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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狂歌當笑楓林冷

留春谷 慕容美 10631 2023-02-05
  樓下寂靜無聲,一片肅然,聶雲飛走下樓來,一言不發,就向門外走去。   那玄衣老嫗首先攔了上來,道:梅大夫要回去了麼?   聶雲飛頷首道:不錯,夫人要老朽走了,不過,老朽卻是去去就來。   玄衣老嫗關切地道:這為什麼呢?   聶雲飛道:不瞞你說,老朽並沒有可治夫人病症的藥物,必須就地取材,到山中去採些藥物。   玄衣老嫗噢了一聲道:藥好採麼?   聶雲飛道:好採,好採,需要的都是普通草藥,老朽很快的就可以回來,保證夫人眼下見效。   只聽三夫人的聲音由樓上傳了下來道:李嫗,快些把梅大夫送出大寨,別阻攔著他。   玄衣老嫗連忙揚聲應道:知道了,夫人   轉向聶雲飛道:來,老身送你出去!

  不待話落,轉身而行,聶雲飛更不怠慢,立刻隨後跟了上去。   在玄衣老嫗的引導下,一路暢行無阻,穿廊度戶,沒有多久就走出了血旗門大寨之外。   玄衣老嫗收住腳步,道:老身送到這裡為止,你自己去吧!   聶雲飛頷首道:老朽知道了。   玄衣老嫗又沉下臉來道:採到了藥草快些回來,不要多在山中流連,其次,西北方最好別去,大概夫人已經跟你說過了吧!   聶雲飛又連連點頭道:說過了,那裏住著一個妖怪,是吧!   玄衣老嫗忍不住一笑道:雖然不是妖怪,也與妖怪差不多,若是你不小心闖了進去,那是非送命不可,活了這一大把年紀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說著把手中擎著的燈籠遞了過去。   聶雲飛接到手中,笑笑道:老朽最是怕死,西北方絕不會去,老朽要走個相反的方向,到東南方去採,呵呵,少時再見!

  擎著燈籠,果然向東南方走去。   他緩步而行,走出大約三十餘丈,偽裝在草叢中尋找藥草,漸漸隱入了一片樹林之中。   聶雲飛進入樹林深處,熄去燈籠,就在石上坐了下來,呆呆忖思。   事情似乎很不順利,偏偏血旗門主遠去漠北,但湊巧的是三夫人要治不育之症,又有了離開險地的機會。   然而,在血旗門中還有一個玉面羅剎,倘若自己就此一走,她勢必喪生在血旗門內,雖然她不算一個正派人物,但卻有一份救夫的癡心,倘若自己任由她被殺而不顧,似乎又於心不忍。   但自己縱使再回血旗門,又能救得了她麼,大不了只是與她同死而已,豈不是愚人之行。   思來想去,總想不出個可以兩全之策。   她又想到了三夫人與玄衣老嫗所說的那個住在西北方的怪人,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連血旗門主也對他害怕?

  一時之間,不由好奇之心大生,緩緩站起身來,繞道向西北方走去。   忽然,只聽一聲喝叱道:站住!   聶雲飛應聲停了下來,只見一名佩劍的勁裝漢子閃身攔在面前,兩道目光冷凜的凝注著他道:你是什麼人?   聶雲飛從從容容的道:神醫梅子和。   那勁裝漢子又打量了他一陣,道:既是神醫梅子和,為何由大寨中偷溜了出來?   聶雲飛冷笑一聲道:誰說老朽是溜了出來,血旗門門禁森嚴,縱然老朽想溜,又豈能溜得出來,老朽是奉命而來!   勁裝漢子怔了一怔道:奉何人之命?   聶雲飛大聲道:三夫人之命!   那勁裝漢子怔了一怔道:三夫人對你有何差遣?   聶雲飛哼道:老朽除了醫病之外不會別的,三夫人差遣,自然是為了治病之事。

  勁裝漢子奇道:三夫人病了麼?   聶雲飛投注了他一眼道:你在血旗門中是什麼地位?   勁裝漢子又一怔道:你問得著麼?   聶雲飛哼道:老朽也想說這句話,你問得著麼,你胸前只有一顆骷髏標記,在血旗門中只不過是一個小小嘍囉,也問得著夫人的事麼?   勁裝漢子微怒道:在下職責所在,自然要查問,你這郎中為何如此無禮?   聶雲飛冷笑道:無禮的是你,因為你問的話出了格,連夫要患什麼病都問了起來,老朽採藥回去一定向夫人回稟,在屬下之人中居然有如此關心她的人!   那勁裝漢子呆了一呆道:你不要血口噴人,我不過問夫人是否病了,並沒問夫人是何病症。   聶雲飛呼了一聲道:反正都是一樣,老朽仍然要回稟!

