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星魂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你虞 我詐 鬥智鬥命

星魂 柳殘陽 9652 2023-02-05
  這溜花旗火箭在空中爆開的五彩繽紛火焰還未消逝於黑暗,寒山重已急速往後奔去,似一股淡淡的煙霧,剎那間消失蹤影。   經過石道、花圃、涼亭、林叢,經過一幢幢的巨廈,一撥撥的悍鬥者,一堆堆的屍體,他看也不多看一眼,矯健若一頭狸貓般來到夢橋不遠之處。   但是,他卻並不過橋,筆直向高大堅厚的黑色大理石圍牆奔去,在溪流蜿蜒引入的鋪有鐵板之入口左近,有一座石雕的青紋座佛像,這座佛像粗約三圍,高有尋丈,看去十分龐大堅固,重逾萬斤,佛像周遭,栽植有花園一圈,巧好掩遮住了外間視線。   寒山重如電的眸子炯然向四周瞥視了一遍,身形倏矮,雙掌起落如飛,在佛座的四周拍打捏按,然後,他運起食中二指,驟然躍起插入佛像的肚臍部分,於是,佛嘴在一陣軋軋的機簧聲中緩緩啟開了尺許左右剛好容得一人穿斜橫進的空間。

  又向環側注視了一下,寒山重倏然飛起,那麼恰巧不過的飛入佛嘴之內,而就在他的身形方隱,佛像的嘴巴已像先時一樣,在機弦軋軋聲中緊緊閉攏,緊得就好似從來便沒有張開過一樣!   佛像的內部,是完全鑿空的,佛像開閉之間,裏面精心設計的六盞琉璃燈已自動燃亮,銀白的光線,照耀著佛像的裏面,有一列長長的,狹窄的石階直通地穴,石階滑濕而霉晦,這地方,平素顯然少有人來。   寒山重毫不遲疑的奔階而下,石階底部,便是一條長遠而黝黑的隧道,沒有一絲光亮,頂層時有水漬滴落,撲鼻而來的,是一股霉濕的氣味,這條深長的地道,敢情還是在流經夢橋的溪底之下鑿通的。   對這地方,寒山重是太熟悉了,他腳步如飛,連連閃進,片刻之間,已到盡頭,盡頭也有一道石階,直通而上,寒山重一口氣飛渡石階,在一處隱秘之隅,連摸急旋,頭頂上一塊看去天衣無縫的頂蓋,已悄無聲息的移開。

  似一道流星的曳尾,寒山重筆直飛起,微微一閃,已射出七丈之外,這出口之處,是在一片荷池當中,那移開的頂蓋,便是荷池裏幾塊突起而綠苔叢生的假山石之一,這時那塊假山石,又已毫未出聲的自它移開的半截中併攏。   寒山重腳一沾地,已看見在十丈之外,一片樹叢之側,有無數人影在晃動,那裏,堅厚的黑色大理石牆,有五尺方圓已被撬開!   在這些人影的遠處,經過幾道石牆的折曲,可以隱隱望見火光閃縮,人聲沸騰,一陣陣殺喊之聲遠遠傳來,好似正在展開一場激烈的拚鬥。   寒山重冷冷的笑了,他知道,方才那一溜火箭,固然是大鷹教方面自浩穆院後方發動突襲的訊號,但是,又何嘗不是暗示自己這邊準備一網殲敵的通知呢?敵人在浩穆院按有奸細,同樣的,浩穆院也早在大鷹教裏佈下了內線!

