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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誤交匪人

俠影紅顏 雲中岳 11508 2023-02-05
  真定城風雨欲來,烏騅馬引起了無窮劫難。   雙方在勾心鬥角,暗潮激盪。   崔長青久走江湖,當然知道強龍不鬥地頭蛇的道理,即使有天大的本事,單人獨馬成不了氣候,全城的潑皮地棍群起而攻,明槍暗箭齊來,鬧出人命便可能在官府落案,那就犯了江湖大忌。因此,他去找本地的地頭首領談判,理在他這一方,他必須軟硬兼施先站穩腳步,明白地警告對方,萬不得已豁出去,對誰都沒好處,大不了他溜之大吉遠走他方,光桿一條無所畏懼,死的可是真定的一群小混混,無奈他何。   先禮後兵,他這一著相當狠。在外面混的人,真正不要命活膩了的人並不多,說明利害,必可收到嚇阻之效。明知闕大小姐她絕不會甘休,他便有了在真定出事的藉口,可以放手辦事了。

  其實,他並不想管飛豹郝天雄的事,但牽涉到三百餘條人命,他便不能袖手旁觀了。他浪跡江湖,劫富濟貧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名不正言不順,說穿了只是個不畏王法的大賊,列於黑道之林,何必去管綠林大盜的行事?他的所作所為,連他自己也不能說是行俠仗義呢!只不過他天生俠骨,不恥那些窮兇極惡的邪魔外道所為,插上手便不能不管而已。   三百餘條人命血案,碰上了豈能不管?再就是恰好碰上闕大小姐找麻煩,他更不能不管了。   回到客房,他守約等候一天,不主動挑戰。   柳老大夠朋友,全城的潑皮地棍,一個個銷聲匿跡,躲得遠遠地。   半天過去了,一無動靜。   客棧的伙計,卻一個個心驚膽跳,宛如大禍臨頭,惶惶然不可終日。

  午後不久,一枝花穿了一身青袍,大袖飄飄,顯得風流瀟灑,配了一把長劍,施施然踏入了店門。   掌櫃的眼尖,一眼便看出不是住店的,心中一跳,慌忙親自迎出,拱手強笑道:公子爺請坐。   一枝花點點頭,說:免,在下要見崔長青。   掌櫃的心中雪亮暗暗叫苦,苦笑道:崔客官剛在對面午膳返店,目下在房中   領在下去。   是,王三,來,領這位公子爺去見崔客人。   過來一名店伙,膽戰心驚地說:小的領路,公子爺請隨我來。   崔長青正在品若,一面閱讀擺在几上的手稿。這是他從孤魂的石室中得來的,是孤魂參悟奇學十年心血的結晶,十分珍貴。   孤魂花了十年心血,獨自在暗中摸索,逐日記載進程,成功與失敗皆記得清清楚楚,更在手稿中指出成功與失敗的癥結所在。如果悟力高的人看了這三部手稿,去蕪存菁綜理出其中脈絡,事實上不需重花十載光陰,因為其中最少也有一半日子是失敗的記載。

  崔長青悟力驚人,記憶力出奇地好,過目不忘,一字之差亦難逃他的慧眼。數日來,他已熟記手稿中的每一個字,參悟出其中脈絡,而且加上他本身的見解、經驗、教訓,他已將孤魂孫秀尚不算功德圓滿的一門絕學,整理出一條研習的坦途。如按他自己的構想參修,很可能失敗,也可能比孤魂所期望的成就更高。   可惜,他抽不出時間找地方苦練。   目下,他仍然在手稿中尋覓可能成功的蛛絲馬跡,也許在一而再閱讀中,突生靈感點破天機呢。   正在全心默誦,砰一聲大震,門閂折斷,房門大開。   他一驚而起,順手將三疊手稿揣入懷中,左手本能地扶住了茶杯,功貫指梢候機反擊自保。   一枝花出現在房門口,向店伙舉手一揮。

