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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如今河東轉河西

傲爺刀 柳殘陽 7495 2023-02-05
  仍是爺兒倆合騎著這乘黃膘大馬,目的是前往大龍坡的方家,丟了一個瑤仙,幸好還有個方若麗,這位方大小姐可得落實把握著,如果也因曠日時久,發生變異,君不悔的霉頭就算觸大啦。   對君不悔而言,管瑤仙與方若麗在他心目中都佔著極重的份量,然而若要仔細分判,方若麗的比重似乎要大一點,在個姓及習慣上兩人亦較契合;本來,他尚下不定決心如何取捨,為的是不忍負情,現在卻已雨過天晴,塵埃落定,管瑤仙業已主動的替他解決了這個難題,此時正好心懷坦蕩,合會佳人。   鞍上,吉百瑞倒有些惴惴不寧:   依你所說,不悔,那方夢龍算是盡釋前嫌,不再記恨於我了?   君不悔輕鬆的道:   不錯,經過我及小麗的再三勸導,方老伯終於答應勾銷這筆怨隙,化戾氣為祥和,他那條腿,算是白送給大叔。

  呸了一聲,吉百瑞啼笑皆非的道:   什麼光景了,居然還開這等玩笑,要如此調皮?方夢龍眼看著就是你的老丈人啦,雙方一朝結成親家,休再提這種煞風景的惱人言語,萬一刺傷了他令他迫憶前塵往事,對你我卻是大有不便!   君不悔笑道:   這話只是對大叔說著玩,怎能在方伯父向前提?大叔放心,言詞輕重我還拿捏得準,否則豈非自找麻煩?   吉百瑞感慨的道:   我和方夢龍之間的這段梁子,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當時我性子烈,火氣大,尤其剛愎自用,獨斷專行,認為刀就是一切,藝業強弱便代表理直理曲,天打雷電,我就敢以白刃相抗,山若咆哮,亦誓以頭顱上頂,任是誰招惹了我,不流血殘命便決不付休那真是一段迷失自我的瘋狂歲月啊,如今想想,又是何苦?

  君不悔低聲安慰著他的老叔:   事情過去也就算了,大叔,舉凡人,大部有一段或多或少的癲狂日子,待到往回看,省悟得出早年的是非功過,也就算明白人,辰光長遠了,總能沖淡若干快與不快的回憶,大叔不須為此自責太甚   吉百瑞嘆了口氣:   那時節,慢說斬人一條腿、便奪下幾條命,也不覺有什麼愧疚難安,就如同吃大白菜般的稀鬆尋常,但一朝活到我這把年紀,再看到自己作下的孽,心中滋味便又難言;人死了不能復生,肢體斷,就永成殘缺,那些刀下亡魂或是血肉迸濺的受害者,其痛嚙悲憤之情當可想見,真正是不能自抑啊   手上的緩繩輕帶,君不悔微微側過臉來道:   想開點,大叔,所謂福禍無門,唯人自招,當年你老叱吒江湖,在那種環境裡,要的也是這股氣勢,也由不得你退縮避讓,傷在你刀下的人,未見得個個都是冤枉,大叔出刀,亦不一定都是缺理

  吉百瑞搖搖頭:   等到了大龍坡,我他娘再好生向方夢龍請罪,你們小兩口將來要過快活日子,老一輩的人便不該存有絲毫芥蒂,斷了人家一條腿,補不回那條腿雖是另一碼事,但講幾句中聽的話卻省不得。   君不悔道:   這都是大叔顧全我們,可也不能大委曲大叔自己。   拍了拍君不悔肩膀,吉百瑞笑了:   為了你與你媳婦,我老頭子受怎麼樣的屈都不關緊,倒是你們小兩口要和樂恩愛,才不枉費我這一片心。   君不悔若有所思的道:   大叔,你可別把話說得大早,小麗對我有心是不錯,但是不是一定能娶到人家還未敢斷言,她老子娘只怕尚不知道這回事,揭開了底,如果又像管瑤仙那樣來一記當頭棒,就真笑不動了。