  大鷹教方面的算盤打得極精,他們要在四面夾攻浩穆院之下,再在浩穆院的後邊展開猝攻,但,這明裏的攻擊只是暗張聲勢,其真正的後方主攻,尚在於眼前樹叢裏的這批殺手這批獲有內應,悄然而入的殺手!   輕靈沉靜得像煞空中的一朵黑雲,像煞一片飄飄的柳絮,寒山重潛進了五步,先仔細的向四周察視,於是,他殘忍的笑了,他已清晰的看見在前面樹叢的各邊,插出四枝彎成一個圓圈的幼枝,這四枝幼枝,排成了一個半弧形,一個包圈形勢的,隱隱含有血腥的半弧形!   遠處,喊殺之聲更烈,兵刃撞擊的震響混成一片,可是,這邊卻極為靜寂,那批潛入的敵人,就在這靜寂中迅速湧了進來。   極為低沉的,寒山重聽到一個蒼勁而剛烈的語聲:

  留兄,辛苦你了,情況如何?   黑暗中,一個高瘦如竹的影子一晃,壓著嗓子回答:   前面戰況十分激烈,貴方人馬似乎進行並不順利,就要看我們能否一舉攻下太真宮了,也只有攻下太真宮,才能擾亂浩穆院的陣腳!   那剛烈的聲音沉默了一下,彷彿在回頭審視他的屬下是否已完全進來,片刻間又響起道:   不要太悲觀,這本來就是一場慘厲的血戰,浩穆院若容易攻下,這才叫做奇怪,留兄,姓寒的可曾懷疑到你?   第二個聲音自傲的一笑,語聲又自黑暗中傳來:   姓寒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中了我們的反間之計了,竟將對他最為忠心的趙思義扣入困龍洞中,他以為趙老兒是臥底之人哩。   剛烈的聲音笑了下,又低沉的道:

  好,這一著不但令他自弱力量,更會激起一些浩穆院朋友的反感!   寒山重撇撇嘴唇,伏在暗處不動,他曉得那語聲蒼勁剛烈的人,一定就是大鷹教的教主,甘陝一帶名聲赫赫的聖鷹田萬仞!田萬仞口中所稱的留兄,不是那叛逆妖老仲留又是誰呢?   這時   留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十分得意:   刑堂紅旗之下的四大金剛幾乎氣瘋,兄弟又明裏暗裏敲了幾句,哼,今夜之戰,刑堂的人馬定然不會傾其全力,他們都奉命守在夢橋之前,田教主,閣下大可放心,只要貴方人馬自夢橋潛上,紅旗方面的人馬,定然不會太過攔阻,因為他們心中不平,嘿嘿,只要他們一退,就可以與我們裏應外合,直取太真宮了,呵呵呵   聖鷹田萬仞似乎有些疑慮的問道:

  浩穆院的部署,留兄已大致相告,但是,他們在浩穆總樞太真宮之前,就只佈下了刑堂一道防線嗎?   留仲嘿嘿一笑,道:   還有一道防線,呵呵,不瞞教主,就是兄弟的金流閣上下了。   此言一出,聖鷹田萬仞已釋懷的笑了起來:   好,好,留兄,幹得好,天要浩穆院亡,浩穆院安能不亡?留兄,自明日陽光耀地,你的英武莊就可以傳揚江湖了!   留仲一陣得意洋洋的笑聲起了,雖然他壓得極低,寒山重卻清清楚楚的聽到,他的眸子裏掠過一片冷厲的光彩,煞氣森森。   那邊,田萬仞又忽道:   凌兄為何不見?   留仲似乎向左右看了看,低低的道:   凌玄正率眾對貴方正面攻入之人作佯拒之戰,因為,金流閣仍有小部分人手不堪信任,免得露出破綻,所以只有施用這條苦肉之計了。

