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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男子漢 獨孤紅 10297 2023-02-05
  李玉翎提著他那簡單的行囊,憑著他那面沒繳回去的神武營領班腰牌,順利地進了行宮。   這是他生平頭一遭兒,只見行宮裏樓臺殿閣,走了老半天才到萬樹園。   萬樹園名副其實,清幽雅緻,別有風格。   暮色裏,但見高大松影處處,麋鹿成群出沒於樹海之間,極富天然意趣,置身於此處,真能讓人俗念全消。   李玉翎站在萬樹園門口正那兒出神,從裏頭出來一個親隨打扮的中年漢子,上下打量了李玉翎一陣近前問道:你是幹什麼的?   李玉翎定了定神道:我是神武營來的,多倫格格跟七貝子明天回京,統帶特派我來護送。   那名親隨一聽李玉翎是神武營來的,態度馬上改變了不少,當即含笑問道:您貴姓,我好給您進去稟報一聲。

  李玉翎道:不敢,我姓李。   您請在這兒等等?那親隨說完了這句話便扭頭進去了。   沒多久,他出來了,沖李玉翎陪了個笑,道:對不起,麻煩您回去跟統帶說一聲,多倫格格跟七貝子已經另外請了人護駕了。   李玉翎聽得一怔,道:多倫格格跟七貝子另外請了人護駕了,誰?   那親隨笑著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還有事兒,不陪您了。   扭頭又走了進去。   李玉翎站在那兒發了一怔,他好不詫異,這是怎麼回事,榮富分明派他護送,順便上京報到。   聽榮富說也是多倫格格指定要李玉翎護送的,怎麼到了這兒多倫格格跟七貝子又請了別人?   李玉翎想了半天想不通,不過對這些皇族親貴來說,要誰不要誰那全在他們高興,子時指的是你,丑時又不想要你了,別說是李玉翎區區一個神武營領班,就是統帶榮富他也能叫之即來,揮之即去。

  想到這兒,李玉翎也就沒在什麼意,提著他那簡單的行囊轉身就要順來路回去。   轉過身一抬頭,迎面走來三個人,前頭那個正是那位美艷的多倫格格,她穿一身便服,小褂兒、八幅裙,腳下一雙繡花鞋,嬌美而動人。   後頭是兩名親隨,一個人扛著一隻大箱子,的確是要回京,這不正收拾行李麼!   老遠地,多倫格格未語先笑道:看背影兒像你,我就猜是你,沒想到真是你   說話間她已到了近前,扭過頭去道:你們先把箱子拿進去交給桂榮裝車,我馬上就進去。   那兩名親隨答應一聲,扛著箱子先走了。   李玉翎趁勢欠了個身:格格。   多倫格格看了李玉翎兩眼,似乎想從李玉翎臉上找出什麼來,然後她含笑問道:什麼時候到的?

  李玉翎道:回格格,剛到。   多倫格格道:我還以為你會早來呢!誰知道你直到這時候才來,昨兒個我到神武營走了一趟,你沒在,這一趟要辛苦你了。   不敢。李玉翎聽得一怔,道:這是卑職的分內事,只是,聽說格格已經另找別人護駕了。   多倫格格也一怔,瞪大了眼訝然說道:我另外找了人誰說的,我昨兒個特意到神武營指定你,怎麼會你聽誰說我另外找了人了?   李玉翎不知道剛才那名親隨姓什麼,叫什麼,只得把剛才的情形說了一遍。   話剛說完,萬樹園恰好走來剛才那名親隨,李玉翎當即說道:稟格格,就是這位。   多倫格格雙眉一揚,向著那名親隨叫道:安德寶,你過來。   那叫安德寶的親隨忙走了過來,打了個扦近前哈著腰問道:您有什麼吩咐?

