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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繫鈴解鈴

一劍懸肝膽 慕容美 9953 2023-02-05
  令狐平莞爾頷首道:很可能,本座那天的確喝得不少。   他那天真的喝醉了嗎?   是的,他那天確實喝醉了!不過,有一點他敢肯定,花臉閻羅那天只為他介紹了四名黃衣護法,而絕沒有為他介紹五堂堂主!   在魔幫的組織中,五堂堂主可說是真正握有實權的核心人物,論地位並不在黃衣護法之下,細想起來,這又是一大怪事。   花臉老賊為什麼為他引見了四名黃衣護法,卻不為他引見那五位堂主?   三才刀闊全壽忽然插口道:有一件事不知護座想到沒有?   令狐平轉過臉去道:什麼事?   三才刀眨著眼皮道:這位下毒之人,不問他是何來路,他既有機會做下手腳,為什麼他不將藥量一次下定,使中毒者毫無施救之餘地?他為什麼要故意留下這樣一個不死不活的尾巴?關於這一點,卑座以為,這裡面很可能另有蹊蹺!

  令狐平點頭道:這些地方,果然還是閔護法細心,本座也覺得這次事件之背後,似乎另有隱情。   他抬起頭來,向兩人分別望了一眼;又說道:如果本座料得不錯,那位下毒的朋友,目前也許尚未離開太原,有道是:既來之,則安之!這次事件,如不能查一個水落石出,你們兩位,以及本座,均無顏面可言。所以說為今之計,種種揣測,均不妨暫擱一邊,現在最要緊的,便是如何設法去找出那位下毒的朋友!   錢、閔兩人都認為這是一個最好的辦法,只要找出那名下毒之人,所有的問題,自會迎刃而解。   於是,由回春郎中配藥與眾人服下,令狐平和三才刀則易容改裝,從側門走出分舵,分頭向城中各處查訪。   令狐平與三才刀分手之後,立即閃去一條小巷中,撕下假鬚,脫去外衣,另外戴上一副精緻的人皮面具;由走出分舵時之龍鍾老者,又改變成一名中年人士。現在就是再和三才刀迎面遇上,三才刀也不會認出他是誰了。

  太原城內,並不如想像中那樣繁榮。   再過三天,便是大除夕,市面上仍然一片蕭條,毫無年節即將到來的歡樂氣氛,令狐平輕輕嘆了一口氣,心頭不由得一陣黯然。   這是他流落在外,過的第三個年節了;三年彈指而過,當年的一腔抱負,卻至今未能實現!   這時約莫為午初時分,他信步而行,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往哪裡去好。   他當然不相信這樣漫無目標,滿城亂轉,就能找到那個下毒的人。   再說,就算找到了那個下毒的人,他又能拿對方怎麼樣?   難道他真的要替分舵中那些專門欺壓善良,為魔幫從事斂聚的歹徒,逼對方拿出解藥來!   所以,他這時只想找個清靜的地方,想想他自己的切身問題。   花臉老賊那天為什麼不替他介紹那五名堂主?

  這個老魔頭向無量三翁提出了什麼保證,竟使三翁如此放心他帶人前來太原,而不擔心他就此鴻飛冥冥?   他邊走邊想正前行間,忽聽身後有人高聲招呼道:喂!前面走的,可是馬文遠馬老弟?   令狐平回過頭去,看到一個年約五旬上下,手托旱煙筒的灰衣老者,正揮舞著手臂,向他快步走來。   他知道對方準是從背影上認錯了人,於是便站在那裡不動,等待對方走近。   這是應付這種場面最好的方式之一。你站下來,望著對方,讓對方將你重新看個仔細!   可是,怪事發生了!   那灰衣老者走近之後,非但未馬上發覺馮京馬涼之誤,反而嘻嘻一笑,低聲曖昧地道:怎麼樣?尊夫人同意了沒有?   令狐平見老傢伙糊塗得如此可笑,決定尋對方一個開心,看這老傢伙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覺認錯了人。

