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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捨命一拼

鋒刃綺情 雲中岳 13065 2023-02-05
  五里至芳村,片刻可到。   芳村有七八十戶人家,位於至瓜洲的漕河旁,十之七八是農戶。   村南村北則有揚州幾位大爺級的人物,在這裏建了園林別墅,用快船往來府城,半個時辰便可到達,水程不足二十里。   三汊河也叫茱萸灣,與灣頭的茱萸灣同名。   漕河在此地分道,右(西)流經儀真下南京,左(東)流至瓜洲至鎮江府城。   三汊河鎮雖則算是大碼頭,但距府城太近,客貨船與漕船,如非必要,不在三汊河鎮停泊。   茱萸灣之所以有名,很可能是鑒真和尚遠航東瀛在此地出航,位置就在新建了十餘年的漂亮文峰塔一帶河岸。   新塔反而成了揚州的風景區,似乎與鑒真和尚無關,它是建來鎮壓河潮的,在十餘年前(萬曆十年)完工,成為船隻航行的指標。

  芳村沒有碼頭,私有的代步船直接停泊,平時這座村毫不引人注意,江湖朋友絕不會光顧這種小農村,稍有常識的混混,也知道這裏容不下小龍小蛇生存。   絕劍利用這裏做秘密藏身處,以三汊河鎮作為引誘各方龍蛇注目的活動中心,收到預期的成效,連揚州欽差的走狗也上了當。   這期間,他捕捉可疑獵物的策略相當成功,連月華門次級重要人物也弄到手。   而且除了湖廣欽差府的走狗外,其他三個欽差府的爪牙,也被他先後弄到一些人,嚴厲地拷問是否有勾結一教一門的秘密存在。   湖廣欽差府的走狗是苦主,所以沒有追查的必要。   遺憾的是,捉到的人供不出任何可疑線索。   陰神是月華門的副門主,是第二號首腦人物,居然供不出任何有關的消息,而且堅決表示,陳門主絕不會與杭教主共謀,勾結他的人轉手奪走貢船。

  她自己更不可能參與出賣全門弟子的陰謀,卻不敢保證杭教主的清白。   事實上杭教主在當初商討三一分贓條件,就有點心不甘情不願。所以臨時脅迫外人冒充渾天教弟子,以表示人手眾多,要求多分一些金銀。   能一口全吞,當然得其所哉。   二更將盡,全村死寂。   農村的人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何況是農暇期間,沒有必要夜間活動浪費燈油,因此全村顯得黑沉沉的。   近河一帶河岸,更是鬼影俱無。   往來漕河的船隻皆懸了航燈,泊岸一定可以看得到,村北羅家大宅前的瞭望亭上,派有監視河岸的人,留意是否有可疑的快船停靠,警戒相當完善。   羅家的房舍甚多,規模並不比三汊河馮家差,也是五進四院,三面有花園,僅在宏麗奢華上略差一級而已。

  夜間本來在某些角落,懸有照明的長明燈,但最近兩天,所有的照明燈全部禁燃,全宅黑沉沉,天一黑就禁止有人內外走動。   揚州欽差府走狗突然大舉進入三汊河,展示實力大索四郊,牛鬼蛇神聞風遠遁。   絕劍的人在榜林無法撤回,羅家今晚的警戒顯得空虛薄弱,顯得更為冷清,更為陰森,成了名副其實的死了主人兇宅,村民更不敢接近的禁區。   三進內堂的花廳內,是唯一有燈光的地方,雕花圓桌四周,精緻的錦礅共有四男兩女就座,一面品茗一面傾談,氣氛有點緊張不自然,每個人的神色皆顯得有點不安,可能是話題相當敏感,每個人的反應各有不同。   鹽務署的人大舉光臨三汊河,而不前往桑里,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獲得正確的消息,知道我們桑里的聚會處,是掩人耳目的幌子,那麼,是誰洩露了天機?絕劍不怒而威,憤憤地提出問題:他們不上當,咱們捉大魚的妙計落空,哼!咱們的人中有奸細,得設法找出來,你們覺得誰有涉嫌的可能?

