鮮明:今後我會更加小心,他們無奈我何。   躲到外地去豈不安全?   我不能一走了之,一走,便表示心虛,罪名便落實了。他嘆了一口氣,說出心中的顧忌:似乎另有一批人,正在趁火打劫算計我,更顯得詭譎離奇,我如果一走了之,天知道日後的日子怎麼過?他們將像夢魘一樣死纏住我的。

  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你又不是名人,這些人那有漫長時間找你?黃若虹不同意他的想法:哦!你不找地方躲起來避風頭,仍在外面走動,甚至到城外公然招搖,來鶴林寺有何貴幹?   上元節鬧花燈期間,我聽到一些風聲。他無意中流露出帶有江湖味的話:有人發現黃鶴山東南面的招隱山,有打扮怪異的人活動。鶴林寺甚至發現有女人秘密進出,住持慧定大和尚這期間很少露面。當時誰也沒留意所發生的事,事不關己不勞心。現在出了難以收拾的變故,我疑心與那時所發現的徵候有關,因而牽涉到我,所以想在附近走動,看到底有何可疑。   你一定知道慧定大和尚的底細。   不可能。他堅決否認:那個江十三說大和尚是隱身大盜,是甚麼恨地無環謝鴻福。我怎麼可能知道你們這些英雄豪傑的事?我在鎮江這三兩年中,真正留在鎮江走動的日子只有三分之一左右,不是佛門信眾,從沒向神佛祈求榮華富貴,所以從不進寺廟燒香叩頭,怎知道慧定住持是甚麼人?

  可是   不談這些煩人的事。有人在殿堂裏拆屋了,對佛門大不敬,可能是心無神佛的人在撒野。我們出去到外面的小街吃點心,以免被波及,我作東,黃小姐   我叫若虹。我這種人有點叛逆性,江湖男女對世俗不怎麼介意,叫我小姐,我覺得身上起了雞皮疙瘩。等我梳了三個髻,穿起淑女裙,你再叫我小姐,才符合身分。梁兄,要不要去看看誰在拆殿堂?   我怕,我只有一個念頭:溜之大吉,以免殃及池魚。走吧!出寺。   好吧!我還真擔心他們遷怒於你。黃若虹離座向外走:這鬼寺你熟悉,我根本不知身在何處,你領路。碰上撒野的人,我負責打交道,記住必須袖手旁觀,你禁不起這些懷有奇技異能的人一擊。   我領教過了,沒被弄死真是奇蹟。他領先出了雲水堂,在偏僻的房舍東轉西繞:其實我也練過武,當過民壯教頭,真要拚起命來,我唯一的念頭是消滅敵人。小仇小怨不值得計較,生死關頭才需要拚命。

  我知道你練過武,你那種武功與我們不同,想法和看法也有異,不能作精細的明確比較孰優孰劣。我曾經對你進行頗為深入的調查,所以瞭解你的底細。   哦!你為何要調查我?他扭頭問。   也許是為了好奇吧!我這種人偶或興之所至,在遨遊天下看世面期間,碰上事故,難免好奇而伸手管管閒事。我發覺你不是他們口中所稱的匪徒,他們自以為是找錯了目標,因此隱身在一旁等候變化,必要時助你一臂之力。   黃若虹落落大方坦然說出心意,但臉色有點怪怪地:也許是這種人的劣性在作怪吧!對凌雲莊那些人的強梁面孔,懷有成見和反感,希望有機會在他們的臉上抹黑,殺殺他們的威風。梁兄,你既然不願一走了之,可知道所要面臨的兇險嗎?

