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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走向死亡陷阱

匣劍凝霜 雲中岳 11777 2023-02-05
  林嗣返回一僧一道養傷的小茅棚,取來艾文慈採來的草藥樣品,帶了四弟外出採藥,巳牌末兩人從東南角一座小山取道返回茅棚,遠遠地,便看到一群陌生人,沿山脊向西面的高峰急走。   四弟,你把藥帶回去,愚兄去看看這些人是何來路。回去叫兩位師弟戒備,如非必要,切記不可出面。林嗣向四弟說,神色凝重。   這群人共有二十一人,為首的人是花花公子俞五,他們二十一條好漢循蹤追趕,鬼使神差居然找到了艾文慈和姑娘留下的痕跡。可是,到了這一帶,艾文慈留下的痕跡消失了。眾人在這一帶搜了許久,終於失望地離開,準備翻越這座大山,先追至雲和再說。   兩名打手領先開路,看看到了半山腰,花花公子俞源向打手們說:已是近午時分了,歇會兒再走。今晚可以起到雲和,在此午膳歇腳。

  眾人確也乏了,紛紛席地坐下,各自打開行囊上的食物袋,埋頭大嚼。   六名打手分坐在花花公子四周,一名打手啃著手中的雞胸,向花花公子說:公子爺,如此慢騰騰地追,仍然把人追丟了,恐怕他們早已逃至雲和啦。   小的認為該直奔雲和,在前面等豈不甚好?另一名打手接口表示意見。   花花公子一面啃著鹵雞翅膀,一面說:一個女人能跑多快?恐怕咱們已經追過頭了。按行程,他們八成兒是逃向雲和,正好自投羅網。   二公子大概早該到達雲和了吧?一名打手問。   他到龍泉。花花公子信口答,笑笑又道:他在龍泉有朋友,早已佈置天羅地網,不怕他們飛上天去。   那雲和方面   老爺去雲和,恐怕已到了多日啦。一名打手懶洋洋地答。

  半個時辰後,眾人重新上路,披荊斬棘攀上了高峰。   近午時分,艾文慈與姑娘在花花公子攀登的峰東北三里左右,開始下坡,下面是浮雲溪河谷地,居高臨下,已可看到二十里外河谷旁的村落形影了。   雙方隔了一道山脊,在叢林中向山下分途下降。依山脊的形狀看來,兩條山坳可望在下面五六里地會合。古林參天,綿綿不絕,雙方除非碰頭,不然在三二十丈外,亦難發現對方的身影。   將至坳口,突然前面傳出一聲長笑,笑聲震盪在山林。笑聲落,語音傳到:在下不曾見過一男一女,告訴你們,此路不通。此山我所有,此林是我栽,誰人走此過,留下腦袋來。不留腦袋並無不可,但得走回路。   艾文慈吃了一驚,向姑娘說:是林嗣的聲音,他在替我們阻止追來的人。如果我所料不差時,他知道我們將從此地下山。走!到山尾看看。

  他抱起姑娘,向山尾奔去。   林嗣的話,嚇阻不了花花公子。花花公子有二十一個人,豈怕一個阻路的?坳口前,林嗣站在下面。花花公子二十一個人,在上首半弧形排開。   花花公子站在當中,陰森森一笑,陰森森地問:閣下,你要收買路錢?   不錯。林嗣微笑著答。   你要多少?   在下已說過了。   二十一個腦袋,你拿得動麼?   再多一倍,在下照禮全收。   咱們打個商量,如何?   閣下說說看?   在下奉送黃金一百兩,閣下說出那一男一女的下落。   大爺不曾見過一男一女。   閣下攔路,咱們要過;兩個逃亡的男女下落消息,咱們要知道。