  稍微平靜了一會,像是牆外的攻擊者全已入內,留仲顯得有些急促的道:   田教主,我們要快些了。   田萬仞答應一聲,語氣裏帶著幾分緊張:   不錯,兵家勝敗,常在瞬息之間,范標,即令所屬按計行事!   伏在暗影裏的寒山重輕輕咬著下唇,他知道,田萬仞口中的范標,即是大鷹教九隼環中最為狠毒陰詐的旋隼環,在九隼環中,這范標排行為第二!   一個粗短結實的人影應聲行動,他彎著腰,勾著身,極其謹慎的利用樹枝陰影掩遮潛出,他的身後,緊跟著二十多條大漢,鷹羽坎肩,在夜色裏微微晃動,每人手中的兵刃,也在閃泛著抹抹寒光。   留仲低沉的向側旁幾個影子道:   夏厚軒,你便去負責掩護范老弟這一撥猝襲,老夫親伴田教主率領他手下金鵬、銀鷲、玉鳳凰三位主攻太真宮的正後方,遣管逸協助那賢弟臺攻擊太真宮側面,由李烈帶路與萬筏幫老么居中策應,並與明攻入內的公孫咎老弟及萬筏幫幫主周白水兄會合,前面屬於我們金流閣部署的暗樁,都已奉得老夫之令不得向來人攻擊,明卡早就撤去了。

  黑暗裏,幾個人應喏了一聲,紛紛展開行動,一時人影晃閃,分批潛行,個個身手利落,移動間不帶一點聲響。   田萬仞似乎十分滿意,他稍待了一刻,低低的道:   留兄,吾等可以起事了,太真宮除了十韋陀再沒有別的硬手了吧?   留仲先行潛出,回頭一笑道:   自然沒有,就是十韋陀,也早就被老夫假傳院主諭令分開,太真宮除了裏面的衛士之外,外圍防守全是老夫金流閣的人馬!   田萬仞緊跟而出,嘿嘿笑道:   便是不分開,嗯,十韋陀也未見得堪我一擊!   留仲似是不太舒服的笑了一聲,田萬仞老奸巨滑的咳了咳道:   兄弟是指吾等佈置周全,十韋陀必遭生擒無疑,倒非是評剔留兄籌幄之策有何缺憾,留兄不會感到不快吧?

  留仲急忙佯笑一聲,道:   不,不,田教主說得極是,兄弟怎麼感到不快?呵呵呵!   二人一面壓著嗓門說話,邊向前摸進,片刻間,林叢裏的人影全已分向他們的目標潛出老遠,夜暗中,活像鬼影幢幢。   寒山重知道是時候了,他自陰暗裏站了起來,行出三步,兩臂高舉,在空中用力揮動了三次。   行在最前面的大鷹教九隼環老二范標,銳利的目光一飄,已依稀望見了寒山重的身影,他疑惑的低叱一聲:   是誰?   回答他的,是四周緩緩響起的一片沉悶皮鼓之聲,這片皮鼓聲,好似來自地底,來自虛渺,那麼冷森,又那麼不可捉摸。   潛行於中間的妖老留仲一聽到這片皮鼓的聲音,似是大大的震駭了一下,他面色蒼白的打了一個踉蹌,立即停步傾聽。

  聖鷹田萬仞高大雄偉的軀幹也馬上側隱起來,他冷漠的道:   留兄,這是什麼?   皮鼓之聲已由沉緩進入急驟,咚咚蓬蓬,在這殺伐之夜,在人們心頭的蹦跳裏,顯得特別的悲涼與壯厲,彷彿千萬冤魂在悲哭哀號。   留仲恐懼得有些把持不住,他強自鎮定的道:   這這好像是浩穆院的人皮鼓聲這鼓聲是代表著代表著   田萬仞蕭煞的一笑,道:   是代表著血洗本教之意,它的聲音自緩入急,浩穆院的人給它起了個美雅的名詞,叫收魂迎賓之禮。   留仲嘴角抽搐著抹去額際的汗水,低嚅的道:   田教主,聲音聲音來自四側,或者他們是在對付明攻入內的貴方人馬,不可能是朝著我們擊鼓   田萬仞的語聲冷得沒有一絲情感的道:   不錯,鼓聲來自四側,也來自我們各路猝擊人馬前行的方向,更是響在一個圈我們入圍的半弧形角度中,你不覺得嗎,嗯?   