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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水流大江東】

血刀江湖載酒行 柳殘陽 7394 2023-02-05
  兩個人逐漸來近,昏黑的天光下,從輪廓間依稀能以辯出那是北斗七星會的二哥斷掌曹又難、四爺翼虎沙人貴,兩個人背負著的東西,顯然是兩具屍體,而一定就是胡雙月與山大彪的殘骸了。由對面斜坡的稜線到小紅樓的正門,約莫有一丈二三的距離,這個距離,非常適合狙擊者躍升之後連續撲落的動作,幾乎只要縱拔到第一次彈起的高度,不需再行運氣接勁,順勢而下,正好就是出手的焦點,過程一氣呵成,方便無比。一丈二三的遠近,也恰是練有夜視功能的人,目力所及最允當的範疇,在這個範疇之內,一切動靜,大概都在眼底,不至模糊。曹又難和沙人貴兩個,約莫已經相當累了,他們來到門口,還不及推門,就先忙著相互合作將背在背上,用外衣包裹著的屍體卸下,小心翼翼的擱置地面,四隻眼睛望著兩具屍體,皆不由形色淒戚,相對唏噓。

  殺手也不是全無情感的,雖然那種情感較深沉、較冷硬,但總也叫做情感,尤其是殺手的下場如果亦是被人所殺,情感之外,只怕就還要加上一點兔死狐悲的自傷了。曹又難的目光開始帶有警惕性的向四周搜視,沙人貴卻意態沮喪的歎著粗氣:我就不信事故還會發生到家門口來,二哥,算計二哥與老六的那票王八羔子,早不知跑到哪個角落裡窩起來了!接著,他又無精打采的坐向石階上,雙手抱著頭,悠悠忽忽的道:這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麼?小媚的麻煩剛捅出來,跟著就遇上這麼一樁要命的災禍,難怪好幾天了,我老是左眼皮子跳個不停,莫不成,哦,我們北斗七星會的劫數到了?冷哼一聲,曹又難道:少胡扯,我看老三和老六的橫死,多半與小媚脫不了關係!黑暗中,沙人貴的神色先是一怔,他倒吸一口涼氣,說話有些混濁起來:二哥,你這樣論斷,得有根據才行,小媚的那幾下子,我們全都心裡有數,若是講機靈巧細,她是不差,但談到武功,別說她一個對付不了三哥老六兩個,連一挑一也扛不下來,憑她的本事,又如何能殺得三哥同老六,更殺得這麼淒慘法?

  曹又難陰冷的道:老四,機靈巧智,一樣可以用來殺人,癥結只在於如何安排而已,況且你不該忘記,小媚在外面有朋友,相當夠份量的朋友,小媚手段高,她會設法使她這批朋友為她出力,甚或賣命!沙人貴遲疑的道:我也知道她在外面有朋友,瑞昌縣牢房的把戲、山神廟的突然脫逃,全由她的朋友暗地幫忙,不過,她也有功力強到能夠擊殺三哥與老六的朋友?曹又難沉沉的道: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小媚那一套頗不簡單,其狠毒狡詐之處,恐怕要超過你我的想像,老四,如若我猜得不錯,恐怕還會有情況沙人貴反應過敏的立刻向周遭巡搜,卻又不住的搖著腦袋:二哥,我實在想不通,小媚不但聰明,更聰明得出了奇,假如我是她,逃出性命已屬萬幸,能跑多遠就跑多遠,絕不會傻到調回頭來冒險報復,因為這是尋死的事,一個弄不巧,閻王殿上就得去應卯!

  曹又難道:所以你才不是小媚,她的想法和你大相逕庭,她存的是什麼心思,誰都不容易猜透,老大早就說過,這娘們像一條毒極了的毒蛇,表面紋采斑斕,艷麗奪目,實際上卻是最要命的東西!默然片歇,沙人貴澀澀的道:我還是不認為她有這麼大的膽子,有這麼厲害的幫手,二哥,你不妨往別處想想,我們,北斗七星會,這些年來,殺人無算,結的仇更多,會不會是別的仇家摸了進來抽冷了下毒手?曹又難的語調又乾又冷:當然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不過,小媚的事件與老三老六的死湊得太巧,我仍然懷疑是小媚在其中搞鬼,直覺上,我不以為另有他人沙人貴道:不管是怎麼一個內情,等老大和鬼狐狸回來,好歹就能把它歸理清楚。冷森的一笑,曹又難道:假如事情是小媚幹的,不須等到老大和老五回來,我們很快即可知曉!怔了怔,沙人貴疑惑的道:此話怎說?