花花公子豪氣飛揚說。   看來,你我皆堅持己見,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你閣下想怎樣?   大爺不要金銀,要你們的人頭。   同樣地,大爺也要你的命,除非你能將兩男女的下落說出。你閣下口氣好狂,貴姓?   在下姓大,名爺,你呢?   姓要,名命。花花公子針鋒相對地答,向左面兩名打手揮手道:請秦、向兩位師父拿下他,要活的。   秦師父左縱,向師父右躍,拔刀迫進,向師父叫:閣下,棄兵刃投降。   林嗣徐徐撤劍,將劍向前伸出笑道:劍在此,誰前來拿去?來啦!朋友。   林嗣的傲然態度,激怒了兩個自命不凡的師父。向師父無名火起,狂野地先一步搶到,錚一聲震偏林嗣伸出的劍,斜身切入就是一刀。   豈知林嗣突然不見,劍光一閃,從刀光側方射入,人影乍分。   向師父的右肘尖挨了一劍,剛好擊碎肘尖,不輕不重,但已無法運用右臂了。

  小心你的左手。林嗣站在丈外,劍尖指著駭然止步的秦師父微笑著說。   向師父衝出丈外,大叫一聲,單刀脫手墮地,抱著肘轉身逃命,一招受傷,令其他的人駭然變色。   花花公子大吃一驚,拔劍叫:咱們一起上,他只有一個人,斃了他。   左面密林中突傳來了狂笑聲,有人叫:想以多為勝麼,留下命來。   只聽到笑聲和叫聲,看不見人,山高林密,視度不良。花花公子正待分配人手拒敵,弄不清楚對方到底有多少人,正遲疑間,一名打手啊一聲狂叫,向前一仆。   兩名打手大驚,火速將同伴扶正,臉色大變。同伴的左後腰,插著一支竹箭,深入體內三寸,雖不至於送命,已無法照顧自己了。   艾文慈將姑娘留在山脊上,獨自向下悄然接近,聽清了對西山林中的叫聲,猜想是那位四弟出面了,也高叫道:這一面還有人哩!好好收拾他們。

  眾賊又嚇了一跳,糟了,三面受敵,地勢不利,到底有多少人又無法摸清,人躲在林中用箭攢射,那還了得?正感恐慌,堵在下面的林嗣拂劍笑道:在下給你們五聲數送行,你們由何處來,必須由何處滾蛋,滾出百里外,不然就得留下腦袋。一!   不勞過問。二!   咱們不經閣下的地段,從另一處走   三!   閣下不可欺人大甚   驀地,左面密林中聲音傳到:射穿你的狗嘴!   花花公子聽到聲音,還沒聽清字眼,竹箭已從左頰射入,矢尖從右頰透出,牙齒掉了四顆,箭的衝力將他衝得向左栽。   四!   兩名打手慌亂地搶出扶住花花公子,不知如何是好。   五!   花花公子含糊地吐出一個字:退!   眾打手帶了兩個受重傷的人,爭先恐後向後逃命。

  林嗣在後面相距五六丈跟上,大笑道:哈哈!在下以為你們想不要防線了呢!聽清了,由何處來,返回何處,必須退出百里外。大爺帶人在你們後面跟著,不許繞道,不許拖延,不然殺無赦。   林嗣無意中替艾文慈阻住了追兵,也令艾文慈提高警覺,不致像盲人瞎馬一般闖入雲和。   艾文慈等不及,他認為林嗣已可控制花花公子一群打手,立即撤走,拉了姑娘急急忙忙下山來。等林嗣回頭趕來示警,已找不到他的去向了。   次日近午時分,他終於到了獅峰下,距雲和便有三里地。這是雙溪谷流處,一條大道直通縣城。說大道,其實小得可憐,不通車馬,只不過經常有人走動而已,是到府城的唯一道路。   如果到府城或者到龍泉,皆須住北走。但他不準備走大路,要從縣西進入叢山,走小路到龍泉。聽說縣西有一條小路,他必須到城裏去打聽,或者僱一兩名嚮導。雲和距府城僅兩百餘里,既然有人追來,那麼,雲和縣有官家的黨羽並非不可能。同時,他深信俞家必定派人往龍泉追,走大路風險太大,除了走小路,別無他途。