  當下揚臉輕輕一咳,信口反問道:同意什麼?   那老者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把,笑道:何必呢?老弟!我火眼兒狄三爺的為人,你老弟又不是不知道,區區三百兩銀子,我怎會放心不過?再說,秋香那丫頭,三爺長三爺短的,那樣逗人喜愛,你老弟能夠收她下來,正是天生的一對,地設的一雙;我狄三爺今世無兒無女,修修來世,也是好事。   嗓門一低,接著道:一句話!只要尊夫人不反對,銀子現成!至於利息怎麼算,小意思,你老弟不比別人,咱們就算它個月息八厘如何?   令狐平至此總算明白了事情的梗概。   這個老傢伙,原來是個放印子錢的!他口中的馬文遠馬老弟,大概看中了一個叫秋香的女子,想收為小妾,手頭不方便,便找這個老傢伙打商量。第一次洽談,顯然未有結果,後來這老傢伙算盤一打,可能覺得這筆交易還做得,便又從後面追上來,想續前議。

  老傢伙自稱火眼兒狄三爺,可見一雙眼睛並不怎麼靈光,認錯人自不足怪。   令狐平在弄清這個老傢伙並不是一個什麼好貨色之後,決意再進一步,讓老傢伙嘗嘗貸錢與人討小的滋味!   於是,他將面孔又揚高一些,仍以先前那副腔調,不溫不火地緩緩說道:銀子在哪裡?   老傢伙嘻嘻一笑道:當然帶來了!拿我火眼兒狄三爺來說,百把兩銀子,算得什麼。不過,有一件事,你老弟得在先說明白。   令狐平道:什麼事?   老傢伙低聲道:老弟在龍虎幫中的身份大概不低吧?   令狐平聞言一呆,這才知道上了大當。   欲待抽身,已告不及!   老傢伙擱在他肩上的右手五指一緊。已將他肩井、天宗、臂貞三穴扣在五指下!

  令狐平只覺左肩一麻,半邊身軀,頓告軟瘓!   老傢伙得手之後,側臉一笑道:是黃衣護法?還是藍衣護法?   令狐平一面默運真氣,一面平靜地答道:既不是黃衣護法,也不是藍衣護法。   青衣護法!   錦衣護法!   那冒稱狄三爺的灰衣老者聽了,先是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令狐平冷冷問道:何事好笑?   那老者收住笑聲道:笑你老弟真是個趣人,命在旦夕之間,居然還有這份輕鬆的心情!   令狐平有心拖延時間,板著面孔又問道:此話怎講?   灰衣老者笑道:瞧你老弟刻下這副氣派,倒是蠻像,只可惜還沒聽說貴幫有你老弟這樣年輕的錦衣護法!   令狐平道:尊駕怎麼稱呼,可否見告?   灰衣老者笑道:你老弟會不會覺得此時此地問這些,未免問得有點不是時候?一

  令狐平道:不盡然!   灰衣老者顯然未能聽懂他最後這三個字的含義,眼皮眨了一眨,正待開口之間,令狐平如意玄功業已運足,不等對方再有表示,右臂一抖,氣行百穴,被制之穴道,立告不活自解。   灰衣老者怎麼也沒有想到對方這名年輕的魔幫護法,會有如此驚人的功力,一時猝不及防,五指隨告滑落!   令狐平當然不肯就此罷手,一著佔先,立刻反客為主。   左足向後斜移半步,上身前傾,手腕一翻,右手五指緊跟著反朝對方自他肩上滑落之手臂,迅若電光石火般一把撩去!   灰衣老者輕輕一嘿,手臂一側,身形閃動,不但巧妙地避開他這一招,反而就勢拍出一掌!令狐平一把撩空,不由得暗暗吃驚!   對方趁他毫無防範之際,出手制住他的穴道,那並不算什麼稀奇;就是換了龍虎幫中一名黑衣護法,都不難做到這一點。

  而今,對方竟能於咫尺之間,讓開他這一招,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須知他這一招看來似乎平淡無奇,實則乃是無相神掌五丁擒龍,一招出手,變化多端,為乙丑奇士孫子明精心研創的得意傑作之一;敵方被攻之部位,在方圓五尺之內,無論如何躲閃,亦難逃出掌心。   嚴格一點說,這一招即使換上花臉閻羅或是無量三翁,都不一定就能化解得開;現在對面這名灰衣老者輕易地化開了這一招不算,居然還能忙中抽暇,反過來攻出一掌,自非他始料所及。   不過,令狐平平日在言行方面儘管表現得放蕩不羈,但在對敵之時,卻從無輕敵之心,這是四奇士對他的訓誡。   而他,也一直將這種訓誡與四奇士之絕學,看得同等重要,無時或忘。