  吉百瑞哼了一聲:   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人就有那等霉法的?同樣的漏子會連著逢上兩遭?姓管的娘們見異思遷,志節不堅,我不信方家丫頭跟她是一路的貨!   君不悔道:   咱們還是多少保留點好,大叔。   吉百瑞在鞍上移動了一下坐姿,手捏著大腿肌肉,又在腰眼間輕搥了搥:   不要胡思亂想,這樁事,我有預感,十成十沒有問題不悔呀,到前面那間麥垛子場邊停一停,我得下來歇會兒;他娘人一到老便真個不濟啦,馬上這一折騰,腰也酸來背也痛,連屁股都硬麻了   君不悔剛要回話,卻驟見前頭那片麥垛子麥桿橫飛,人影閃掠,麥垛子連倒數堆,有血光映現,也有人滾跌於地,局面似乎正是一場拼殺!   那邊的光景,吉百瑞亦看到了,他眯著眼觀望,口裡嘀咕著:

  人就是這麼犯賤不是?大米白糢吃撐了,一天到晚便不停的你拼我鬥,真也不嫌憎煩?好不容易找著個歇腳處;你看吧,又叫攪了!   君不悔注視著那滾跌在地下的人迅速翻躍,注視著那人的對手正連連追殺,而麥垛子掩隱下,好像還有另外兩位仁兄在纏鬥,場面挺熱鬧的;他目光不移,一邊問著吉百瑞:   大叔,要不要在這裡歇腳?   吉百瑞似是老興徒發,蠻有勁頭的道:   娘的,且湊過去看看再說,保不定是台好戲   黃膘大馬稍稍加快步速,一眨眼便到了近前,到了近前,君不悔卻突的全身僵直,背脊梁挺硬,握韁的雙手竟然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吉百端立刻就發覺了君不悔的異常反應,他探出上半身,關注又迷惑的問著:

  你是怎麼啦?不悔,有什麼不對勁麼?   君不悔臉色蒼白,呼吸急促,以一種極低極怪的聲音道:   那是我師父和師兄   怔了怔,吉百瑞將視線投注過去,也不由壓下嗓門:   你是說任浩同他那橫刀奪了你小師妹的寶貝師兄?   君不悔點點頭,語聲艱澀:   正是他們   吉百瑞忙道:   再說清楚點,場子有撥人在火併,你那鳥操的師父與師兄是佔了上風的一撥,還是落了下風的一撥?   嚥了口唾沫,君不悔道:   是落了下風的一撥。   哧哧笑了,吉百瑞開心的道:   我就說嘛,憑任浩那幾手三腳貓的把式,如何佔得了上風?不打他個滿地找牙怎麼對得起天理?不悔,方才學懶驢滾翻的那一個,可就是任浩?

  君不悔的表情矛盾又痛苦:   是我師父   吉百瑞幸災樂禍的一拍手:   來來,下馬,下馬,這等熱鬧,怎得不瞧?老子高興了,說不準指點他兩招,克敵不必,保命有餘。也好叫他看看什麼樣的刀法才配稱是刀法!   君不悔默不作聲,陪著吉百瑞下馬靠前,這時,落下風的兩位越發左支右細,敗像畢露,而他們的對手卻益見兇狠猛辣,攻勢凌厲,勝負之分,眼看已在不遠了。   細細打量著自己的師父與師兄,君不悔不禁有一股辛酸的感覺只這段辰光不見,任浩竟是老了,不但人顯得蒼老,更且憔悴枯槁,氣色極差,此刻他正在豁盡全力的與他的對手拼搏著,他眉心淌血,左肩也一片殷紅,仿似受創不輕,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袍,粗濁的喘息聲,就連尋丈之外的君不悔,亦聽得清清楚楚。

  另一頭的龐其壯,情況也不見得比他師父好到哪裡,不知是眼下的敗勢影響了他,抑或有什麼其他的不如意,原本又白又俊的龐其壯,竟然黑裡泛黃,瘦了好大一圈,形態容貌間,更顯出一股霉氣,活脫一副背運命蹙的功架。   吉百瑞雙手背在身後,閒閒的道:   不悔,你在想什麼?   君不悔吶吶的道:   我大叔,我不忍   嗯了一聲。吉百瑞緩緩的道:   我就知道你正在這麼想,不悔,到底你是個忠厚仁義的孩子,好吧,我同意你的意思。   君不悔驚喜的道:   大叔,大叔是說?   吉百瑞似笑非笑的道:   你不是打譜幫你師門一把麼?為什麼還不去?   君不悔形色激奮的道:   多謝大叔周全,大叔不會怪我婦人之仁、恩怨難明吧?

