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駝子默然不語,一跺腳,收了手。
獨孤承轉注趙小秋,神色凝重,沉聲說道:小秋,你怎麼說?
趙小秋顫聲答話,卻只是不敢抬頭:小秋知道,但求二位老人家開恩
住口!老駝子巨目圓睜,一聲厲喝:我恨不得活劈了你,孽畜,你自摸良心想想看,你對得起誰,還有臉請求開恩,還有臉活?
趙小秋戰慄不敢再說。
適時,一陣樓梯急響,樓上飛步跑上了老鏢頭趙振秋,身後,緊跟著老夫人霍秀芸,老夫婦一般地神色倉皇惶,面帶驚恐,一進門,立刻拜下,趙振秋戰戰兢兢,恭謹叩問:三叔,畜生他怎麼惹了您老人家生氣。
老駝子戟指跳腳,暴叫如雷:你教子無方,還有臉來見我?問你那好兒子去。
霍秀芸緊跟著趨前一步:三叔,您請消消氣,讓秀芸
老駝子沉臉揮手,道:秀芸,回房去,這兒沒你的事。
霍秀芸應了一聲,腳下可未動。
老駝子臉色一變,瞪了巨目,剛要發作。
獨孤承適時開口,道:三弟,小秋他也是秀芸的兒子。
老駝子冷哼一聲,閉口不言。
趙振秋這才轉注地望上愛子,寒著臉道:畜生,什麼事惹你三叔祖生氣,說。
不說不行,也不容他不說,趙小秋暗一咬牙,毅然抬頭,將自身事由頭至尾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孩兒不孝,但請幾位老人家開恩。
他這裏尚未說完,霍秀芸那裏已然往後便栽,站在門口的另一個人,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老夫人,是美丫鬟梅夢雪,她連忙把霍秀芸扶到了床邊。
趙振秋男人家,究竟挺得住,可也驚怒攻了心,魂飛魄散,鬚髮俱張,抖手一巴掌,打得趙小秋唇破血出,然後翻身跪在老駝子面前,不敢仰視。
老駝子冷冷一笑,道:振秋,你怎麼說?
趙振秋顫聲叩首:振秋祖上無德,己身罪孽深重,出此不肖孽子,理應親手立加處置,但振秋年屆風燭,僅此一子
老駝子冷冷說道:你想怎麼樣?
趙振秋道:但請三叔開
恩字未出,老駝子突揚厲喝:住口,事到如今,你還護著他,溺愛過寵,教子無方,你自己都該死,我所以等你來,那是給你一個面子,讓你知道一聲,別的沒你說話的餘地,閃開。
振腕微抖,趙振秋應掌翻出了好幾步,爬起來急忙膝行面前,老眼含淚,悲聲叫道:三叔,您老人家開恩,振秋願代畜生
少不了你,老駝子怒聲喝道:滾,敢再多說一句,我連你一起劈了。
眼見老父甘代受罰,趙小秋難忍良心譴責,熱淚泉湧,膝行數步,玉面煞白,唇邊滴血,仰臉叫道:爹,是孩兒不孝,自作自受,罪有應得,您老人家就全當沒我這個兒子吧。話落,向著老父叩了一個頭。
然後再轉向老駝子,悲聲叩道:三叔祖,侄孫自知罪孽難赦,您請動手吧。
言畢,雙目一閉,不再言語。
老駝子厲聲說道:鬚眉男兒丈夫氣,一人做事一人當,這才是。
手起,掌落,疾劈而下。
適時,老夫人霍秀芸已自昏厥中醒轉,睹狀心膽俱裂,悲呼一聲,騰身撲來,雙手抱住愛子,以身覆蓋兒身。
老駝子一驚,硬生生地沉腕收掌,退了一步:秀芸,你想死。
霍秀芸仰臉叫道:三叔,秀芸振秋願領受門規,您老人家就可憐可憐秀芸振秋,饒了小秋這畜生吧。
老駝子鬚髮顫動,老臉抽搐,道:秀芸,能饒不能饒,要看什麼事,你敢是要氣死我?