  勁裝漢子軟了下來道:你這麼大年紀了,為何還跟我們過不去?   聶雲飛由懷中摸出金牌,在那漢子面前晃了一晃道:老朽帶著夫人的金牌,你還要反覆盤問,明明是跟我過不去,怎麼反而說老朽找你的麻煩?   勁裝漢子皺眉道:既然你持有權杖,為何不早些拿出來?   聶雲飛哼道:你並未向老朽討取,老朽怎麼能先拿出來?   勁裝漢子咬牙道:好吧,算你有理,你請!   聶雲飛冷冷地道:老朽到血旗門來,這是第五次了,一向蒙門主禮遇,還沒受過這樣的欺負哼,這口氣非出不可!   說著轉身就走。   那勁裝漢子吃驚地攔住道:在下給您老人家賠禮了,請您消了氣吧!   聶雲飛搖搖頭道:不行,我老頭子天生就有這個倔脾氣!

  勁裝漢子著急道:三夫人心地狹窄,這話一定會傳到門主耳中,那那我很可能為這件事送了性命,老前輩,您何苦害我!   聶雲飛冷哼道:好,你說三夫人心地狹窄,這話老朽也要回稟!   勁裝漢子大驚失色,忍不住噗的一聲,就地跪了下去。   聶雲飛一笑道:咦,你這是做什麼?   勁裝漢子嘆口氣道:求您老人家高抬貴手!   聶雲飛笑笑道:想要我不說也行,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勁裝漢子爬起身來道:請您儘管吩咐。   聶雲飛道:聽說西北方有一處禁地是麼?   那漢子連連點頭道:不錯,您老人家為何要問?   聶雲飛道:那禁地四周植有一圈楓樹,你也知道吧!   那漢子連連點頭道:在下自然知道。

  聶雲飛道:很好,只要你把我老頭子領到那片禁地之前,咱們兩人的過節就算一筆勾銷,老朽絕不向夫人提起這事。   原來聶雲飛動了好奇之心,想查看一下那位與血旗門作對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但夜色正深,山中極易迷路,故而想抓個領路之人。   那漢子訝然道:您老人家想要怎樣?去闖那片禁地   繼而喘了一口大氣又道:那地方是萬萬去不得的。   聶雲飛一笑道:我老頭子雖然傻,也還沒傻到要去送死的程度,自然不會去闖那片禁地,你可以儘管放心!   那漢子吶吶地道:既然如此,您老人家為何要去那邊?   聶雲飛聲調一沉道:老朽早說過了,老朽深夜外出,乃是為了採藥,老朽要採之藥,只有那片禁地之前才有。

  那漢子噢了一聲道:原來如此,在下帶您老人家去就是了!   身形轉動,當先而行。   聶雲飛跟在身後,一路相偕而去。   那漢子道路極熟,穿林渡嶺,飛速而行。   一路之上,連續經過了數道崗卡,但一來有那漢子領路,二來有三夫人的權杖,故而通行無阻,一口氣走出了六七里遠。   終於,那漢子收住腳步,遙遙一指道:到了!   聶雲飛定神看去,果見不遠處的一片嶺坡上出現了一排密密的楓樹,曲曲折折,向兩旁蔓延。   那漢子又道:只要您老人家不踏入楓樹之內,就沒有危險,否則性命難保!   聶雲飛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漢子吶吶地道:您老人家可別反覆無常,回去之後   聶雲飛淡淡一笑道:我老頭子別無所長,守信二字,還能做到。