  你們招的兵馬太多,人品複雜,難保其中是否有欽差府的秘探混入臥底,誰都有涉嫌的可能。雲華仙史用行家的口吻分析:天下各地的欽差府走狗,皆豢養有一批暗中活動的秘探,掌握這些秘探的人,只有少數心腹首腦參與策劃指揮運用。揚州欽差暨祿陰險刻毒,工於心計捨得花錢,豢養百十名秘探輕而易舉,派十個八個秘探臥底並非難事。如果你懷疑我是秘探,我不會怪你,這是正常的反應,已理該起疑。不過,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費工夫,我從杭州乘船打算至山東,在瓜洲碰上我敦請朋友助拳的人,這才留下來誠心和你共襄盛舉。我的行蹤知者甚眾,不可能受聘做暨欽差的秘探。   絕劍在短期間,召集了眾多江湖龍蛇,威迫利誘的手段可圈可點,聯合同盟的謀略也極為出色。

  可以說,在眾多聞風趕來發橫財的各路組合中,他是最為強大最為成功的一組。   但由於是倉卒間結合的臨時組合,良莠不齊,且身分難明,有秘探混入臥底,勢難避免。   雲華仙史的話意,其實用意在表示自己的清白。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有人在府城有計畫地放出風聲,促使欽差府走狗大舉出動,有效地打亂他們設伏捕捉走狗首腦人物的妙計。   所有的龍蛇,包括絕劍在內,幾乎已經認定,杭教主勾結揚州欽差府的人,轉手奪走了貢船。   水賊雖也有此能力,但絕不可能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只有完全瞭解一教一們奪船計畫的人,才能配合得絲絲入扣,順利地將貢船從一教一門的人手中接收。   必須捉住欽差府走狗的高階層首腦人物,才能追出貢船的下落。

  走狗們大舉出動,捉首腦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   柯姑娘請不要多心。點龍一筆樊人傑誠懇地說:徐老弟如果懷疑在座的人,就不會即席提出商討了。徐老弟的懷疑,並非杞人憂天,秘探臥底亦非空穴來風,確有留心清查的必要。   清查奸細不是容易的事,咱們已沒有多少時間留意內部的事務,必須進行雷霆搜尋貢船下落的行動。再拖下去,貢船上的金銀珍寶,恐怕早就搬得分文不剩了。快活一刀不善用心計,反對在清查奸細上浪費時間:許久沒有人返回稟報消息,似乎各處已無動靜,得派人往三汊河察看,我有點擔心留在馮家的人是否安全。   你們的人都留在榜林村附近,與走狗們玩貓捉老鼠遊戲。走狗們急於決戰,不會在三汊河鎮浪費時間,搜查不重要的幾個老江湖毫無用處,所以大可不必擔心。雲華仙史順水推舟轉變話題:徐兄,把月華門的人留在三汊河馮家,的確有點不妥呢!

  來不及撤出呀!絕劍苦笑:猜想走狗們不會傾巢而出,必定派重要人物帶幾個心腹,找機會突襲而已,怎料到他們竟然大舉出動?   如果咱們的人中有臥底的奸細,很可能把馮家的事傳出   這件事只有少數人知道,咱們深信這少數人中,絕不可能有奸細在內。絕劍語氣肯定。   如果留在馮家的人出了意外,絕不會是走狗所為。點龍一筆語氣更堅決:江湖牛鬼蛇神中,的確有些消息靈通的人精,即使知道馮家有秘密,也不會透露給走狗,這消息換不到賞金。   虛掩的廳門,突然無聲緩緩自啟,接著傳來一聲輕咳,意在吸引廳中人的注意。   那可不一定哦。熟悉的嗓音入耳,同時傳出叩門的篤篤聲。   六個人警覺地站起,臉色一變。

  廳門大開,趙辛當門屹立,右手的短槍輕拍著左掌心,臉上有飄忽的怪怪笑意。   咦!你絕劍訝然驚呼。   在榜林天風亭,他不想當著同伴的面和趙辛打交道,因此與趙辛在遠處交談,想給與趙辛致命一擊滅口,以免讓同伴們知道他和趙辛之間的秘密。   他是一教一門行動的大將,趙辛是一教一門的謀士。   如果秘密公佈,他的處境大大的不妙。   趙辛當然也有此同感,心照不宣。   當然是我,只有我才能找得到你。趙辛跨過門檻,拍打著短槍一步步接近:白天你人多,我怕你。你我的事必須作一個了斷,所以不得不來找你。   混蛋!你現在就不怕我了?絕劍大為光火。   你派在外面的三個人,已經睡大覺去夢見周公了。六比一,我應該害怕,但你的事必須及早了斷,怕我也得來,至少得來碰碰運氣,對不對?