三叔,霍秀芸老淚縱橫,連連頷首:秀芸不敢,只是
秀芸,老駝子鋼牙碎咬,鬚髮暴張,巨目赤紅:你要再敢多說一句,三叔我先死給你看。
霍秀芸機伶寒顫,心神狂震,立刻呆住,她當真不敢再說一句,她明白,這位三叔性情剛烈,可是說得出,做得到,兩者權衡,她只有顧全長輩,這是孝,也是義。
梅夢雪只站在一邊垂淚。
反顧獨孤承面色木然,只是不發一言。
敢情他也認為趙小秋罪不可赦。
老駝子巨目環掃,身形暴顫,雙眼一閉,再度揚掌。
敢情,他心中也自不忍,無奈那是門規。
趙振秋沒敢抬頭,霍秀芸不敢再求饒,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老駝子手起掌落,挾著勁氣,劈向趙小秋。
梅夢雪美目突閃奇光,她纖手才抬,倏又放下。
驀地裏,一聲沉喝起自門外:三弟住手。
是皇甫敬與算卦的連袂而來,算卦的身形疾閃,出手如電,鐵掌倏探,單手托住了老駝子腕脈,口中喝道:三弟,先見過大哥。
老駝子威態一斂,收手躬身:見過大哥。
皇甫敬長眉深鎖,擺了擺手:三弟,幹什麼那麼大火兒,是怎麼回事?
似乎是有點明知故問。
其實不是,他作夢也未料到毛病會出在趙小秋身上。
老駝子原原本本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大哥看,這孽畜該不該正以門規?
只在這做大哥的一句話了!
趙振秋、霍秀芸、梅夢雪,六道目光緊緊望著皇甫敬,滿含著希冀,也滿含著乞憐。
只有趙小秋他仍低著頭。
皇甫敬臉色劇變,身形暴顫,神情怕人,默然不語。
良久,他突然吁了一口氣,猛然點頭:該
這一個字直如晴天霹靂,震碎了趙振秋夫婦僅存的一絲希望,趙振秋黯然垂首,霍秀芸再度昏厥。
老駝子一句話不說,又揚了掌!
但
皇甫敬一擺手,突然說道:三弟,聽我說完,我早知此事,只沒想到會是小秋,論罪,他該正以門規,無如,三弟,我不能讓你殺他。
此言一出,梅夢雪飛快投過異樣一瞥。
趙振秋猛然抬起了頭。
老駝子卻是一怔說道:大哥,這怎麼說?
皇甫敬搖頭嘆道:目前我不想說明,日後,三弟總有明白的一天,只有一句話,小秋他罪當該誅,但不能死。
老駝子臉色一變,截口說道:大哥,連你也護著他。
皇甫敬淡然搖頭,道:三弟錯了,我不是護著他,我只是不得已
老駝子道:大哥忘了門規?
皇甫敬道:我沒有忘,三弟可以換換別的懲罰,只要他不死,我這做大哥的無不點頭。他只要趙小秋一條命!
老駝子變色說道:大哥,話是你說的,他罪當該誅。
皇甫敬道:可是他不能死。
老駝子怫然說道:那麼,誰能死,誰又該死?
皇甫敬臉色一變,但倏又恢復正常,道:三弟,別發火兒,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總會明白的。
老駝子道:我只明白門規森嚴,任何人難以例外,大哥這次不點頭,以後怎麼辦?神州四奇如何對天下武林。
皇甫敬身形微顫,老臉抽搐,啞聲說道:三弟,我明白,但國法不外人情,我
老駝子截口道:我不懂什麼人情,我只知道鐵面無私!
皇甫敬目中寒芒一閃,道:那麼,三弟是要
老駝子冷然說道:仍是那句話,我鐵面無私,絕不容情!
皇甫敬目中暴射威棱,沉聲說道:三弟,你是不聽我的了。
老駝子道:大哥,我只為維護門規。
皇甫敬臉色再變,厲聲說道:三弟,你敢
老駝子躬身說道:大哥,我不敢怎麼,我只請大哥答我一問,大哥是留我,還是留小秋!敢情,他是非殺人不可。
算卦的雙眉一挑,方要開口!
皇甫敬已然身形暴顫,擺手說道:二弟,少插嘴
然後轉注老駝子,顫聲說道:三弟,你當真非殺小秋不可!
大哥錯了,老駝子肅然說道:我誅的是本門不肖後輩。
皇甫敬道:三弟,結義兄弟,情同手足,義共生死,你
老駝子截口說道:大哥,我往常不敢稍違大哥令諭,但今夜這件事,大哥也請聽我一次,大哥若認為我違抗兄命,等我殺這孽畜後,我聽憑大哥處置,否則,誰要攔我,誰就得先殺了我!