  那漢子放心地道:在下還要急於回去放哨,不陪您了。   雙拳一拱,轉身而去。   聶雲飛縱目四顧,不禁又感慨叢生。   他只不過為了好奇,才來到這裡,他並不知道這楓樹之後的禁地之內究竟住著一個什麼樣的人物,自己是否應該闖進去?   也許是他窮途末路之中的一種下意識的行動,多少存有一些虛無飄渺的幻想,才千方百計的來到了此處。   他在楓樹邊沿徘徊不已。   放目望去,楓林那邊與楓林這邊並沒有兩樣,都是一片榛莽,怪石亂樹,看不出有什麼神秘。   至少徘徊了半個時辰左右,他方才邁動腳步,跨入了楓林之內。   一入楓林,他立即停了下來。   也許是由於三夫人,玄衣老嫗以及勁裝漢子的過分渲染,他只覺心頭怦然,忐忑不已。

  然而,楓林內外並無不同,除了風聲颯然,蟲聲唧唧而外,沒有別的聲音,也沒有別的動靜。   那一入禁地,萬無生理的話不攻自破,聶雲飛忍不住啞然失笑,心想:這簡直是荒唐,憑一位雄霸天下的血旗門主,竟然也是如此膽小之人。   由於入林之後並無異狀,聶雲飛膽子登時大了不少,邁動腳步,繼續向內走去,順著那片嶺坡逐漸踏入了一條峽谷之內。   忽然,他收步停了下來。   原來那峽谷中只有零零落落的樹木,但在峽谷盡頭之處卻有一片盆地般的天然園林,隱隱約約之中,似乎有數楹搭蓋的茅屋。   聶雲飛心頭又怦然一震,暗暗忖道:大約他們所言不虛,這禁地之中確然住著一位怪人,只不過自己是夜間而來,那怪人已經入睡了而已,倘若是在白晝之間,也許當真要有不測之事發生了。   但他並無離去之意,默默打量著那些茅舍,就在峽谷之上一處山洞般的巖石深處匿下身形,靜靜觀察。   茅屋搭蓋得十分簡陋,那片園林也從未修整,認真說來,那情形極像一個野人居住的處所。   此刻峽谷中處處一片黑沉,茅屋中更是寂靜無聲,似是其中居住之人正在夢鄉,又像其中根本無人居住一般。   儘管如此,聶雲飛還是小心謹慎,不發出一點聲息,雙目直直的注視著那簡陋的茅舍。   時光慢慢逝去,不久,天色黎明。   聶雲飛感到有些寒意,他瑟縮了一下,仍然聚精會神的盯著峽谷之內,一點不敢疏忽大意。   直到日上三竿之後,忽聽茅屋中有了響動。   最初聽到的是咳嗽聲,而後是嘆氣聲,最後方是下床走路之聲,隨之是開門聲,一個怪人走了出來。   聶雲飛一顆心又跟著提到了口腔之中。   那怪人倒是名副其實的夠怪,只見他一身破衣檻褸,有如一個乞討的叫化子,頭髮與鬍鬚糾結成一片,像是多年未經梳洗。   聶雲飛在峽谷石窟之中,與那茅舍相距不過十丈,對那怪人自然看得十分清楚,心中不由大感稀奇。   那怪人並無什麼特異之處,除了他的邋遢骯髒之外,再沒有什麼值得注意之處,看年齡大約在六旬左右。   表面看來,根本看不出那怪人是否懷有驚人武功,因為他雙目遲滯,步履沉重,一舉一動,都與一個蹣跚的老人無異。   聶雲飛愕然暗忖:難道這就是血旗門主所懼怕的怪人麼?   心中雖如此想,但他卻更加謹慎的不發出一點聲息,目光一瞬不瞬地緊緊盯在那怪人身上。   那怪人抬頭仰望了一下,忽然扯開喉嚨高唱道: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   對此可以酣高樓   他並沒有再唱下去,卻喃喃地叫道:酣高樓,酣高樓高樓高樓   聶雲飛心中暗道:瘋子!   那怪人喃喃一陣,忽然又大唱道: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這兩句翻來覆去,唱了十數遍之多,面後又迅快的跑進茅舍之內,取出了一大罈酒來。   那茅舍之前有一塊平整的巨石,像一條天然的座凳,那怪人立刻坐了上去,雙手抱著罈子,咕嘟咕嘟地灌起酒來。   