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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後記:兩年後

一點小信仰 米奇.艾爾邦 4638 2023-02-05
  燦爛的冬陽照耀大地,紐約市到處充滿過節氣氛。亨利和我走到洛克斐勒中心附近,四十九街和五十街之間那棵大耶誕樹就在不遠處。他要去看那個有名的溜冰場。   他道:我一直聽說,卻沒看過。   這是星期一的早晨。亨利和我剛剛第一次一起上完一個電視節目,談這本書出版後發生的種種小奇蹟。主持人對亨利的態度非常熱烈,為他的迷途知返、勇於改過連聲喝采,甚至還在錄影結束後擁抱他。我從來沒見他這麼自豪過。   我們各自把手插在口袋裡,並肩而行,滿懷稱心如意過完一天後那種靜謐滿足的感覺。亨利穿一件皮外套,戴一頂黑色皮帽,笑得像個第一次進城來玩的大孩子。這可能有點奇怪,因為他老家就在紐約市。但從小開始,亨利幾乎沒來過曼哈頓,更別說逛這兒比較奢華的地區了。我們找到溜冰場,扶著欄杆向下眺望。下面,白色橢圓形的冰場上,一個穿緊身衣的小女孩優雅地繞著圈,還有幾對年紀較大的雙人組牽著手溜。

  亨利說:我們來拍照。   我們站在一起,他碩大的身體緊靠著我。拍了一張照。亨利很快樂。他望著自己出生的城市裡連綿不斷的高樓。瞇眼抬頭看著早晨的太陽,輕聲說:哇!   這是我記憶中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開始寫這本書的時候,我就知道書裡會有一篇祭文。但我作夢也沒有想到,完成這本書需要兩篇祭文。   重讀這些文字的時候,我正坐在底特律亨利的教堂大堂裡。這兒很安靜。一月中旬。距紐約那個快樂的早晨才一個月。外面雪堆得很高,但室內很溫暖,我直覺地抬頭看一眼屋頂上本來有個洞的地方本來有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了。   事情是這樣的:很多人讀到這故事。他們讀到大法師、亨利、卡斯、會眾、睡在地板上的遊民。不久就有很多封信寄來。起先只有幾封,但逐漸信件愈來愈多。亨利常要我看成堆的信,都堆在他的辦公桌上,他總是開心又難以置信地搖著頭。這些信來自我們的城市和其他城市,我們的州和其他各州,後來甚至來自其他國家。每封信的內容都不一樣,但在某種意義上,它們講的都是同一件事:我擁有的或許不多,但我願意跟你們分享。請收下這筆錢,把你們的屋頂修好。

  漸漸的,完成這件工作的錢湊夠了。二〇〇九年十二月,某個星期一早晨,一輛卡車停在教堂旁邊,車上滿載瓦片。亨利、卡斯、教會長老和大多數會眾,都列隊站在人行道上。一箱箱瓦片從車上卸下配合響亮的靈歌腔阿門聲瓦片經由這條人鍊,一手傳一手,送上樓梯,送到等待的工人手中。   十天後,屋頂煥然如新,洞補好了,雨、雪、寒風被驅逐到外面它們本來該在的地方。慶功當天可說是這座教堂有史以來最快樂的日子,出席禮拜儀式的人包括底特律市長大衛.賓恩和知名女歌星安妮塔.貝克。   那天亨利刻意穿一件短袖上衣,強調得來不易的新溫暖,他講道時又哭又唱。禮拜結束時,我爬上梯子去,把貼在原來那個洞位置上的一塊塑膠皮撕掉。補洞的灰泥裡嵌了一大塊功德牌,所有捐款使修理工程得以成功的人,無分遠近,名字都刻在上面。