斬釘截鐵,毫不容情,的是剛正不阿,鐵面無私。
皇甫敬身形暴顫,老臉抽搐,鬚髮俱張,久久不能作一言,良久,他方始突然出聲長嘆:看來,我無能為力,愛莫能助,要失信於人了
雙眉忽挑,目中剛閃寒芒。
突然,樓梯口有人朗聲說道:大哥,使不得,待我來求個情。
雪白儒衫,瀟灑飄逸,是那位書生來了。
老駝子聞言一怔:四弟,難不成你也要
書生截口笑道:三哥想左了,小秋他罪該當誅,我恨不得活劈了他,怎會替他求情?我是替一位故人之後求個情。
聽說他也贊成殺小秋,趙振秋寒了心,傻了臉!
算卦的也有點詫異!
只有皇甫敬心中明白,四弟他肚子裏有文章!
老駝子一聽書生不反對,威態立刻斂去了不少,入耳那後半句話兒,又復一怔,道:四弟是替那位故人之後?
書生沒理他,一笑說道:姑娘,是時候了!
大夥兒一怔,目光都投向了門外,只道門外有人!
豈料,蓮步急移地走過了梅夢雪,姑娘她嬌軀一矮,往老駝子面前一跪,正好跟趙小秋跪了個並肩兒:三先生,晚輩斗膽,要說一句話。
大大地出了大夥兒意外,算卦的要問,卻被書生拿眼色止住,趙振秋可急了,一聲怒叫剛出口:夢雪大膽,還不
書生冷冷說道:振秋,自己沒辦法就少說話。
趙振秋一震,連忙閉口不言!
老駝子巨目惑然投注,道:丫頭,說。
梅夢雪道:晚輩父女身受趙家大恩,無以為報,晚輩情願代少鏢頭一死,三先生要殺請向晚輩下手。
老駝子更糊塗了,擺了擺手,道:丫頭,這不關你的事
書生忽地笑道:三哥錯了,這正關她的事,大哥之所以不讓三哥殺小秋,就是為了這位姑娘,三哥,你知道她是誰?
老駝子道:是誰?
書生道:我跟三哥提個人,落拓青衫飄泊生?
老駝子一怔道:四弟,他姓梅!
書生道:三哥,她也姓梅!
老駝子道:她是
書生道:梅兄的唯一掌珠,夢雪姑娘!
老駝子大吃一驚,瞪目說道:四弟,真的?
書生淡笑說道:我怎敢騙三哥,人在三哥眼前,不信問問!
老駝子巨目轉注梅夢雪:姑娘
梅夢雪道:落拓青衫飄泊生正是先父!
老駝子忙伸雙腕:姑娘,你請站起,我駝子不敢當你這
書生一旁淡然說道:姑娘,站不得。
梅夢雪多麼玲瓏剔透,她自然是不肯起來,螓首半挽,楚楚可憐,柔聲說道:三先生若不讓晚輩代主受罰,晚輩就是跪死也不敢起來。
那動人之態,就是鐵石人兒也為之心軟。
她冰雪聰明,不求老駝子赦免趙小秋,只求代死。
在場大夥兒都明白,那等於替趙小秋求情。
算卦的雙目凝注,奇光閃射!
趙振秋一臉激動情,只是不敢開口!
趙小秋如今是明白了,他明白了黑衣人兒梅萼那屆時樓下自有人會為他退敵之說,是指的誰。
也明白了為他求情,不可辜負之語,是指的誰!
目光斜瞥偷窺那無限美好的嬌軀,心中不知有多麼感激。
而,老駝子他皺了眉,巨目一瞪書生道:四弟,你這是
書生截口說道:三哥能眼睜睜地讓人家梅姑娘這麼跪著麼?
老駝子尚未開口,書生他緊接著又是一句:三哥能答應讓她代主受過麼?
老駝子濃眉一挑,道:四弟,我說過,這不關她的事兒。
三哥錯了。書生道:據我所知,這跟梅姑娘大有關連,昔日振秋曾經救過飄泊生,人家感恩圖報,臨終遺命,要梅姑娘終生為人僕報恩,在一個報恩的人來說,她能眼睜睜地看著振秋絕了後麼?她自然是挺身而出,要代主受過了
老駝子濃眉深皺,沉吟不語。
書生目中奇光一閃,說道:何況,小秋他還有個不能死的理由?
緊接著雙唇一陣翕動,顯然,那是不欲人知的傳音。
老駝子面上陡現驚容,瞿然說道:四弟,這是真的?
書生淡然笑道:我怎敢騙三哥,像這樣,三哥能讓人家
笑了笑,住口不言!
