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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28

聖母峰上的情書 賈斯丁.吳 7418 2023-02-05
  一九一六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拉維耶維爾   法國,索姆省   ﹡   艾胥黎快到傍晚才抵達拉維耶維爾。他騎摩托車在鎮外繞了兩圈,才看見那棟建築,那是一棟兩層樓的黃色農舍,部分被路邊一排山毛櫸擋住。他騎進房舍前鋪著碎石的庭院。羅查聽到引擎聲,走出屋外來到庭院,雙手拿著自己的帽子。艾胥黎熄火,把摩托車往後擡用支架撐起。羅查的下巴朝艾胥黎比了一下。   你就是那個英國軍官?   對。   你來看那位小姐?   對。   羅查戴上帽子,然後艾胥黎跟著他到屋後。他們走過一個原本是菜園的地方,現在這裡有一堆彈坑,他們繞過乾燥腐爛的番茄藤,來到一座山毛櫸林中的一個小屋。羅查指著小屋,示意艾胥黎過去。

  她在那裡。   羅查走回農舍,艾胥黎則是來到小屋門前。窗簾放了下來。他猶豫片刻,然後輕輕敲了兩下。門打開,她像閃電一樣衝向他,身體緊貼著他。他感覺到她柔軟的臉頰、頸部頎長的曲線、身上的茉莉香水味。她的臉還緊緊貼著他的肩膀。   艾胥黎。   妳真是個傻瓜。他說:妳瘋了。   他想把她拉開看看她,可是她抱得好緊。   我真不敢相信。她說:親眼見到你讓我快承受不住了。你的聲音聽起來不一樣   是真的不一樣了。   她往後退,緊噘起嘴看著他。她的手指撫過他微微突起的疤痕。   親愛的。你的脖子   沒事。艾胥黎說:沒事的。   他親吻她的頸部,把她拉近。他們狂熱地親吻許久,可是當艾胥黎的手移向她的身體,她卻抓住他,他也看見她眼中的猶豫。

  艾胥黎。等一下好嗎。   他們坐在一張小桌旁有稻草坐墊的木椅上。光線穿透亞麻窗簾,照在桌子和一座黑色鐵爐上。其他地方全是陰影。艾胥黎解開上衣的釦子。   妳為什麼要來?我根本不知道妳是怎麼做到的。   又不會很難。只要說我丈夫在醫院快死了,他們就會幫忙我到這裡。可是我沒辦法進你的醫院,因為他們知道你不是快死的人。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不行。   只是很簡單的承諾。我只希望你在開口前先聽我說完。這件事非常重要,我必須完整說完。   艾胥黎搖搖頭說:   他們轟炸過這裡。他們覺得德國佬隨時都會進攻   那不重要。你現在可以聽我說嗎?   真是瘋了。   拜託,艾胥黎。請你聽吧。

  茵茉珍握住他的手,接著開始說。聽起來,她對於要說的話早有準備,艾胥黎沒打斷她。   就算是現在,我也很難相信你還活著。我在某個星期五收到你律師寄來的信。一直到下個星期五,我才收到你的電報。那一個星期,我活在確信你已經死了的日子裡,從頭到尾都是。整整一個星期。   茵茉珍把手收回,看著艾胥黎。   你不能體會我的感受。我簡直崩潰到沒有力氣悲傷。頭幾天我還不相信這是事實。最後我相信了,而且深信不移。我把你的死怪到所有事情上頭。戰爭。他們的軍隊。我們的軍隊。我不敢出門,因為我怕看到穿制服的人。我恨自己讓你離開。我知道自己不夠努力留住你。   她搖搖頭,看著地板。   我也怪你為了這場戰爭而放棄我們的生活。怪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我們命中註定就是要在一起,你卻阻止它發生。