  因為任何人在教堂裡抬頭仰望,都期待會看到某種發人深省的東西,不是嗎?還有什麼比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分別隸屬不同信仰、種族、國籍齊心協力,幫忙彌補一個洞,更發人深省的事呢?   天啊。那天亨利說。   是啊,我答道。   感覺像是我們的下半輩子就從那天開始。      我想,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是如此。問題是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下半輩子有多長。   接下來十二個月內,亨利有個機會跟大法師的家人見面,包括他的妻子、孩子和孫兒女。大法師的女兒季拉也是一位老師,她跟亨利經常通信,她班上的孩子寫給亨利的信,讓他開心到言語無法形容。   數以百計的新志工從郊區趕來,為遊民烹調與分配食物。手足守護會成為一個希望與志願服務的綠洲。

  亨利把握住他新得來的名聲,好像他一輩子都在等待這一刻不是為了表揚他自己,而是分享觀念,鼓吹供給饑餓的人食物、供給遊民棲身之所、聯合不同教會通力合作。他滿腦子都是計畫。我每次見到他,他都有各種會議行程,又有一個團體要來供應晚餐,又有一位新的牧師或拉比(沒錯,拉比)要來拜訪,做意見交流。雖然以他的體型,旅行很辛苦,但亨利仍然跟我跑了幾趟加州,訪問那些慷慨捐款做各種修理的教堂,包括聖荷西的信心大教堂教會(Cathedral of Faith Church)以及芳塔納的生命之水社區(The Water of Life Community Church)教會,亨利在芳塔納遠眺聖加百列山脈,目中含淚,輕搖著頭。

  怎麼了?我問他。   我沒看過真正的山。他道。   那一年,他看到了好多從來沒看過的東西。他看到社區領袖徵求他的建議。他遇到菲爾.麥格勞和湯尼.班奈特①等南轅北轍的人。但他仍然住那間擁擠的小房子,守著那座貧窮而嫌大的教堂和傳教工作比從前更堅決,矢志召喚社會大眾,關懷他周遭的人所處的困境。   他教我用鋼琴彈一首歌,他寫的歌,有時我們一起表演,我彈琴,亨利唱歌。那是一首動聽而富有感染力的歌,叫做<你的兄弟怎麼了?>   ∮   那個人怎麼了,他坐下來想   生活為什麼對他撒謊?   想到自己的累   他低下頭流淚   難道我們要假裝,他的問題不存在?   他伸出手求助難道我們要叫他走開?

  你的兄弟怎麼了?他正在哭泣   你的兄弟怎麼了?死亡步步進逼   你的兄弟怎麼了?      亨利唱這首歌時非常激動,汗水從頭上滴下來,他高亢、乞求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悲哀,要求一個答案。他為此生遇見的每一個煩惱的靈魂唱這首歌。他為自己唱。   你的兄弟怎麼了?      然後亨利就死了。   提起這件事,我還是每次都忍不住停下來,吞一口口水。紐約那個陽光普照的冬日,我們一起搭車赴機場,車上他說,這趟旅行非常愉快,真希望能多留一天。   有何不可?我說。   真的?他道。   他改了航班。旅館也訂好了。亨利和我在汽車招呼站相擁而別,一個大大的熊抱,我的頭嵌在他肩膀上。

  我們星期四晚上再聚聚。他說。   好啊,我說。   我要跟你談談基督教和猶太教。我有些想法。   好啊,我點點頭,心中暗笑。他總是那麼說。我有些想法。   然後他說:那就再見囉。   我們揮揮手,車就把他載走了。   我飛回底特律,亨利那天晚上跟布魯克林的親戚和老朋友見面。我聽說那次訪問很愉快,想必也是光榮的一刻,曾經在那些街道上卑微不堪的亨利,如今當上一個前程遠大的牧師。正如同他最小的女兒在他葬禮上說的:我父親離開紐約時是個惡棍;再回去時卻變成一個超級英雄。   但即使超級英雄也會死。凌晨的某個時刻,獨自在旅館房間裡,那具龐大的身軀躺平下來,說:夠了。亨利,柯文頓,五十三歲,心臟病突發死亡。電話沒有人接,有人敲他的房門,但沒有回應,急救人員破門而入。