  店伙踉蹌退去,房內房外鴉雀無聲。   他安坐不動,冷冷地注視著這位踢門而至惡客,心想:好俊的年輕人,可惜一雙眼睛太活了些。   一枝花打量著他,敵意益熾。   雙方不言不動,氣氛漸緊。   最後,是一枝花忍耐不住,哼了一聲問:你就是崔長青?   你不服氣?他反問,針鋒相對,語氣同樣狂傲,同樣無理,充滿了火藥味,雙方頂上了。   你出來。一枝花陰森森地說。   貴姓?   姓卜。   替誰出頭?   你心中有數。   抱歉。   闕姑娘彤雲。   哦!很好。   出來說話。一枝花招手叫。   他仍然安坐不動,冷冷地問:你踢破了房門?   不錯。   但你不敢進來。

  什麼?   在下要討公道。   一枝花冷哼一聲,起步踏入門內說:在下接了。   崔長青扣指疾彈,茶杯破空而飛,平穩地,快速絕倫地向一枝花飛去。   一枝花冷冷地伸手說:班門弄斧   手剛接住茶杯,杯蓋突然更快地前飛。   一枝花大驚,扭身急閃。   杯蓋擦耳而過,飛出院中去了。   杯中的茶因晃動而潑出,濺了一枝花一頭一臉,當場出彩。   崔長青大笑而起,挾了沙棠木劍向外舉步說:小意思,抹把臉就好,失禮夫禮。在下出來了,卜老兄,你想在客店動手拔劍?不方便吧?   一枝花的手落在劍靶上,聞聲乖乖放手,咬牙切齒地讓開出路,沉聲道:咱們出城走走,敞開來算。   請。   走!

  一枝花領先便走,出店後向東門方向舉步。崔長青卻說:   卜老兄,該我擇地方。   你怕什麼?怕埋伏?   哈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老實說,在下不信任你。城外東南角是衛城,闕大小姐萬一出動千軍萬馬,我崔長青可吃不消。   你   你得聽我的。   如果在下不聽你的   你可以在街心拔劍,這可以表現出你的英雄氣概。   好吧,依你。   這就走。   南門外滹沱河旁,在廣濟橋西面半里地,是頗有名氣的回龍廟,也稱滹沱河神廟,官府春秋致祭河神,皆在此廟舉行,因此廟貌宏偉,廟前有寬闊的廣場,廟側是河,平時遊人不多。   崔長青從南門來,知道這處地方。出了城,向回龍廟走去,一面走,一面向跟在後面的一枝花說:你姓卜,大名還未見告。如果認為見不得人,不說也罷。

  反正你是要死的人,何必多問?一枝花大剌剌地說,傲態凌人不可一世。   記住你的名號,萬一在下死了,也好到閻王面前告你呀。   卜某不信世間有鬼神。   不足為怪,在下也不信。信口聞問,如此而已,不過,等會兒拔劍動手,在下只知你姓卜,其他一無所知,殺了你之後,在下如何替你善後?   你放心,死的必定是你。在下將你的屍身扔下河去餵王八,一了百了。   萬一你失手   沒有萬一,死的必然是你。一枝花語氣肯定,極為自信地說。   談話間,已到了廟前。崔長青說:老兄,咱們就在此地比劃比劃,你有何高見?一枝花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回龍廟門,劍眉深鎖,略現不安的神色,說:你怎麼選在這處地方?