  多倫格格寒著臉道:你認識這位李領班麼?   安德寶道:回格格,剛見過。   多倫格格道:是你告訴李領班找另找人護車了?   安德寶道:回您,是的,奴才是這麼說的。   多倫格格道:是誰告訴你我另外找了人護車了,我這麼告訴你了麼?   安德寶道:回您,是爺讓奴才這麼說的。   多倫格格怒聲說道:我就知道是他,我問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去   向著李玉翎一聲:跟我進來!氣沖沖地進了萬樹園。   李玉翎明白了幾分,他知道這安德寶口中的爺是那位七貝子玉鐸,而那位七貝子玉鐸對他也一直不友善,為什麼對他一直不大友善,那恐怕還是因為這位多倫格格。   想到這兒,李玉翎緊跨一步趕上了多倫格格,道:格格,卑職有幾句話

  你別說。多倫格格側轉螓首,那張嬌靨差點沒碰著李玉翎的臉,隱約可聞蘭麝幽香,李玉翎心裏為之一陣恍然。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要說什麼,人家對你這個樣子,你還要幫人家說話,真好度量,我今兒個非問問他不可?   李玉翎忙道:格格這是何苦,卑職還要護送格格跟七貝子,這一路   多倫格格道:這一路怎麼樣,你怕不好相處,這個你放心,我自有辦法。   李玉翎道:格格,您也許不知道,卑職已經離開了神武營,這一趟上京也是到親軍營報到   我知道。多倫格格道:把你調到京裏去是我的意思,我怎麼不知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今後他敢找你一點麻煩,你只管找我。   李玉翎怔了一怔,把他調到京裏去,是這位多倫格格的意思,不是宮無雙不,要不是,他跟宮無雙雙宿雙飛這兩天,就是多倫格格有這意思,恐怕也沒這麼容易,這該是多倫格格跟宮無雙為此一事見功,榮富不過做了個順水人情而已。

  他這裏剛想明白剛想通,眼前已然到一間精舍前,這間精舍坐落在一片松林內,旁邊還有一池碧水,晚風過處,松濤陣陣,碧水漣漪,更讓人覺得微有涼意,的是個避暑的絕佳處所。   這時候,精舍裏已然上了燈,精舍前四輛高蓬馬車,十幾個親隨進進出出正在那兒忙著搬東西。   多倫格格一到便問道:七貝勒呢?   一名親隨恭聲答道:回您,爺在裏頭呢!   多倫格格道:你去請他出來一下,就說我有事找他。   那名親隨答應一聲放下東西進了精舍,轉眼間,那位七貝勒玉鐸出來了,他一見李玉翎站在多倫格格身邊,立即就是一怔,他是個聰明人,馬上也知道怎麼回事兒了,老遠便賠上一臉笑走了過來。   李玉翎欠了個身:見過王爺。

  七貝勒玉鐸沖他點了點頭,馬上就轉向多倫格格,笑說道:你瞧,車馬上就裝好了,一樣也沒少,要不要點點?   多倫格格居然含笑說道:不用了,我來告訴你一聲,我明兒個不走了。   七貝勒玉鐸一怔道:你明兒個不走了,為什麼?   多倫格格道:我想改後兒個走,順便來告訴你一聲,你另外找人護車吧!   多倫格格這一招好不厲害。   七貝勒玉鐸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多倫格格道:沒什麼意思,我明兒個不想走了,就是明兒個不想走了,難道還非得有什麼意思不成?說完了話,轉過臉去劉李玉翎道:你跟我來。   轉身就要往外走。   七貝勒玉鐸忙伸手一攔,叫道:多倫,你等等。   多倫格格冷冷地白了他一眼道:你有事兒麼?

  七貝勒玉鐸道:咱們說好了的   多倫格格道:我知道明兒回去是咱們說好了的,可是要不能是說好了的事就不能改變了是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我不想明兒個走了   七貝勒玉鐸道:多倫,你明知道咱們這趟趕回去是為給阿瑪做壽   多倫格格道:我當然知道,你放心,我不會錯過你爹的壽誕就是,我頭一天晚上準能抵京裏。   七貝勒還待再說,多倫格格已然說道:你用不著再多什麼了,我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麼!我說明兒個不走就是明兒個不走,你走你的吧!記得另外找人護車。掉頭往外走去。   李玉翎遲疑了一下,只有放步跟了上去。   七貝勒玉鐸的臉色好難看,那盯著李玉翎的一雙目光尤其狠毒,他突然狠狠一跺腳道:走就走,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就不信沒你我走不成,來人。