  曹又難微微揚起面孔,而臉上的表情一片肅煞,透著一般隱隱的暗青:如果是小媚下的毒手,她的目的絕不止以狙殺老三老六兩人為滿足,而是將整個北斗七星會的成員完全當作對象,換句話說,就是要通通消滅我們,現在她已成功的謀害了老三老六,跟著來的,約莫就是你我及老大了!不禁自背脊上冒升一縷寒意,沙人貴強忍住那個哆嗦,驚悸不已的道:二哥,你說得末免過於可怕了,小媚哪來這等的狠勁與這等的膽識?我們同她相處多年,卻也不曾發覺她有如此歹毒法;橫想豎想,她都不像你推斷的這麼冷酷囂狂!曹又難緩緩的道:不需爭辯,老四,我講得對不對,馬上就會由事實來證明,當然,我但願我的判斷是錯了,否則,後果難以預料!沙人貴吶吶的問:你的意思,二哥,小媚很可能就在附近伺伏著?曹又難頷首道:不錯,這時候,說不定她正在傾聽我們交談,注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再也坐不住了,沙人貴霍的站起身來,一雙眼珠子骨碌碌向左近轉動,手亦按住了插在後腰板帶上的傢伙,模樣已是如臨大敵。曹又難鎮定的道:你看不見她的,老四,她會挑揀個非常適當又隱密的地方匿藏,那個地方可以清楚的監視我們,而且,必定在最得利的攻擊位置之內!艱辛的咽口唾沫,沙人貴苦笑著道:這算怎麼一碼事?玩這等殺人的把戲,原是我們的專長,如今卻叫人家玩起我們來了,那玩的人又曾屬於我們之中的一員他娘,這不是在打混仗麼?曹又難道:人一出世,就開始了打混仗的里程,這其中沒有什麼道理可講,生活嘛,本來便是一連串無休止的爭鬥,除了鬥到死,就只有一直鬥下去!   沙人貴還沒有來得及表示什麼,謝青楓就來了他從對面斜坡的稜線之後飛騰而起,拔高九尺左右,劃過一道極其優美的半弧,落腳點就正好在曹又難與沙人貴的頭頂,流程順暢,毫不拖泥帶水。他來得非常之快,快得像閃電、像幻覺,當他的獵物舉眼看到了他,他已經到達攻擊距離之內,於是,他絕無遲疑的出手,鐵砧暴斬,光似凝雪飛霜。沙人貴的動作也相當迅捷,側身、擰腰、翻腕,狼牙飛棒筆直搗出;曹又難亦斜躍四尺,兩隻丈粗又厚,仿若蒲扇似的巨靈之掌雙拋合聚,夾攻來敵。鐵砧微沉倏揚,噹的一聲,震開了沙人貴的狼牙飛棒,火星迸濺中,刃口已迎向曹又難那一雙沉厚的手掌。曹又難號稱斷掌,練的是斷碑掌的功夫,掌力雄猛堅實,足以橫擊牡牛,但是,到底仍為一雙肉掌,和謝青楓的鐵砧硬碰不得,鋒口迎到,他弓腰曲背,人朝下墜,然而,他卻赫然發覺,鐵砧的走勢竟己到達他預定落腳的方位!

  雙臂立振,曹又難奮力再起,時機上已稍慢半分,鐵砧閃過,他的左小腿肚刮聲綻裂一道血槽,所幸沒把一整條腿賠上。當曹又難踉蹌落地,幾乎不分先後,沙人貴再度飛揮出的狼牙飛棒又被磕開,他腳步不穩,堪堪打了一個半旋,鐵砧已照頭劈下!怪叫如泣,沙人貴拚命滾仰,寒芒過處,腦袋是保住了,卻被刃角帶去一塊巴掌大小的頭皮一時間,他竟不覺得疼痛。猛回身,曹又難嘶聲大叫:且慢!謝青楓豎刀胸前,刃光閃泛,恍若秋水,他靜靜的望著曹又難,不出一聲。驚疑不定的打量著謝青楓,曹又難乾澀的開口道:朋友,青楓紅葉和你有什麼關係?謝青楓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牙面的瓷光在黑夜中微微泛映,彷彿他是有意炫展著自己這一口好牙:問得很好,曹又難,因為我就是青楓紅葉,青楓紅葉也就是我。