  人的一生,活著就是相當兇險的事,任何時候都可能發生不可測的生死變故,想活命就是要全力向天爭命,是否能爭得到,誰也不敢逆料。我所要做的事,是只問是否已經盡力爭取,結果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如何兇險,都要盡其在我,事後不需後悔或慶賀。任何一個想加害我的人,也必須冒同樣兇險,他們不會毫無風險地主宰我生死榮辱。想得太如意的人,失意的機會也多。你想得到些甚麼,就得付出些甚麼;付出的比獲得的多,就犯不著去做。他們不蠢,該知道如何適可而止的。你在鎮江逗留期間   這期間,我會在旁靜觀其變,必要時助你一臂之力,不讓他們如意。黃若虹搶著說:你今後千萬不要再在城外走動,盡量避免遠離有人活動的地方,他們畢竟有所顧忌,不會在有被人目擊的地方行兇。

  他們在大街開始行刺暗殺   他們不會殺死你,活的你對他們才有價值,所以不需擔心行刺暗殺咦黃若虹的話突然中斷。   哦!你怎麼啦?他轉臉訝然問。   哦!沒甚麼。黃若虹拍拍印堂,繼續舉步:眼前突然發暈,幾乎腳下不穩   哎呀!你從前曾否發生過同樣症狀?他眉心緊鎖關切地追問:眼不會無緣無故發暈發黑   沒甚麼啦嗯   他臉色大變,伸手急扶向前栽的黃若虹。   可是,他也站立不牢,剛抱住黃若虹的身軀,卻被帶動雙腳同時摔倒。   他心中恍然。   這座殿堂外側的偏院,有一條小徑通向寺側的便門。   天已放晴,沒有風,空間裏散佈有一種制人的藥物,滯留在這一段小徑中。   黃若虹體內的抗力比他差,所以發作比他早些。

  手腳一鬆,他失去知覺。      燈光明亮,像是天黑了。寒氣不怎麼凜冽,可能是今天春陽普照,天氣變暖,寒冬腳步漸遠吧!   刺鼻的怪味像是腥臭,入鼻令人心中發嘔,憑空生出不潔污穢不是善地的念頭。   的確不是善地,眼前的景象令人心虛膽寒。   抬頭可看到巨木排列的頂蓋,行家一眼便可以看出,這是一座掘開式所建造的大型地窟,而非一般的樓房下層,難怪日夜都得點亮燈火照明,氣溫也表示位於地下層,地下層通常冬暖夏涼。   地窟規模不小,有牆有柱,有室有堂,顯然不是用來貯藏物品的,簡直可作為居室。   眼前這一段堂室,就令人心中發毛。   室長六丈,有一座鐵柵分隔堂上堂下,鐵柵內有名貴的珠簾,簾內設案座,人在內向堂下察看一清二楚,堂下的人卻看不清堂上人的身形面貌。

  堂下兩側,壁間與架櫃放置著各種刑具,金木水火土奇形怪狀的刑具怵目驚心。   更前面,是一排左右各五間囚室,沉重的鐵柵與鐵門,十頭象也難以破柵逃生。囚室內的人,皆可看到刑堂施刑的情景,目擊施刑的景況,精神不崩潰者幾稀。   有三十餘名鬼怪形的人在堂下,堂上柵簾內也可看到隱約的人影。   上首一列長案,僅坐了三個人,其他的人分列三方,一個個鬼氣沖天。   所有的人,皆戴了高一尺二寸的無常帽,下面是僅露出雙目的頭罩。從頭到腳一色黑,黑袍寬大,僅高矮不同,打扮幾乎完全一樣。大白天即使在市街上看到,也會把膽大的人嚇得屁滾尿流,以為看到了一大群黑無常。   另有二十二名男女,分四處跪下,一看便知是囚禁的人。上身與雙手,被牛筋索五花大綁綑得死死的,雙腳的限繩長僅一尺,牛筋索粗如拇指,用雙繩。即使練縮骨功有成的人,也無法將雙手解脫。用內功掙斷的機會,可說微乎其微。