  嘿嘿一笑,吉百瑞道:   要是你無動於衷,才叫恩怨難明呢;小子,快點上,再遲,你那師父加師兄就得疊做一堆去啦!   君不悔不再猶豫,只一個箭步,已搶到任浩身邊,剛好碰上任浩那個滿臉橫肉又虯髯如戟的兇潑對手揮刀斜斬而至,這人使的是一柄七環刀,刀刃透著紅黃色的寒光,舞動之間環震如號,既沉又猛,任浩反應倉皇,正待拋肩回架,君不悔的傲爺刀已猝飛倏現,宛若一道晶瑩厚實的匹練,急捲暴翻,照面裡已將那人逼出六步,差一點沒跌個四仰八叉!   任浩驚異的望向君不悔,卻在一剎的迷惘之後脫口呼叫:   你,你不是不悔麼?   君不悔鼻端泛酸,撲通跪下,聲音帶著哽咽:   徒兒君不悔叩見師父   白髮蒼蒼,容顏灰槁的任浩不覺感觸萬千,悲從中來,他一把將君不悔挽起,嗓調在難以抑止的顫抖著。

  不悔,不悔,這一陣子你是去了哪裡?又怎生碰巧來到此處?要不你適時現身來援,為師就叫熊鐸這個匹夫糟塌了   君不悔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那個凶神般的熊鐸已聲如破鑼也似叫嚷起來:   你們不用忙著敘舊,師父是個二流子,做徒弟的還能強到哪一步?老子不怕你們師徒並肩子上,正好一道宰了,叫你們往陰曹地府練把式去!   任浩氣得白髮飄動,青筋浮額,瞑目如鈴中聲似裂帛:   熊鐸,你休要欺人太甚,趕盡殺絕,今天我任氏一脈,便個個橫屍濺血,也不會向你低頭認輸,卻看你能狂到幾時!   手中刀嘩啷啷的一擺,熊鐸形態獰厲的暴笑著:   死到臨頭,尚敢吹這等的大氣,真是可笑亦復可悲,你任氏一脈算個什麼烏?老子通通砍下你們的狗腦袋來當球踢,好叫你們再也不敢賴帳,再也不能依恃那幾手破爛刀法來擋債!   任浩全身痙顫,面孔扭曲,卻是扁著嘴唇說不出話來;君不悔目注對方,慢慢上前兩步,非常平靜也非常安詳的道:   我師父即便欠了你幾文錢,你也不合要他老人家用性命來抵,放這種霸王債,莫非你自認是武功強、刀口快、保準吃定了?   熊鐸鐸模樣猙惡,大言不慚:   當然是吃定了,至少吃你們幾個窩囊師徒吃定了,娘的個皮,欠債不還,催他幾次,居然給老子拉下臉來,行,你翻臉,老子就宰人,憑情銀兩不要,卻得擱下命來!   君不悔淡淡的道:   我來了,你誰的命也要不著,姓熊的,卻得小心你自家性命才是!   狂笑一聲,熊鋒的七環刀豎起,吆喝著道:   你們師徒一個鳥樣,口把式強過手把式,奈何老子卻不甩這一套,見了真章才能分曉誰是大霸天,誰是那縮頭的王八!   一直站在麥垛場沒有吭聲的吉百瑞,這時哼了哼,開口發話道:   不悔我兒,這具人熊似的殺胚,我是越看越不順眼,越看越有氣,你要狠一狠,就送他上西天,若是狠不下,便給他帶點記號,早早打發了也罷!   君不悔回應道:   是,我這就送他走路   倏然吼喝若嘯,那熊鐸倒挺識得先下手為強的道理,七環刀抖起寒芒如電,九刀合做一刀,威力萬鈞的搶前攻向君不悔。   於是,大屠魂現焉,傲爺刀的刀鋒幻化成迸飛的青虹,倏變為翩掠的魔翼,晶亮的光華四溢,破空的銳勢激盪,但聞嗆啷一聲脆響,熊鋒的七環刀已滴溜溜的拋上了半天,人也宛似陀螺般打著旋轉往外摔出,一旋一溜血,一轉一聲號!   與龐其壯較手的那個,是個身材瘦削,面色乾黃的中年人物,驟見他的伴當吃虧挨刮,如何能以甘休?