這時   旋隼環所率領的人馬,已分出五人向寒山重這邊圍來,他們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緊張得連呼吸都有些粗濁了。   寒山重雙臂環抱胸前,目光帶著幾分嘲弄意味的凝注著那些圍上來的敵人,默默的,他右手臂又舉了起來。   鼓聲驀然停止,像心弦的震動驟斷,一切歸於靜寂,令人顫慄的靜寂,隨著鼓聲的息止,黑巾黑衣,虎皮披風,浩穆院方面的人,早已在一片突然亮起的火把光耀下出現,田萬仞說得不錯,他們正好站成一個半弧,一個剛好將這幾批猝襲者圍住的半弧!   這些浩穆壯士的為首者,正是紫星殿殿主,聲威喧赫的承天邪刀禹宗奇!禹宗奇身側,一字排立著他紫星殿的五名煞手五生陀羅!   妖老留仲在火把的青紅光輝伸縮裏,面色灰白如死,再加上他原來枯槁瘦癟的神態,簡直就像一具行屍似的。   聖鷹田萬仞到底有著一教之主的風範與威儀,他那張冷肅而有若重棗般的面孔緊繃如弦,雙目射出的光芒閃閃,流露著無比的憤怒與兇厲,但是,不可否認的,他此刻神情鎮定而沉穩!   留仲艱難的咽下一口唾液,回頭苦笑道:   田教主這實在太出兄弟意料這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田萬仞冷冷的看著留仲,哼了一聲:   留兄,事實已在,多言何益?   此刻,所有分批出動的大鷹教方面人馬,都在走出不遠處被包圍住了,他們雖然早已個個準備拚鬥,卻俱是滿頭霧水,搞不清這是怎樣一碼子事。   一批滯留在前側方一片花圃邊的攻擊者,他們已完全暴露在火把的光芒之下,彼此相視,不知所從,為首者,是一個穿著小皮馬甲,打赤膊,滿胸毛葺葺的蓬髮大漢,這蓬髮大漢一臉刀疤,醜惡無比,他索然挺身站出,大叫道:   田教主,咱們衝他娘的算了,還愣在這裏裝什麼孫?   此人身旁,是個形像精悍的小個子,一張大嘴,手中執著一對判官筆,他便是金流閣所屬的叛離者雙筆分界李烈,此際,李烈也慌了手腳,有些舉止失措的呆在那裏,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直打轉。   聖鷹田萬仞踏出一步,金黃色的鷹羽坎肩在火把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他那一身深紫色的長衫,在這時看去,宛如一襲染滿了血跡的屍衣!   兇戾的向四周一瞥,田萬仞剛烈的道:   浩穆遺孽,你們敗在眼前,猶想做那困獸之鬥嗎?   浩穆院方面的人馬一片沉默,人人的臉孔上俱無一絲表情,他們每雙眼睛都森冷的凝注著敵人,手中的兵刃在閃射著寒光,整個的氣氛,在殘酷裏洋溢著血腥!   於是   在那個不為人注意的角隅,寒山重踱了出來,雙方人馬的視線,在他甫一行出,已完全集聚到了他的身上,匯成了一個感受截然不同的焦點!   妖老留仲機伶伶的一哆嗦,本能的垂下頭,面色全變的悄然向後移去   寒山重目光一閃,冷漠的道:   留閣主,你感到慚愧嗎?   聖鷹田萬仞的臉上,掠過一片奇異的神色,他狂烈的一笑,道:   寒山重,咱們又見面,只是今夜見面,閣下口中的留閣主,卻應該做成英武莊的留莊主才對!   