  你這混蛋真可算不知死活的潑皮!絕劍居然能強壓下怒火:這期間你的確命大,至今依然不死確是奇蹟。去你娘的!你我還有什麼事需要了斷?我已經不追究你的事。你走吧!我這裏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把你大解八塊,快滾!   絕劍不能再把他引至屋外打交道了,以免引起同伴更大的疑心。   他如果揭破雙方往昔的同夥關係,將影響情勢的發展,極為不利。   雲華仙史艷麗的面龐,湧現厭惡的神色。   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把趙辛大解八塊,傷害了這位妖仙的自尊,對絕劍的無知大起反感,如非無知就是自吹自擂。   女妖仙的身價在這些人中,是無與倫比的,在座的六個男女,名頭聲威穩可坐第一把交椅。   在天風亭,女妖仙遠在百步外,看出絕劍沒有對付趙辛的把握,一時興起逞強追出,速度有如流光逸電,有意賣弄示威。

  結果,追上了趙辛,結果,灰頭土臉。   當然,女妖仙並沒說出經過。   至少,女妖仙無法把趙辛大解八塊。   絕劍對強敵如此無知,做一個司令人相當危險。   知己不知彼,招致失敗不足為奇。   趙辛已經明白,外面負責警戒的三個人,已經被制住了,睡大覺夢見周公,意思可指制了睡穴,並沒有下毒手殺死警戒的人。   這三個警戒,武功至少與在座的人差不了多少,居然在警戒中被無聲無息制住,可知趙辛的真才實學,絕不比在座的任何人差。   絕劍急於把趙辛打發走的心態,女妖仙終於看穿了。   徐老兄,你明白我所說的了斷用意何在。趙辛不領情,拒絕接受絕劍打發他平安滾蛋的好意。   該死的!你你不要得寸進尺激怒我。絕劍的怒火再次上沖。   我哪敢激怒你?我怕你把我大解八塊呢!   你   就算是我求你好了。趙辛擺出弱者的姿態:沖往昔的交情,我識趣地不提往事,乖乖在你面前閉上嘴,只請你高抬貴手。   是勒索嗎?絕劍升起的怒火又降溫了。   別抬舉我了,我哪配做一個勒索者?你絕劍才是江湖豪強,才是無往而無不利的勒索專家。   混蛋你   把陰神交給我。日後如果你找到貢船,我立即退出爭逐,不分你任何贓物,夠情義吧?   你休想,你   徐老兄不要逼我走極端。趙辛臉一沉,不再示弱:我相信陰神所知道的秘密,你已經得到了,她對你已經毫無用處   你少給我出餿主意。絕劍打斷他的話:我要利用她把杭教主和陳門主引出來,消息已經放出,那兩個狗養的雜種,一定會來營救她的,我一定要捉住他們化骨揚灰,追出皇貢來。沒有你的事,你最好識相些,趁我還沒改變主意之前,趕快滾!從此遠離揚州地境,從此忘了皇貢的事,知道嗎?千萬不要再激怒我,小輩。   你不要一廂情願自我陶醉,認為鐵定吃定我了,其實你嚇唬不了我,我根本不在乎你的恫嚇威脅。把陰神交給我帶走,萬事皆休;你如果拒絕,我要和你單挑。你的劍如能殺死我,算我命該如此。   他娘的!你行嗎?   不行也得挑你。他在廳中間拂動著短槍,擺出挑戰的姿態:天下間值得爭的唯財與色。闖蕩江湖的好漢亡命,十之八九願意為財為色賭命,我也不例外。為了陰神,我和你賭命,你敢不敢賭?你的同伴可為你作證。   找人證,可以避免對方一擁而上的威脅。   這些人都是眼高於頂的風雲人物,請出來做證人,有如綑住絕劍的手腳,斷絕這些同夥插手相助的念頭。   你的要求不上道,違反江湖成規。快活一刀離座操刀而起,獰猛地逼近:徐老弟是主事人,有許多朋友擁戴,不需每件事親自處理,有事朋友可以代勞。每一個阿貓阿狗都要求單挑,主事人豈不忙死了?什麼事也不用幹啦!光是殺單挑的人時間也不夠分配。小輩,我陪你賭一賭,賭命,賭我的刀利否。   這些人都是闖道的混世梟雄人精,怎會上當?   