  所以,灰衣老者這時攻來的一掌,雖然是倉促出手,談不上什麼威力,他仍以傳自丙寅奇士之九宮移形身法,遊身閃過。   那老者看清他所使用之身法,不期而然眼中一亮,同時發出一聲輕噫。   令狐平微微一笑道:如何?我說我是龍虎幫中的錦衣護法,你老朋友現在總該相信了吧!   灰衣老者掌勢一收,注目道:就算相信,又當如何?   令狐平又笑了一下道:得罪了龍虎幫的錦衣護法會有什麼後果,你老朋友應該想像得到,所以,我說咳咳   灰衣老者道:說下去!   令狐平道:所以,我說,你老朋友最好先報出貴姓大名,讓彼此好有一個稱呼。然後,如果你老朋友不反對,不妨再簡單扼要的解釋一下,你與本幫這兒太原分舵上那批弟兄們結怨之經過!

  灰衣老者道:很好!除了這兩點,大護法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令狐平道:沒有了!   灰衣老者道:老夫遵辦之後,大護法打算如何處置老夫?   令狐平道:本護法將衡情度理,作一公平了斷。   灰衣老者道:願聞其詳。   令狐平道:倘若這次事件之起因曲在本幫弟子,只要你老朋友拿出解藥來,本護法也許會考慮網開一面,對此事不再追究!   灰衣老者點頭道:條件不算苛刻。   語音未了,一聲輕嘿,身形倏而展開!口中同時冷笑著道:適才一掌對敵,應該算是秋色平分;等你伙計接下老夫這三掌,有了本錢之後,再開條件,尚不為遲!   令狐平談談一笑道:慢說   原來灰衣老者身形一經展開,就如盤舞在秋風中的一片落葉似的,東飛西舞,捉摸不定,他才說出兩個字,但見黑忽忽的掌影一閃,灰衣老者右手五指,已如鋼鉤般劈面抓至!   令狐平大吃一驚,從對方刻下的身法上,他猛然想起一個人來。   當下不敢再還手,一面縱身疾退,一面高聲叫道:住手!   灰衣老者應聲收掌、停下腳步冷笑道:怎麼樣?大護法還有什麼話說?   令狐平前後望了一眼,跨上一步,低聲問道:是上官叔叔吧?   灰衣老者瞠目一咦道:你   令狐平低聲笑著道:我是阿平。   原來眼前這名灰衣老者不是別人,正是令狐平一套九宮移形身法的傳授者,丙寅奇士上官亮之化身。   令狐平又笑了一下,傳音說道:走!我請上官叔叔喝一杯去!   在靠近北門,一座生意清淡的酒樓上,令狐平花足一個半時辰,方將他離堡之後,這兩三年來,種種際遇,以及最後發現龍虎幫這個組織,和兩度冒險混入之經過,詳細說了出來。   丙寅奇士聽完之後,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早料到會有這一天,無奈令尊個性太強,又有司徒老兒幫腔,總以為奇士堡一向強大,與人無爭   令狐平忽然想起一件事,迫不及待地岔口問道:丐幫那位上官侯丐去過堡中沒有?   丙寅奇士道:去過了。   令狐平道:那一身奇毒,上官叔叔有沒有替他設法拔除乾淨?   丙寅奇士道:我這一次來太原,便是為了這件事。該幫那位用毒的朋友如不能先行除去,實在使人無法安心。   令狐平一怔道:上官叔叔意思是說,侯丐所中之毒,尚未根愈?   丙寅奇士道:侯丐的一身病毒,倒是沒有費多少手腳,不過,這也只能歸功於這個二號化子頭兒的運氣。   令狐平道:怎麼呢?   丙寅奇士道:因為他是隱身魔窟的第一人,那位用毒的朋友,顯然未能料及他會有脫身的一天,否則,用藥之人,為慎重計,只要   令狐平星目一轉,失聲道:不好!   丙寅奇士抬頭道:何事不好?   令狐平眨著眼皮道:有兩個問題,阿平一直想向上官叔叔請教:就是花臉老賊為何不為我介紹五堂堂主?以及這一次為何肯放心讓我帶人出來?現在,這兩個問題,答案已很明顯,阿平正是緊接在侯丐之後的第二人了!   丙寅奇士點頭道:是的,當你剛才述說之際,我就已經想到這一點了。   令狐平遲疑了一下道:聽上官叔叔前此之語氣,那樣阿平刻下所中之毒,就連上官叔叔也無法化解了?   