老駝子他可不糊塗,心神一震,目光落在趙小秋身上:四弟,這孽畜他那來這麼大
書生飛快截口說道:三哥,福禍皆天定,半點不由人,別問那麼多,只向三哥你點頭不點頭!敢情他是一步一步逼著來的。
他這一手厲害,老駝子可大大作難了,書生適才說得對,他總不能讓這麼一個好姑娘做望門寡,沒嫁人就得守一輩子,他不敢誤了人家,可是門規
老駝子他猛一咬牙,道:他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我不能讓他
諸人心頭一鬆,趙振秋喜極而泣!
書生卻又飛快接了口:三哥,好人要做到底,三哥仔細想想看,這樣也不行。
老駝子難得一點就透,巨目一瞪,道:四弟,你還要我怎麼讓步?
書生淡淡一笑,道:三哥,我來替三哥罰他一罰,成不?
老駝子道:四弟說說看,可不許太輕了。
那自然!書生笑道:我罰他三年不許出鏢局一步,要他家中閉門思過,如何?
老駝子濃眉一皺,剛要搖頭!
書生已然輕笑說道:姑娘,謝恩!
梅夢雪連忙叩了一個頭:謝三先生成全之恩,晚輩一門存歿俱感。
這,老駝子他還好說什麼,猛一跺腳,叫道:四弟,這孽畜就是讓你們這麼慣壞的。
書生沒理他,抬手一掌,虛空拍醒了霍秀芸,笑道:振秋、秀芸、小秋,你們三個還不叩頭!
趙振秋爺兒倆翻身便拜:多謝三叔開恩!
有這一句話,霍秀芸還能不明白?喜極而泣,顫抖著橫身撲過:秀芸謝過您老人家!
老駝子搖了搖頭,倏地沉下臉道:你三個都給我聽著,小秋要再不知悔改,便說他再難饒,就是你兩個老的也要立即逐出門牆
巨目忽射厲芒,威態懍人,沉聲接道:是梅姑娘的面子,也該謝謝人家。
趙振秋一家三口立刻轉向梅夢雪,剛要叩頭!
書生忽地一笑說道:振秋、秀芸拜不得,小秋該多叩兩個。
趙振秋夫婦立即省悟,不由大喜,齊道:四叔,這
少廢話!書生連忙截了口:站起來,退後,小秋,叩頭。
趙振秋夫婦不敢不聽,應聲站起,他二人這裏站起了身,趙小秋那裏已然心甘情願地叩了頭。
美姑娘嬌靨通紅,又急又羞,連忙閃避:少鏢頭,您這是折煞婢子
書生一旁又插了嘴:從即刻起,沒有侍婢那一說,振秋夫婦二人也不敢,我作主,委曲姑娘拜在他二人膝下好了。
姑娘他那能不懂?轉過身,盈盈下拜:雪兒見過義父、義母。
趙振秋夫婦本求之不得,但又礙於擔當不起,如今既有書生作主,那還敢再說什麼?那願再說什麼?
老懷大慰,喜極而泣,雙雙把姑娘攙扶了起來!
一場悲傷轉瞬間變為喜氣一團,大夥兒全樂了!
美姑娘剛站起,轉過身要謝書生!
書生虛空抬手,笑道:姑娘,先留著,知不。
姑娘登時羞紅了嬌靨,頭一低,又轉向了皇甫敬跟算卦的。
皇甫敬忙道:姑娘,免了,我二人受之有愧,別讓人難受。
姑娘沒聽話,到底拜了一拜。
算卦的忙閃身。皇甫敬苦笑著搖頭:姑娘,你是存心跟我過不去。
話落,隨即轉向了老駝子:三弟,大哥這面子沒一個女娃兒大,你要我這張老臉,往那兒投?看來咱們當年那個頭是白叩了。
老駝子有點窘,咧了咧嘴,不管怎麼說,他是笑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沉默了一下,書生忽地抬眼望向老駝子:三哥,那位堂主溜了?
老駝子面一紅,立刻又瞪了眼:那匹夫好滑溜,轉兩個彎兒就沒了影兒,害得我差點誤傷了獨孤恩兄!敢情他把人給追丟了,難怪有火兒。
皇甫敬笑道:三弟,獨孤恩兄也是你傷得了的?
老駝子搖頭說道:大哥,那可難說,恩兄迎面而來,猝不及防
書生道:怎麼,恩兄是迎面而來?
老駝子道:不錯,怎麼?
書生轉注獨孤承,笑問:恩兄可曾看見汴梁世家中的那位堂主?
獨孤承老臉上,似乎有點掛不住,道:慚愧得很,愚兄沒看見人。
這可怪了,既迎面而來,卻沒看見人?