一旦人多勢眾聚夥結幫,首領的確不需親自出面,處理各式各樣事故,自有手下徒眾出面料理。   快活一刀出面解決理所當然,對方想拒絕也勢不可能。   那是我和徐老兄的個人恩怨是非,你不要替他擋災好不好?他自己的恩怨,必須挺起胸膛一肩挑,你沒有必要出面滅他的威風,閣下。他用上了激將法,不想接受快活一刀的挑戰。   派手下弟兄出面處理一切事故,是主事人權威的象徵,只能增加徐老弟的威風。而且,你根本不配向任何人挑戰。快活一刀揚刀逼進,不受激將法左右:小輩就算你跪在地上磕頭求饒,我也快快活活一刀砍下你的腦袋來,以為狂妄地挑戰者戒,明白了吧?   你所表現的奴才賤相   刀光如雷霆,憤怒地行致命一擊,奴才賤相四個字,把快活一刀激怒得氣瘋了,猝然發起雷霆攻擊。   刀一動見光不見影,在燭光搖搖中,眩目的刀光與銳猛的刀氣,猛然匯聚無可克當。   錚一聲暴響,鋼刀向外急盪,刀氣四散,刀光急劇閃爍。   短槍兇猛地擋住了刀身,刀反震不受控制,雙方都以內力御刃,接觸的角度不同,兵刃的重量有異,刀的鋒刃不敢與槍正面接觸,注定了是輸家。   短槍乘勢反抽,噗一聲擊中快活一刀的右肋。   一聲怪叫,快活一刀向左震起尺餘高,斜飛出一丈開外,極為勉強地穩下馬步,臉色大變。   這瞬間,滿天雷電閃光與銳嘯齊發,無數暗器猛烈地向他集中攢射。   包括雲華仙史在內的五男女,身形扭動雙手連揚,十隻手在剎那間,發射出十餘件各種暗器。   這裏沒有外人目擊,高手名宿聯手用暗器群襲,消息不會外洩,不至於受到非議,把強敵殺掉,任何手段都可以施展。   砰然一聲大震,他在暗器到達之前,向側魚躍兩丈,撞破了明窗脫出險境。   相距最近的外側一把飛刀,掠過他的右腳上方,劃破一條橫縫,幾乎貼小腿肚而過。   再低一寸,他便可能被留下了。   他敢夜間闖入有無數高手的秘窟,勇氣與膽識就足以令任何高手產生戒心,抓住機會用暗器襲擊是必然的,這些江湖高手,都不是英雄豪傑。   第一個從窗口追出的人是絕劍,不假思索本能地躍起狂追。   逃的人破窗穿出,至少也將穿出兩三丈外。   絕劍用的不是魚躍穿窗,明窗又大又寬,倒坍便成了一個大方孔,足以讓身材高大的人躬腰縮腿跳出。   身形穿出窗仍向前縱落,噗一聲後臀挨了一擊,力道不算輕,臀部肉厚,但也痛得渾身發軟,加快向下跳落,雙腳剛沾地,臀部又挨了一下。   哎絕劍忍不住啦!   第二次重擊痛楚倍增,砰一聲向前飛仆,跌了個大馬爬。   第一擊是短槍抽擊,第二擊用靴尖。   趙辛破窗穿出,靴尖一勾窗框,人便貼伏在窗下,向側移位,順手把銜尾跟出的絕劍敲了一記,再跟上加了一腳。   如果他想要絕劍的命,第一擊便可打斷絕劍的腰脊,或者在脅脅刺穿一個大血洞。   他不能殺絕劍,至少現在不能殺。   窮寇莫追出現在窗口的雲華仙史高叫。   趙辛已躍登鄰屋的瓦面。隨絕劍追出的人,是那位比雲華仙史略為年輕幾歲的少婦型女郎,正越過仆地叫喊的絕劍,作勢衝向鄰居準備躍升。   女郎不予理睬,一鶴沖霄扶搖直上。   無數瓦片下落如雨,每一片皆發出破風怪響。   女郎身在空中,哪能躲閃?   雙手發狂似的護住頭部,狂亂地作小幅度揮舞,身形向下墜,瓦片碎裂沙屑飛揚,打在身上不痛也癢。   我一定要斃了你女郎狼狽萬分,退出兩丈外,向已不見人蹤的屋頂尖叫。   窗口內的雲華仙史搖搖頭,呼出一口長氣,似乎早知道結果,追窮寇不會有好處。   白天在榜林,這位女妖仙逞強窮追,結果目下絕劍和女郎,就是窮追的結果,幸好老命保住了。   我要剝他的皮!爬起的絕劍兇狠地大叫。      六個超級高手,有三個被戲弄式的打鬥方法,整得灰頭土臉,根本沒獲得正式交手的機會。   