  怎麼?你有顧忌?放心,在下沒有助拳的人。   回龍廟的廟祝,是在下的朋友。   哦!你倒有助拳的,在下選錯地方了。   一枝花哼了一聲,不屈地說:你少臭美,殺你一個小輩,還用得著朋友助拳?你在外面等等,在下進去打個招呼,免滋誤會,並請他不加過問。萬一他不明底細,出來不由分說拔刀相助,豈不有損卜某的威望?   崔長青往一株大樹下一靠,說:好吧,在下在此地等你出來。   一枝花向廟門定去,扭頭冷笑道:即使你想進,也插翅難飛。   崔長青畢竟年輕,耐性有限,迫急了自然心中有氣,冷笑說:你這人夜郎自大,狂得太沒分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尊容,像不像個有真本事的人?大概是吃狗奶長大的,天生的狗性欺善怕惡,也生了一雙狗眼看人低,混帳透頂。

  一枝花自取其辱,這一串惡毒難堪的挖苦話,分量重得令人受不了,立即急怒攻心,一聲怒嘯,拔劍回頭反撲,突發絕招萬花競艷,灑出了重重劍網,以雷霆萬鈞之威,向崔長青狂野地攻去。   崔長青挾著沙棠木劍向側一閃,脫出了重重劍網,他不敢大意,看對方衝刺的兇猛劍勢,他知道這傢伙難怪如此狂妄,果然藝業不凡,且先看看再說。   一枝花一招走空,劍虹疾轉,如影附形跟進,劍花再吐,毫無顧忌地緊迫進攻,捷逾電光石火。   崔長青立即抓住機會,斜移一步木劍出鞘,脫出對方的衝刺正面,唰一聲還以顏色,木劍不偏不倚鑽隙而入,閃電似的拂過一枝花的左肋下,半分之差,幾乎削掉一枝花的肘尖,噎一聲輕響,一枝花脅衣裂開了一條縫,並未傷肌。

  人影中分,點到即止。   崔長青擲劍入鞘,冷冷一笑道:朋友,滿招報,謙受益,這一劍你該已受到教訓了。看尊駕儀表非俗,器宇軒昂,絕非庸俗之輩,何苦受闕家的蠱惑,替闕彤雲火中取栗?你走吧,回頭是岸。   一枝花羞憤難當,厲聲道:你敢等卜某片刻嗎?   等又如何?   在下進廟邀一位朋友來。   邀他來助拳以二打一?   你敢不敢?   好,在下答應你。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可不能毀約一走了之。   笑話。你既然不放心,在下陪你進去。   好,走!   兩人並肩向宏偉的廟門走去,不像是仇人,倒像是朋友,只不過一個神色泰然,一個又恨又惱而已。   剛踏入廟門,裏面突傳來一聲嬌呼:果然不錯,他來了。   一枝花臉色大變,扭頭拔腿狂奔。   紫影入目,來勢如電,一枝花必定跑不了。   崔長青的處境很糟,紫影急射而至,他正好擋在去路上,眼看要掩上,而且紫影可能認為他是一枝花的同伴,而不分皂白向他襲擊。   變化太快,不容他思索,自衛的本能驅策著他出手自保、側閃、出招、沉喝:慢來!。   啪!紫影接了他一掌,一掠而過,幽香入鼻。   他感到掌心一麻,馬步虛浮,退了兩步撞在門上轟然作響,只覺氣血翻騰,不由大驚失色。   紫影衝勢難止,飛出門限到了門外,遠出六七步方倏然止步轉身,訝然叫:咦!是你。   咦!是你!他也脫口叫。   原來是在方山邂逅的紫衣美麗少女,那次她與一位紅衣小姑娘,及一位叫三姨的人同行。   紫衣少女臉色一變,意似不信地說:想不到真是你,可惜哪!可惜。   他一頭霧水,問道:可惜什麼?   紫衣少女輕搖玉首,轉身匆匆走了。   一枝花早就逃得形影俱消,他只好獨自回城。對紫衣少女所說的話,他大感困惑,百思莫解。在方山,這位高貴和氣質絕塵寰的少女,對他不是相當友善嗎?今天為何變了態度?他愈想愈糊塗。   紫衣少女接了他一掌,令他悚然而驚。這麼一位水蔥似的嬌弱少女,竟然有如此可怕的掌力,幾乎毀了他的手掌,內力直撼心脈,委實令人難以置信哩!      一枝花繞道逃回城中,不回闕府,直棄西北玉井巷的延壽庵。   