寒山重深沉的一笑,道:   除了改成留莊主,更應該將兩湖一帶的買賣利益分一半給他們,以後,由留莊主撐掌原浩穆院的英武莊,是嗎?   妖老留仲又是機伶伶的打了個寒慄,嘴角嚅動,雙目無光,四肢在不可察覺的抖索,田萬仞心中也感到又驚又怒,這些,原是自己買通留仲與凌玄做內奸的條件,也算是最高秘密,怎麼如今全讓寒山重知道了呢?   寒山重搖了搖頭,道:   寒某無能,不曾善待金流閣二位首要,但是,二位也就不想想先師叔的提攜之恩與寒某的手足兄弟之情?留閣主,你們錯了,錯得太厲害。   聖鷹田萬仞呸了一聲,吼道:   寒山重,可憐你浩穆院毀在旦夕,你竟尚有心緒在此說道攀情,寒山重,在你冰消瓦解之時,本教主看你哭天號地吧!   寒山重朝著田萬仞古怪的笑笑,道:   很快的,田大教主,我們即可知道誰要冰消瓦解,誰要哭天號地!   說到這裏,他神色倏寒,轉首道:   夏厚軒、管逸、李烈,你們都瞎了狗眼,喪了良心,竟然膽敢做那人天共憤,遺臭千古的叛逆?   此言一出,騰蛇指日夏厚軒,雙筆分界李烈,鞭繞新月管逸,俱不由垂下頭去,臉上神色尷尬,隱約中,更有一股說不出、道不出的畏懼驚駭。   聖鷹田萬仞一看場面不妙,他狂傲的左盼右顧,大聲道:   浩穆院暴虐專橫,寒山重霸權兇酷,對他尚有什麼仁義道德可言?對他更有什麼忠心赤膽可提?棄暗投明的浩穆兄弟們,有我大鷹教上下為各位誓死撐腰,各位用不著畏懼他們這些虛張聲勢的草包,更無庸被姓寒的幾句恫嚇之言懾住,寒山重對不起你們,你們豈願任他戮殺?任他欺凌受辱?   旁邊一個身旁耀目的金色衣衫,雙眉斜吊的瘦削漢子,應聲大吼道:   浩穆院傾頹就在眼前,看那處處熊熊火光,聽那四周喊殺震天,血在濺灑,屍首遍地,兄弟們,吾等現在不趁機衝殺痛殲此仇,更待何時?   周遭的大鷹教徒及萬筏幫眾,這時已鼓噪起來,吶喊喧嘩叫之聲,嚷亂成了一片,另一個身著純銀色緊身衣,體魄魁梧的彪形大漢,怒瞪著一雙閃亮的三角眼睛,一把大鬍子根根倒豎,他驀然拔出身後的一柄風刃轉,振吭大叫:   橫掃浩穆院,凌遲寒山重,衝啊,弟兄們!   隨著他的吼叫,站在他旁邊的三十多名大鷹教徒,已齊齊暴喊一聲,悍勇瘋狂的向前衝去,這銀衣大漢回頭向田萬仞微一躬身,返轉之間,人已射出五丈之外,一側的金衫漢子,亦同時飛躍而出!   聖鷹田萬仞猛一揮手,厲烈的叫道:   我方所屬,斬盡浩穆院遺孽賊子!   在他語聲甫落之際,大鷹教及萬筏幫的人馬已狂喊大吼,人影紛閃,朝四周包圍著的浩穆院豪士衝到。   寒山重神色冷酷,他陰森的道:   留閣主,你不自絕謝罪嗎?   妖老留仲全身一顫,卻驟然抬起頭來,臉上表情狠毒而古怪,他一雙眸子裏閃射著陰詭的光彩,嘶聲大叫:   金流閣的弟兄們,今夕不戰,我們已是死無其所,殺,殺啊,殺盡浩穆院的奸賊兇霸!   寒山重臉上冷板深沉,但卻煞氣盈溢,似一尊索魂拘命的魔神,他忽然朝衝至眼前的敵人微微一笑,斷然叱吼:   斬!   承天邪刀禹宗奇向左右頷首示意,圍成半圓的浩穆豪士已倏忽退後兩步,在他們身後,有一條尺許深的溝窪這條溝窪,顯然是最近才挖掘成的,土色猶新,在他們退後的同時,已顯出了溝窪中半跪著的近百名弩箭手,藍汪汪的淬毒箭矢,正在火把的反映下閃著冷眼。   