聶雲飛又在心中暗道:原來是位醉鬼。   一罈酒不大時光似乎喝光,只見他舔舔嘴唇,似乎意興未盡,頹然放下罎子,橫倒在那巨石之上,口中又喃喃地道: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反反覆覆仍是這兩句話。   聶雲飛大為詫異,心想:那血旗門主實在是害怕得多餘,自己就在這怪人十丈距離之外,他卻一直不曾發覺,若說一入禁地必然被殺,未免是欺人之談。   何況,這怪人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瘋子、醉鬼,究竟他有什麼可怕之處?   但這怪人卻引起了他的興趣,為什麼他會變成這等模樣,難道他當年受過刺激,才變得這樣瘋瘋癲癲,否則為何老是念那些詩句,一早起來就先把一罈酒咕嘟咕嘟的灌下肚去?   他百思不得其解,但目光卻始終未離開過那怪人。   不久。   只聽一陣鼾聲傳了過來,原來那怪人竟躺在石上睡了。   聶雲飛忽然心頭惻然,對這位怪人同情了起來,一個六旬左右的老者,孤零零的住在這幽僻荒涼的峽谷之中,回憶著早年的傷心之事,飲酒消愁,度他的暮年歲月,實在是一件十分悲慘之事。   由於激起了同情之心,不禁鬆弛了防備之念,一不小心,足尖碰上了一塊小石,那小石一經碰撞,立刻滑了下去,發出了一串嘩啦之聲。   聶雲飛大吃一驚,但欲要退身已遲,只見那怪人已經一骨碌爬了起來。   聶雲飛心想:只要他真是個近乎瘋癲的醉鬼,大約不會因為一顆石子滾了下去而來查看,只要自己不再發出聲息,也許會瞞混過去。   殊料那人哼了一聲道:有強盜!   自然無人應聲。   那怪人又叫道:準是血旗門的兔崽子!   聶雲飛心頭一驚,暗忖:那些傳聞大約有些真實,這怪人似乎不是瘋瘋癲癲的醉鬼,他心中仍然十分清醒明白。   而且,由他叫罵聲中,聶雲飛也知道這怪人與血旗門有些芥蒂,但他卻仍然匿伏未動,希望那怪人罵罵了事。   殊料那怪人又叫道:你們真是欺人太甚,我老頭子只不過住這麼一點地方你們還要看著眼紅,偏來找我老頭子的麻煩   微微一頓,又道:既然找我老頭子的麻煩,你就別想活著回去,來,咱們比劃比劃,看誰的拳頭硬吧!   聶雲飛大為作難,一時不知是應該出去的好,還是繼續裝聾作啞下去。   只聽那怪人又叫道:你怎麼著,耍賴麼?   聶雲飛知道再也隱藏不住,只好開口道:老前輩原諒,在下是無意之中闖進來的,而且,在下不是血旗門的人,老前輩不要誤會!   那怪人大叫道:有話滾下來說!   聶雲飛只好應聲而下,站在那怪人丈餘之外,深深一禮道:老前輩   那怪人呵呵大笑道:你叫我老前輩好像你比我還老似的!   聶雲飛心頭一震,吶吶地道:不錯,不錯,老您是比我年輕一些。   那怪人欣然道:我真的比你年輕?   聶雲飛道:真的,只要老您修飾一下,實在比我年輕得多   那怪人嘻嘻一笑,但倏忽之間又面色一變道:你騙我老頭子,大約你是怕死吧!   聶雲飛搖頭道:我既不騙你,也不怕死,說的全是實話。   那怪人投注了他一眼道:你不怕死?   聶雲飛慨然道: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那怪人笑道:這話十分動聽,我老頭子多年沒聽到這種話了   聲調一沉,喝道:你死吧!我老頭子為你這句話,答應幫你收屍,不叫你給餓狼吃了,你儘管放心就是!   