書生笑了笑,又轉向老駝子:那麼,想必三哥是追錯了方向!
老駝子直心跟兒,可不懂書生是在動心機,一瞪眼道:誰說的,絕不會,我明明瞧見他在前面竄!
書生搖了搖頭道:那就怪了,難不成他會升了天,遁了地?
望了獨孤承一眼,又道:看來恩兄是料錯了,他不是來下手恩兄的。
獨孤承道:四弟,何以見得?
書生道:他兩次都是來找小秋,而且仍是個堂主。
獨孤承道:四弟怎知道這次仍是上次那人?
書生道:恩兄可以問小秋!
趙小秋沒等問,忙道:不錯,兩次都是同一人。
獨孤承眉峰一皺,道:這麼說來,愚兄我真的料錯了
書生笑道:他第一次也不是來下手恩兄的,恩兄一身功力,我在汴梁世家說起過,要是,汴梁世家不會只派一堂主!
這分析不錯,那有明知獨孤承功力,而派一個不是他對手,且差之甚遠的一名堂主來?
獨孤承道:那麼他是
書生道:假手小秋,逞他汴梁世家那陰謀伎倆!
獨孤承點了點頭,沒說話!
皇甫敬適時擺手說道:一折騰又折騰了大半夜,天色不早,都去睡吧。
說著,當先轉身下樓而去。
他有了話,誰也沒敢再留著,先後都跟著下了樓。
下了樓,看著都走了,書生飄身向前,趕上了皇甫敬:大哥,要睡了?
皇甫敬道:沒事了,不睡幹什麼?
書生笑道:別忙睡,跟我找件東西去,怎麼樣?
皇甫敬一怔,道:四弟要找什麼?
書生道:大哥,汴梁世家的那位堂主,穿戴著什麼?
皇甫敬一震,道:四弟是說
書生笑道:只是做大膽假設,沒把握,中不中找找看便知,快走吧,大哥,別讓人捷足先登了。
皇甫敬會意,一點頭,雙雙騰身而起!
皇甫敬跟書生的停身處,是青石小徑的東端,然後,兩個人並肩邁步,邊走邊談笑,悠閒得很。
青石小徑的兩旁,是兩片花圃,花圃中,除了數十株盆花外,都是栽得異種花卉,這兒,藏不住東西!
走完青石小徑,轉了兩個彎,一座假山矗立眼前!
書生目中異采一閃,伸手一拉皇甫敬衣袖,緩步走了過去,走沒幾步,已近假山,書生突然低低說道:大哥只管往前走!
身形忽閃,疾若迅電,繞假山一匝而回,再到皇甫敬身邊時,面上已然掛起了笑意,目中也閃射著冷電異采!
皇甫敬心中難瞭解,可是他忍不住問:四弟,如何?
書生點了點頭,道:他衣裳脫得可真夠快。
皇甫敬雙眉一挑,道:四弟怎不
書生搖頭笑道:大哥怎糊塗一時?
皇甫敬目中異采一閃,笑道:四弟,有你的。
不再聞話聲,兩個背影,轉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剎時間,庭院中,這地方,又是一片寂靜,空蕩
但,這寂靜,空蕩,短暫得可憐。
驀地裏,夜色中又響起一陣步履之聲,隨著這陣步履聲,遠遠地,也跟著現出一條人影。
夜色中,太遠,猶模糊!
近了,清楚了,是獨孤承負手緩緩邁步!
近了,越來越近這地方,越來越近假山!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
距離,一寸,一寸地接近!
終於,獨孤承他到了假山旁,而且,突然停了步!
他要幹什麼?誰知道,恐怕只有問他自己!
他低著頭,略一沉吟,忽地,他又邁動了步履,往前走了,對那假山,卻是連正眼也未瞧一下!
本來嘛,大半夜裏這有什麼好瞧的。
他,漸去漸遠,漸漸地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裏不見,步履聲也隨之遠去,不可復聞。
庭院中,這地方,又是一片寂靜
不,又有了人,那是不知來自何處的兩條人影,一白,一灰,仔細看,竟會是書生跟皇甫敬!
皇甫敬皺著眉,投以探詢目光!
書生搖搖頭,報以惑然苦笑!
皇甫敬開了口:四弟,他走這條路
書生道:回樓,這是條近路!
那麼,該走這一條?該經過這地方,這假山!
皇甫敬道:那麼,他適才走得好好兒的,突然停了身
書生道:誰知道,只有問他去!
皇甫敬略一沉默,道:四弟,下一步
書生道:回房,睡覺去!