回到廳內,羞怒的表情可怕極了,簡直就像一群被激怒的猛獸,廳中的家具擺設大遭其殃,成了他們發洩的對象。   唯一不激動的人是雲華仙史,只有她知道趙辛是武功深不可測的可怕高手,所以她能夷然接受失敗的事實,不因此怨天尤人找藉口。   絕劍就在找藉口遮羞,這位大劍客的確不曾與趙辛正式交手,受了偷襲而已,失敗錯不在武功差勁。   亂了片刻,情緒才安定下來,桌上的茶具果品撒了一地,沒有吃的喝的啦。   這個叫李雄或趙雄的人,以後你們千萬不要再小看他。雲華仙史語重心長,鄭重地向眾人說:就算天下第一高手名宿宇內雙仙來,也難逃咱們出其不意的十種暗器聚襲。如果你們仍然把他看成混混小卒,死的將是你們而不是他。   他只是搶先一步逃走,無意中脫出暗器網而已。快活一刀仍不認輸,狂傲更甚:下次找到他,你們都不要插手。我不要他快活地死,一定要一刀刀剮他。徐老弟,不要和我爭,他是我的。   用不著爭,他會回來找我們的,回來討取陰神,咱們每個人都可能再和他碰頭。點龍一筆見多識廣,料定趙辛不會善罷干休:目下該做的事,是準備等候他來。我到外面看看,看我們負責警戒的三個人怎樣了。   樊兄,你最好不要一個人在外面走動。雲華仙史說:人一定被制了睡穴,塞在某處黑暗角落裏,咱們一起分頭找,找到天亮也是枉然。   唔!確是不易找。點龍一筆只好放棄。   就算人塞在廳外的花樹下,經過時也難以發現形影。   雲華仙史號稱女妖仙,該是武功最高的一個,很可能也會妖術,輕功就有點像幻形術或化形術。   她突然打出有警的手勢,劍悄然出鞘,左掌心快速地挾了一枚彩虹飛電鋒,蓄勁待發,神色緊張,身形一閃,便出現在一根大柱後。   各找掩蔽,如臨大敵。   砰砰!第一扇明窗被外面的人擊毀,然後是第二座、第三座   夜風颯然吹入,燭火搖搖。   第一個人影躍入,接著是第二、第三個   先後進來了十二個男女,在廳門一端雁翅排開列陣,右手有兵刃,左手有暗器,殺氣好濃好濃,廳中的氣溫,似乎並不因人多而升高,反而向下降,寒意襲人。   八月秋風涼,九月金風寒。   站在中間的杭教主,穿一襲寬大的青袍,雙手一張,身材似乎脹大了三倍。   右手劍平伸側指,隱發龍吟光芒閃爍,左手伸出一支白馬尾拂塵,白得刺目。   左面,是教壇總護法濁世威龍藺武威,女兒藺小霞。   右首是月華門門主雲裳仙子陳雲裳,一身白衣裙更為耀眼。   身旁是外堂堂主,奪命飛虹李如花。   一教一門的精英到了,屋外還不知有多少人。   徐飛揚,你這狗娘養的欺人太甚。杭教主雙袖徐徐拂動,隱隱傳出風雷聲,廳中的氣流開始變異,渾身流露出魔鬼形象:本教主追查貢船下落,無暇理會你這狗東西耀武揚威,你不但屠殺本教主不少朋友,也傷害了本教一些門人弟子,更變本加厲,劫持副門主陰神傅靈姑,狂妄放話要和本教主算賬。我來了,我要你神形俱滅。今晚你我雙方,必須有一方死盡殺絕。單挑群毆,悉從尊便,是時候了。   絕劍出現在圓桌旁,仰天哈哈狂笑。   左廂的牆壁傳出異聲,木板內移,出現一座門,魚貫出來了十八名勁裝男女。   絕劍六男女在圓桌前並列,十八名勁裝男女在左右後方列陣戒備。   你們都來了,很好很好。絕劍聲如洪鐘,豪氣飛揚:這期間,你們可說毫無表現,像一群鬼鬼祟祟的膽小鬼,委實令人失望,總算把你們引出來了。唔!似乎你們仍有強大的實力,大有可為。   狗東西!你像是話中有話。   杭教主,你不要像瘋狗一樣發威。我把你引出來,並不想和你拼個兩敗俱傷,為了追回丟失的皇貢,我不再計較,打算和你重新公平地攜手合作,追回得而復失的皇貢。談不攏,再拼個你死我活還來得及。   重新公平合作?你少做清秋大夢。杭教主的態度極為強硬,似乎橫定了心,準備作孤注一擲:本教主已經作了正確的調查,證實是你這混蛋故意放出坑陷本教主的謠言,指稱一教一門勾結揚州欽差府的走狗劫皇貢,因此通緝榜文中沒有你。