延壽底是一座小小的庵堂,住了十餘名尼姑,與六七名帶髮修行的苦命女人,是男人的禁地,門禁森嚴,是苦修庵而不是香火庵。   庵兩側皆是民宅,右鄰是一家木匠店,店面甚小,生意似乎頗為清淡。   一枝花踏入店門,並不向正在幹活的兩位木匠打招呼,直趨內間。   原來這裏是他寄居之所,內堂別有洞天。推開內堂門,藏在門後的一名中年人閃出笑道:賢弟,你還記得回來?   一枝花脫下青袍,神色緊張地說:別提了,好險。   怎麼啦!闕大小姐將你趕出來了?   她?那浪貨怎捨得讓我走?她   那又   紫雲仙子那潑辣貨來了。   什麼?中年人驚問。   如果走慢一步,大哥,恐怕小弟已進了枉死城,橫屍回龍廟了。真糟,恐怕在回龍廟棲身的宮前輩,必定凶多吉少門外一聲哈哈,有人叫:既恐怕,又必定,你的話委實令人難以捉摸,你希望我死嗎?   一個鷹目炯炯留了山羊鬍的花甲老人,微笑著進門直趨大環椅落座。   一枝花苦笑道:宮前輩,回龍廟怎會被那潑辣貨找到的?   宮前輩笑道:不足為奇,有人通風報信。你只顧逃命,哼!真沒出息。   那潑辣貨只有一個人?   回龍廟確是只有她一個人。老實說,她一個人已夠令人頭痛了。卜義,你同來的青年人是何來路?   咦!前輩看到了?   看到你逃命,我老人家就躲在積金爐旁。那小丫頭以為我老人家已經溜了,卻不知我並未遠走。   一枝花將與崔長青約鬥的事說了,宮前輩一驚,說:那麼,這小子是兩月前大鬧開封府的崔長青了,這人來路不明,至今還沒有人能摸清他的底,甚至連他是黑是白也一無所知。血花會說他是黑龍幫的人,他該是咱們黑道的朋友。卜義,千萬不要招惹他。   但晚輩已答應了闕家   呵呵!你幾時守過信諾?   闕姑娘   你從來就沒有與一個女人恩愛五天以上,喜新厭舊得手便棄如敝履。傻瓜,這次你大概鬼迷心竅   宮前輩,你就對付不了他?   林家的人已經令咱們喪膽了,為何又多樹一個可怕的強敵?   你是說,林家   來了一大半。   林白衣也來了?   今早你躲在闕大小姐的香閨內,卿卿我我難捨難分,怎知外面的事?今早有人看見那小畜生在東關現身,他比那些鬼女人來得更早。   他目下   你只顧逃命,老夫卻隨後跟蹤,總算查出他們的落腳處了。   在何處?   北門外牧莊三家附近的農舍中。   糟糕!咱們   咱們目下必須決定,是留?是逃?   這被他們追得上天入地,委實不是滋味。   怪,他們怎知咱們逃來此地的?   自然是你這位到處留情的色中餓鬼,留下被人追蹤的線索了。   這不會吧?   人家卻追來了。   一枝花像是突然想起了值得高興的事,喜悅地說:有了,有一個人可以對付他們。   你是說   一枝花用大姆指向左鄰一指,說:甄寡婦。   宮前輩猛拍大腿,叫道:哎呀!我早該想到她的。   我負責找她。   對,你找她,不怕她拒絕。還有   還有什麼?   咱們想辦法把崔長青拉過來。   你是說   我來想辦法。宮前輩頗為得意地說。   可是,晚輩與他   你就別管了。梁龍。   中年人欠身道:前輩有何吩咐?   你到雕橋韓家跑一趟,務必將韓家四傑請來,乾脆一不作二不休,在此地把林家的人埋葬掉,一勞永遠,免得他們像附骨之蛆般緊隨不捨死纏不休。   梁龍有點為難,遲疑地說:可是,韓家四傑   把你弄來的連城璧送去,他們準來。   梁龍哎口氣說:可是委實難以割捨   你要命還是要璧?   這好吧,我忍痛送去就是。   那就快走,來回三十里,你得趕快。   好,我這就走。   宮前輩站起說:就此決定,咱們分頭辦事。千萬小心,放機靈些,別讓林家的人盯上,那就萬事全休啦!      崔長青回到客店,仍感到心中懍懍,對那位功力奇高的紫衣少女,耿耿於心難以釋懷。如果在回龍廟雙方正式交手,後果如何?他委實不敢想像。   他的信心開始動搖,因此悶悶不樂。   更衣洗漱,取出了藏在懷中的手稿,往几上一丟。