  茵茉珍開始轉動手腕上的手鐲。   我差點把壁紙也撕了。他們讓伊莉諾一直陪著我,她甚至睡在我身邊。我不再開口說話。我覺得自己存在的意義消失了,跟著你一起被帶走了,我的心智和身體再也不是自己的。   艾胥黎鬆開領帶,但眼神不曾離開她。茵茉珍又搖搖頭,語氣十分悲傷。   艾胥黎,你沒辦法體會那樣有多痛苦。我多羨慕你啊,不必遠離你在乎的一切,即使在遙遠的未來也一樣。   我寄了明信片給妳。為什麼這麼久才   他們藏起來不給我看。他們不相信,所以伊莉諾才會寫信給你。我是等看到電報才知道你還活著。我看了電報後,一定要見到你,因為一切都變了啊,親愛的。   茵茉珍伸出一隻手摸著艾胥黎的臉頰。

  我懷孕了。是我們的孩子。   艾胥黎瞪大眼睛看著她,微微張著嘴。後來,他終於開口:妳確定嗎?   對。確定到我非來這裡不可。   艾胥黎看著桌上的蠟燭。他輕碰茵茉珍的肩膀。   沒關係的。雖然這可能比我們預期得早,可是我們能應付。妳知道我對妳的感覺。我本來會在倫敦問妳的,要是我知道妳願意跟我   請別問我。   為什麼?   因為你會覺得我在拒絕你,而事實完全不是那樣。讓我告訴你,當我們在皮卡迪利那家咖啡廳,你在談山,還在餐巾上畫圖那時候我很想聽你說的一切。可是我腦中只想著,我非常清楚我們註定要在一起,就是你跟我啊,艾胥黎。或許你跟我有同樣的感覺,這會讓你希望我們有某種發展,而我也希望能有其他發展,但這並不表示這兩者之中哪個比較重要。

  這有什麼關係   讓我講完,親愛的。在那咖啡廳,我想到我們會有孩子。我想到未來許多年的每一天都跟你在一起,想到要是沒有任何人打擾,就算我們只有一週能一起待在屋裡也好。我知道我們就跟這世上一切成對的事物一樣美好。而且當我有這種想法,我就會永遠這樣想。這想法永遠不會離開我,就連我以為你死了的時候也是。可是我沒辦法再經歷一次類似這個月的生活了。   我不明白。妳來法國只是為了拒絕我?只是為了說   我很重視你。茵茉珍說:比我自己重要一千倍。所以我是要來告訴你我在信中沒辦法說的話   她一手撫著他的臉,蓋住他的嘴不讓他說話。   你不能回前線,艾胥黎。你絕對不行。現在不行。   別傻了。

  茵茉珍猛力搖頭。回去才傻。你看不出來嗎?我們有孩子了,我不希望只因為我不敢說出自己的想法,只因為你太盲目,就讓孩子沒有父親   我才不盲目。   她的雙手揮向空中。   是嗎?看看你身邊,艾胥黎。跟你一起在軍官訓練團的那些人都怎麼了?為什麼梅費爾區,有一半的女孩都像同時被閃電打到一樣全身黑衣?因為全英國的人都在對自己撒謊,說他們會成功,或者說她們的丈夫會活下來。我也是啊,艾胥黎,可是經過這個月,我已經沒辦法再這樣下去。一年前,我想要拯救所有人,德國人、英國人、法國人、奧地利人。但現在我根本不敢看報紙。你知道為什麼嗎?   那不是重點   因為我知道自己有多自私,要是你得殺一百個人才能活下來,我會希望你那麼做。雖然這很可怕,卻是事實。艾胥黎,我已經失去原則了。戰爭會繼續下去,直到所有人都死掉,我沒辦法拯救大家。可是我能試著拯救重要的事物。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在那裡很小心的。   茵茉珍站起來,手掌貼著自己的額頭。   艾胥黎,她喘著氣說:你差點就死了。到底還要怎樣才能說服你?你到死前都不會相信我嗎?你是比較理性的人,那就告訴我要怎樣理性的相信,在這場十個少尉只有一個能活下來的戰爭中,你會是活下來的那一個。   我能撐這麼久是有原因的。   撐。她重複著。聽聽你自己說的。你才到那裡三個月。看看你脖子上那道可怕的疤,而且你甚至沒辦法像以前那樣說話了。你已經為他們付出夠多了,難道還要付出一切嗎?   這不是我可以選的   茵茉珍回到他身邊,握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   是啊,親愛的,是啊。所以我才來告訴你這些。我猜你比我更憎恨戰爭,可是你什麼都不承認,因為你的眼中看不見它。你就身在其中,看不出任何跳脫的方式,認為自己什麼辦法都沒有,只能繼續下去直到死亡。