  梁宏與江右龍女兩個人,跪在最左一端,僅有一名黑無常看守控制,不許他兩人動彈。   凌雲莊的三男女,與另兩個中年人,顯然是同伴,跪在一起神色萎頓,曾經受到凌虐,英風豪氣不復存在,由三名黑無常控制,隨時皆可能出手對付他們。   另一處是八名男女,其中有扮成村姑,美麗出色的小芝小蘭兩少女,也氣色甚差,女強人的氣勢消失無蹤,可能吃了不少苦頭。   最後聚跪在一起的七名男女,其中有毒蠱七姑田七姑,被打得雙頰紅腫,臉龐走了樣,不再妖艷動人,本來靈活的明眸出現黑眼眶,十天半月休想恢復明媚。   梁宏所受到的待遇是最好的,他是本地人,身分底細不需嚴加盤詰,沒有甚麼好隱瞞的。   和他在一起的江右龍女,似乎也沾了他的光,沒受到凌虐,只是被綁的時間過長,大有奄奄一息的神態流露。   列隊停當,押入刑室的人已受到完全控制,像一群待決之囚,毫無反抗的能力。   為首的黑無常身材特別雄壯,在鐵柵前恭敬地呈上一份名冊。柵內有簾,看不清裏面的情景。   這是初步偵訊的資料,大致可靠。黑無常欠身稟告:這一天中,城內外共捉到二十八名可疑男女,拷問時死了六個頑強不肯合作的人。這二十二名男女還算識相,口供尚算可靠,進一步偵訊,得請長上派外壇的專家主持。   分隔內外鐵柵是封閉式的,裏外不通,但柵隙寬約八寸,可相互從隙中遞送小件物品。   裏面珠簾掀動,伸出一隻纖纖小手接過名冊。珠簾再動,外面可以隱約看到裏面的人影,是一個侍女。   哪些是凌雲莊的人?裏面傳出悅耳的女性嗓音。   黑無常已退回原處,舉手一揮。   控制江十三五個男女的三個黑無常,揪住男女的髮結,強迫他們把臉抬起,讓柵內的人看清他們的面貌,舉動相當粗暴。   該莊來了許多人,領隊的是少莊主絕劍公子夏侯冠英。為首的黑無常欠身稟告:我們的人近不了身,不易將這位少莊主弄到手,正在佈網張羅,希望能在短期間,將他們的主事人物弄來。   很好,杭州來的人讓我看看。   黑無常又舉手一揮,控制毒蠱七姑田七姑七男女的黑無常,更為粗暴地將七男女的頭拉起、後扳,露出面孔。   那個女人,就是毒蠱七姑?裏面的女人問,大概從名冊中知道是些甚麼人:江湖九個陰毒的女人中,她排名第三,你們能輕易地把她弄到手,非常幸運呢!   確是幸運。黑無常說:事先並沒打聽這些人來歷,但在大街人群中用毒暗器暗算,通常必可成功,活神仙也難逃大劫。   唔!大有可疑。裏面的女人說:這毒女人一向獨來獨往,驕傲自負,怎麼可能加入一個剛組成的教派接受驅策?你們得仔細拷問內情。   屬下將用盡手段取得正確的口供。   那就好。其他的人,如果真是途經本地成名人物,你全權處理,除非的確可以利用,不然就必須不留後患,小心了。   遵命。   江右龍女似乎應該列入過往的人中,不是嗎?   啟稟長上,這個龍女是梁宏的朋友,不能算是過往的人。梁宏和杭州方面以及凌雲莊的人結怨,江右龍女和他並肩站,把他們兩人留下作餌,可以引來本地興風作浪的人入網進羅,所以屬下建議,留下他們善加利用,何況梁宏是本地的人,與咱們毫無利害衝突。   如果沒有十成把握控制他們,你知道該怎辦。我知道梁宏這個人,在地方上他有利用的價值,但對咱們發展的方向用處有限,派不上用場。兩方的人已經失去耐性,迫不及待傷害他的朋友莽牛呂七,他已成為注目的中心,他做餌的價值並不大,反而有落入對方手中,洩露咱們的秘密可就難以善後了。   這確有風險。黑無常有點不安:屬下想法錯誤,幾誤大事,那就按規矩處理好了。   你瞧著辦吧!天色不早,我得走,明早即派外壇的三仙,前來協助你進一步取得詳細口供。   遵命。屬下恭送長上啟駕。   不必送我,你忙你的。   遵命。   裏面人影依稀走動,片刻聲息已杳。   押入囚室,明早大家起早些。黑無常大聲下令。   梁宏和江右龍女,分囚在相鄰的兩間囚室。其他三撥男女,也分男女囚禁,兩或三個人囚一室。只有他兩人是一人一室。   兩列囚室是半弧形排列的,可以看到刑室的情景,任何一人被牽至刑室上刑拷問,囚室內的人看得一清二楚,看到受刑人的慘狀,精神先就崩潰了,那有勇氣挺起脊梁熬刑?