  一名親隨趨前打扦,是那個叫安德寶的。   七貝勒玉鐸一抖手,白著臉,冷著聲道:吩咐他們趕緊裝車,今天晚上就走,三個時辰之內我要動身,遲一刻我要他們的腦袋。   說完了話,他怒氣沖沖地進了那間精舍。   安德寶也白了臉,著了慌,轉過身去沒命地催促加緊裝車,其實那用得著他這麼催,七貝子玉鐸剛才那番話恁誰都聽得清清楚楚,早就加上勁兒了。      在萬樹園外,多倫格格把李玉翎領到了一間精緻的小屋兒裏,李玉翎打量這間小屋,東西像剛收拾過,但擺設還在,那些擺設件件精緻,無一不是上好而名貴,他不知道這兒是什麼所在。   只聽多倫格格吐氣如蘭在他耳邊帶著輕柔甜笑道:這是我讀書的地方,你就先在這兒委屈一天兩夜,咱們後幾天一早就動身,待會兒我讓人給你收拾收拾。

  李玉翎忙道:謝謝格格了,既是格格讀書的地方,卑職怎麼好   多倫格格含嗔地白了他一眼道:瞧你,還怪拘泥的,有什麼好不好的,是我讓你住的有什麼關係,再說你瞧不見麼,東西已經收拾走了,後幾個就要回京,我已經不在這兒讀書了   李玉翎一眼瞥見那檀木書桌底下有一小片紙,凝目一看只見是張白裏泛淺藍,透著雅,也讓人瞧著舒服的素箋。   他走過去彎腰拾了起來,一股淡蘭麝香鑽進了鼻兒裏,翻過來一看上頭還有一行行絹秀的蠅頭小楷。   只一眼他已看出那是一闋詞,李清照的一剪梅:   紅藕香殘玉盞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處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他正看間,背後伸來張皓玉手,輕輕把那張箋兒抽了去,李玉翎回頭看,多倫格格羞紅嬌靨站在眼前,那嬌模樣兒好不動人。   他恍然大悟,脫口說道:格格也愛   多倫格格紅著臉道:我對詞有偏愛,尤其是李易安的詞,不過我的漢學底兒不大好,愛好是愛好,可是有點吃力   李玉翎道:格格客氣了。   多倫格格道:真的,我幹嘛跟你客氣,你也讀過書麼?   問得好,她是把李玉翎當成了粗人。   李玉翎道:讀過幾年,不多。   多倫格格道:你懂得一點。   李玉翎道:多少懂得一點。   多倫格格美目微睜,喜道:真的麼。   李玉翎淡淡一笑道:卑職比較偏愛後主的。   多倫格格道:李煜。   李玉翎點了點頭道:是的。   多倫格格道:為什麼,是不是因為你也姓李。   李玉翎笑笑說道:格格,易安在生也姓李   沒錯呀!多倫格格道:才華全讓你們姓李的俱有了,天意何其獨厚。   李玉翎笑笑說道:後主的詞可分為兩期,前期握有江南,寄情聲色,筆意自成飄逸,對於花間集外自立一格,亦時有放逸之致,後期則為歸宗二三年間,名雖封侯,實為俘虜,題材加廣,感慨益深,喜用賦,工於白描,而文外曲致,玩之緣遠,雄奇中有悲怒,豪放中有婉約,兩絕然不同的風格能水乳相融,打成一片,詞句白淺,描寫自然,意境深遠,他的筆端寫出歡樂時,你就歡樂,寫哀怒時,你就得哀怒,你的意識隨他升降,情感隨他轉移,能不令人五體投地,唐宋以來詞人成千累萬,那一個能勝於他   多倫格格一雙美目睜得老大,道: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是當行本色。   李玉翎不便多捧李後主,實際上以他如今的身分當著格格的面他也不能爭辯,他道:李重光風流才子,誤作人主,有入宗帝之恨,其所作之詞,一字一珠,非他家所能及也。   他到底還是辯了一辯。   多倫格格居然沒在意,美目一眨不眨地凝望著他道:真的,假如李後主只做一個純粹文人,風流倜儻,高視闊步,簡直就是李白第二,不過反過來說,易地而處,要是李白當了皇帝,其荒唐浪漫的程度較之後主有過之無不及,真是有幸有不幸了。   李玉翎笑笑沒說話,事實上這位美格格說的是理。   