  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算我想要離開,也是不可能的。   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一定有辦法,我們只要找到那個辦法就好。這跟你的性命有關啊,艾胥黎。我已經離開英國,才不在乎還能不能回去。我們可以想個計畫,然後等到時機正好   艾胥黎搖搖頭,聲音越來越大。   妳瘋了嗎?妳在說的是當逃兵!   我說的是要救你一命。如果你不離開,那就調到遠離前線的地方。被派到訓練營也行,總之去個我知道你很安全的地方,讓我也能安心入睡。所有你擔心會鄙視你的人,到那時早就死光了。只要我們能擁有彼此,還管其他人想什麼?   艾胥黎拉下領帶,放進口袋,然後站起來。   妳活在幻想中。妳以為我可以背棄弟兄,把這當成童子軍一樣。妳以為我們可以這麼容易就忘掉妳的同胞和我的同胞,然後不結婚就把孩子生下來。他們會用特別的稱呼叫這種孩子,茵茉珍,他們會因此無法受邀參加大使館舞會。

  茵茉珍後退向門口,她的臉孔脹紅,一邊用手摸著身後的門把。   我聽不下去了。   她走出小屋,用力甩上門。蠟燭被氣流撲熄。艾胥黎待在桌邊,在黑暗中看著煙霧從燒盡的燭芯繚繞上升。接著他也走出門外。      茵茉珍站在小屋後的山毛櫸林中,灰白的日光現在開始要變暗了。雖然雨已經停了,不過樹上還會落下大滴水珠。艾胥黎走向她,但她沒有轉身。   還有誰知道孩子的事?   肯辛頓的一位醫生。   還有其他人嗎?   伊莉諾。就這樣。   艾胥黎低頭看著潮濕的樹葉。   天哪,茵茉珍,就算這一切不夠完美,也請妳理智一點,而且接納我。告訴我,妳不怕與我共度一生,因為我不怕   我不怕。   那就嫁給我。   茵茉珍轉過身,輕觸他的肩膀,手指撫過縫在肩章上的金黃色巴斯星章。她咬著嘴唇。   親愛的。我不行。尤其是我幾乎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你。你得遠離   艾胥黎搖搖頭,他看著他,然後輕聲說話:   我不能離開軍隊。就算妳懷了孩子也一樣。這是不可能的事。   一定有可能。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就算有可能,我也不會離開。茵茉珍,我帶領過很多人去送死。那些人願意去,是因為我逼著他們前進。那些人都有自己的家庭   你死了也沒法讓他們復活的。   是不會。不過我有責任   你對我就沒有責任嗎?或是對我們的孩子?   有。   哪個比較重要?   我得看清楚。   茵茉珍的聲線破碎。她搖著頭,眼中泛著水光。   可是你永遠看不清楚的。你難道不懂嗎?而且我也沒辦法再過像那週一樣的日子,每天夜裡醒來三次,然後想到早在我得到消息之前,你就已經死了。艾胥黎,要是你回去,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很清楚。我作過十幾次這樣的噩夢,我去找你,可是你連個墓碑都沒有   妳只是在害怕。艾胥黎打斷她。妳很害怕,所以妳會想像這些事,但那不是真的。我們偶爾都會害怕。但我是個軍官。我不能放棄我的弟兄,因為這樣很危險。   你是個男人。你是個有生活要過的男人,而且你會死。