  雲和,那是一座山水圍繞的荒僻小城。原來是麗水縣地,直到本朝景泰三年,方析浮雲、元和兩鎮,設雲和縣。   這座縣說小真小,小得僅有三百餘戶人家,沒有城,僅設了東西兩關,與一度鎮市並無不同處,房屋零落地散佈在半里直徑的浮雲溪北岸,北面的鱷魚山張著大嘴,瞪著蜿蜒而下的浮雲溪河。從雲和到龍泉,須北行十五里,在淚口吟下的溪口村分道,那是浮雲與大溪合流處。北走府城,西至龍泉。大溪上游,稱靈溪或洋溪,也有人稱為小梅江。至龍泉的大道沿靈溪上行,約一百四一十里左右,行程是兩天。   溪口村是要道,俞家的人早就在此守株待兔了。他們卻不知艾文慈帶著姑娘走山區,在此地白等了好幾天,等得絕了望。   二公子花花太歲已先到龍泉,俞五爺親自帶了大批高手,坐鎮雲和,重點放在溪口村。

  雲和在三天前到了大批陌生人,他們是俞五帶來的走狗,首先便拜會了本地的第一號流氓白額虎黃鴻黃二爺,接著是與巡捕們打交道。   雲和這一帶出產藥材和獸皮,俞五府城的土產店,與本縣的客戶有往來,誰不知府城的俞五爺是大財主第一名流?他落腳在東街的百貨店元和棧,派出親信不分晝夜在各處盤視,本地的痞棍則無孔不入,官府中人也馬不停蹄巡視附近城郊的村落,要捉拿一男一女兩個逃奴。男奴叫王縉,女奴叫章敏姑。   艾文慈逃亡的經驗豐富,獅峰下有一座獅村,他不敢帶姑娘入村討食物,躲在村南里餘的山林中,找一處背風隱蔽角落安頓好姑娘,先歇息半天再說。   次日一早,他帶了姑娘上路,一步步走向死亡陷阱。   元和棧中,俞五爺等得不耐煩,一早便召集了為首的十餘名爪牙,與及當地流氓首領白額虎黃鴻十餘名痞棍來,他向眾人說:源兒帶人追入山區,按行程,不管是否追得上,也早該到了,為何至今不見蹤跡?按那兩個狗男女所逃走的路線,應該先到雲和,如今逃的人與追的人皆如石沉大海,豈不可怪?

  他們不一定要進城歇息,也許在城外的村鎮落腳打尖,統過此地走了,咱們可能白費工夫了。依小的淺見,一個深閨弱女一天能走多遠?顯然尚未到來。為恐他們繞道,小的認為須將人手分開,到各處埋伏守候,豈不強似守株待兔?再說此地的知府大人與龍泉的杜知縣,皆早有名的清官大老爺,如讓他們查出內情,咱們甚有不便,因此在城裏等候一名打手亮聲說。   你的意思是把留在城裏的人全部派出?   是的,派在外面的人太少了,顧此失彼,加派人手豈不周密些?   白額虎黃鴻印堂上長了一塊牛皮癬,始終治不好,白的癬皮不斷增多,所以綽號叫白額虎,接口道:五爺,張師父所言不差,城內外皆有在下的弟兄負責。不需五爺擔心,多派人外出,機會要多些。如果那兩男女從景寧來,繞城南而過的成分最大,在南面兩三里一帶廣佈眼線,必定大有所獲。   俞五思量片刻,用拳擊著掌心說:好,就這麼辦。城內的事,黃兄請留心些。   他立即分派人手,重點放在城南的浮雲溪對岸。   艾文慈一早動身,帶著姑娘沿大道南行。路左是浮雲溪,路有是起伏不定的山嶺。正走間,前面道路轉角處,轉出三名村夫。一名村夫年約半百,一面走,一面向同伴問:六哥三叔,你們認識那幾個窮兇極惡的人麼?   