皇甫敬搖了搖頭,一句話沒再說,並著肩,走了!
他兩個剛走沒一會兒
不知由何處射來一條人影,疾若鷹隼,突然而降,在假山下只一沾足,騰身再起,一閃不見!
這條人影剛走,忽地,又是一條白影電射而落,是書生,但當他目光投注假山下時,他怔住了!
他適才在這假山之後,看見一套黑衣,而如今,這轉眼工夫之後,那套黑衣已然不翼而飛了!
他去而復返,而且是一個人來,就是要給對方來個出其不意,豈料,對方高了一著,沒讓他碰上!
這等於一個觔斗,對書生來說,是夠難堪的!
良久,良久,他方始定過神來,雙眉一挑,目中飛閃寒芒,冷哼一聲,轉身騰射而起,直撲獨孤承所居小樓!
遠遠望去,獨孤承所居那座小樓中,燈光猶亮,窗櫺上,映著一個人影,正是獨孤承,不過,他正在脫衣裳!
但當他到了樓下時,小樓上的燈光,卻倏然而滅!
顯然,獨孤承適才脫衣是要就寢了!
既然是要睡了,他怎好再登樓打擾?
書生挑眉冷笑,剛一猶豫,突然,樓上傳來獨孤承輕喝:樓下是那一位?
書生一震,應聲說道:恩兄,是我!
樓上,獨孤承哦地一聲,說道:是四弟,快請上來。燈光一閃,燈火又亮。
書生唇邊浮現一絲冷笑,道:恩兄不是睡了麼?
獨孤承笑道:剛躺下,沒關係,難得夜深人靜,上來聊聊。
書生應了一聲,舉步登上樓梯。
小樓上,獨孤承正在穿衣,一見書生進來,他一邊扣扣子,一邊含笑相迎,道:怎麼,四弟還沒睡?
書生道:睡不著,出來走走。
說著,走向椅子邊坐下,目光如電,乘機打量全樓,這一眼,是白看了,他沒看見他想要找的!
自然,獨孤承沒留意,也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道:四弟是從這兒過,還是有心來找愚兄
書生道:我本打算找恩兄聊聊的,沒想到恩兄已睡下了。
獨孤承笑了笑,道:閒著也是閒著,不如蒙頭早睡
看了書生一一眼,接道:四弟是有事?
書生淡然笑道:沒什麼,心裏悶得很,也煩得很。
獨孤承笑道:那還是有事兒,沒事兒何來煩悶。
書生笑了笑,神色漸趨凝重,沉吟了一下,道:恩兄不知道,鏢局裏,汴梁世家的人,不只小秋一個
獨孤承截口笑道:四弟,玄清他已經不是汴梁世家的人了。
書生搖了搖頭,道:他當然不是,我說的不是他。
獨孤承一怔,詫異瞪目,道:怎麼,四弟說的不是他?
書生點了點頭!
莫非還有?獨孤承緊跟著問了一句!
書生點頭說道:不錯,還有,還有一個沒被咱們發現。
獨孤承一震,默然半晌,突然搖了頭:四弟,愚兄我不敢相信!
書生道:本來連我也不信,而事實上,確是還有一個。
獨孤承挑眉說道:何以見得!
書生道:我在庭院中,假山後,發現了一套汴梁世家的獨特黑衣
獨孤承臉色一變,震聲說道:四弟,如今那套黑衣呢?
書生苦笑說道:恩兄,我這個觔斗栽得不輕,我是料準了他必會取走那身行頭,所以我跟大哥躲在暗中等待
獨孤承忽地插口問道:四弟可是沒等著?
書生苦笑說道:等著了還能叫觔斗?自然是沒等著,後來我跟大哥故意自暗中走出,現了現身,各自回了房
獨孤承頓足嘆道:四弟如何能這麼走了?
書生搖了搖頭,道:恩兄那裏知道,有意給他看看,我行至半途突然折回,恩兄猜怎麼著?
獨孤承不假思索,道:不但是沒見人,便是連那套行頭也不見了。
書生長嘆說道:恩兄料事如神,正是如此。
獨孤承冷哼一聲,道:好狡猾的東西,看來此人極具心智!
書生點了點頭,那神色,好不難過:事實上,確是如此,恩兄該知道,放眼天下武林,能使我栽觔斗的人,並不多見,看來,汴梁世家中的確是臥虎藏龍。
獨孤承雙眉一軒,道:四弟可曾看到,適才愚兄也是由那條路上回樓的。
書生點頭笑道:我看見了恩兄,卻沒再看見第二個人影!