多倫格格似乎有意考人,眨動了一下美目道:聽說李後主的詩也頗有可談,是麼?   李玉翎點頭說道:是的,格格,後主的詩頗具才情,渡中江望石城泣下一律尤佳,不可卒談;江南江北舊家鄉,三十年來夢一場,吳苑宮闈今冷落,廣陵臺殿已荒涼,雲籠遠岫愁千片,雨打歸舟淚萬行,兄弟四人三百口,不堪閒坐細思量。他吸了一口氣,緩緩接道:其實,後主不是詩可說,其書、畫、文、樂、佛學、雜記無一不稱名家。   多倫格格出了神,半天才道:我知道你的武學很好,可沒想到你的胸蘊也這麼好。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誇獎,卑職淺薄得很。   多倫格格美目一轉道:我不跟你客氣,你也別跟我客氣,明天還有一整天工夫,你是頭一回進行宮,可是。   是的,格格,卑職是頭一次獲此殊榮。   那好。多倫格格一點頭道:明兒個我陪你到珠元寺、瀑泉、月色江聲、如意洲、金山、天理閣等幾個地方走走,順便咱們談點詞材詩料   李玉翎道:格格尊貴,卑職怎麼敢   多倫格格眉鋒一皺道:你怎麼這麼俗,你不該是這麼俗的人,是不?那一天哪萬丈豪情那裏去了。   李玉翎道:格格是指   多倫格格道:山蔭之上,你跟他們打架的時候。   李玉翎哦地一聲笑道:那是對他們,格格當面,我怎麼敢。   多倫格格道:別把自己看得那麼低下,在我眼裏你不是個低下的人,你看我有沒有像對他們一樣的對你?   李玉翎道:那是格格看重,也是您的思典。   多倫格格道:這樣不好,就算我利用在承德的最後一天到處逛逛,你充當我的貼身護衛,行不?   李玉翎道:格格這麼說,卑職自當敬遵。   多倫格格笑了,瞟了他一眼道:你先隨便坐坐,我這就叫他們來給你收拾去,今兒個早點兒歇息,明兒個一早我來找你。   李玉翎忙道:您別麻煩了,好在只有一天兩夜,卑職隨便打個地鋪也就   那怎麼行。多倫格格道:我說怎麼樣就是怎麼樣,你別再多說了,你現在是我的貼身護衛,我的安全掌握在你手裏,我怎麼能不對你好一點兒,是不?   展顏一笑,嬌媚動人。   李玉翎剛自心中怦然,夜色中一陣轆轆車聲跟得得馬蹄聲傳了過來,多倫格格訝然說道:這是誰的車   一陣急促步而近,隨看小屋外有人恭聲稟道:稟格格,奴才有事求見。   多倫格格道:進來。   外頭一聲答應,哈著腰進來了一名親隨,在門口打下扦去,恭聲說道:稟格格,王爺命奴才送句話來,他先走了。   多倫格格一怔,道:他先走了?剛才那車   那名親隨道:回格格,那正是王爺的車,剛出去。   多倫格格道:他怎麼今兒就走了   那名親隨道:這個奴才不清楚,王爺也沒多交代。   多倫格格目光一凝道:他找誰護的車。   那名親隨道:這個王爺沒交代,奴才也沒問。   多倫格格雙眉一揚,冷然說道:好吧!走得好,讓他走吧!他想要我去追他回來呢,別想,他是看錯人了,哼!   一跺腳,轉身走了出去。   那名親隨呆了一呆,看了李玉翎一眼忙跟了出去。   多倫格格走了,望著那漸去漸遠的美好身影,一絲不安之感泛上李玉翎心頭。   那倒不是怕得罪了那位七貝勒,而是他覺得那位七貝勒玉鐸所以提前今夜動身,這位美多倫格格所以改後天走,都是因為他。   多倫格格走了沒多久,小屋兒裏來了一名親隨,一名穿旗裝的大姑娘,那名親隨對李玉翎很客氣,一句一個李爺,他說是多倫格格派她兩個來給收拾住處的!   他不知道李玉翎臉上有花還是怎麼,那位穿旗裝的大姑娘一對大眼睛直盯著李玉翎瞧,瞧得李玉翎好彆扭。   床是行宮裏的,一張軟榻,睡著一定很舒服。   被褥全是新的,雪白的被裏,大紅緞兒面兒,讓人都捨不得蓋!   或許是李玉翎睡不慣這軟綿綿的床,躺在上頭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看。   三更過了,好不容易剛合上眼,門上響起了幾聲輕微的剝落聲,李玉翎馬上驚醒了,翻身起來問道:難呀?   只聽門外響起個小心翼翼的話聲:李爺,是我。   李玉翎一聽是跟那旗裝大姑娘一塊兒來的那名親隨,他連忙披衣下床,開了門,沒錯是那名親隨,那名親隨見面便沖他哈個腰賠上了一臉笑:對不起,李爺,吵醒您了。   李玉翎道:好說,我剛躺下,有什麼事兒麼?   