聶雲飛皺眉道:您真的要我死?   那怪人哼了一聲道:這還能有假的,反正你非死不可,擅闖我老頭子的禁地該死,是血旗門的爪牙該死,你既不怕死,該死得很坦然,還等什麼?   聶雲飛道: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老朽雖不怕死,卻不能死得這樣不值   目光凜然一轉,又道:我早說過了,我並不是血旗門的人,至於你這禁地,那只是你一廂情願的,自說自話,由老朽起就不承認!   那怪人奇道:我老頭子已經植了楓樹為界,為什麼你不承認?   聶雲飛慨然道:名山大川,人人有分,休說你栽了楓樹,就算你栽了金樹,也不能就算是你私人的禁地。   那怪人忽然跳起來笑道:你這小子倒是蠻有意思。   微微一頓又道:還戴著那面具做什麼,摘了它讓我老頭子看看你是什麼模樣?   聶雲飛大驚道:您您怎會   那怪人抓抓頭皮道:別看我老頭子瘋瘋癲癲,有時候腦子也很清楚,那是在我高興的時候,要是生起氣來,可就糊塗了!   聶雲飛對這位怪人更加困惑不解了,他的言談舉止無一不啟人疑念,究竟他算個什麼樣的人物?   但他卻順從的依言將面具取了下來。   那怪人仔細的凝視了他一會兒,笑道:不錯,真像我年輕時候的樣子   目光興奮地轉了一轉道:你叫什麼名字?   聶雲飛只好應道:晚輩名叫聶雲飛。   那怪人喃喃的重複了一遍又道:你如不是血旗門的人怎麼會來到泰山呢?   聶雲飛皺眉道:晚輩有難言之隱,冒充神醫梅子和來到血旗門,目的在於打聽一處叫留春谷的地方。   那怪人笑道:這比我老頭子還怪,我老頭子是看著血旗門霸佔了泰山,心裏不服,才在他的禁地中也霸佔一塊,你小子卻是冒死進入血旗門,想打聽一處地方,你小子怎麼這麼笨,隨便向誰打聽不是一樣,何必一定要到血旗門來打聽?   聶雲飛嘆道:因為除了血旗門主之外,再沒有人知道。   那怪人皺眉道:這倒難了,你找那地方做什麼呢?   聶雲飛不假忖思地道:找我的母親,查我的身世。   那怪人一拍前額,叫道:我老頭子又不懂了,簡直叫你搞昏了頭啦   踱了兩步,又道:別談這些了,再談下去我老頭子又要發瘋了,小子,大約咱們有緣,我不要你死了,你回去吧!   聶雲飛道:老前輩要我回哪裡去?   那怪人道:你不是要向血旗門主問路麼,當然你是回血旗門了!   聶雲飛搖搖頭道:晚輩的計畫已經失敗,是不能回去的了,因為回去後,只有死路一條。   那怪人嘆口氣道:那麼你想怎樣呢?   聲調微頓,又興奮的道:要不你就住在我這裡吧,血旗門裏沒有人敢來,這裡安全得很。   聶雲飛道:老前輩的好意,晚輩心領了,但這並非長久之計,晚輩還是要設法去找尋生母下落,探究我的身世。   那怪人點點頭道:你要是真住在我這裡,我也養不起你,我老頭子佔錯了地方,這一帶一點吃的東西也沒有。   聶雲飛道:晚輩不敢打擾前輩,就此別過了   深深一揖,又道:前輩珍重,最好少喝些酒。   說話之間,邁步向前走去。   那怪人橫身攔到他的面前道:你說什麼,為什麼叫我少喝些酒?   聲調之中卻有些嘶啞。   聶雲飛困惑的投注了他一眼,道:晚輩是好意,因為多飲傷身   那怪人忽然流出了兩行淚來,哽咽不已。   聶雲飛驚道:前輩怎麼哭了?   那怪人指著淚漬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哭,好像我心裏難過不是難過,是你小子的話叫我動心,我老頭子多少年沒聽過有人勸我少喝酒了!   