因此所有的人,不得不據實招供,免受凌虐。   關入囚室時,五花大綁並沒解開,綁的技巧非常精妙,只要不掙扎妄圖解脫,雙腕脈就不會阻絕血脈流通。   至於排洩問題,只能留在褲襠裏啦!可知囚監他們的人,根本沒有留活口的打算,沒把他們當人看。   沒給他們戴死囚枷與用鉚釘的腳鐐,已經算是對他們相當仁慈了。釘鐐與封枷相當麻煩,除去時更費事。   這種堅固的囚室,任何超等的內家高手,也不可能毀柵倒牆破空飛走,沒有釘鐐封枷的必要。   地窖一靜,黑無常們都走了,只留下兩個大漢看守,在刑室往復走動監視,不時巡視各囚室,禁止裏面的人交談。用手中那根三尺餘長,大型魚槍型的武器威嚇。   所有的人,皆倚壁入睡。由於窖內燈火熄掉大半,人數也少,寒氣漸濃,一個個冷得瑟縮成團。   曾經受到凌虐的人,更是冷得發抖,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久久,換班的人來了,表示已過了一個時辰。   如果不是二更天,該是三更天了。   最早被捉來的人,該在辰時左右,一天水米不進,難怪饑寒交迫。   梁宏還能挺得住,他不曾受到凌虐。對方已經知道他的底細,不需向他迫供。他也沒有隱瞞的必要,算是無辜的受害人。   第一次在刑室偵訊時,掌刑的人僅盤詰他這幾天來,所發生的一切事故,而且態度並不兇殘惡劣,顯然對他曾有深入的瞭解。   現在,情勢顯然惡劣不妙了。   那位主事的黑無常,有利用他的打算。但那位女長上的話意,已表明反對的態度,怕留下後患,一句話便斷絕了他的生路。   沒有利用價值的人,除去是唯一的好方法。   他對江湖人的行事心態不陌生,知道會有何種結果,身陷死境,必須採取行動自救了,厄運即將臨頭,很可能被立即處決。   他這種小人物,是最先除去的廢物,其他那些難友都是成名人物,在不曾完全摸清底細之前,是不會早早除去的。   他需要等候時機與製造時機,與時間賽跑,而且不能慢,也不能快,必須控制得恰到好處。   看守一定是每一個時辰換班,也就是一個更次,所以,時間的控制十分重要。剛換班的人,必定精力旺盛,巡視非常勤快,之後便會逐漸鬆懈。   交班接班前後的一至兩刻時辰中,也不是逃走的好時機,稍有差錯,便會增加一倍強敵,不易應付。   他有超人的耐性,而且毫不緊張害怕,倚靠在壁根下假寐,在朦朧的燈光下,留意看守的動靜。   果然所料不差,換上的兩個大漢,並沒輪流巡視囚室,而是同時分兩側走動,仔細察看每一間囚室內的動靜,輕拂著手中三尺兩寸長,形如有倒鉤魚槍的鐵械具,留意每一個囚徒的變化。   囚徒們都蜷曲著睡覺,有些人發出強忍痛楚的呻吟。那是受過凌虐的人,痛醒時所發出的聲音。   隔鄰的江右龍女,蜷縮在壁角像是睡著了。   另一側的囚室,囚禁著毒蠱七姑田七姑,和另一個雙十年華的女郎。相鄰的三間囚室,囚禁著來自杭州的七男女,毒蠱七姑是其中之一。   主事人把今天捉來的二十二名男女,區分為四種人,一是凌雲莊的英雄,二是途經鎮江的江湖好漢,三是杭州來的人,四是梁宏這個本地人。   江右龍女與梁宏是朋友走在一起,幸運地被列為本地人,雖則應該歸類於途經鎮江的江湖好漢。   給給我一口水倚在柵旁神色萎頓的毒蠱七姑,突然向在柵外察看的大漢虛弱地懇求:沖同道份上,不要斷水米好不好?已經一晝夜   閉嘴!大漢沉叱:反正你們一定要死的,不能讓你們浪費糧食。   咱們與你們無仇無怨   等你們杭州的主事人趕到,就知道是否有仇怨了。你們一些人,突然在杭州放出風聲,要籌建一個領袖江湖的甚麼教甚麼會,還沒打出旗號,更沒站穩腳跟,就迫不及待派人四出擴展勢力範圍。