怎不知道?為首那傢伙是西街白額虎黃二痞子的狗黨雙頭蛇周三。他們帶了刀耀武揚威不知又要造些甚麼孽了。一名村夫不屑地說。   艾文慈與他們探身而過,沒留心這些人所說的話,他不怕本地的痞棍,只怕俞五帶了大批高手追殺。   轉過山腳,路向左一折,劈面便看到前面的兩間路房茅屋,廓簷下坐著一個村夫打扮的人,正瞪著怪眼目迎他們兩人。   姑娘穿的是男裝,頭上紮了巾,相距三五丈外,很難看出她是女人。   逐漸到了茅屋前,村夫突然站起攔住去路,雙手叉腰高叫道:站住!接受盤查。   大漢攔在路中喝令檢查,屋內接著出來了兩名大漢,三個人都佩了單刀,相貌兇猛,身材壯實,態度不友好,一看便知不是善類。   姑娘是驚弓之鳥,大吃一驚。艾文慈一怔,將姑娘掩在身後,上前賠笑問:大爺,你們要檢查什麼?   先檢查行囊包裹。大漢大聲說。   我兄弟兩人不是做生意的,並未帶有未稅的私貨。   廢話少說,放下包裹,打開檢查。大漢不耐地叫,氣勢洶洶。   艾文慈反而定了心,鎮靜地說:大爺不像是公人,可否見示身分?   你這廝可惡,混帳!問東問西,你找死麼?大漢火暴地叫,挪了挪刀把。   如果大爺不是公人   你是不是想拒絕檢查?   艾文慈臉色一沉,厲聲道:你憑什麼攔路作威作福?呸!你這種行徑,倒像是攔路打劫的強盜,你心目中還有王法?說!你們是些什麼人?   他發威,大漢反而摸不請來路,兇焰盡消。他身材高大,人才一表相貌堂堂,發起威來蠻像那麼回事,說話的口氣,傲然是官員豪紳。   你你又是什麼人?大漢退了兩步問。   他冷笑一聲,改用京師口音喝道:住口!你不配問。我,從京師來查案的。報上你們的身分,所查何事,不然,重辦你們這些不法之徒。   大漢果然被嚇住了,扭頭向同伴說:五哥,你你告訴他好了。   另一名大漢遲疑地上前,遲疑地說:在下是本縣的巡捕,奉命在此盤查面生的往來行人。   把你的腰牌拿來看看。   公人因公辦事,須帶腰片以表明身分,並且除了奉命便裝查案的人以外,必須穿制服。   這位巡捕並未穿制服,不由自主地從懷中取出腰牌奉上,臉色變了。   腰牌上刻了職稱,艾文慈看罷,不客氣地扔過冷笑道:腰牌倒是真的。你們為何穿便服?   小的奉有上諭。   報上名來,在下要查。   小的姓馮名遠。那兩位叫周三,李霸。   你們盤查往來的行人,為了何事?   後面傳來了腳步聲,艾文慈接著想問清底細,卻聞聲回顧,看到五六名村夫正大踏步轉過山腳而來。   小的奉命查緝兩個逃犯,因此   艾文慈怕露出馬腳,也怕那些村夫是公人的同伴,不再多問,接口道:身在公門好修行,你們這窮兇極惡的惡劣態度,作威作福不像話,如不悔改,在下去重辦你。說完,帶著姑娘揚長而去。   如不是那群村夫打岔,他便可問出逃犯姓名,便不致於到城中歷險了。   在這群村夫走後,兩個曾經在麗水客棧出現的小花子,大搖大擺到了三名公人面前。狗眼看人低,三個公人瞧不起小花子,那位姓周名三的人雙手叉腰迎面攔住,沉下臉問:什麼地方來的?站住,接受盤查。   右頰有胎記的小花子瞪著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放下行囊問:站住就站住,盤查什麼呢?   盤查身分,報上姓名。   憑什麼你們攔路盤查?是官?是匪?   