聶雲飛又不禁心頭慘然,喟然一嘆,道:再見了!   挪動身形,又欲走去。   那怪人卻又攔住去路,叫道:小子,你這樣不行。   聶雲飛一怔道:前輩還有什麼指示?   那怪人道:泰山之中到處都是血旗門的勢力,除了我老頭子又臭又硬,他們不敢招惹以外,別人誰都得倒楣,你的本領不夠大,遇到他們就是麻煩   聶雲飛慨然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多謝前輩關心!   那怪人搖搖頭道:咱們算是有緣,我老頭子可以幫你。   聶雲飛皺眉道:前輩是想送晚輩離開泰山麼?   那怪人又搖搖頭道:我傳你一些武功。   聶雲飛苦笑道:這只怕晚輩惟有心領了!   那怪人一怔道:為什麼,你不想學嗎?   聶雲飛道:習學武功,非有數年時光不會有成,晚輩對自己身世之謎急待探求,一時也安不下心來,如何有這份充裕的時間。   那怪人沉凝地道:這也沒有關係,只需三天時光,你就可學成一身奇功,就算血旗門主,也得怕你三分!   聶雲飛訝然道:真的?   那怪人嘻嘻笑道:自然是真的,不過,我老頭子只是傳你一些功訣技法,你慢慢去揣摩體會,你這樣聰明,一定很快的就能運用!   不管聶雲飛同意與否,拉著他向前跑去。   那怪人手勁奇大,像一把鐵鉗一般,使聶雲飛身不由主,足不點地的隨著他一路跑去。   那怪人並不是跑向茅舍,卻是向一旁的山壁之前跑去。   及至跑到山壁之下,聶雲飛方才看出來,原來那山壁上有一個天然的洞穴,約有丈許見方,但隱在一簇樹木之後,如不注意卻不易看得出來。   那怪人拉著聶雲飛欣然入內,只見洞中十分乾燥寬大,但卻空無一物,連長桌椅也沒有。   同時,那洞穴似是與山腹相通,隱隱聽得到錚錚淙淙的流泉之聲,想是另有通路,因為洞口並不見有水流出。   聶雲飛正感困惑之際,只見那怪人鬆開五指,就地趺坐了下去,道:來,坐下。   聶雲飛只好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那怪人立刻由懷中掏出一個黃綾小包,慎重的打了開來。   由於年代的久遠,那黃綾有的地方變成了灰色,有的地方變成了白色,打開之後卻有一本薄薄的羊皮簿子露了出來。   那怪人嘻嘻一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   聶雲飛道:晚輩猜不出來。   那怪人用手按在羊皮簿子上,卻雙目微瞑,笑道:亙古以來,雖然武林中人才輩出,百家爭雄,但真正大有成的只有兩位奇人,這兩人一位是浩離子,一位是恨世嫗   他說得沉重莊重,瘋癲之態完全消失。   聶雲飛插口道:老前輩見聞淵博,一定是位稀世奇人!   那怪人嘆喟一聲,又道:浩離子與恨世嫗究竟叫什麼名字,後世並無所傳,因為他們已經都是五百年前的人了!   他們兩人是一男一女,據說年青的時候曾經有過一段哀艷纏綿的故事,但後來卻不知為了何故,兩人有如仇人一般東西分離,不再晤面。   而後,他們男未婚女未嫁,就這樣孤獨一生,不知所終。   但他們兩人晚年致力武學,每人留下了一部奇書,浩離子留下的名為玄天秘笈,恨世嫗留下的名為龍華寶錄   龍華寶錄   聶雲飛吃驚的叫道:您老人家沒有記錯麼?   