這人不聲不響,猛然一記側旋,掩到君不悔身側,一對鎖骨鉤狠插回絞,冷焰炫閃中,巴不得一傢伙將君不悔的脊樑骨拋斷。   君不悔是如法炮製,又一記大屠魂奉送給了這位仁兄。   青藍色的芒彩仿佛一片剔透燦亮的光幕,而光慕中鋒刃縱橫,交織如雨,這位面色乾黃的朋友便驀然身子繃挺,一頭跌出丈許之遠,那對鎖骨鉤則只剩下兩隻把柄握在他手裡,禿禿的看上去好不扎眼!   熊鐸與他的伙計,君不悔是一視同仁,誰也不多,誰也不少,每一位都是前胸加後背,各片下斤把人肉下來,肉雖不多,傷口卻不小,血糊淋漓的那一團,相當的令人觸目心驚。   咬著牙,熊鐸搖搖晃晃的從地下站起來,伸出一隻血跡斑斑的右手指點著君不悔:   好好雜種你狠,算你狠老子走了眼不關緊早晚仍是我回頭來結帳說你有種擱下萬兒來,便上天下海老子也拎你得出!   君不悔古並不波,毫無火氣的道:   我叫君不悔。   麥垛子場邊,吉百瑞大聲道:   也別忘了我,我叫吉百瑞。   熊擇聽在耳中,方待再擺幾句硬話,充充場面,卻突的一哆嗦,面上五官都像剎時挪了位置,他忍不住一聲呻吟,急步過去扯起他那伙計,惶惶然似喪家之犬般落荒而去!   在片刻的僵默之後,任浩面對君不悔,形色陰晦淒黯,語調更顯蒼涼傷感:   你離開家裡不久,便遭了一場火,把什麼都燒光了,一家大小張著口,日子總得往下過,我在萬般無奈之下,向莊頭李大戶借了三千銀子做生意,不想一船貨朝南運,卻在江心遇風翻傾,落得血本無歸,這李大戶屢屢催討,我拿不出錢來還債,他竟找到他舅子熊鐸來逼迫我,我自忖力弱理虧,爭不過人家,只好和你師兄摸出來待到前面蘇家甸去,向一位遠房表親多少貸幾文還帳,未料熊鐸卻誤以為我們是想賴債隱走,竟在半路上伏好了截殺我們不悔,若非你及時來援,我與你大師兄,只怕已經遭了對方的毒手!   黑著一張面孔的龐其壯,努力牽動著唇角,擠出一抹何其乾澀的苦笑:   師弟,好久不見了,近況可好?我們都時常惦記著你,生恐你混得不如意,青蓮前些時還在念叨,說不知你如今的情形怎麼樣了   君不悔低沉的道:   多謝師門關懷,這段辰光裡,我還能將就著廝混,沒什麼好,卻也壞不到哪裡,正如師父所言,不管怎麼著,日子總得朝下過   不曾點明,但聽話的人心中有數,君不悔是弦外有音。   龐其壯欲言又止,卻令人體會得出他那份難以言宣的愧疚情懷,同樣的,任浩也有點兒訕訕的味道,師門兩代。這時居然透著恁般的生疏窘促,也客套得近乎虛飾了。   吉百瑞仍舊背負雙手站在那一頭,看樣子並沒有過來與任浩師徒招呼的意思,他閒散的向四周觀望流覽,就是不肯多看任浩師徒一眼。   輕輕咳了一聲,任浩有些不安道:   不悔,那位老先生,莫非就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天刃吉百瑞?   君不悔頷首道:   正是他,師父。   不禁興起一股自慚形穢的感觸,任浩竟帶著幾分靦腆的道:   你的刀法大有進展,已非吳下阿蒙,這教你練刀的,可是吉先生?   君不悔道:   是吉大叔,他整整教我練了三年刀,若不是他老人家,我如今尚不知流落何方,過的是哪種生活三四年的時間不算長,卻也不算短,要熬出個順遂來不容易,但至少徒弟沒給師父丟人,這是唯一可自慰的   任浩慘然笑著:   為了青蓮的事,恐怕你對為師的仍不能釋懷吧?   