獨孤承道:愚兄也沒發覺什麼異動
話鋒忽頓,突然呵呵笑道:四弟,愚兄想起來了,那裏來的什麼另有一人?分明是你兩個疑神疑鬼,大驚小怪。
書生一怔,道:恩兄這話
獨孤承擺手笑道:小秋不也是汴梁世家中人麼?那有可能是他怕你幾個翻箱倒篋,搜著了那套行頭,所以把它藏在了假山之後
書生淡然笑道:恩兄錯了,不是那麼回事。
怎麼?獨孤承也為之一怔!
書生道:藏有可能是小秋藏的,拿卻不可能是小秋拿的!
怎見得?獨孤承脫口問了一句!
書生道:恩兄是難得糊塗,小秋他那有這等功力?
獨孤承老臉一紅,赧然失笑,沉默了一下,道:那麼,四弟以為會是誰?
書生道:很難說,三義鏢局中的每一人都有嫌疑,恩兄可記得小秋說的那汴梁世家來人麼?如今看來,那人不是來自汴梁世家,而是來自三義鏢局內。
獨孤承沉吟說道:怎見得他不是脫了行頭後,逃出了鏢局?
書生笑道:那樣他還脫得什麼行頭?唯有他是鏢局中人,脫了行頭之後,混在鏢局中,別人才不知是他!
獨孤承突然猛擊一掌,道:怪不得車三弟沒追著他,他拐了兩個彎兒便沒了影,原來他這是一著金蟬脫殼,好狡猾的匹夫。
書生冷冷笑道:就算他再狡猾,只怕他今後在這三義鏢局中,也起不了作用了,因為他無法再領受外來的指令了。
獨孤承又復一怔,道:怎麼?
書生道:沒了腰牌,誰知道他是誰?
獨孤承挑眉說道:四弟,話雖這麼說,三義鏢局中可不能任他長此逍遙。
書生目光深注,道:那麼以恩兄之見,該怎麼辦?
獨孤承冷哼說道:簡單得很,找出他來。
書生道:鏢局中不下百人,談何容易?又沒有絲毫線索,咱們該從何處下手,恐怕只有任他逍遙了!
獨孤承搖頭說道:這話不該出自四弟之口。
書生道:那麼恩兄以為
獨孤承截口說道:愚兄以為四弟早有擒人之計。
書生搖頭說道:恩兄錯了,恩兄面前我焉敢有所不實,如今我是當真的束手無策,毫無牛點辦法可想。
獨孤承搖頭嘆道:想不到四弟也有智窮之時
書生苦笑說道:所以我既煩且悶,睡不著!只得移樽就教,問計于思兄。
獨孤承道:四弟找我為的就是這件事?
書生點了點頭,道:除了恩兄,我還能找誰?
不錯,論智,這三義鏢局中,只有他跟書生不相上下。
獨孤承眉峰一皺,搖頭說道:四弟這豈非存心考我?
書生道:不敢,我一片誠懇。
獨孤承略一沉吟,神色忽轉鄭重,道:四弟,你可知,樹倒猴猻散?
書生瞿然說道:恩兄是要我舉斧伐樹,釜底抽薪?
獨孤承點頭說道:愚兄以為,這才是根本辦法。
書生雙目奇光暴射,大笑說道:多謝恩兄當頭棒喝,一語驚醒夢中之人,那麼,我就暫時充充那伐樹的樵夫吧,恩兄,何時下手?
獨孤承目中也現寒芒:四弟,除魔衛道,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書生雙眉一挑,猛然點頭:好吧,三日後,請恩兄登臺掛帥。
獨孤承一怔說道:四弟,為什麼要等三日後?
書生笑了笑,道:恩兄,伐木那能單憑這雙手?有許多工具,總該預備一下。
獨孤承道:人手總夠了。
書生道:總不能憑人手去推樹?再說,三日後正是黃道吉日。
獨孤承不禁失笑,還想再說!
書生忽然站起了身:就這麼說定了,恩兄請安歇吧,我去告訴大哥他們一聲。
不等獨孤承有任何表示,一招手,轉身下樓而去。
獨孤承在那兒沒動,既沒招呼也沒送,可是,那一張老臉上,卻漸漸浮現了一絲異樣神色
轉眼間,小樓上的燈熄了,黝黑而寂靜。
這一夜,靜靜的過去了。
從第二天開始,白日裏,那自不必說,一到夜晚,獨孤承那小樓上,就必有訪客,而且是一坐坐到夜深。
頭一夜的訪客,是皇甫敬,第二夜,卻換了算卦的。
同時,在訪客辭出小樓上熄了燈後,那庭院中,緊跟著便來了整夜不寐的巡夜人!