你們一群人剛到鎮江沒幾天,就製造混亂開始渾水摸魚,欺咱們鎮江無人,妄圖把鎮江納入你們的勢力範圍。佈局還沒停留,就迫不及待擄人示威製造暴亂,簡直膽大包天,心目中那將鎮江的猛龍威鳳放在眼下?等咱們把你們的人一網打盡之後,再打發你們一兩個人回杭州叫你們的主事人來理論,哼!   大漢不再理會,踱到鄰室去了。   梁宏聽得一頭霧水,猜想所有的囚徒,所招的口供可能有所保留,真真假假令人莫測高深,負責初步偵訊的黑無常經驗不足,沒能獲得正確的口供。   綁架莽牛呂七的人,當時的主事人是小芝小蘭兩少女。   而這兩個小女魔,目下名列過往鎮江的江湖龍蛇中,而非列名杭州來的人,製造暴亂搞錯了對象。   鎮江那有甚麼猛龍威鳳?雄霸鎮江的是京口三英,水妖任威就是三英之一,三英那算猛龍威鳳?   他只是鎮江小有地位的大爺級人物而已,江湖上稍有威望的高手名宿,根本不屑拜三英的碼頭,三英也不敢以地方豪霸自居,不敢過問往來鎮江的英雄好漢所作所為。   他在鎮江三四年,真正在本地走動的時日,不過三分之一多一點而已,從沒聽說過本地有那些人是猛龍威鳳。   有關鶴林寺住持慧定的事,過去雖曾聽到一些風聞,但並不知道慧定住持的底細,慧定也沒在本地犯案,因此他沒加理會,怎能把慧定當成猛龍威鳳?   大漢的話,像是暮鼓晨鐘。他在想:我忽略了家附近的禍隱機伏。   鶴林寺可疑,這座地牢更可疑。地牢絕不是一天兩天平空幻現的,建造已有很長的一段時日了。   這是說,鎮江附近,早就有實力龐大的猛龍威鳳隱伏,很可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實力龐大組織存在。   地牢不可能在鶴林寺的地底,到底在何處?   他和江右龍女在鶴林寺,中了迷香或毒霧,昏迷被捉的,醒來已身在地牢中,怎知道身在何處?   慧定住持與四個和尚,定與這個組織有關。追他的江十三兩男一女也被擒來了,很可能是被和尚們擒來的。   家鄉附近的風吹草動,他並非無知。   鎮江附近,的確有幾個小組織存在,由一些江湖小有名氣的混世者所組成,實力有限,規模小,活動不怎麼積極,樹不大招的風也小,並沒引起江湖成名人物的注意,起不了多少作用,甚至對京口三英也毫無威脅。   這些小組織,與各行業幫派性質雖然不同,但結合的潛力是相等的,團結就是力量。這力量如果不損害到他人的利益,是可以容忍其存在的,所以連官府也懶得注意防範。   在他的眼中,這些地方小組織,沒有一個足以稱猛龍威鳳的人才,發展了好幾年,沒發生驚動治安人員的事故,大不了因一些小爭執而聚眾滋事而已。   這次出現在地牢的人,連威震江湖的凌雲莊也栽了,這些人武功非同小可,打扮怪異氣勢懾人心魄。   那個女長上很可能是了不起的首領,難怪看守的大漢誇稱是猛龍威鳳,每個男女都可能是江湖之雄。   是他引起了這場風暴,把本地的猛龍威鳳引出來干預了。   江湖朋友的衝突,十之八九牽涉到名利之爭。任何擴展勢力範圍的舉動,必然會以暴力血腥收場。   他這個引發風暴的小人物,注定了成為必須犧牲的祭品。   他的處境最為險惡,時辰不多了。   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早早剔除是必然的手段。他就是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也就是及早剔除的對象。   為首的黑無常,曾經建議留下他加以利用,卻被簾內的女長上,以恐防洩密的理由否決了,等於是否決了他活命的機會,宣佈了他的死刑。   附近的囚室並不平靜,儘管所有的囚徒皆寂然蜷臥,但不時傳出忍不住而發出的痛苦呻吟聲,打破地窟的沉寂。