君不悔垂下目光,訕訕的道:   弟子不敢,原是弟子技不如人,沒這個福份,而且事情早成過去,師父也不用掛在心上了,只要師兄嫂琴瑟和調,相處融洽,便是一樁美滿姻緣   龐其壯啞著聲道:   我和青蓮感情很好,遺憾的是這幾年我家亦是家道中落,入不敷出,讓青蓮吃了不少苦,岳父又逢上接二連三的不如意事,把人都磨變了形   忽然,吉百瑞在那邊開了腔:   我說不悔,天色不早了,咱們爺倆也該上道了吧?   君不悔提高聲音道:   這就來,大叔。   任浩侷促的道:   你去吧,不悔,若是有緣,我們徒師尚有見面之日,若是無緣,也就罷了,總之是為師的無能,耽誤了你,也害苦了你   君不悔眼眶潮濕,喉頭哽咽,他匆匆跪下向任浩叩了個響頭,站起來一把拉住龐其壯走開幾步,將一張對折的銀票硬塞在他這位師兄手掌心中,然後,沒有再多說一句話,轉身便走。   任浩的蕭蕭白髮在風中飄拂,他抬頭望向雲空,淚光盈盈,臉上的皺褶深疊,唇角不停的抽搐無語問蒼天,大約就是他如今的寫照了吧?   龐其壯亦僵立無語,此情此景,他又能說什麼?   在抵達大龍坡之前,吉百瑞一路上念叨了千百遍,翻來覆去,主要只是兩句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對於任浩師徒,他可是半點好感也沒有,總認為他們虧待了君不悔,排擠過君不悔,而君不悔的以德報怨,他卻老懷彌慰,深慶得人,嘴裡不提,心中十分得意。   這,也算是人性裡的一點私情吧?   到得方家門前,君不悔親往叩門,不知怎的,心頭卻興起一陣惴惴,油然思起飛雲鏢局那種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景象;此地雖則無燈無綵,且頗為安靜,一股子懸惶疑慮竟是揮之不去,他忐忑的自問著,莫非管瑤仙扮演的這一台負情記,果真將他的信心傷了?   門啟開,來應門的不是方家的管事方安,也不是其他下人,淡淡的香襯著那張端秀又略顯清減的面容,居然是方若麗本人。   四目相觸的一剎,雙方的反應卻竟一片癡迷,他們彼此深深的凝視著,定定的對望著,好像除了他們兩人之外,世界一片虛無,穹宇一片渾沌,再沒有其他事物存在了!   這短短的別離,留下的卻是如此悸震又深鐫的相思,聚首之前不曾感受到這樣的激盪,重見之後才知道已然恁般相融相合,密不可分了;君不悔情不自禁的伸展雙臂,方若麗那麼自然的依進他的懷抱,當事人不覺生逆,旁觀者不感忸怩,仿佛原本就該是這等的情景才對。   君不悔輕攬著方若麗的腰肢,方若麗輕偎在君不悔的肩頭,他們絮絮低語著,恍同不見餘子,夢遊似的步履宛如踏在雲彩裡,慢慢向裡行去約莫就將開始了吧,那幸福,那摯情、那美滿。   後面,吉百瑞著急的跟了上來,邊嚷嚷著:   不悔,不悔,你們這是怎麼啦?急也不急在這一時,莫忘了還有我老頭子呀!   門側邊,一隻手伸了過來,親切的挽住吉百瑞,吉百瑞趕忙回望,那挽住他的人赫然竟是方夢龍那化怨為德、睽違多年的方夢龍!   吉百瑞一時百感交集,尷尬著不知如何啟齒是好,方夢龍卻攜著他的手行往另一個方向,語聲和悅真摯,卻也是低細的:   不要打擾他們小兒輩,百瑞老哥,有我陪著你;睽別多時,咱們可要好好敘上一敘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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