寒山重冷呸一聲,猛然旋身,一斧揮去,已將那原先圍上來的五人砍倒一名,皮盾暴砸,另兩人也在狂叫中被震飛七尺!   一陣機括奪奪之聲在此刻已迅速響起,宛如飛蝗千萬,閃閃縱橫,尖嘯聲與慘聲號霎時充斥四周,十數條人影頓時翻跌地下,第二撥衝上的緊跟著又躺下了二十來個!   承天邪刀仰天狂笑,聲如旱雷倏起:   浩穆為雄,大威震天!   所有的浩穆壯士個個青筋暴露,雙目血紅的跟著齊吼:   浩穆為雄,大威震天!   承天邪刀一個大拋身,雙手交叉自脅下一探一伸,美妙至極的斜出七步,手中已多出一柄背厚刃薄,上面精雕著十八輪迴地獄圖的沉重屠靈刀,這柄屠靈刀,重約八十餘斤,銀燦流電,寒氣森森,犀牛角的刀柄,柄端有鋼環三枚連結銜衡,揮動之間嘩啷啷震人心魄,只要一眼看去,就知道此刀謂之屠靈,確非誇張!   承天邪刀腳步未穩,三柄單刀已砍向身上,他眼皮子也不撩一下,左手往右手背一貼一按,刀光如練,猝然迴繞,三柄單刀喀嚓一聲折為六截,與三顆斗大頭顱齊飛出尋丈之外。   近百名弩箭手半跪的身軀一矮,站在後面的浩穆院莊士已飛躍而過,兵刃的冷芒晃成一片,奪勇殺向前去。   亙古以來,天下流血的爭鬥便未曾息止,而眼前,雙方拚戰的序曲與千百年前的任何一場殺戈都是相同,刀光、劍影、鎚風、矛戮,血在濺,人在號,活生生的性命在剎那間歸向於靜止,充沛的精力在瞬息裏趨至毀滅,金屬的撞擊震響不停,殺喊的尖銳聲飄在空間,淒怖,而又慘烈。   一聲暴叱起處,大鷹教那身穿金衫,斜吊眉毛的瘦削漢子已自空中飛撲而至,手上的穿心鑽掠起一溜冷電,有如怪蛇吐信,直刺承天邪刀禹宗奇的胸膛。   禹宗奇那雙懾人的鳳目倏睜又合,他身軀微側,屠靈刀向上一擺,快得令人不可思議的帶起一片耀目銀輝,呼的斬向那金衫客頭頸,同一時間,他雙腳已蹴向對方丹田小腹的堅絡三焦!   金衫客似乎大大的吃了一驚,口中低叱半聲,像一顆彈丸般躍起,有些狼狽的閃出五步。   如影隨形般移步跟上,禹宗奇狂笑道:   金鵬杜才,你這兩手差得太遠!   這金衫客果然正是大鷹教的一流高手,田萬仞的心腹死黨金鵬杜才,他這時斜吊的雙眉一軒,穿心鑽倏進倏出,滑溜無比的連展五招六式,口中怪叫道:   姓禹的,老子豈會含糊於你?   承天邪刀禹宗奇嗤嗤一笑,屠靈刀有如長江大河,浩滔不絕,呼呼轟轟,挾著萬鈞之力,一口氣將金鵬杜才逼出九尺,迫得他咬牙切齒,卻又左支右絀,招架無方!   緊跟著唰的一聲,一條銀色白影又自斜刺裏竄到,呼嚕嚕的一陣怪響起處,一蓬寒芒,已瀉向禹宗奇腦側後背!   禹宗奇頭也不回的移出半步,手腕倏振之間,屠靈刀已幻作銀龍千條,刀刃劃裂空氣,帶起一片刺耳厲嘯,照面之間,已將那銀衣人逼得左閃右挪,灰頭土臉的搶出六步之外!   刀身嗡的一顫,灑起銀星萬點,繽繽紛紛,在刃鋒的晃掠裏趁時而進的金鵬杜才已大叫一聲,左臂血流如注的翻身躍出。   承天邪刀禹宗奇不屑的哼了一聲,沉練的道:   金鵬、銀鷲,就憑你們這些草包廢料,焉能在大鷹教裏張牙舞爪,大鷹教也實在太值得悲哀了!   那銀衣人銀鷲舒子全,手上的風刃轉猝然劃過一道半弧,在風葉刃片的急速轉動聲中,狂暴凌厲的再向禹宗奇攻上。   像煞風嘯海騰,怒浪漫天,禹宗奇大吼一聲,屠靈刀起如天神舞鎚,九霄翻覆,刀光揮霍,如雪如霜,一層層,一片片,一捲捲,一重重,那麼無盡無絕,那麼浩浩蕩蕩,幾乎令人心迷神眩的自天隙地角包捲而回!   