頭一夜,是老駝子,第二夜,是書生自己。
這全是身為大哥,皇甫敬的意思。
算卦的跟老駝子,是奉命行事,至於為什麼要這樣,他們不曉得,其實,這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皇甫敬說得好,前者,是由他們四兄弟中抽出人陪陪獨孤恩兄,後者,那是為防汴梁世家再來人。
自然,這全是好意,既是好意,那還有什麼值得動疑的?既不值得動疑,當然就不會有人問了。
再看獨孤承,他每一夜都是談笑甚歡,每一夜都是睡得很香甜,便沒有一絲絲倦厭之色。
本來嘛,對自己的兄弟,那怎麼會?
別說不會厭倦,就是歡迎都來不及。
你不看,每天傍晚,他回到了小樓,點燃了燈火後,就必定動手沏上一壺香茗,然後,坐下來靜靜的等,一直等到了訪客登樓。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這,快得很,似乎是轉眼間便到了第三天
這是第三天一早,一大早,獨孤承所居的小樓上便有了訪客,而且是訪客滿座,座無虛席。
仔細算算,有皇甫敬、算卦的、老駝子、書生、趙振秋夫婦,小明、君玄清、老少兩輩八個人。
敢情,該到的全到了。
小樓上,獨孤承是剛剛起床洗過臉,一見這多訪客登樓,禁不住瞪目愕然,不知所以,他看看這個,瞧瞧那個,老半天才說出這麼一句:大弟,今兒個這是什麼風
皇甫敬截口哈哈大笑道:恩兄,今兒個是西北風
算卦的插口說道:恩兄這句話問錯了。
怎麼?獨孤承為之一怔!
算卦的道:恩兄該問今兒是什麼日子。
獨孤承又復一怔愕然說道:二弟,今兒個是什麼日子?
算卦的忽地大笑說道:恩兄,今兒個是我挨刀的日子。
獨孤承何止是怔,簡直就是滿頭霧水:二弟,好好兒地,你挨什麼刀子
算卦的手往後一招,道:小明,過來。
小明應聲走了過來,雙手捧定一物,那是一隻酒杯。
獨孤承猛然醒悉,臉色一變,道:二弟,你
算卦的截口笑道:別說話,恩兄,有一便不能沒有二,恩兄喝了大哥的那一杯,就不能不喝我這一杯。
話落,右腕一翻,手中已多了柄解腕尖刀!
獨孤承臉色慘變,神情激動,剛要張口!
算卦的雙眉一挑,正色說道:難不成恩兄要厚彼薄此。
獨孤承身形猛顫,默然不語。
算卦的笑了,輕喝一聲道:小明,接著。
手起刀落,往膀子上便劃。
適時,書生突然一聲輕笑:二哥,輪不到你。
出手如電,右掌一閃而回,再看時,刀已經到了他手中。
算卦的一怔,道:四弟,你這是
書生淡笑說道:二哥該明白,今兒個輪不到二哥。
算卦的道:怎麼輪不到我?
書生道:輪不到二哥,就是輪不到二哥。
一句話聽得算卦的挑了眉:四弟,上一次是誰?
大哥。
由誰開始的?
大哥。
算卦的笑了:那麼,怎麼算也該二哥我了。
書生搖了搖頭,笑道:怎麼算也輪不到二哥你。
算卦的細目一瞪,道:四弟你講不講理?
書生笑道:二哥該知道,我這個人最講理不過。
算卦的道:長幼有序,上次是大哥,這次不該我該誰?
書生道:上次是大哥,這次該我。
算卦的臉色一變,道:四弟,你是強詞奪理。
書生道:二哥,我可是強詞奪理人?二哥為什麼不聽聽我的說法?
算卦的道:我在聽。
書生道:上次是大哥,大哥為長,那是該由大哥開始!
這次呢?算卦的冷冷問了一句!
書生笑了笑,道:這次該我,我最幼,那是二哥、三哥該讓我。
算卦的一怔,道:四弟,你自己聽聽,多牽強。
書生皺了皺眉道:要不要請大哥作個主?
算卦的道:我正有此意。
書生道:大哥要是說一句,咱倆個可是得算一句!
算卦的點點頭說道:那是當然,大哥他自有公道,不會像你那麼不講理。
書生點了點頭,道:那好,我也相信大哥自有公平之論
頓了頓,目光投向皇甫敬:大哥,二哥,與我,全憑大哥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