驀地,他心血來潮,重新一把抓起手稿,腦中靈光一閃,忖道:孤魂孫秀偌大年紀,依然肯花十載光陰參研絕學。我年輕,怎能就此滿足?內家氣功與搏擊術,乃是一切武學之宗,我已經參悟其中奧秘,為何不自己參修?如果我苦練,不但孫前輩的心血沒有白花,我自己也獲得一門至高的防身保命絕技,何樂而不為?   接著,他想到手稿中的練功進程,心中又有些躊躇難決。手稿中指出修練的方法與進程,皆大逾武學常規,雖是武林正宗奇學,但卻有些無窮邪味,走路徑,行詭道,反常規,趨險絕,而且太毒太霸道。孤魂死前行雷霆一擊,七個宇內一等的邪道高手,無一倖免。要不是薄命花出現亂了孤魂的神智,那天在場的人也休想活命。這種出手傷人的可怕奇學,練成後不見得是福,在他來說,他是個心腸並不算太硬的人,是否承受得良心的譴責,頗成問題。   不管他是否肯下定決心苦練,他直覺地感到這三冊手稿,如果落在旁人手中,定非武林之福。   首先,他把手稿付之一炬,行走江湖有不測,帶在身邊太過危險。   焚完手稿,他略為寬心,自語道:目下,只有我知道孤魂所創的絕學是如何練的,孫老前輩地下有知,會不會責備我不曾替他發揚光大?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確定,孤魂是成功了,臨死且曾發揮絕學的威力,他可能九泉瞑目。   他倒在床上胡思亂想,決定今晚由闕家走走。府城至井陘僅一百三十里,馬程僅大半天,鬧了這兩天,飛豹郝天雄應該可以趕回來了。   他卻不知,掌理三關的負責人,豈是可以任意離開的?當然他也不知今早闕家方派人至井陘關報訊。   正在心中盤算,該如何方能證實闕定南是郝天雄,驀地砰一聲大震,窗戶被一塊磚頭打破,紗紙破裂,斷了兩根窗格,磚頭掉入房中。   他無名火起,心說:好啊!居然叫人放潑了,這是甚麼話?   不等他衝出房,外面傳來一聲驚叫,腳步聲急驟,扔磚頭的人可能被人打跑了。   他啟門外出,一個鷹目炯炯留了山羊鬍的花甲老人,正向他的房門走來,含笑招呼道:老弟,可惜那潑皮跑掉了,老朽也給了他一顆小石子,差點兒打斷他的狗腿。   謝謝,這些潑皮無聊得很。他笑謝,出房又道:在下崔長青,請問老伯尊姓大名?   呵呵!老朽姓官,官兵的官,這姓很少見。老弟,你不能再住在客棧裏了。   怎麼啦。   那些潑皮全是街頭巷尾的無賴,他們不敢和你爭強鬥勝,卻可以晝夜不停地前來騷擾,丟瓦片扔石頭,敲窗戶砸屋頂,你出來他就跑,想想看,你受得了?   哼!在下不在乎,下次打斷他們的狗腿。他恨恨地說。   好,就算你能扭住他們,打斷他們的狗腿,你更吃不消。官老人有條不紊地說。   更吃不消?   城裏有的是訟棍,一張狀子送進衙門,一口咬定你行兇傷人,官司你打定啦。   他們敢?闕家不怕家破人亡?   闕家不敢,不會出面,但這些潑皮敢,這就是為何強龍不鬥地頭蛇。   在下不信邪。他強硬地說,其實心中已動。   官老人呵呵笑,說:好吧,你既然堅持己見,老朽不便多說。老朽也是落店的,就住在後進。如果老弟回心轉意,請知會一聲,老朽在城郊有朋友,伴老弟前往安頓,義不容辭。   謝謝關照。他感激地說,闖江湖的人,對表關心的朋友頗為敏感,他對這位萍水相逢的熱心老人,生出三五分好感。   剛回到房中,廓上又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腳步聲停在房門外,叩門三響。   他正感到心煩,信口叫:門沒上閂,進來。   房門一開,他怔住了。   是一個穿了彩色衣裙、濃妝艷抹的女郎,臉上脂粉甚厚,紅紅白白令人噁心。後面,是一個倒也清潔的青衣半老徐娘。   公子爺好。女郎向他飛著媚眼說,跨入房門,濃香滿室。   他一看便知道對方的來路,不悅地叫:出去,青天白日,你們怎麼啦?   半老徐娘笑得像條狼,反而搶先一步說:公子爺別生氣,以公子爺的人才   你胡說   不瞞公子爺說,這已是本坊最體面最年輕的姑娘,公子爺如不滿意,老身再喚一個更年輕些的來   出去!