周三先前挨了艾文慈一頓呵責,本來就憋了一肚子怨氣,正要找地方發洩。兩個小花子竟然膽大包天出言傲慢,口吻妄狂,立時誘發了他的怒火,迫進兩步罵道:你兩個臭花子小畜生哎唷   話未完,小花子一把扣住他手腕,大喝一聲,一扭一振。   周三做夢也沒料到小花子敢動手揍人,毫無戒心,腕被扣大吃一驚,來不及轉念,兇猛無比的扭力傳到,猛地身形飛起,來一記原地懸空翻,嘭一聲跌了個手腳朝天,摔倒在地眼珠子向上翻,身子一軟,說不出話叫不出聲音。   馮遠、李霸兩人大駭,急退兩步伸手拔刀。   來不及了,兩個小花子同時衝到。馮遠的手尚未將刀拔出,只覺眼前一黑,左右頰各挨了一掌,接著小腹挨了沉重一擊,哎一聲悶叫,向下屈伏以手掩腹,右手仍不死心地拔刀。   小花子膝蓋一抬,噗一聲撞在他的下頷上。   嗯他閉聲叫。上身一仰,腳下一虛,跌了個四仰八叉手腳朝天。小花子得理不讓人,一腳踏住他的小腹,冷笑著問:你是不是劫路的?   我我是   城池附近,諒你也不敢白晝攔路打劫,你們盤查什麼?   查查兩個男女逃逃奴。   那一家的逃奴?   府城前家的,男的叫王縉,女的叫章敏姑。   小叫花一怔,又問:你是俞家的人?   不,小的幫助俞五爺辦事。   哦!俞五爺到了幾天?   年初二到的。   小叫花一把抓起他,噼啪兩聲給了他兩耳光,鬆手一推,將他推倒在丈外,跌了個暈頭轉向,冷笑道:你們這些賊種走狗,誰敢再替姓俞的賣命,我砍了他的腦袋。   說完,上前拔出他的單刀。   饒命!他癱軟地狂叫。   這時,另一名小花子已將周三和李霸拖死狗似的拖倒,往地下一丟。   小花子鋼刀一閃,在每人的頂門砍了一刀,揮刀的手法駭人聽聞,認位之準,令人難以置信,三人的頭巾與髮結齊掉,竟然未傷及皮肉。   滾!別裝死。小花子丟刀叱喝。   三個傢伙像瘋子般,連滾帶爬狼狽而逃。   兩個小花子相對一笑,舉步便走。右頰有胎記的小花子向同伴笑道:難怪我們在府城窮找白費工夫,原來那老胖豬已到了此地。唔!猜想那位冒失鬼也到了,不然老胖豬不會親自坐鎮拿人的。   小姐,我們還是不管的好,那冒失鬼在小括山前宅,不問情由硬指我們是什麼紅娘子,兇狠地遞劍窮兇極惡,我們犯不著幫他。左頰有刀疤的小花子悻悻地說。   小姐噗嗤一笑,問:你敗在他劍下,輸得不服氣是麼?   我並未落敗。   並未落敗?小秋,別嘴硬了,他確是比你高明。   小秋赧然一笑,說:我氣的是他起初裝得笨手笨腳,後來卻又狂又野,存心戲弄人嘛!   你錯了,起初他確是手忙腳亂,不是裝,而是生疏。據我猜想,他練過劍,但許久未使用缺乏經驗。   怪!他怎麼會把我們看成紅娘子?紅娘子又是誰?江湖上只有小姐喜穿紅,他難道與小姐有仇不成?   江湖上喜穿紅的女人,不止你我兩個,誰知道他與哪一位穿紅的女人有仇?反正我以前從未見過這位冒失鬼。   兩人談談說說,雲和城在望。   雲和未築城牆,東西二關是防賊的唯一建築,外圍築了一道高不及丈的土牆,總算有點城的規模。在鄉人的心目中,雖沒有城牆,依然是一座城。   艾文慈陪同章姑娘平安無事踅入西街,不敢落店,繞至一條小巷,到了一間低矮的小屋前。   小弟,你等一等,我找地方安頓,以便找人帶路入山。   大門虛掩,裏面靜悄悄。他上前叩門並大聲叫:裏面有人麼?   半晌,裏面方傳出一個婦女的聲音問:誰呀?