而且證實揚州的各門各道好漢,包括三處欽差府的走狗,都不曾參與劫皇貢事件,只有你涉嫌最大,你能在近期內聚合了眾多人手,足以證明你有策劃轉手劫奪貢船的能力。狗東西你聽清了,貢物分我一半,萬事皆休,不然看誰見不到明朝的太陽。   窗外看到明亮的紅光,像是朝霞滿天,而且隱隱傳來噼啪聲浪,聲浪逐漸放大。   杭教主,咱們都在各說各話,你像瘋狗一樣咬在下一口,獨吞三十萬兩金銀。你傾巢而至,我也安排了伏兵,既然你橫定了心獨吞,我也堅持己見,那就只有你死我活一條路可走了   後院起火外面突然傳來狂叫聲。   蘆哨聲與銅角聲大作,似乎從四面八方傳入。   要活口震天吶喊聲也此起彼落:活捉要犯有重賞   破窗口出現一個蒙面人,看不到面貌。   走狗已包圍後面房舍,快到了。蒙面人高叫,穿窗躍入,瓦片已先一剎那飛入廳內,叭一聲擊倒了一座燭臺。   殺!絕劍怒吼。   人群狂亂地躲閃、還擊、後撤。   剩下的三座燈檯,幾乎同時熄滅。   廳中漆黑,暗器嘯風聲尖銳刺耳,盲目地八方飛射,擊中大柱牆壁皆貫入其中不曾反彈。   從窗外透入的火光不怎麼明亮,不可能認準目標發射暗器。   其實雙方皆無意真正留下來拼命,僅發射一或兩枚暗器,便急急撤走。   欽差府走狗已經包圍羅家,而且放火捉人,與欽差府走狗大規模正面搏鬥,他們的勝算有限得很,撤走是唯一的活路,沒有人敢戀戰。   絕劍雖然怒吼叫殺,其實卻掀翻圓桌向後堂疾退。   杭教主在第一座燭臺熄滅時,人已退出廳門了。   蒙面人穿窗而入,一著地便貼在壁根下,眼前一黑,暗器滿廳亂飛,他卻貼地急竄,悄然到了秘門側方。   廳中大亂,人人都爭先恐後撤出,誰也沒留意旁人的活動,也弄不清身側的人是敵是友。   絕劍不但在秘門內派有伏兵,也作為藏匿俘虜的所在,房屋起火,複壁地窟是躲不住的,裏面的人紛紛向外搶,爭先恐後鑽出狂奔。   火勢漸熾,滿天紅光,廳內已可隱約分辨人的面貌了。   蒙面人藏身在內側,沒有人留意他的存在。   秘門內其實沒有幾個人,擔任伏兵的人早已出廳列陣了,留在裏面的人,該是看守俘虜的次級爪牙。   第三個搶出的人並沒停留,出了門撒腿便向後堂跑。   第四個是女的,第五個也是女的,第六個才是攜劍的人。   女的腳下踉蹌,但居然也手中攜劍,按理應該不能算是俘虜,俘虜哪有攜兵刃的可能。   蒙面人貼門而立,看得真切,貼近第五位女郎身側,信手一掌後拂,劈中緊隨在女郎身後那人的印堂,應掌人倒,左手則在女郎的玉枕捺上一指頭,女郎向前一栽,劍脫手墜地。   蒙面人手疾眼快,挾住女郎扛上肩,溜之大吉。   廳內暴亂未止,誰也沒留意身外的變化。      火光漫天,火勢已成燎原。   村中警鑼狂鳴,村民紛紛抄起火叉火鉤水桶水槍,叫喊著準備救火。   羅家大宅人影奔掠,紛紛外撤。   宅院甚廣,其實沒留下多少人,事先已定下撤走路線方向,因此不再看到亂竄的人影,撤出的速度也十分迅疾,片刻便罕見人跡了。   蒙面人是從後院方向撤走的,盡量遠離火場,耳中聽到木材暴烈聲中有蘆哨銅哨聲,但看不見人影,頗感迷惑,不像是欽差府走狗大舉襲擊呢!   故意製造混亂。他心中嘀咕:其實來的人手不多,沒有出面搏殺的能力。真得感謝這些人製造混亂,我才能抓住深入救人的好機。   他完全失去與走狗相搏的興趣,脫身第一。   到了後花園的外圍牆下,牆根下突然有兩個青衫蒙面人,從花叢中長身而起,每人的脖子繫了一條白巾,大概是識別記號,火光下看得更清晰。   拔出插在腰間的沉重短槍,腳下一慢。   肩上有人,動手十分不便,施展不開,但他必須闖。   擋我者死!讓路!他是趙辛,無畏地大踏步向前闖,短槍的鋒尖,映著火光紅芒閃爍頗為懾人。   