這些痛苦的聲音,兩個看守大漢毫不介意,似已習以為常,呻吟叫號是該有的現象。   終於,兩個看守大漢不再走動巡視了。   他開始變換蜷臥的態勢,所有的舉動皆無聲無息地進行,輕柔得像在壁角空房中走動伺鼠的貓。   雙腳盡量後屈,柔軟度達到最大限,骨盤關節的轉動幅度,大得幾乎超過生理限制範圍,並綑的雙腳竟然可以屈伸至臀上方接近腰脊的命門附近。   如果不是被綑住,限制了生理的活動範圍,稍練了幾成所謂軟骨功的人,雙腳也可以從背後伸至頭頂,腳底甚至可以超越頂門,或者從雙肩垂下擱在肩前。練了功的小女孩,更是柔軟得像無骨的蠕蟲。   五花大綁的死綑法非常不人道,背綑的雙手不可能下降至後臀,更不可能穿過臀下移至身前,超過下降程度,就會勒住咽喉。所以,他的雙腳後屈度,必須超過背腰命腎兩門以上,才能與背綑的手接觸。   手剛接觸到腳後跟的右靴底,腳步聲勾消了他繼續行動的念頭。      四名大漢領先入室,後面跟著三個黑無常,最後是三名戴了鬼面具的兩男一女,在審訊案的交椅上落坐,氣氛一緊。   這表示又將審訊囚徒了,即將有囚徒遭殃。   三個黑無常在案前兩側抱肘佇立,是負責動刑的人。   四大漢與兩名看守,可能是很少在外走動的人,因此露出本來面目,不怕被囚徒認識他們的身分。   黑無常與三名戴了鬼面具的男女,囚徒們只能隱約看到他們的一雙眼睛,日後如果有機會在大白天見面,也不可能從眼睛看出異兆。   一名黑無常向一同前來的四大漢耳語片刻,由一名大漢從側角的大櫃內,取出一串鑰匙,每支鑰匙皆長有四寸,那是一斤重小將軍鎖的鑰匙。   每一間囚室,鐵柵門皆有鐵環扣,用小將軍鎖扣住,環基部有兩尺見方的護板,囚徒是看不到鎖的,只能從柵內伸手外出摸索。   六名大漢到了一座囚室前,喝令裏面的兩個女囚徒站起來,然後啟鎖開柵,四個大漢如狼似虎將女囚徒拖出,直趨刑室。   各囚室的男女囚徒,全被驚醒了。   梁宏一直就留意動靜,頗感失望,偏偏在緊要關頭發生事故,脫困的機會不再了。   他知道兩個女囚徒,是綁架他和莽牛呂七的小芝小蘭兩少女,心硬如鐵貌美如花,來路不明的女妖型女人。   地窟主人審訊他時,顯得粗枝大葉,僅追問他與凌雲莊的人衝突經過,其他並沒提及。最重要的經過,該是他被綁架的一切變化,但尋問的人僅略一盤問,便不再追問詳情,忽略他所提供的疑點徵候,也表示毫不重視他所經歷的事故,認為與情勢的關連並不重要。   兩女囚被按跪在案前,每人有兩名大漢挾持。   你兩個賤婦,供稱是獨角夔龍彭江漢的女兒。獨角夔龍是荊州三龍之一,水上黑道大豪的強龍。高踞主座的戴鬼面具男人,聲如洪鐘字字震耳:你姐妹途經鎮江而已,沒與任何人發生糾紛。口供沒錯吧?   我我是實話實說。小芝說話的嗓音不再悅耳,大概是雙頰腫脹變形,說話聲調走了樣,本來打算過兩天遊過金山寺,再轉赴蘇杭遊玩   用皮鞭抽她,直至她們願意招供才停止。戴鬼面具的人怒叱,猛拍長案大為光火。   兩名大漢是整治人的專家,先兩耳光把小芝本來紅腫的臉,打得成了灰褐色,再將她俯伏在地上,分別踏住背綑的雙臂肘,由第三名大漢取來刑鞭,在背部臀部狠抽。鞭聲震耳,小芝的叫喊聲完全走了樣,不像是人聲。   抽了二二十記,戴鬼面具的人才舉手示意停刑。   小芝俯臥在地呻吟,無法挺身站起。   你,你說。戴鬼面具的人,向臉色驚怖的小蘭一指:你是獨角夔龍彭江漢的次女,是嗎?   不不是。小蘭開始發抖,嗓門也大變:我姐妹出道僅兩年,在武昌府對岸的漢口鎮,混了年餘而已,混不出局面站不住腳,所以和幾個小有名氣的人,來下江圖謀發展,冒充大豪的女兒,活動有利些。早幾天到達鎮江,發覺這裏居然沒有豪強建山門立堂口,只有幾個小組合零星混口食,因此想在這裏製造混亂,打算在這裏建堂口號令一方   簡直在做白日夢。