等一等。   小可是過路的人,打擾府上片刻。   木門拉開,出現一位相貌清秀健康的少婦,訝然注視著兩位陌生的來客,困惑地打量兩人的裝扮。   艾文慈抱拳一拱,含笑道:小可姓王,名縉,從府城來,途經貴地人地生疏   他警覺地住口,看到少婦臉上神色不對。少婦臉色大變,急急地說:進來,快,掩上門。   他反而吃了一驚,訝然叫:大嫂,你   請屋內說話,那一位定是章姑娘吧?少婦指著女扮男裝的姑娘問。   他一聽便知大事不妙,趕忙將姑娘扶入,隨手關上門,警覺地問:大嫂怎知道小可的身分呢?   少婦沉著地替兩人奉上一杯茶,說:拙夫在衙門裏當差,結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早些天府城來了一批人,說是要追捕俞家的兩個逃奴,男的叫王縉,女的姓章。拙夫也得了那些人一些好處,所以替他們賣命。剛才王爺說出姓名,賤妾猜想定是你們倆了。   艾文慈恍然,心中甚感不安,問道:大嫂貴姓?   拙夫姓周,行三。   他心中暗叫不妙,真是冤家路窄,周三,就是不久前出面盤查的三大漢之一麼?他沉著地問道:周三嫂,既然在下是尊夫所要找的人,為何接納我們?   周三嫂黯然苦笑道:賤妾自幼父母雙亡,被本城張家收養為奴,身受其痛,知道為奴的   周三嫂,我們不是俞家的家奴,如果是,便不會姓王姓章。   你們   章姑娘是縉雲章家的小組,與龍泉胡家有親他將姑娘受害的情由說了,最後說:多蒙三嫂寄與同情,感激不盡。既然尊夫是替俞家奔走的人,在下不能久留,必須及早離開,免得令你為難,告辭了。   你們目下怎能走?周三嫂焦慮地說。   咱們必須走。   俞家來了不少人,本城的地頭蛇白額虎黃二爺,受了他數百兩銀子,替他們買通縣裏的巡捕地痞,到處巡查捉拿你們,何不等風聲過後再走?   這尊夫   拙夫極少返家,整天與那些流氓地痞鬼混,在舍下躲三五天,料亦無妨。   這恐怕深有不便,如果尊夫萬一返家   哼!平時他也極少返家,何況這幾天還得替俞家跑腿,更不會回來了。兩位請放心,後面的柴房足以讓你們藏身。   他心中一定,打量著這位古道熱腸的女主人,沉靜地說:周嫂,在下冒昧。你談吐不俗,言談舉止落落大方,古道熱腸,有令人心感的同情心,不會是曾經為奴的人。   本城張家世代書香,賤妾自幼伴侍二小姐。張家老大爺有三子兩女,論文才,二小姐最出色,只是脾氣暴性子急,不好相處,賤妾一直為二小姐伴讀,直至二小姐出閣方脫離張府。   尊夫的為人   請別提他好了。周三嫂黯然地說,不自覺地長嘆一聲。   他打量小廳片刻,又道:周嫂善於治家,屋雖簡陋,明窗淨几纖塵不染,必是賢妻。   王爺   論才相,周嫂,不是在下存心損人,尊夫委實配不上你   王爺,請勿辱及拙夫。周三嫂急急援口,意似不悅。   他淡淡一笑,往下說:周嫂對尊夫情深愛濃,在下深感詫異,但不知尊夫也同樣對你情深義重麼?   賤妾得以恢復自由身,全出於拙夫之賜。周三嫂正色道。   哦!原來如此。依在下看來,周嫂古道熱腸,治家有方,定然是賢妻良母。俗語說: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但尊夫卻日與浪子流氓為伍,竟然極少返家,在下委實百思莫解。   