兩個蒙面人看清他的短槍,舉起的劍下垂。   請便。右面的蒙面人客氣地說,伸手送客,與同伴向左移至兩丈外,讓出去路。   他一怔,大感詫異。   外面已無敵蹤,可以放心大膽走。另一名蒙面人說:火是我們放的。   謝啦!他收了槍:可惜放早了些,沒能引起他們火拼。兩位好像不是揚州欽差府的人。   不是。   哦!兩位是   快走,我們也要走了。   人影連閃,飛越丈餘高院牆形影俱消。   附近埋伏了五個人,而不是兩個。   他更為迷惑,這些人為何而來?是何方神聖?似乎認識他,神情友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以肯定的人:絕不是揚州欽差府的走狗。   懷著滿腹疑雲,他飛越院牆遠走高飛。      四處欽差府的走狗大舉出動,揚州附近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窮搜一教一門欽犯,情勢混亂。   前來發橫財的江湖獵賞龍蛇,不再公然走動,紛紛化明為暗,活動更為積極。   一教一門的欽犯首腦已經現蹤,牛鬼蛇神們雖然大感振奮,也心中懍懍。   一教一門大舉光臨,擒捉首腦必須具有超強的實力,不然恐怕反而被一教一門的人吃掉!   因此逐漸有趨向正式聯手的傾向,無形中以絕劍這群人為中心,呈出聯盟的畸型組合。   絕劍的聲威水漲船高,提高至空前境界。   芳村以南,漕河的河面逐漸開闊,兩岸蘆葦叢生,草木蔥蘢,許多小灣形成沼澤,潮水從大江逆流而上,因此水位早晚不同。   這段直達二十里外瓜洲鎮的河面,往來的船隻,比西面的儀真河道少好幾倍,因此除非有遊船上下,不易看到擁擠的情景。   小船藏在東岸的小河灣蘆葦深處。   東面兩三里,是芳村至瓜洲的大道。   上游不足兩里,是火光漫天的芳村羅家大院。   羅家大院在村北,與村舍有一段距離,即使全部起火,也不會波及村舍。   幸好起火處是一棟獨院,村民救火十分踴躍,火勢已經控制住,不至於蔓延至其他房舍,火勢已成了強駕之末。   是一艘有後段篷艙的小船,有些水戶以這種小船為家,可住宿三五個人,後艙加蓋簡單的小廚房,需兩個人駕駛,但一個人也可勉強操作。   點起小燈籠,艙內充滿暗紅色的朦朧幽光,躺在艙板上的陰神傅靈姑一襲已變色,甚至可說是骯髒的玉色衣裙,有些地方可看到乾了的暗褐色血跡。   他不急於疏解昏穴,先檢查陰神的傷勢,居然沒發現嚴重的內外傷,幾處小瘀傷算不了什麼。   微光下,陰神本來美麗略帶冷艷的面龐,顯得清瘦了些,更增些冷艷的成分,依然明艷照人,比在湖廣他第一次看到時,更平添幾分憐惜與喜愛。   他知道的是,陰神並沒吃了多少苦頭。   鹽務署的走狗似乎並沒加以虐待,絕劍也沒辣手摧花。   絕劍喜歡藺小霞。   藺小霞與乃父濁世威龍,劫船時與絕劍負責阻止驛站的走狗接近,表現可圈可點,最後幾乎要了絕劍的命。   陰神那時在三艘貢船的一艘上,因此絕劍可能是相當講理的人,並沒遷怒陰神,所以並沒用暴烈手段逼供。   昏穴一解,陰神悠然甦醒,看清了燈籠,驚訝地急急挺身坐起。   趙辛正揭開一塊艙板,取出一隻小包裹。   咦!你陰神循聲轉頭看到了他,倉卒間難以分辨面貌,本來打算跳起來,頭卻碰到了蓬頂。   我替你準備了村姑的布衣裙。他將小包裹放在陰神身邊,挪過來對面坐:我一直就在找你,你落在那些人手中,我總算把你救出了。靈姑,體內是否受傷?運功試試吧!一切有我。   你你打算怎怎樣對對待我?陰神看清是他,驚恐地向後挪。   藺小霞看到他,第一個反應是逃命。   殺我滅口的事與你無關,我不怪你。他的笑容讓陰神心安:我唯杭教主是問。也許陳門主也曾參與密謀,日後見面再說。成功後殺同伴滅口的事,古往今來不斷發生,平常得很,但我不甘心。