那怪人嘻嘻一笑道:我老頭子怎會記錯,武林第一家就是靠它起家,龍華寶錄共有上下二捲,武學登峰造極,但畢竟那是女人研創出來的東西,比浩離子的玄天秘笈還是差了些,及不上它   聶雲飛半信半疑,目光卻不由落到了那怪人右手所壓的羊皮簿子之上。   那怪人得意地道:小子,現在你該想得到了,這就是玄天秘笈!   啊!   聶雲飛驚呼一聲,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怪人笑吟吟地道:拿去吧,就在這裡背熟,然後再交給我!   聶雲飛訥訥的道:前輩是說這玄天秘笈上的武學還較龍華寶錄為高,是麼?   那怪人頷首道:一點不錯,總是高著一些。   聶雲飛沉凝地道:這樣厚賜,晚輩怎敢領受。   說著話,又把那羊皮簿子推到了那怪人面前。   那怪人大感意外地道:你小子這是怎麼了?   聶雲飛正容道:晚輩不勞而獲,實在太不應該。   那怪人轉目一笑,道:原來如此,我老頭子倒有一個辦法,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聶雲飛忙道:請前輩指教。   那怪人道:第一、你須拜我為師,第二、成功之後,你要為我老頭子辦一件事!   聶雲飛心念疾轉,暗忖:自己雖是聶家之後,但身世未明之前,卻不能如此肯定,何況,自小雖然跟聶華天學過一些武技,但普普通通,不能算家傳之學,就算自己拜這怪人為師,也不算什麼悖逆之事。   當下情不自禁的雙膝一屈,道:師父在上,受弟子大禮參拜。   怪人呵呵大笑,似是心滿意足。   聶雲飛端端正正地拜了四拜,方才爬起身來。   那怪人忖思了一下,道:你我既已成為師徒,我老頭子的名字,似乎應該告訴你!   聶雲飛凝重地道:弟子自然應該知道師父的名諱。   怪人苦笑一聲,道:為師當年好像叫皇甫文,但這名字已經多年不用,你記下來就是了!   聶雲飛忙道:弟子遵命。   皇甫文興高采烈地站起身子,道:你用功讀書,為師要去睡一會兒了。   聶雲飛忙道:師父請便。   目注皇甫文走出洞去,聶雲飛不禁有一種惝恍如夢的感覺!   他悄悄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口中咬了一下,只覺痛楚異常,分明不是做夢,但眼前的事卻又是這樣的離奇難信。   他不願再胡思亂想下去,於是收束起精神,貫注到雙手所捧的羊皮簿子之上。   只見那羊皮簿子的第一頁上,寫著四個篆字,正是玄天秘笈,下面另有一行草書是:浩離子手著。   聶雲飛懷著激動的心情翻閱下去,登時就被吸去了心神。   原來,那羊皮簿子雖薄,但卻無所不包,舉凡一切坐息吐納,養元練氣之法,與掌指拳腳刀劍兵刃技法,以及陰陽五行,幾乎應有盡有。   但其中的字句卻是極為簡略,有的甚至有些艱澀難解,聶雲飛像入迷一般,一字一句的精讀下去。   他不知時間過去了多少,但那本羊皮簿子上所載的每一字句,卻完全印入了腦海之中。   等到他完全背得滾瓜爛熟之後,方才收起書本,站起身來。   此刻他方才發覺洞中黑暗異常,想必正當深夜之中,洞中並沒有皇甫文的蹤影,大約他在茅舍中沉沉熟睡,聶雲飛緩緩踱了一陣,一種難以抵抗的饑餓之感,忽然向他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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