周三嫂目泛淚光,急急地說:兩位請隨賤妾至柴房安頓。說完,領先而行。   柴房倒還乾爽,尚有一半乾柴。她搬出內壁數綑柴枝,說:委屈兩位三五天,請勿隨意外出,食物賤妾將按時送來   話未完,門外傳來急驟的打門聲,有人在叫:開門,你這賤婦,青天白日把門上閂,去你娘搞什麼鬼?   周三嫂吃了一驚,說:拙夫回來了,兩位切記不可發出聲響。   說完,匆匆帶上門走了,艾文慈將姑娘藏在內壁,低聲道:一切有我,千萬別緊張。   他將包裹藏好,只帶了金針匣躲在門後側耳傾聽。   周三嫂急步出廳,一面叫道:來啦來啦!我在廚下嘛,門不上閂不怕竊賊麼?   見你的鬼!誰敢來我家偷東西?門外周三火暴地叫。   拉開門,周三嫂吃了一驚,惶然地叫:官人,你你怎麼啦?   周三以一塊布巾蒙住頭,短髮下披,臉色灰敗,搶入廳怪叫道:關上門,你少廢話。   嘭一聲響,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竹椅上。   官人,你你的頭髮你的氣色   我不要你關心,你去關心你的書本好了。給我倒碗酒來。   周三娘回到廚下,端出一碗酒,垂淚奉上道:官人,你   周三端過酒碗,手不住發抖,酒濺出碗外,他一口喝乾痛苦地叫:我說話粗野,是麼?   官人   今天可痛快了,女秀才。   官人,你回房歇歇,來,我攙扶   走開,我不要你憐憫。   官人,你心裏一定受了委屈   我當然受委屈,你一天到晚要我學好,要我改邪歸正,聽都聽煩了。今天我挨揍,你快意了吧?女秀才。   別貓哭老鼠假慈悲,算我周三倒霉,新年大節,被兩個小花子砍掉髮結,幾乎腦袋搬家,一觔斗幾乎把腰摔斷。你給我走開,你如果幸災樂禍再看熱鬧,休怪我揍你個半死。   周三嫂淚如雨下,跪在他腳下叫道:官人,我我從此不不勸你,我侍候你回房歇息再再去請郎中來   滾!周三怒叫,一腳將她踢倒。他自己也痛得齜牙咧嘴,大冷天額上直冒冷汗,渾身在顫抖。   官人,你你千萬保重。周三嫂哭泣著叫,爬起奔向大門。   站住!你去幹什麼?周三大叫。   找我去替你請請郎中。   你想要我丟人現眼,讓城裏人心大快麼?   官人   我死不了,要傳出我被兩個小花子打了的半死消息,我不打死你才怪。   官人,我不說,但   我不要郎中,你給我閂牢大門。   我   閂好!賤人。   驀地,堂後傳來艾文慈陰冷的聲音:周嫂,聽他的話,把門閂好。   周三看清了艾文慈,驚得打一冷戰,吃力地站起,指著艾文慈恐懼地叫:你你你   艾文慈泰然地走近,冷冷地說:周兄,咱們又見面了,你沒想到吧?   你   你這廝已病入膏肓,無藥可以救了。在外作威作福,欺壓良善,在內凌虐妻子,無情又無義。   爺臺你你周三臉色發青地叫。   我要宰了你這害群之馬。   爺   周三嫂奔近攔在中間,張開雙手保護周三,蒼白著臉叫:你你不能動他,你你不能恩恩將仇報。   讓開,我要宰了這個無情無義無惡不作的痞棍。   你除非把我殺了,不然絕不許你動他。你走,不然我要叫救命驚動街坊了。周三嫂無畏地叫。   果真是妻賢夫禍少,可惜這賤骨頭天生下流。周嫂,總有一天你會的後悔的。艾文慈苦笑著說。   周三臉無人色,驟然地問道:你你到底是是什麼人?為為何在在我的家中?   在下就是你們要找的王縉。艾文慈冷冷地說。   