戴鬼面具的人冷笑,打斷她的話:不知死活。你知道失敗的結果,是嗎?   闖道與打江山其實是相同的,成者為主敗者為寇。成功了一條龍,失敗了一條蟲。我們並不知道你們是鎮江的菩薩,無意冒犯你們的虎威,不知者不罪,咱們道歉悄然遠離疆界,發誓今後不再踏入貴地半步,應該按規矩放我們一馬,留一步活路讓咱們這種小人物走,增加你們的威望,請留一分情義,高抬貴手。   強存弱亡,這規矩不是我訂的。戴鬼面具的人向另一名大漢舉手示意:暫且留置在你們這裏,明天再派人來詳加盤詰拷問。   屬下當留意嚴加看管。大漢欠身答。   你們可以享受她們,可別把她們弄死了。   她們死不了。   那就好。戴鬼面具的人揮手:拖走。把梁宏拖過來。   兩名大漢架住梁宏,拖至切近按住跪下。   梁宏,早先我們完全忽略了你,傍晚才得到確切的消息,查出你有協助外地人,吃裏扒外幫他們在本地建山門的嫌疑,引他們向本地的人開刀,鋤除具有威脅的本地龍蛇,所以才前來鶴林寺點燃併吞的烈火,你該死。戴鬼面具的人一字一吐,兇狠地指摘他。   冤枉啊!那怎麼可能?他為自己的行為辯護,為生命掙扎:凌雲莊的人,逼得我無路可走,我危在旦夕,自顧不暇,怎麼可能幫助外人   給他十鞭。戴鬼面具的人怒喝。   兩名大漢不由分說,依樣葫蘆把他按躺在地。   刑鞭是皮製的,作用是逼口供,不是致死的刑具,用刑時下手有分寸,不會把受訊的人打得皮開肉綻,把人打得半死就難以清楚供出實情了。   鞭打當然會痛,他必須叫喊表示受不了。   如果不叫喊,打的力道必定增加。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的叫喊聲比小芝的叫喊聲更大。   千刀萬剮也不皺眉的人,才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漢。像他這種挨了幾皮鞭就鬼叫連天的人,是不需嚴加提防的小貨色;讓對方忽略,是爭取生存的一種手段。迄今為止,他一直就扮得很成功。   你扮甚麼,就得像甚麼。   你給我記住。打完之後,戴鬼面具的人盯著他,語氣相當兇狠:春雷驚蜇,是風雲際會的時候了。鎮江是咱們的天下,任何人也休想在這裏建山門立堂口。近期內竟然有各方龍蛇前來撒野,咱們必須加以鏟除,讓江湖道上的龍蛇,知道咱們的存在。咱們即將正式宣示旗號,順我者生逆我者死。你如果膽敢與外人勾結,我會剁碎了你用來餵狗,哼!現在,你必須從實招供。   目下正是驚蟄時節,是龍蛇冒出頭,動的時候到了;宣示旗號就意味著宣告霸權。這也表示這些神秘人物,在鎮江潛伏了很長的一段時日,以本地的龍蛇身分,暗中佈局已有周詳的準備,被所發生的情勢所誘發變化,因而提前乘機發動,用血腥手段宣告主權。   他已經痛得快要昏厥啦!那能回嘴分辯?心中暗暗叫苦,盤算該供些甚麼。   是否該供出那天與小芝小蘭打交道的經過?   如果供出,他脫身的情形如何自圓其說?   兩大漢虎視耽耽,隨時準備對他用刑。   腳步聲匆促,進來一個大漢,在戴鬼面具的人耳畔耳語片刻,然後行禮退走。   我有事進城處理,這裏的事明天再說。戴鬼面具的人向大漢們說:你們要特別留心警戒,已經發現有武功超絕的人,到達這附近踩探,很可能影響你們的安全。如果有控制不住的情況發生,務必封窟滅口。   屬下會按情勢處理,請長上放心。為首大漢欠身說:夜間視界有限,外人不可能找到此地,除非有內奸,不然這裏安全得很。   但願如此。   兩男一女三個戴鬼面具的人,匆匆出室走了,大漢們將小芝小蘭抱回囚室,梁宏也被丟回囚禁處,仍然保持五花大綁死綑的姿勢,丟入囚室插翅難飛。      