那名親隨道:格格要走了,讓我來請您。   李玉翎聽得一怔,道:怎麼說,格格要走了,動身回京裏去。   那名親隨道:是的,車都裝好了,只等您了。   李玉翎一聽這話慌了,連忙穿衣裳,一邊穿衣裳一邊問道:格格怎麼突然這時候要走,不是說後兒個麼?   那名親隨道:誰知道,大半是格格臨時改了主意。   李玉翎道:你先請一步,我隨後就到。   那名親隨賠笑說道:您收拾好後只管請,我還得收拾東西。   李玉翎聽了這話也就沒跟他客氣,穿好衣裳後提起了他那簡單的行囊,一聲麻煩你了,匆地出了門。   進了萬樹園,老遠地便瞧見了燈光,燈光下,兩輛高蓬馬車停得妥當,當真是都收拾了,只等著他了。   多倫格格站在後頭那輛馬車邊上,那名旗裝大姑娘就站在多倫格格身後,李玉翎近前欠了欠身:格格。   多倫格格含笑說道:吵了你的覺了吧?   李玉翎道:沒有,卑職剛躺下,還沒睡。   多倫格格道:我想過了,我到承德來的時候是跟玉鐸一塊兒來的,回去的時候不好不跟他一塊兒回去,聽說他沒找人護車,萬一路上再出差錯,那麻煩可就大了,所以我臨時改了主意,今夜就走,路上趕一陣,希望能趕上他,你願意坐車,還是願意騎馬?   李玉翎道:假如有馬的話,卑職想騎馬   多倫格格道:那麼你就騎我那匹棗騮好了   轉過臉去對那位旗裝大姑娘道:去吩咐他們給李領班備馬去。   旗裝大姑娘答應一聲走了,李玉翎忙道:不敢當,還是讓我自己來吧!   多倫格格一擺手道:別了,請他們去吧!再說你也不知道馬廄在那兒,還是在這兒等吧!來,扶我上車。   她把一隻欺雪賽霜、晶瑩如玉的皓腕遞向了李玉翎,李玉翎遲疑了一下,放下手裏的行囊扶住了那隻皓腕,那一剎那,他像觸了電,心裏跟身上有一種好不一樣的感受,想必多倫格格也有這感受,她的臉紅紅的,映著燈光益顯嬌色動人,可是她看上去很鎮定。   在李玉翎的摻扶下,她上了車,馬車不過那麼高,多倫格格她又不是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家,連馬都能騎,難道還上不了馬車?   多倫格格上了車,車蓬放了下來,李玉翎站在車外心裏的一陣幾難平靜,車蓬遮住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多倫格格在車裏兩手捂住了臉,一顆螓首垂得老低,那兩處耳根好紅好紅,如果李玉翎凝神聽一聽,他能聽見兩個人的心跳,多倫格格跟他。   沒多大工夫,那位旗裝大姑娘帶著一名親隨,那名親隨手裏拉著多倫格格那匹棗騮來到馬車邊。   那位旗裝大姑娘望著李玉翎問道:格格呢?   李玉翎道:格格已經上車了。   那位旗裝大姑娘道:你都準備好了麼?   李玉翎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動身。   那位旗裝大姑娘微一點頭道:那麼你上馬吧!轉過臉上向著那名親隨道:把馬交給李領班,咱們走了。   那名親隨答應一聲把韁繩雙手遞向李玉翎,轉過身去便招呼動身。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在夜色裏出了萬樹園直向行宮外馳去,李玉翎高坐雕鞍緊傍著第二輛馬車。   多倫格格的這匹棗騮的是匹馴良名駒,人騎在上頭不顛不晃,看它四蹄翻飛,卻走得常平穩。   承德行宮所在宵禁早,但禁的只是百姓,多倫格格皇族親貴當然是通行無阻,兩輛馬車,還有李玉翎跟幾名親隨,浩浩蕩蕩在夜色裏,從兩扇大關的城門中馳出了承德城。   車馬出承德順宮道經每四十二里一個驛站馳向濼平,不用說車馬是走古北口、密雲、懷寧這條路回京!   一路無話,走了一大截路,多倫格格在車裏連吭也沒吭一聲,李玉翎高坐雕鞍,眼望茫茫夜色也沒發一言。   事實上也沒人說話,幾個親隨不是搶在頭一輛馬車前頭就是跟在第二輛馬車後頭,只有他傍第二輛馬車旁,跟誰說去。   車過沂平,天亮了,曙色裏連帶著一片薄霧,官道旁草地上露珠兒個帶軟,摸摸衣裳,微有濕意。   突然,車裏傳出了多倫格格的話聲:李領班,咱們到那兒了?   李玉翎心裏一跳,忙道:回格格,剛過濼平。   