  臉上的神色立刻灰暗下來,曹又難感到丹田鬆沉,口唇乾燥,腦子裡的思路也一下子變亂了;他嘴巴蠕動了一會,才沙啞的道:那麼,謝青楓你是為了小媚而來?謝青楓道:是為了她。曹又難的面孔又灰了一層,他吃力的道:你和她,竟有這麼深的交情?謝青楓笑著道:正有這麼深的交情,男女相處在一起,變化微妙而奇異,可惜貴北斗七星會的各位全都蒙在鼓裡,不知小媚之外,尚有我謝某人的一段淵源存在,所以,各位的境況就艱難了。眼瞳裡漾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悚慄神情,曹又難仍在強持鎮靜:我們的兩個兄弟|胡雙月和山大彪,是你下的毒手?一仰頭,謝青楓不悅的道:我是以一對二,正面拚殺,如同現在的情形一樣,這能叫下毒手?怪只怪他們學藝不精,運道欠佳,混江湖選錯了行當,偏偏挑上這要命的營生!

  曹又難的目光不覺轉到地下的兩具屍體上,頃刻間的感受,不知是悲憤抑或怯懼?他望一眼那邊滿頭滿臉是血的沙人貴,意識沮喪極了:謝青楓,瑞昌縣牢房與山神廟的事,大概也都是你幹的?謝青楓道:當然,為了小媚,不得不辛苦點,一事不煩二主,是嗎?沙人貴抹了一手的血,恨恨地往褲管上擦去,咬牙切齒的叫罵起來:姓謝的,老子們與你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向來是河井水互不相犯,只為了一個臭娘們,你他娘就衝著北斗七星會下這等的毒手,闖道混世有你這樣混法的?眼角微瞄沙人貴,謝青楓這次卻沒有慍惱,他不緊不慢的道:殺人只要有理由,不必有仇怨,沙人貴,就像你們各位,雙手染血,殺人無計,莫非也都為了與人有仇有怨?沙人貴咆哮著:我們殺人的理由是為了吃飯,你呢?你他娘又有什麼鳥的個理由!

  謝青楓淡然道:我的理由是因為小媚,沙人貴,你們要殺小媚,我就只好對不住你們,而且,事情一旦開了頭,便必須使它有個終結,虎頭蛇尾是不對的,如今,我正在進行終結的過程。又抹了一把淌在腮頰上的鮮血,沙人貴掂了掂手中的狼牙飛捧,大聲吼叫:娘的個皮,口口聲聲小媚小媚,正是戀姦情熱,一對姦夫淫婦,小媚現在何處?叫她滾出來,自己賴躲著不敢伸頭,淨把事情朝別人身上推,算不得夠種夠膽!謝青楓竟然笑了:沙人貴,你真是個粗胚,不折不扣的粗胚,鬥殺對決,也該講究點氣氛情調,囂叫謾罵,不覺得太煞風景麼?狠狠一跺腳,沙人貴大吼:我要你把紫凌煙那賤貨叫出來,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會怎麼給她氣氛、給她情調,這個狠心毒婦,看我能不能活剝了她!謝青楓道:放心,沙人貴,她會露面的,她一定會露面,問題在於只怕你活剝不了她,等她出現,就如同惡魔索命,必將活殺於你!沙人貴口沫橫飛的怪叫:讓我們試試,謝青楓,讓我們試試!