他怒叫。   咳!不是公子爺差人去本坊叫姑娘嗎?   見你的大頭鬼   公子爺,老身   他火起,雙手一張,連推帶提將鴇婆與粉頭弄至門外,沉聲道:在下不追究是誰出的鬼招,知趣些,你們趕快給我離開,在下不難為你們。   老鴇婆仍在放賴,叫嚷道:公子爺,你講不講理?本坊的姑娘本來大白天都得休息,但你差去的人紅眉綠眼,硬要立即派一個小姑娘來,不然要拆屋揍人。好,老身送人來了,公子爺你卻要瞪眼睛吹鬍子趕人   你走不走?   要走,你得付轎費。鴇婆無畏地叫。   他真是氣急了,但又無可奈何,附近驚動了不少店客,大家伸長腦袋看熱鬧。   即使他有霸王之勇,也無用武之地,他總不能把一個可惡的鴇婆與可憐的妓女,像對付武林高手般三拳兩腳將人打跑了事。   他取出一錠銀子,塞入鴇婆手中說:好吧,銀子給你,但你得把那位要你派姑娘前來的人,姓名長相說個一清二楚。   鴇婆樂得齜牙咧嘴,藏好銀子諂笑著說:那人叫張三,中等身材,有眼睛有鼻子   你認識那個人?   公子爺,來來往往的人客那麼多,他又不是本坊的常客,老身   走走走走他急急地叫,這樣怎會問出結果?他只好認栽。   攆走了鴇婆,廊盡頭站著病禿龍公孫化及,向他搖頭道:老兄臺,客棧人多嘴雜,不禁閒人進出,還是遷地為良吧。   在下得考慮考慮。他盛怒未消地說。   走道匆匆奔來一名店伙,急叫道:公子爺,有人打了你的烏騅馬。   他一驚,逕奔馬廄。   姓官的老人躲在一旁暗笑,這老傢伙不姓官而姓宮,正是一枝花稱之為官前輩的人,衝崔長青奔出的背影笑道:饒你崔長青英雄了得,也逃不過老夫的巧安排。略施小計,便要手忙腳亂。   入暮時分,他被宮老人安頓在城外東北角里外的一座農舍中,烏騅馬上了廄,也心中一寬,向宮老人由衷地道謝,總算獲得一時的清靜。   宮老人推說城中有事待辦,不克久留,須在城門關閉前返城,含笑告辭走了。   老傢伙並不回城,悄然奔向城北,在一座樹林中,會見了躲在那兒的一枝花與兩名大漢。   宮前輩,怎樣了?一枝花問。   宮前輩喜形於色,得意洋洋地說:略施小計,一切順利。梁龍回來了嗎?   不曾。   哦!這傢伙可能誤事。   不會吧,晚輩親見他帶走了連城璧。   你敢保證他不在半途轉念?   這   林家的小狗消息如何?   今晚他們皆留在城內有所行動,牧莊三塚的李家,只有燕京老農一家子。   妙極了,咱們天黑便動手。   太早了   早才好,出其不意,保證成功。現在,咱們先進食。宮前輩欣然地說。   一名大漢在樹岔上取下一個大荷包,兩葫蘆酒。擺在地下笑道:對,先進食,死也得做個飽鬼。   呸!你說這些晦氣話觸霉頭嗎?一枝花居然正正經經地說。   宮前輩抓起酒葫蘆,扭脫塞嘴笑道:卜義,你口說不信鬼神,心裏面卻神鬼皆信。不要和我爭辯,填五臟廟要緊。等會見動起手來,萬一不夠機警,很可能偷雞不著蝕把米,燕京老農李仲先,手底下硬朗不可輕侮。   一枝花冷笑道:他手底下再硬朗,也逃不過晚輩的暗器。   老天,你千萬別用暗器,你怕那幾枚桃花鏢別人認不出來嗎?告訴你,千萬藏拙些,即使到了生死關頭,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在,你那要命的桃花鏢最好藏得穩穩的,對大家都好。宮前輩半警告半玩笑地說。      夜幕低垂,星光暗淡,月色無光。   三人換穿了夜行衣,黑巾蒙面,悄然到達城北的牧莊三塚。   牧莊三塚,是荒野中的三座大墳,據說是藺相如、廉頗、李牧三位先賢的墳墓,每墳相距百尺,附近荒草萋萋,野林孤寂。塚東北,是六七棟農舍,銜接東北一帶平疇沃野。   犬吠聲乍起,夜行人接近了第一家農舍。   農家子弟日出而作,日沒而息,入夜後燈火甚少。