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雜科學的研究，近年來由涓涓細流而漸漸匯成大河長江，波濤壯闊而變幻多姿，令人目不暇接。天下文化出版公司精選的這本複雜，在國外發行時已深受好評，它深入淺出地介紹了這些新知灼見的緣起與發展，並成功地描敘了各科專家學者所以會專心鑽研這門學問，而至廢寢忘食的心路歷程。
凡為學有成者，都必經多年的動心忍性。世間人大多汲汲於名利，而支持這些學者忍耐寂寞，心無旁騖進行基本研究的動力，經常只是一股求真的熱情。這股熱情在本書譯者的生動文筆下躍然於紙上，讀者若仔細讀來，彷彿也能感受到它所發出的光和熱。
複雜科學在經濟學和社會科學上的應用正方興未艾。過去十年來，經濟學二百年所發展出來的思考方法，已多為政治、法律、社會等各方面學者所採納，有人將這套涵蓋各學門的犀利方法統稱之為理性選擇理論。這套研究架構的主要觀點，是將社會看作一個由多個理性選擇的決策單位所組成，各單位的理性選擇經由各類管道，在經濟或社會體系內產生互動，從而決定體系內各決策單位所得配置的均衡狀態。這套思考方法促成了社會科學上很多可觀的進展，但也埋設下不少思想上的桎梏，大部分學者受其局限多年而不自覺，直到複雜科學出現，才及時提供學界一個反省思考的機會。
真學者，大智慧
書中描述的史丹福大學人口與經濟學講座的亞瑟教授，和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艾羅教授，就是有大智慧、會深思明辨的真學者。他們曾是建立理性選擇架構的健將，但不為其所限，勇敢地質疑理性和均衡這兩個基本建構支柱是否合宜，並以複雜系統作為再思考的出發點。
首先，面對繁雜的經濟體系，個人有限的理性思考終究不足以追尋外界的無窮變幻而盡得其貌；他們認為演繹思考式的理性選擇必須改弦更張，學者必須重新檢視有限理性下的歸納式思考和學習機能。其次，他們主張經濟或社會體系是一個活的系統而非死的均衡。在複雜系統內，往往難以釐清各類互動關係而獲致簡單均衡的結論，複雜系統中常有其自發而生的秩序。來自牛頓力學中的均衡思考方式自有其局限，學者必須重視本書所討論的正回饋或報酬遞增因素會如何造成這種亂中有序的現象，從而掌握繁雜系統所呈現的形態和秩序。
複雜科學的興起，提供我們很多思考的素材，它的應用近年來已漸漸成為主流經濟學的一支，目前美國經濟學會年會都將之列入議程。讀這本書可以讓我們了解，這場學術革命是如何興起和成就的，頗富趣味。
我曾負笈史丹福大學，有幸跟隨艾羅教授撰寫博士論文，也曾經受亞瑟教授教誨，深覺真學者除有大智慧外，還要秉持赤子之心來追求真理。他們兩位教授早已成名多年，但從不放棄大膽提出新問題，從不間斷尋求答案。皓首窮經而歡喜自得，人生境界至此不是也很善很美嗎？希望經由閱讀這本書，我們都可以感受他們發出的光和熱，都能夠體會到學問宮殿之美。
一九九四年十月於台大商學院
（本文作者現任台大經濟系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