  為時已晚。   在他誕生的城市裡,亨利回到最後的家。      因此,這個故事當中,我第二度站在一群會眾面前,嘗試跟一個傳教士、一個我欽佩的人訣別。教堂裡擠滿了人,亨利若能看見連樓上高層座位的人都必須騰挪轉身,擠出空間給更多人,一定會引以為榮。   這跟大法師的葬禮不一樣,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兀,產生一種麻痺的效果,就像頭上挨了一擊。悲傷令你頭昏。你眨眼。你吞嚥口水。我在含糊眩暈中把話說完,盡可能不讓自己泣不成聲。   □□□   親愛的亨利:   這不是祭文。這是一封寫給朋友的信,在他的葬禮上公開朗讀。原諒我的軟弱,但我還沒有準備好把你的生命當作過去式。在我心目中,你現在仍然活著。

  話說回來,你這輩子生活的方式,就是一直在用過去跟現在做對照,不是嗎?   過去的亨利認識監獄醜陋的牢牆。   現在的亨利認識教堂歡迎的大門。   過去的亨利開車上街就為了要惹事生非。   現在的亨利在引擎蓋上堆滿食物上街。   過去的亨利看到我這樣的人,可能會說:敵人。   現在的亨利看到我這樣的人,敞開手臂說:朋友。   有次我問你,為什麼替你的教會選擇手足守護會這個名字,我們聊到該隱與亞伯的故事②你要我回去查聖經。我注意到那段話有點特別。該隱謀害弟弟後,上帝向他查問他弟弟的下落。該隱的答覆已成為名言:我豈是守護我兄弟的嗎?但在這之前,該隱給的第一個答案是: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的手足在哪裡。   你本來也可以那麼說的,亨利。你的處境改善後,你本來也可以像我們大多數人一樣,對冷酷的城市街道上的饑饉與絕望視若無睹。你本來也可以說:我不知道有這種事。   但你卻說:我知道。我知道在那種地方生活是怎麼回事。我就是我手足的守護者我必須採取行動。   你給的答案比該隱好,亨利。因此我預期,上週你來到上帝面前,祂若問你:你的手足在哪裡?你會這麼回答。你說:主啊,我的手足在吃我們教會廣房供應的盤中飧;我的手足睡在我們鋪在健身房地板的灰色墊子上:我的手足靠我們投入最後一分錢提供的暖氣,即使嚴寒的冬夜也很溫暖;我的手足從世界各地來修補祢聖堂裡的一個洞;現在我的手足正在向祢感恩,主啊,因為祢賜給我們禮物。   我預期上帝聽了會微笑,亨利,祂會說:幹得好。曾經有人告訴你,這地方對你而言太大了,但你也很大,各方面,塊頭大、夢想大、心胸寬大。也許你現在沒站在我們面前,但我們從前認識的你,仍然沒改變。眼睛看不見,但我們仍然感覺得到,深信不疑。一般人稱之為信仰,是吧?謝謝你,可貴的朋友,教我明白這個字眼的意義。   榮耀,榮耀,哈利路亞,亨利。你已放下了重擔。   下回分解。     米奇      ①Phil McGraw是一位心理醫師,人稱菲爾大夫,因經常出現電視談話節目談論兩性關係和人際關係而成為名人。   美國當代名人有兩位名叫Tony Bennett,一位是八十八高齡仍演唱不輟的老牌歌手,另一位是大專籃球聯盟的知名教練。   ②參見《舊約.創世記》,該隱是亞當與夏娃的長子,亞伯是他弟弟。該隱務農而亞伯牧羊。獻祭時上帝看中亞伯奉獻的羔羊與羊脂,不中意該隱獻的農產品,該隱出於妒忌,就殺了亞伯。      我坐在教堂裡,思念亨利,思念大法師,重讀這些字句,我猜,如果你有信仰,也會選擇用亨利一貫說再見的方式,亦即鐫刻在他棺材內側的那幾個字下回分解結束每一個故事。   有兩個人把這世界改造成一個更好的地方。現在他們都去世了。亨利.柯文頓和奧勃特.路易斯今生無緣相見。但我相信他們會彌補這一點,到某個更好的所在,在上帝鍾愛的眼光下談天說笑,分享他們共通的一切。   且聽下回分解。   阿門。   米奇.艾爾邦二〇一一年一月於底特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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