請他們把你派到安全的地方吧,只要不是前線都行。你受過傷,那就請醫生證明你不適合上戰場。我知道你做得到,其他人都   我不能那麼做。我不會的。   你不肯為我那麼做嗎?或為我們的孩子,艾胥黎?   我不行。   茵茉珍雙手揮向空中。   所以你要我就這樣等下去?懷著你的孩子,每天晚上都睡不著,知道你可能永遠見不到孩子,只因為你不肯   我不能離開軍隊。   那我也不能等你了。   茵茉珍用力吞嚥口水。她睜大濕潤的眼睛看著艾胥黎,紅著臉左顧右盼,張開嘴但一語不發。兩人都沒說話。茵茉珍看著艾胥黎,然後轉身回到小屋。艾胥黎沒跟上去。   他嘴裡有鐵的味道,於是朝地上吐了口水,不過那味道並未消失。他在滴著水的樹下站了幾分鐘。接著他走回小屋門前,敲了敲,可是門已鎖上,她也沒有回應。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覺得聽見她在啜泣,但這時雨又下了起來,讓他難以分辨。天空從暗藍灰色變成一片黑。羅查的農舍點起一盞燈,有個人影在窗邊看。   茵茉珍。他懇求著。開門吧。   沒有回應。艾胥黎踢了門並發出咒罵。還是沒有回應。他回頭穿過菜園到車道上,想要發動引擎,窗邊那個人影還在看著他。艾胥黎照著步驟點火、阻氣門、油門、壓縮桿、啟動桿可是沒辦法發動引擎。試到第四次時,他終於發動了摩托車。他讓引擎怠速,等著看她會不會因為聽到聲音而出來。結果什麼事都沒發生。   艾胥黎打了檔,開始往北方騎。      十八分鐘後,砲擊開始了。   昨晚八點鐘,當紅髮護士助手扳動醫院裡艾胥黎那間病房的電燈開關,東邊幾哩處有位德國傳令兵正跋涉通過一道滿是藍灰爛泥的交通壕。傳令兵一直往西走,最後找到防空壕入口,那裡有道歪曲的門框,壕溝泥牆上釘了塊標示木板。他擦掉木板上的泥巴,在一顆照明彈落下時的閃動光線下讀著標示。他鬆了口氣。   傳令兵踩著濕黏的階梯往下,把一個密封的信封交給一位正在吃晚餐的砲兵軍官。信封是濕的,很容易撕開。裡面有張卡片,上頭用打字機寫了師團總部的命令,卡片上還有些深色斑點。軍官擡頭看傳令兵。傳令兵恭敬地別開眼神不看卡片。軍官咕噥著。他在擺在濕信封上的卡片簽了名,然後還給傳令兵。   在同一個鐘頭,砲兵開始動作。當艾胥黎在床上翻動,度過在醫院的最後一晚,戰線那頭就有穿著灰色制服的人開始揮鞭趕著馬和騾,擺好野戰砲,在濕陷的土地上拉動行進。敵人的面孔隱藏在鋼盔下或雨衣長長的風帽裡,只有不定時的照明彈或來襲砲彈的火光會照亮他們的嘴和下巴。這裡又濕又冷。   砲兵在大片爛泥中拖行。野戰砲和馬車的輪子陷住下去。輪輻與輪軸都被黏住,覆上泥巴,底盤在拖動時也會碰到黑色濕地。敵人咒罵,然後在黑暗中舉起無用的馬鞭,用力揮打任何需要教訓的動物。他們在黏膩吸腳的爛泥陷阱中推進,揮鞭讓動物前行,一次一點移動著大砲。   最後,大砲抵達指定地點,時間比預計稍微晚了一些。砲兵軍官傳了幾個字向上級解釋:Widrige Umstande。情況不利。      轟炸開始時,艾胥黎正騎在往北到盧旺庫爾的路上。他沒有地圖,而且才離開拉維耶維爾,他就迷失在那些黑暗中看起來都一樣的小路上。後來,砲擊開始。起初艾胥黎只聽見小口徑砲彈微弱的轟鳴聲,後來轟炸變成猛擊的節奏,整片天空都是爆破聲。   艾胥黎拉了前輪煞車桿,也踩下後輪煞車踏板,輪胎在濕滑地面上打滑,車子扭了幾下才停住。他擦擦護目鏡,望向東方地平線。