  謝青楓的鐵砧輕輕擺動,森寒的芒焰亦在隱泛冷眼,他平靜的道:自然要試,沙人貴,無須等小媚來試,我們就可以先試,確實的說,早已經開始試了,現在要做的,只是接續下去而已!曹又難低啞的插進來道:謝青楓,你的主意,難道沒有更改的餘地?你一定要豁到底?搖搖頭,謝青楓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事情一旦開了頭,就必須有個終結,不應該虎頭蛇尾;曹又難,砸爛了攤子,就要收拾乾淨,否則,爛攤子留下來會增加許多麻煩,你說是麼?深深吸了口氣,曹又難的表情十分痛苦:也罷,是你逼得我們毫無選擇,唯有以死相拚!謝青楓眉梢子揚起:記得你先前說過,生活本身便是一連串永無休止的爭鬥,除了鬥到死,就只有一直鬥下去;曹又難,你說得相當透徹,可見你也和我一樣,早已洞悉了人生的無奈,沒有錯,除了鬥到死,就只有一直鬥下去。一聲暴叫出自沙人貴嘴裡:老子就鬥你這狗娘養的!   隨著他的叫嚷,轟聲破空之響傳來,狼牙飛棒前面的棒頭己脫柄射出,錐尖閃映於夜色之中,活像一張片齒森森的巨吻!謝青楓略往後仰,鐵砧橫起,飛棒卻突兀變化了它原來的路線,一晃之下跳擊向謝青楓的中盤,於是,鐵砧猝然切落,嗆榔,一聲撞震,飛棒已經斜砸在地,搗得泥沙四揚!就在這時,謝青楓聽到一陣細碎的衣袂飄風之聲響起。響聲不是接近,卻是遠去,他驀地回首,乖乖,那曹又難,北斗七星會的二大爺斷掌曹又難,居然臨陣退縮,腳底抹油,拋下他的兄弟不管,獨自逃之夭夭了!曹又難玩的這一手,不但謝青楓有些啼笑皆非的意外,連他的老伙計沙人貴也不禁目瞪口呆,瞧著曹又難亡命飛跑的背影,幾乎不敢相信這竟是事實!   謝青楓聳聳肩,提高了嗓音道:小媚,妳不要現身,暗裡綴著姓曹的,踩明他的窩身處再來通知我,記得切勿輕舉妄動;姓曹的是往山上逃,應該會在附近留足,我不走遠,就在那破山神廟裡等妳。叮的一顆小石頭丟到謝青楓腳前,表示紫凌煙已經照著他的吩咐去做了,擲石之舉意同回應。沙人貴忙循著小石丟來的方向探頭探腦,而夜色深沉,卻是任什麼端倪也不曾察覺!謝青楓慢條斯理的道:她是從北邊院牆走的,沙人貴,可惜你沒有看見她那身段兒多俐落!沙人貴虎吼著道:現在看得見、看不見都沒關係,姓謝的,你已自行露底,揭明了要到山神廟與那賤人會合,你們且等著北斗七星會的兄弟來抄窩吧!不由低嘆一聲,謝青楓道:一般而言,道上的殺手組合,除了強有力的行動條件外,亦該具有高度的思考能力、近乎藝術化的任務安排,但看到你們,實在令我失望!沙人貴,就憑北斗七星會這樣一個粗製濫造的團體,居然也能在江湖上立足多年,並且掙到頗大的名聲,說起來,不是笑話麼?沙人貴憤怒的道:我們流血賣命,辛苦打下的江山,哪一樁、哪一樣是笑話?   伸手點了點沙人貴,謝青楓安詳的道:就以你來打比吧,沙人貴,一點頭腦也沒有,你不想想,我當著你的面前明明白白的和小媚約妥見面之處,意思便是根本不怕你知道!沙人貴有一種受辱的感覺,他厲聲道:為什麼不怕我知道?你以為我們兄弟便奈何不了你了?謝青楓笑道:這倒也不盡然,之所以不怕你知道的原因,只在於你不可能再把消息傳遞出去,沙人貴,我眼中看你,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又何必在乎死人聽到些什麼呢?牙齒挫磨得咯咯有聲,沙人貴額暴粗筋,雙目凸瞪,吁吁吸著氣:謝青楓,你也未免囂張得過份了!謝青楓望著曹又難逃走的方向,淡淡的道:我不是囂張,僅是表達一點自信,以及敘述一件事實,沙人貴,你還不覺得你們只是一群烏合之眾麼?沒有情感基礎沒有道義觀念,甚至連最起碼的同心協力這一項都做不到;就在眼前,正乃生死關頭,你那位二拜兄卻撇下你獨自逃之夭夭,而兄弟不能共患難、手足慳於連福禍,你們之間,尚有什麼希望可言?所以,我不但把你看成一個死人,那些未死的,也只是吊著一口氣罷了,包管喘不多久啦!   到了這等關頭,沙人貴猶不鬆口,任憑打落門牙和血吞:好叫你得知,姓謝的,我曹二哥絕非臨陣畏縮,他是求援去了,北斗七星會的兄弟向來肝膽相照、同生共死,沒有一個孬種!謝青楓好整以暇的道:真是這樣麼?