多倫格格道:天亮了麼?   李玉翎道:是的,格格。   車蓬掀起了一角,多倫格格緊挨車轅而坐,兩眼紅紅的,似乎沒睡好,她回頭望了望,一皺眉道:走得這麼慢,你告訴前頭一聲去,讓他們走快一點兒。   李玉翎答應一聲,剛要策馬前去,多倫格格又道:再告訴他們一聲,去一個到前頭驛站問一問七貝勒過去多久了,萬一在那兒碰見七貝勒,就說我說的,讓他等一等,等我到了一塊兒走。   李玉翎應了一聲催馬往前而去。   等他從前頭回來的時候,那位旗裝大姑娘已坐在了多倫格格身後,多倫格格身上多了件外蓬,她望著李玉翎,香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累了吧!要不要到車裏躺會兒。   她沒說明那輛車,李玉翎忙道:謝謝格格,不累,等到了前頭再歇不遲,倒是格格,旅途難免勞頓,早上也稍微涼一點,還請保重。   多倫格格投過深深一瞥,含笑說道:謝謝你,我自會小心的。   李玉翎沒再說話,隨了半天多倫格格開了口:這一趟到了京裏,你有什麼打算?   李玉翎道:卑職愚昧,不知道格格何指。   多倫格格:我是說你對親軍營的差份差事,是不是中意。   李玉翎道:格格恩賜,統帶提拔,卑職求之不得而且感激,那還有不中意的   多倫格格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我卻覺得親軍營還是委曲了你,你先在那兒待一個時期,有機會我再想法兒把你往別處調,你知道,無論什麼事都得按部就班來,太快了不好,那也會招人說話   李玉翎道:謝謝格格,卑職明白,能在親軍營當差,卑職已經很知足了。   多倫格格沒再多說,話鋒一轉道:榮富怎麼對你說的。   李玉翎道:統帶命卑職抵京後馬上到親軍營報到   多倫格格道:那是他說的,不必那麼急,這一路夠累人的,歇息兩天之後再去報到不遲。   李玉翎道:謝謝格格   多倫格格忽然問道:你還有什麼親人麼?   李玉翎微微一怔道:格格問這   多倫格格道:你恐怕要在京裏待上一個時期,一是被調進京的人也很少再外調的,你要有什麼親人的話,不妨把他們接到京裏去住   李玉翎道:謝謝格格,卑職孑然一身,沒有親人。   多倫格格道:連個親戚都沒有麼?   李玉翎道:回格格,沒有。   多倫格格道:這麼說你現在也還沒成家了!   李玉翎強笑了笑道:是的,格格。   多倫格格道:你是那兒的人,究竟是個怎麼出身?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職是松山下藏龍溝的人,卑職自幼便是個孤兒,後來才到江湖上   多倫格格哦地一聲道:原來你是個孤兒,怪不得你沒有親人   話鋒一轉道:你在沒進天威牧場以前是幹什麼的?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職在沒進天威牧場之前是個江湖人   多倫格格道:你今年多大了。   李玉翎道:回格格,卑職今年二十一了。   多倫格格道:那怎麼沒成家,我聽說有的人在你這年歲都已經做了父親,有好幾個兒女了。   李玉翎道:卑職一事無成,不敢妄言成家。   多倫格格道:現在你總不能說一事無成了吧?   李玉翎正感難以作答,前面塵頭大起,急促蹄聲隨風傳了過來,他心裏一鬆,抬眼往前望去道:怕是那位回來了。   來騎極快,一轉眼工夫已馳近二十丈內,正是剛才趕往前去的那名親隨,他一直馳到第二輛馬車邊,鞍上躬身施禮,恭聲說道:稟格格,王爺昨晚經過前面驛站,停也沒停就過去,算算時間恐怕已過去了幾十里了。   多倫格格眉鋒一皺道:知道了,你去吧!   那名親隨應了一聲策馬前頭去了。   多倫格格自聽了回報後就沒再說話,李玉翎也沒打擾她,又走了一陣,看看前頭驛站已到,多倫格格沒吩咐停車休息,也沒人敢過問一聲,所以馬車連停也沒停地就過了驛站,驛站的官員站在驛站口恭迎變成了恭送,卻連多倫格格的面都沒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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