我找你,一方面是難忘往昔的一段情,我不是忘情的江湖男女。再就是希望找回你們丟失的貢船,在你口中,或許可找出一些線索,評估杭教主有否內神通外鬼的可能。據我所調查的跡象顯示,你們損失不輕,杭教主、陳門主應該不可能暗中勾結外鬼,殘害自己的門人子弟。你們一教一門的子弟並不多,大多數有親友血緣關係,不可能為了個人利益,讓外鬼殘害自己的人。靈姑,我希望你不曾參與陰謀。   這哪會是問線索的技巧手段?他已經預設了立場。   這表示他心中已被情所蒙蔽,期盼陰神是局外人,不涉及其中陰謀。   那怎麼可能?陰神當然否認,驚恐的神情一掃而空:我敢以生命保證,月華門沒有人參與內神通外鬼的陰謀。陳門主與我情同姐妹,她不可能瞞住我做出不義的勾當。至於杭教主足否涉嫌,我不敢保證。但按情理分析,他應該是清白的。這期間他幾乎急白了頭,揚州以北水道所及的各處角落,他幾乎搜遍了,希望能找出貢船藏匿的地方。   那晚出事的情形,真相如何?   事出倉卒,措手不及,其實誰也沒弄清當時的變化,落水後更不知天地何在。可以肯定的是,那些扮水怪的人。絕不是水賊,水賊做案通常赤著上身,甚至脫得精光。所以我們懷疑是某一處欽差府的走狗,暗中跟在貢船後面候機下手。甚至我們懷疑湖廣欽差府的走狗,陰謀監守自盜串演強盜搶官兵。   這當然有此可能   雷塘史百萬與杭教主有交情,杭教主安排我們至史家偵查那一帶的水道。第二天,便在下雷塘水道一處河灣,撈獲幾塊艙板,很像是貢船的後艙面;如果是,就表示貢船已在那一帶拆毀滅跡了。次日一早,我們還沒派人通知在灣頭以東的杭教主,揚州鹽務署的走狗,便突然掩至。迄今為止,我還不知道是史百萬出賣我們呢,抑或是史百萬家中有欽差府的奸細潛伏。他們脅逼我合作把杭教主誘出來。   船板的事,你曾否告訴絕劍?   我能隱瞞嗎?其他的人也會招的,他們的遭遇比我更慘,共逼死了三個人。   哦!你能聯絡得上杭教主嗎?他不再追問貢船的線索,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今晚一教一門的人都來了,似乎他們並沒打算救你,而是逼絕劍了斷,認為絕劍暗中勾結某些人轉手奪走了貢船。   陳門主也來了?   沒錯。要不是有不速之客及時趕來,放火包圍羅宅,雙方很可能兩敗俱傷,玉石俱焚,雙方都用暗器打頭陣,一定會有可怕的傷亡。   恐怕無法聯絡上他們了。陰神大感失望:如果他們目的不在營救我,那就表示他們不理會我的死活了,所定的聯絡聚會處一定全部取消,我   不要灰心,我們留心尋找好不好?貢船很可能藏在揚州以北,即使拆毀了,金銀財寶數量龐大,近期不可能出動大量人手或船隻運走,必須等風聲過後,再悄悄零星運出分散遠離疆界。杭教主肯定會重返灣頭一帶偵查,我會找到他的。   你應該查貢船的下落呀!反而找杭教主豈不是倒因為果?難道你不重視這筆財寶,反而忘不了被滅口的仇恨?杭教主日後你仍可找到他的,不是嗎?   揚州經馮家才能找得到貢船,正好一舉兩得。貢船如果當晚駛抵揚州,早就順水順潮駛入大江了,在揚州以南尋找,根本就是白費工夫。這兩天人都湧至揚州以南,天知道其中有何陰謀,到底是哪些人策動的?策動的人一定是貢船的得主,有意將人引至揚州以南,藏匿的貢船便可安全無恙了。好好歇息,明早咱們船駛灣頭再作打算。你好好梳洗,我到芳村看看有何變化。   順便帶些食物好嗎?我餓了。陰神俏巧地輕挽著輕柔的秀髮,嫣然一笑媚態橫生。   他一怔,臉一紅急急出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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