可能是失蹤者的同伴,不分晝夜出動搜尋,萬一找到此地,地牢的人大事去矣!一旦封閉地窟,所有的囚徒都將永埋地底。   時不我留,生死關頭已到。   兩名看守大漢勤快盡職,輪流走動留意囚室內的動靜,其實多此一舉,囚室內的人綑得死死地,連轉身也感到困難,絕不可能破牢而出。鐵柵門在外面加鎖,十頭象才能拉破鐵柵毀去牢籠。   他重新開始活動,側躺在壁根下,被綑牢的雙腳,盡量緩慢地後收、上縮。   久久,靴底終於接觸到反綁的雙手了,整個身軀,成了反屈的圓球。   所穿的是平民化的牛皮直縫靴,靴面靴統由兩塊牛皮縫合,粗糙、簡單、堅硬、厚實。雖說這是平民化的短統皮靴,但十之七八的平民,買不起這種官府准許平民穿著的靴子,有布鞋穿已經不錯了。   有身分地位的人,才配穿華麗的皮靴。直縫靴,是平民百姓的專用物。   他的直縫靴短統的兩側,以及靴底的後跟部位,都藏有玄機,有救命的法寶。   自從感覺出警兆之後,他便著手應變,作最壞的打算,以自救為目標。   每個靴統的兩側,分別藏了一根扁針形,一分厚兩分寬四寸長的鐵片,一邊開鋒,一邊成鋸齒狀,不但可當工具用,而且可作暗器或武器。   他這種人,手中有武器,威力倍增,足以應付武功比他強一倍的高手。   武功修為相當,武器就成了決勝的憑藉。   三流人物手中有龍泉太阿,應付一流高手毫無問題,甚至可以對付超等的高手。   往來巡視的兩大漢,的確增加他不少困難,幾次雙腳將與雙手接觸,便不得不放棄行動,功敗垂成,等大漢走後,再重新努力收縮身軀。   努力終於有了收穫,一枚扁針到了他手中。   扁針分量輕,對付牛筋索相當困難。但在他手中運用,卻是無所不能的工具,一面可以切割,另一面可以鋸物,尖端可以鑽刺,擲射便成了可殺人於兩丈的雙鋒扁針,也可以取代柳葉飛刀。   囚室外的燈光微弱,室內其實頗為幽暗,巡視的大漢必須在柵外仔細察看,才能看清囚徒的隱約輪廓,事實上大漢並沒認真觀察有否異狀出現。   片刻,第一圈綑索被鋸斷割裂,手腕恢復自由,纏繞手臂的繩索便失去作用了。   最後割斷綑腳的牛筋索,他完全恢復活動的自由。   一切皆在默默中進行,毫無聲息發出。僅在大漢接近時,才不得不暫停活動,恢復被綑綁的姿態,繩索仍依稀留在腳上手上。   靴底的法寶,是一根一分粗,六寸長的小鐵條,他三扭兩捏,便拗成一根萬能鑰,小心地雙手伸出柵外,摸索護鎖板外面的一斤小將軍新月形鐵鎖。   他的雙手,似乎平空伸長了半尺,雖然看不到護鎖板外面的鎖,卻可憑感覺經驗技巧,摸索到那分量不輕的將軍鎖。   片刻的摸索試撥,小將軍鎖發出一聲輕響,鎖閂脫離門扣環。   小鐵條又變成掛鉤,虛搭住一個柵門環,小將軍鎖便平穩地懸吊在兩環的中間,如果不仔細察看,很難發現鎖僅扣住一個柵門環。   一切就緒,樊籠的門已經開啟了。   兩名看守大漢,不可能同時出現在他的囚室外,如果不能在同一時間擺平兩個人,生死仍難逆料。   靜候好機,或者製造好機。   他蜷縮在柵角下,口中發出綿綿不絕的低沉聲浪。這種聲浪極為怪異,綿綿不絕若有若無,音階起伏變化甚少,形容為如泣如訴倒也切題。   如果真正留心傾聽,反而無法聽到,只能在偶然中聽到隱約的聲浪。也許,該稱之為幽魂之音,飄忽不定,若有若無。   地牢並非完全寂靜,不時傳出囚徒的呻吟聲、夢囈聲、鼾聲、身軀轉動聲,以及看守的腳步聲。   因此,他所發生的奇異飄忽聲浪,不會引起囚徒們的注意,顯然聲音的傳播,有特定的方向和特殊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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