犬吠聲一起,農舍內僅有的兩盞燈倏然熄滅,瓦面上,一個黑影端坐屋脊中心,用洪鐘似的嗓音豪笑道:朋友,不要偷偷摸摸了,省些勁,走近來吧。不然休怪老夫慢客。哈哈哈哈!   一枝花長身而起,兩起落便到了屋側,一鶴沖天扶搖直上瓦面,突然脫口叫:咦!你不是京老農。   是個老態龍鍾的老花子,站起說:老農不在家,趕兔子去了。你閣下亮萬。   你為何不亮萬?   我老花子算得是半個主人,也是攆兔子的能手。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你不亮萬,老夫也藏起名號不露白,從不做賠本生意。   崔長青。   什麼?你是崔長青?   怎麼?你不服氣?   好,就算你是崔長青,那兩位呢?他們龜縮不出,是不是還要請一次?話說在前面,那兩位仁兄還想往屋子裏跑,千萬不要輕試,那裏面有幾頭嚇死人的猛獅,送兩隻兔子進去,還不夠塞牙縫,還是乖乖現身妥當些。   一枝花不知老花子的話是真是假,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情勢顯然不利,必須速戰速決,猛地急速衝進,劍出寒梅吐蕊,出其不意突下殺手。   老花子一聲長笑,跳至一旁避開一擊,笑道:敢在我北丐面前遞劍的人,似乎並不多見,這劍真險,危極。   一枝花大駭,心中發冷。江湖上南乞北丐的名號,簡直可以嚇破黑道好漢的膽,這兩個遊戲風塵藝臻化境的奇人,連少林寺的三位長老也讓他們三分。   他心中一虛,大喝一聲,又是一劍點出。   老花子大袖一揮,突向刺來的劍捲去。   一枝花這一招是虛招,以進為退,突然收招身影下挫,斜竄丈外飄落屋下溜之大吉。   老花子反而一怔,忘了追襲,自語道:丫頭說這廝接了一記拂雲掌而毛髮未傷,世玉賢侄也說這人如何膽大了不得,怎麼竟然是個膽小如鼠見不得人的怕死鬼?   兩團火球突向茅屋的院子裏扔,兩個黑影扔了火球便溜。   幾頭巨型黑犬咆哮連聲,隨後狂追。   救火要緊,茅屋的人並未追出。老花子一躍而下,但一枝花已遠出十丈外去了,發狂般鑽入矮林,一閃不見,不易追趕了。   入侵的人逃掉了,縱火亦勞而無功。現場留下一幅蒙面巾,一具不小心遺落的雞鳴五鼓返魂香噴管。   北丐大怒,向在屋內候機捉賊的中年人怒吼。   果然不錯,這小畜生是專為紫雲丫頭而來的,原來是個下五門淫賊,老夫非找到他活劈了他不可。   說找就找,不由分說,扭頭怒沖沖走了。      客棧中,客人將崔長青與妓女衝突的事,作為茶餘酒後的話題,此中又有人存心不良添油加醬,煽火撥風,因此自然成為不可告人的笑柄。老花子來得正是時候,中傷的謠言加上崔長青已經離店的事實,可把老花子氣得真發狠,幾乎氣炸了肺。   罪名落實,崔長青跳進黃河裏也洗不清。      木器店的內堂秘室中,三更初。   一枝花、宮前輩、梁龍、三位壯年人,與剛到不久的韓家的四傑,濟濟一堂群魔亂舞。   韓家四傑是三男一女,四兄妹的排名是龍、鳳、獅、虎。老大韓龍與梁龍同名,年歲也相若,是個臉目陰沉,心狠手辣,貪如狼,狠如豹的高大長臉人。老二韓鳳已是三十歲的人了,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姿色不見佳,但身材豐滿凹凸分明極為噴火。   話講在前面,在下另有條件。韓龍大聲說。   梁龍用一隻連城璧把韓家四傑請來,本來就心中大痛極不樂意,一聽韓龍另有條件,立即引起他的反感,變色道:老天!韓兄,你還有條件?   怎麼,不能有?韓虎陰森森地問。這位韓老四身材最矮小,卻是脾氣最暴躁的一個。   咱們可是講好了的   講好了就不能改?   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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