沙人貴,曹又難去何處求援,又求誰來援?再說,在如此緊迫的情況下,便求得援兵,怕也來不及了。沙人貴不由語結,支吾了好一會,才臉紅脖子粗的叫嚷著道:謝青楓,你休要小窺了我,不及時?怎麼叫不及時?你以為我撐不到那個辰光?謝青楓道:你一定撐不到,沙人貴,你會死得很快;快到出乎你的預料!猛的搖手振腕,斜插在泥地申的飛棒呼的揚起,鏘的一響接回握柄之上,沙人貴像是突然間橫了心,不但不朝後退,反而一步一步逼近謝青楓,光景是待採取主動了。   謝青楓讚賞的微微一笑,也正面迎了過來,雙方的距離本來就不遠,彼此前湊,不過幾步路便到了攻擊位置,沙人貴大吼如雷,身形縱起,狼牙飛棒泰山壓頂之勢狠劈而下。佈滿尖錐的棒頭炫閃著點點晶亮的寒芒,挾合迴盪的勁風砸落,力道彌足驚人,然而謝青楓卻沒有躲避的意思,他仰著面孔,雙眼輕瞇,宛似觀看某種天象奇景般注視著飛棒的下降,就在棒錐相隔他頭頂五寸左右時,沙人貴驀地吐氣開聲,身向側翻,飛棒倏閃,已由下砸之勢變為橫擊,棒頭滾動,擂木也似捲撞謝青楓的胸膛!敵人的攻勢與招數的變化,似乎早已在謝青楓預料之中,沙人貴甫始易位換招,謝青楓已搶得機先鐵砧斬斜出,鋒刃斬削的角度,恰巧便在沙人貴側翻抽棒的間隙,這間隙僅有一線,且是稍縱即逝的一線,鐵砧斬出,剛好切入這一線之際,其眼明手快與時空間距拿捏之精妙準確,實在已到達出神入化的境界了!   飛棒猶在進行的過程之中,沙人貴已狂嚎著連人帶棒一齊拋震出去,身子拋震朝一個方向,他的那條左臂又滴溜溜甩擲往另一個方向,漫天血雨飛灑猶透著溫熱的氣息與鐵銹般的腥味!人是跌在地下,卻在一個翻滾之後彈躍而起,只這瞬息前後,沙人貴那滿臉的橫肉已擠疊成一堆,兩隻眼珠子也幾乎掙出眼眶,他人站在那裡,不住顫抖搖晃,呼吸聲粗濁得彷彿拉起風箱謝青楓用左手無名指順著刃口抹去一溜血水,又將手指往靴底輕拭,這才笑吟吟的望向沙人貴左肩處的傷口。那條左臂,是齊肩斬斷,斷落的部位肌肉整齊、骨骼平滑,除了血糊赤漓的一片,倒還相當俐落。嗓子裡響著呼嚕聲,沙人貴開始移動,朝著謝青楓站立的位置移動,雙目像是定住在謝青楓臉上,透著死魚般的混茫色調。   謝青楓和悅可親的道:慢慢走,沙人貴,別急,我就在這裡等你,可別搶快了滑跤。沙人貴的喉管間不停的響著呼嚕聲,他右手緊握狼牙飛棒,提著氣發狠:你不用得意姓謝的我尚能能再做必死必死之一擊!吃吃一笑,謝青楓道:當然,只不知是誰死罷了;不過照情形看來,恐怕還是尊駕高升的可能性較大。沙人貴,我說過,你會死得非常快,抱歉到現在才弄你一個半死,但就只是一步之隔了,下一步,我絕對送你上路。悶嚎聲有若野獸瀕死前的哀鳴,沙人貴一頭撞了過來,他的狼牙飛棒卻在身體撞來的一剎,做了個非常奇異的舉動,棒頭錚聲彈起,竟不是直對謝青楓,反而飛拋上天,棒頭彈升的俄頃,又在銀鏈回挫之下,猝然返落,返落的速度快不可喻,尖錐旋閃,恍同流星!   謝青楓一刀斬出,由下而上,只見刃口的寒光劃映成一道折角,沙人貴已被正面開膛破肚,芒焰上揚,又接住了反砸回來的棒頭,火星濺散,震響盈耳中,任是功力深厚如謝青楓,亦不由腳步浮動,歪出兩尺!變化便在此一瞬沙人貴拖扯著流洩遍地的肚腸,單手握緊飛棒的把柄,像頭瘋虎也似,使盡他最後的力氣,猛然戳向謝青楓!把柄的前端,固然圓渾無稜,但也是鋼打鐵鑄,堅硬至極。沙人貴這垂死反擊,不獨力猛勢急,更多少在謝青楓意料之外,他閃身回刀,動作之迅捷幾乎是立做彈射,卻仍稍遲一分,沙人貴僅存的右臂應刀而落,謝青楓的左肋亦被柄端斜戳而過,差點撞了個筋斗!冷冷瞧著沙人貴俯跌在地,業已寂然不動的身子,謝青楓緩慢又謹慎的運氣調息,就這一撞,他的左脅連同腰側部位,已是一片僵麻滯重,感覺得出必定浮腫淤血了。不錯,沙人貴倒不是完全徒托空言,他這必死之一擊,果然亦收到了些許功效,冤魂不遠,大概也堪可自慰了吧?謝青楓舉步離去,一隻手猶輕按著左脅,他沒有什麼怨尤,只想著山神廟,以及山神廟以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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