丙寅奇士笑著手一指道:罰酒三盅,以代掌嘴!   令狐平愣了一愣,旋即賠笑道:是!是!阿平口不擇言,罪該萬死,罰三盅,太少了!   口中說著,一氣連喝三盅,又抓起酒壺道:再來三盅!   丙寅奇士喝道:魚腥打貓,正對胃口;你諒我不知道?快替我把酒盅放下來!   令狐平笑著舉起酒杯道:敬叔叔一盅總可以吧?   丙寅奇士笑著喝完一杯酒,放下空杯,又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阿平,你也別歡喜太早。這些年來,上官某人手上,雖然尚未有不治之症,但是治得好壞一回事,需要多久才能治好又是一回事。   你刻下所中之毒,由於已有侯丐之例在先,我用不著診察,也知道你中的是什麼毒,要用哪些藥品方能拔根;只是,要找齊這些藥品,一時之間,恐非易事。   令狐平道:要多久?   丙寅奇士道:由這裡到天山接天嶺,往返一趟,需時幾許,你自己可以計算。   令狐平道:我的老天爺,這沒有一年半載,如何能夠打來回?   丙寅奇士道:派去之人,不但要有一身武功,而且還要懂得如何鑒別和採集,否則縱然能夠找到這種藥材,亦屬徒勞。   令狐平道:那是一種什麼草?   丙寅奇士道:鬼參!   令狐平道:什麼鬼參?   丙寅奇士道:沒有聽說過,是不是?   令狐平道:本草上記載,僅有人參、黨參、北沙參、南沙參、太子參、珠兒參、土人參和遼東參數種,怎麼沒有鬼參這一目?   丙寅奇士微微一笑道:天下藥物,如果僅載於本草,天下奇病,如果本草所載之藥均能醫治,世上哪還有什麼不治之症?奇士堡多購幾部藥經藥典,也就盡可以了。聘上官某人為丙寅奇士,豈非多此一舉?   令狐平聳聳肩胛道:那怎麼辦?   丙寅奇士含笑注目道:你說該怎麼辦?   令狐平道:那只有請上官叔叔詳細寫下這稱鬼參的鑒別和採集之法,由阿平自己馬上跑一趟天山接天嶺了!   丙寅奇士道:除此而外,就沒有更好的方法了麼?   令狐平道: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   丙寅奇士笑道:上官叔叔可以馬上開一張藥方給你,這張藥方只須七個字的一味藥:解鈴還須繫鈴人!   是啊,阿平真笨,竟連這一點也沒有想到。   丙寅奇士笑道:現在想到了,還不算遲。   令狐平似有所悟,注目接著道:上官叔叔這次在魔幫分舵中做下手腳是不是就是為了想將那個什麼談笑追魂誘來太原?   丙寅奇士點點頭道:是的,原計劃想釣姓尤的那條大魚,不意結果只釣上回春郎中這條沒出息的小泥鰍!   令狐平道:上官叔叔下一步預備怎麼辦?   丙寅奇士從懷中取出兩隻藥瓶,倒出一黃一黑兩顆藥丸,指著那兩顆藥丸道:這顆黃色藥丸,你馬上服下去,可以保你一身功力,在半月之內,不受影響。這顆黑色藥丸,你等會兒帶回分舵,下在飲水中,它的效力,正好能夠抵消回春郎中之解藥。然後,你再以錦衣護法之身份,找那個回春郎中的霉氣,責備他沒有用處,他受不住你的壓力,走投無路之餘,最後自然會向他們那位尤大堂主求援。這類事件,全才學堂須負全責,那位尤大堂主,想不來太原,也辦不到,我們只須在這裡等著就行!   令狐平道:以後阿平如何與上官叔叔聯絡?   丙寅奇士道:我的身份如果暴露,影響太大,所以我的面目,必須時時更易;你要找我,只要現在這副面目,來到這座酒樓,我自會給你暗號;倘若沒有必要,當然以不見面為宜。   令狐平起身道:那麼,阿平就先走一步了。   你去吧!   令狐平出了酒樓,又回到先前那條小巷,換了出來時的裝束,方才走回分舵。   令狐平從側門中走進內院,只聽得一陣陣笑語之聲,不斷自後廳中傳送出來,心底下不由得暗暗佩服回春郎中這廝果有一手。   眾幫徒服過解藥,一個個精神顯然好得多了。   他知道眾人這時可能正在廳中圍爐取樂,星目四下一掃,迅即折身向院角中的大廚房走來。   