周三如遭五雷轟頂,好半晌神智清醒,撒腿便跑,衝向大門。   眼前人影乍現,艾文慈劈面攔住了,冷笑說:你如果不要命,在下成全你。   周三嫂拉住周三,急道:官人,他不是逃奴,而是俞五爺要陷害的人。俞五爺專做些傷天害理的事,孽造得太多,會受到報應的。官人,一錯不可再錯,你得幫助他。   周三不聽,張口大叫:諸位街坊   砰一聲響,艾文慈一拳飛出,正中周三的左頰,力道不輕不重,周三怎吃得消?扭身便倒。   周三嫂,把他扶至房中歇息,把經過告訴他,在下看他是否還有人性,是否還自甘下流和那些地痞流氓鬼混,看他願不願挺起胸膛做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告訴他,在下等他的答覆。艾文慈聲色俱厲地說。   周三只感到天旋地轉,眼前發黑,渾身都軟了,含糊地叫:你你   你如果不知悔改,在下宰了你。看樣子,你是準備不要命了,而你的妻子愛你甚深,她當然不肯讓在下殺你,那麼,在下只好把你們兩人全宰了,永除後患。艾文慈陰森地說。   我   像你這種人,活著不但浪費糧食,也是罪過,殺了你不啻造福雲和縣,也是一大功德。   你你想   在下給你一次機會,沖著三嫂份上,給你一些時刻思量,看你有沒有勇氣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俞五爺那畜生在何處落腳?   在在東街的元和客棧內。周三不假思索地答。   好,你可以歇息了。在下到元和客棧走走,不管發生任何事,你切記不可提起在下暫住尊府的消息。周三嫂,扶他進房,晚上我替他治傷。   周三嫂扶了挪不動雙腿的周三,跌跌撞撞入內去了。   艾文慈回到柴房,交代姑娘耐心等候,然後回到廳中,悄悄拉開大門,看巷內左右沒有人,急急閃身出門而去。   沒有姑娘在旁,他毫無顧忌。俞五的人只有那天麗水客棧那幾個打手認識他,雲和的人一無所知,他怕什麼?大搖大擺先在各處轉了一圈,熟悉地形預先選好退路,方至東街元和棧探道了。   元和棧是當地貨品最齊全的一家百貨行,也是土產的收購棧,門面大,伙計多。可是街道窄小,店內顯得有點幽暗。   元和棧的主人與俞五交情不薄,在商業上往來密切。店中生意不錯,買物的人川流不息。但由於新年期間,所有的店舖,停止營業,必須過了正月十六方開門做生意。   他沒看到俞五,在附近踏探一周,已打定了主意,折回周三家中,等候黃昏降臨。   周三並不是天生賤種,自暴自棄出於自卑的心理作祟。自己少讀書,連自己的姓名也不認識,卻娶了個大戶人家的書婢,心裏面老是感到自卑,疑神疑鬼,終於走上了自暴自棄的歧途,在本地混得了雙頭蛇的惡劣綽號,人人討厭。   一個定了型的人,很難在短期間改變,必須經過嚴重的打擊,而且這人必須本性不壞,方能有所改變。艾文慈逼迫周三,用意是要這位浪子回頭。周三先後兩次死裏逃生,體會到生命的可貴,也體會到妻子對他的愛心,危機仍在,人必須替自己打算。終於,他不得不替艾文慈守秘。不敢逞強向白額虎通風報信他是白額虎手下的狗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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