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勃特.路易斯的修煉也許已經到了基督徒護士會打電話找他求助的程度,但宗教偏見通常並不那麼容易超越。記得摩西曾自稱是外邦的寄居者嗎?大法師一九四八年剛來到紐澤西州的哈頓高地時,也大可以把這個稱號做成招牌掛在門口。
那時候,這一帶是鐵路線經過的郊區,有火車西達費城,東抵大西洋。鎮上有八家教堂,但只有一家猶太會堂姑且這樣稱呼它而且還是用三層樓的維多利亞式住宅改裝湊合的。一條街上有一座天主教堂,另一條街上有座聖公會的教堂。這幾家教堂都有鐘塔和一道磚砌的門面,唯獨大法師的聖堂有門廊,一樓有廚房和臥室改裝的教室、做禮拜的大堂裡安裝電影院的舊椅子,屋子中央還有一座迴旋梯。
原始會眾大約由三十幾戶人家組成,有人開四十分鐘車來此。他們寫了一封信給神學院,苦苦哀求派一個拉比過來;如果找不到拉比,他們無以為繼,難於繼續運作,可能必須關門大吉。從猶太會堂成立之初,附近的基督徒就連署請願書表示反對。他們沒聽過猶太社區的觀念,覺得它有威脅感。
奧爾一接下這份工作,就著手糾正外界的觀念。他加入當地的神職人員協會。他跟各種教派的神職人員交朋友。他到學校與教堂拜訪,努力消弭反感與偏見。
有些地方的人比較好說話,有些則否。
有一次,他坐在一座教堂的教室裡,向學生解說他的宗教。一個男孩舉手發問。
你的角長在哪裡?
大法師愣住。
你的角長在哪裡?猶太人不是都長角的嗎?
大法師嘆口氣,把男孩請到教室前面。他取下戴在頭上的小圓帽(又叫基帕(kippah)),要男孩用手在頭髮裡摸索。
你摸到角了嗎?
男孩繼續摸。
還在找。是嗎?
孩子終於停手。
沒有角。他小聲說。
哦。
男孩坐下。
我剛才講到哪兒了?大法師道。
還有一次,大法師邀請一位聖公會的牧師對他的會眾演講。他們兩人交情不錯,大法師認為,神職人員到彼此的會堂交流是件好事。
那是星期五的晚間禮拜。唱完祈禱文,他就介紹那位牧師給大家。他走上講壇。會眾安靜下來。
我很高興來到這裡。他道:我也要感謝拉比邀請我
忽然之間,淚水湧進他眼眶。他盛讚奧勃特.路易斯是個好人,說到情緒激動處,脫口道:所以請大家一定要幫助我,讓你們的拉比接受耶穌基督做他的救主。
一片死寂。
他是個可愛的人。牧師口氣中帶著遺憾:我不希望他下地獄
又一陣死寂。
求求大家,讓他接受耶穌基督吧。求求你們
在場的人永遠不會忘記那次禮拜。
還有一次,大法師自己的一位會眾,一個名叫昆特.崔佛斯的德國移民,在大節期禮拜中途跑進來,把大法師拉到一旁。
昆特臉色灰敗,聲音在發抖。
出了什麼事?大法師問道。
顯然幾分鐘前,昆特在外面監督停車事宜。天主教的神父怒氣沖沖跑過來,大聲抱怨他的教堂四周停了好多輛車,那天是星期天,他要把車位保留給他的教友。
把車子開走。昆待說那位神父吼道:你們這些猶太人,馬上來開車!
但今天是大節期啊。昆特說。
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把它訂在星期天?神父咆哮。
這日子是三千年前就訂好的。昆特答道。他是新移民,說話帶有德國口音。神父怒目瞪著他,然後說了一句讓人無法置信的話。
他們消滅你們消滅得還不夠。
昆特氣壞了。他的妻子在集中營關了三年半。他很想把神父痛打一頓。謝天謝地有人阻攔。渾身發抖的昆特,回到會堂裡來。
第二天,大法師打電話給負責管理這一區所有天主教教堂的主教,告訴他事情經過。又隔一天,電話鈴響了。那位神父來電話,詢問他能否過來談談。
大法師在辦公室門口迎接他。他們坐下。
我要道歉。他說。
是。大法師道。
我不該說那種話。
確實不應該。大法師道。
我的主教有個建議。神父道。
建議什麼?
嗯,你知道,我們的天主教學校現在正在上課。但馬上就要下課了
大法師聽著。
然後他點點頭,站起身。
於是,下課鐘響,教室門打開,孩子們衝出來時,只見利馬聖玫瑰堂的天主教神父與和平之家聖堂的猶太拉比挽著手臂,在校園裡散步。
有的孩子猛眨眼。
有的孩子看得目瞪口呆。
但所有人都把這一幕看在眼裡。
你或許會覺得這種停戰方式挺尷尬的,兩個大男人被迫挽著手,在校園裡走。你或許會以為,某種敵意會潛伏在他們兩人之間。但久而久之,他們也成了朋友。許多年後,大法師還進了那座天主堂。
去參加神父的葬禮。
我應邀去幫忙司祭。大法師回憶道:我為他唸了一段祈禱文。我想,那時候,他說不定還覺得滿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