廚房中熱氣蒸騰,幾名大腳僕婦,在一名胖胖的廚師指揮之下,正在忙著整治飲食。   他走去水缸旁邊,曲指一彈,射下藥丸,然後沉臉向那廚師問道:這個水缸,有沒有蓋子?   那廚師忙不迭奔跑過來,連聲應道:有,有!   令狐平寒著面孔道:這次事件,你們廚房裡的人,該負大部分責任,以後水一打出來,蓋子得馬上蓋上!知道嗎?   那廚師不住的打躬道:是的,是的,小人以後一定留意!   令狐平走出廚房來到後廳,眾幫徒果然正在圍爐轟飲。   眾人一眼看到錦衣護法返駕,連忙讓出最好的位置。   不一會,三才刀閔全壽也出來了,令狐平問道:閔護法收獲如何?   三才刀搖搖頭,苦笑著嘆了口氣道:這真有點像是大海撈針,卑座幾乎跑遍了半座太原城,結果連一個可疑的人物,也沒有能夠遇上。   然後,抬頭又問道:護座呢?   令狐平也嘆了口氣道:還不是一樣!   第二天,分舵裡的情形,又起了變化,回春郎中的解藥固然有效,丙寅奇士的那顆黑色藥丸,更是效應如神!   因為丙寅奇士這顆黑色藥丸只是用來沖消回春郎中的解藥,故對令狐平、三才刀、回春郎中,以及曾大牛幾個原先沒有中毒的人,並無任何影響;而分舵裡那批幫徒,則一個個呵欠連天,渾身無力,又回復到昨天的老樣子。   令狐平將回春郎中叫來,板臉問道:錢護法的解藥,是不是一天只管一天事?   回春郎中不停地搔著耳根道:奇怪   令狐平面現不悅之色道:什麼事奇怪?   回春郎中雙眉緊皺道:卑座昨天這一帖藥下去,也該在三五天之內不會再   令狐平冷冷打斷他的話頭道:錢護法在總舵全才堂中,能夠披上一襲藍袍子,該不會就憑你咋天所表現的這一手吧?   回春郎中惶恐地低下頭去,不敢置答。   令狐平冷冷接著:限你再用一貼藥,如果仍像這個樣子,本座建議你最好自動呈請改調,接替總艙門房那位黑衣朱護法的位置。   這一下子回春郎中慌了。   由藍衣護法一下降到黑衣護法,這個人他怎丟得起?   當下連忙說道:護座息怒,這可能是大伙兒剛服下解藥,又喝了過量之酒的關係,容卑座再開個方子試試。   第二貼解藥服下去,不會發生效果,自是意料中事。   回春郎中計窮無奈,只好向令狐平明白陳言,要治好這種怪病,似乎只有請他們那位堂主親自來一趟太原。   令狐平的回答是:誰治我都不管,我只知道這不是錦衣護法的事,現在全才堂派你來,我就唯你是問!   回春郎中又挽出三才刀來代為哀求,方獲令狐平允許,即日修書一封,仍差曾大牛傳送,連夜奔赴總舵,向全才堂求援。   令狐平不知道那位談笑追魂接訊之後,本人會不會親自出馬,不過,事情演變至此,不能不算成功,他自然得設法將消息通知丙寅奇士。   於是,他借口察訪,又和三才刀閔全壽分路入城。   可是,令人不解的是,他在上次的那座酒樓上,等了足足一個多時辰,竟始終未見丙寅奇士出現。   由於這座酒樓一向生意不佳,明天又是大除夕,所以連他在內,一共才坐了四名酒客。   另外的那三名酒客,一個是中年布販,一個是紅臉老者,以及一個衣著破舊的算命先生。   這三個人,個個都有是丙寅奇士之可能。   然而,三人各據一座,誰也沒有朝他這邊發過眼色或手勢,真正的丙寅奇士當然不會這樣故意冷落他。   那麼,丙寅奇士哪裡去了呢?   令狐平苦思不得其解,正欲結賬下樓時,腦際忽如閃電般掠過一個念頭。   他記得前天出手時,丙寅奇士說:我的身份如果暴露,影響太大,所以我的面目必須隨時更易;你要找我,只須以現在這副面目,來到這座酒樓,我自會給你暗號,倘若沒有必要,當然以不見面為宜   細細品味以上這段話的語氣,當不難發現一個事實;那便是丙寅奇士並沒有指定他來到這座酒樓之時間!   換句話說,只要他以第一次會面之面目來以這座酒樓,他們之間,便能馬上取得聯絡。   驟聽起來,這番話裡面,也許語病甚多。不是麼?酒樓總有打烊的時候,而一個人也不能成日成夜賴在一個酒樓上不走,又怎麼能不受時間之限制,一來到這裡便能取得聯絡呢?   