淒厲的狂吼一聲,銀鷲舒子全在地上亡命般向外翻滾出去,就在這剎那之間,他的全身,已有了十一處刀傷,熱血如注,將他銀色的衣衫完全染成了赤紅!   遠處,寒山重正生斃了七名穿著黑油布水靠,小短褂上衫的萬筏幫弟子,一個龐大的黑影已凌空撲來,金色的鷹羽坎肩蓬飛拂動,滾蕩雄渾的無極勁力隨著自空中捲排而下,有拔山裂碑之威!   寒山重撇唇一笑,猝然滑出五步,轉身之間就是一記神斧鬼盾絕六斬中的二神垂眉,在這一招尚未使盡,鬼決天河已跟著展出,銀芒閃晃流燦中,紫紅色的皮盾呼呼飛旋縱橫,空氣中連串沉悶的暴響,那條龐大的黑影已再度凌空彈起,寒山重也被對方那浩滔的勁氣震退了一步!   極為迅速的,他將一口真氣流暢的在體內循轉了一周,冷冷笑道:   田萬仞,你這才算找對了主兒!   那凌空彈起的龐大黑影,正是大鷹教教主,此次主動策劃進襲浩穆院的第一號強仇聖鷹田萬仞!   這時,田萬仞龐大的身軀在空中翻了兩滾,又霍的衝下,照面之間,就是山崩浪舞的三十九掌十七腿!   寒山重挺立不動,有如頂天之柱,一式神轉天盤挾著一招鬼手奪魂,雙腕倏震裏,神雷三劈已有如電光石火,驟然施出!   聖鷹田萬仞掌腿如風暴雨狂中,猛覺眼前寒芒流閃,盾影飛砸自四面八方,幾乎在空氣的隙縫裏,在周遭的空間裏,完全已被這些芒光所充斥,自己所施展的掌勁腿勢,像是一面殘破太多的漁網,這些冷森的光芒與盾影,似是一個個滑溜而狠毒的小精靈,自那些破綻中毫不容情的瀉進,瀉進那江湖第一流的高手也不敢力敵的聖鷹所佈成的勁牆氣網中!   於是   這位老謀深算的大鷹教教主氣得狂吼一聲,雙臂舒展斜出九尺,寒山重嗤嗤一笑,嘲弄的道:   田大教主,一年以還,寒山重功力尚未退步吧?   田萬仞大叫一聲:   好個狂妄之徒!   身形一旋之下,長衫之內一柄可以伸縮如意的移山桿已拔了出來,這柄移山桿通體烏黑紫亮,為純鋼打造,不但沉重異常,頂端的鋼團上更佈滿了千百尖銳的刺錐,歹毒無比!   寒山重左晃右閃了三次,似笑非笑的道:   嗯,我是估量著呢,閣下這根打狗棒怎的還不亮出來現現世,哈哈,田大教主,你這就舞弄起來了吧!   聖鷹田萬仞緊閉嘴唇,一言不發,手中移山桿呼呼轟轟飛轉伸縮不息,有平嶽填海之力,有龍蛇騰捲之矯,有千幻萬化之奇,有風雲變色之威,他內力悠長,深厚雄渾,招式連綿之間,更是顯得浩浩蕩蕩,有若萬夫不擋之勇!   寒山重戟斧仿若匹練橫空,縱橫往來,揮閃劈斬,似太陽之正中,光芒萬丈,浩大剛烈,鋒利的斧刃劃過空氣,帶起厲嘯回轉,皮盾在江河狂湧般的斧芒裏旋飛,有若盤石漫天,紛紛流瀉,又似隕星經天,四面曳熾,空氣在排蕩澎湃,暗力在回擠絞扯,聲威之厲,幾似地覆天翻,海傾流決!   雙方全已動上真火,都是以硬碰硬,以力較力,在毫髮間裏過生死界,在瞬息之中,打輪迴還。   金屬撞擊之聲驟響驟息,火花在夜色裏迸濺閃溜,人影晃掠如鳥飛鴻冥,眨眼裏這名霸一方的兩位雄才,已在連續不停的快速攻拒中拚鬥了五十餘招,而這五十餘招,卻又是那麼一閃而過,像是銜接的畫面在時間的虛渺裏一下扯盡!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