往萊耶普瓦勒的方向,白色閃光劃破雲朵,底下則是高爆彈火花產生的紅色和橘色弧線。樹木和建築的輪廓似乎在火光下搖擺傾塌。   艾胥黎在泥地上將摩托車調頭,開始騎回小屋。   他現在騎得很快。附近傳來德軍五點九吋砲彈的爆破聲,蓋過高速運轉的引擎聲,先是在遠處空中微弱鳴響,然後就像在附近打雷一樣爆裂開來。他擦掉護目鏡上的水,戴著手套的手指動作很不靈活。道路往上坡爬升,於是他壓下操縱桿,把更多油餵進引擎。遠處,一顆威利照明彈衝出樹林往上升;在照明彈下方的白色亮光中,看見一群人影走在前方的路上。艾胥黎放鬆油門。   他遇上那群撤離的平民,原來是幾個搭馬車或走路的家庭。他們一定在轟炸開始前收到了警告。艾胥黎滑行經過濕透的平民,然後又催起油門,打到二檔。他知道騎這麼快是件很蠢的事。即使在白天,他摩托車也不算騎得好,何況現在地面濕滑,能見度也不佳。   道路不斷彎曲、上升,直到艾胥黎抵達拉維耶維爾這個有小教堂和白色石造市政廳的熟悉市鎮。艾胥黎慢慢騎,在雨中瞇著眼,繞行回到羅查的黃色農舍。他把摩托車停在茵茉珍的小屋前,一把推開門,用火把照亮室內。沒有人。女孩的旅行箱不見了,只剩床上糾亂的床單。   艾胥黎到農舍前敲門。沒人回應。他用力搥門,大喊羅查的名字,可是他知道對方已經走了。他把摩托車推下支架,騎上前往亞眠的大路,現在開始往西行。他遇到兩個在雨中抽菸的法國憲兵。他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經過。往下的路上有越來越多向西走的平民,一條更長的人龍往遠處延伸。艾胥黎來到一處路障。他把摩托車停在人群後方。   人們聚集在一輛因輪軸斷裂而塌倒的馬車附近,上面載的東西都摔進厚泥地了。有個大衣櫃半斜埋在濕地裡,幾個抽屜開著,彷彿要集滿雨水。一位胖憲兵正在對兩個平民吼叫。艾胥黎推著摩托車穿越路邊的樹林。他再次騎上車,繼續往前。   過了一哩,艾胥黎碰上另一群狼狽的平民,而羅查就在前面駕著車,由兩匹不協調的馬拉著。艾胥黎放慢車速,對羅查大喊,對方也把馬車停到路邊,下了車,拿著馬鞭站在泥地裡,雨水從帽緣滴下。艾胥黎問他那女孩去哪裡了。羅查聳聳肩。   我不知道。你走之後她就離開了。   她往哪裡去?她走哪條路?   羅查在雨中瞇起眼看著艾胥黎。他再說一次女孩今天下午就離開了,而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艾胥黎從口袋拿出一捲法郎給羅查看。   告訴我。   羅查往泥地啐了口唾沫。他難過地搖搖頭,反問艾胥黎,那女孩有什麼理由告訴自己要去哪裡。艾胥黎用錢丟羅查的腳,把火炬舉到他面前,凝重的空氣中下起凍雨。路上有一群人聚集過來看熱鬧。一顆砲彈在某處爆炸,大家全都蹲伏在地。艾胥黎站起來,拿出他的左輪手槍。   你瘋了。羅查說:你發瘋了。   艾胥黎將火炬掃向其他人浸濕的面孔,他們一被照到就別開了頭。羅查腳邊的鈔票陷進泥地。群眾中有個傢伙咒罵起這個英國人。艾胥黎後退回到摩托車旁。他收起手槍,試了第二次就發動引擎,所有人都安靜地看著他。   艾胥黎騎著車在人群中穿梭,然後繼續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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