但是要再往深處想一想,這實際上並不是一個無法彌補的漏洞。   如果這樓上的某一名伙計,已為丙寅奇士所買通,丙寅奇士與這名伙計之間,又另有一套聯繫之方式,問題不就解決了嗎?   所以,他最後推測,今天他不能見到丙寅奇士,必然是因為這名伙計臨時有事去了別處!   本來,分舵那個叫曾大牛的幫徒今天才上路,那位談笑追魂就是肯來,也在六七天之後,他並不需忙在一時。   不過,他跟四奇士分別已久,一種殷切的孺慕之情,實在使他忍不住急著要會見這位丙寅奇士。   同時,他也想使丙寅奇士驚奇一下,對方沒有告訴他這個秘密,這全是他憑智力想出來的。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四奇士面前露一手了。   這可以使他回想起往日的歡樂,往日在堡中,四奇士分別傳授他的武功,彼此之間,有師徒之義,而無師徒之名,閑將下來,大家一起品茗、對奔、彈琴、賦詩,像孩子般,鬧成一團。   在這些小地方,四奇士時常受受他捉弄,而均不以為忤,想起那一段值得懷念的日子,他忍不住微笑起來,跟著又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向一名剛剛上樓的伙計招手道:伙計,你過來!   那伙計應聲到座前,弓著腰身道:相公是不是還要再添點什麼?   令狐平抬頭問道:你們這兒,還有一個伙計,今天怎麼沒有看到?   那伙計道:相公問的是不是香腸老二?   令狐平道:我沒有問他的名字,什麼?你說他叫香腸老二?   那伙計笑了笑道:是的,我們這個老二,每一到冬天,每晚便要燒火替他渾家洗腳;所以大家就取笑他,替他取了這個渾名。   令狐平道:這個趙老二此刻哪裡去了?   那伙計道:掌櫃的早上叫他下鄉買一點乾菜,算計時間早就該回來了,不知怎麼還沒有回來,相公找他有什麼事?   令狐平道:我上次來的時候,曾經托他辦了點事,不曉得有沒有辦妥。不過,這件事無關緊要,他回來之後,你叫他到我這裡來一下就可以了?   那伙計道:好的,小的一定記住告訴他。相公另外還有沒有什麼吩咐?   令狐平道:再炒兩個菜,燙一壺酒來。   那伙計應了一聲是,轉身下樓而去。   令狐平暗暗高興,那所料想的,果然一點不錯,現在才不過未牌光景,時間還早得很,那個什麼趙老二一回來,他就可以見到丙寅奇士。   就在這時候,樓梯口忽然有人探頭望了一下,接著轉向樓梯下面,高聲喊道:來,來,上面空得很!   喊話的那人,向下面打完招呼,首先走上樓來。   令狐平看到來人上樓之後,那副走路的神氣,不由得打從心底升起一股憎惡之感。   先上樓的這個傢伙,看年紀約莫三十上下,裡面一身簇新的對襟裝外披一襲天藍色軟緞風衣,一口紫金短柄單刀,刀鞘將風衣高高挑起,走起路來,挺胸凸肚,顧盼自雄,仿佛前面即使是座小山,看到他來也得讓路似的。   在這名佩刀漢子四下打量座位之同時,樓梯上腳步聲起,又上來三個人。   接著上樓的這三個人,跟佩刀漢子一樣,年紀都很輕,三個人之中,幾乎沒有一個超過三十歲。   走在最前面的一個,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個有錢的公子哥兒。   別的不說,單是他身上那件狐裘,就恐怕足夠中等之家,三年的生計。   跟在這名闊公子身後的是一名黃衣青年。   黃衣青年身後,是一名提著煙袋和花包的年輕家人。   從接著出現的這三人身份上,不難知道先上樓的佩刀漢子,顯然是個護院武師。   只是那名黃衣青年,一時看不出是何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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