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廿一　鴨、雁鵝和天鵝

　　毛羽細緻的朋友 　　★有關天鵝 　　在古老的傳說中，天鵝是奉獻給太陽神阿波羅及愛神阿芙羅戴特的牲禮。但更重要的是，天鵝也是眾神與傳說人物的生命最後形式，或是靈魂優雅的出處。 　　西革那斯（Ｃｙｃｎｕｓ）在許多不同的民族當中，代表著不同的人物。在希髏神話中，他是海神波塞冬（Ｐｏｓｅｉｄｏｎ）的兒子，後來在特洛伊戰爭當中為阿奇里斯所殺害；當他的盔甲被奪走後，他就變成了一隻天鵝。也有人說他是阿波羅之子，後來和母親賽麗亞友（Ｔｈｙｒｉａ）一起變成了天鵝。另外的說法是，西革那斯是戰神阿瑞斯（Ａｒｅｓ）之子，被赫丘力士所殺後，變成一隻天鵝。在另一個神話中，他則是斯忒尼勒斯（Ｓｔｈｅｎｅｌｕｓ）的兒子，後來被阿波羅變成了天鵝（斯忒尼勒斯後來的結局也是變成一隻天鵝）。無論是哪一個傳說，不管是褒是貶，西革那斯注定就是要變成一隻無限優雅美麗的白色生物。

　　在其他傳說和傳統中，宙斯將自己偽裝成一隻天鵝以接近勒達（Ｌｅｄａ）。後來，勒達產下了兩顆蛋，其中之一變為傾國傾城的美女海倫，另外一顆則變成了一對雙胞胎，卡斯特（Ｃａｓｔｏｒ）和波利德西斯（Ｐｏｌｙｄｅｕｃｅｓ）。希臘人的想像力實在是非常生動。 　　另一方面，世界各地幾乎也都流傳著天鵝與人變身的傳說。在熟悉的天鵝少女（ｓｗａｎ　ｍａｉｄｅｎ，【註一】）的傳說中，天鵝就曾化身為人。這類的故事源自於羅馬尼亞，經過斯拉夫世界，從愛爾蘭、芬蘭等遙遠的地方，傳至波斯、斯里蘭卡、中國、日本、澳大利亞、太平洋的玻里尼西亞（Ｐｏｌｙｎｅｓｉａ）、美拉尼西亞（Ｍｅｌａｎｅｓｉａ）和印尼。同樣的主題也出現於塞爾特人（Ｃｅｌｔｉｃ，【註二】）和條頓民族（Ｔｅｕｔｏｎｉｃ，【註三】）的傳統中，以及東非、西非、馬達加斯加島，也出現於《一千零一夜》之中，在印度傳統中尤為常見。此外，這個主題也出現在厄瓜多爾的傳說、圭亞那的神話，或許也遍及了整個南美洲。在愛爾蘭及蘇格蘭某些地區，天鵝被傳統賦與了神祕的特質。

　　【註一】世界各地民間故事中的女主角。該傳說主要描述一位美麗的少女，她可以經由某種具有魔力的物體如羽毛披肩、戒指或鍊子等的幫助，將人變為天鵝。一名年輕人發現這種具有魔力的物品後，將它藏起來，並與天鵝少女結婚。後來，少女終於找到了這個物品，又變回天鵝的形狀。這個故事還有另一種版本，在這種版本中，少女和她的情人有某種禁忌，當他違反禁忌時，她就變回天鵝形狀。 　　【註二】塞爾特人是以共同的印歐語言及文化傳承結合而成的一群人。自西元前二千年至西元前一世紀左右即分布於歐洲各處，包括高盧人、加拉提亞人與比利其人，以及今日的愛爾蘭人、蘇格蘭人、威爾斯人的祖先。 　　【註三】條頓人（Ｔｅｕｔｏｎ）為日耳曼的民族之一，與辛布里人聯盟，西元前一〇一至一〇二入侵義大利北部，但被羅馬人擊敗。形容詞Ｔｅｕｔｏｎｉｃ泛指日耳曼民族，以及包括日耳曼語的印歐語系。

　　天鵝與人類命運之間的關聯，以及牠成為人類靈魂另一個棲身之所，或許可追溯到穴居時代。在西伯利亞某些地方，人們相信：殺害天鵝的人很快就會生病死亡。在英國赫布里群島（Ｈｅｂｒｉｄｅｓ）及愛爾蘭某些地區，傷害天鵝是一種禁忌。因此，柴可夫斯基會譜出在所有芭蕾舞曲中最受歡迎的天鵝湖，完全不令人意外；這全是受到這八種與雁鵝血源極為相近的鳥類的感動，因而激發出來的靈感。 　　諷刺的是，雖然天鵝通常被視為是優雅與華麗的象徵，但若當成食物，牠顯然遠遜於鴨或鵝。我從來不曾（也不想）嚐過天鵝肉，但總是不斷聽到人們發出吃起來像皮革或油膩之類的評語。離水的天鵝不但一點都不優雅，甚至具有極大的攻擊性。數年以前，當我還住在紐約州的東漢普頓（Ｅａｓｔ　Ｈａｍｐｔｏｎ）時，當地有一位土生土長的年長者，每年都會宰殺一隻天鵝作為他的感恩節大餐。某一年，人們發現他的屍體時，他的臉部已被打爛，衣服及屍體四周的地面上散落著羽毛；據說他的死因是受到一隻天鵝的攻擊，而且毫無疑問地，那是一隻為了防禦領域和配偶的雄天鵝所做的。

　　 　　★天鵝中的天鵝 　　在疣鼻天鵝、喇叭天鵝、大天鵝、小天鵝、貝維克天鵝、黑天鵝、黑頸天鵝及寇斯可羅巴天鵝等八種天鵝中，疣鼻天鵝（又稱瘤鵠）是唯一能稱得上是人類所畜養的天鵝，牠們是分布於歐亞北半部自冰島直到西伯利亞一帶的野鳥（目前或許也算是野化的鳥類），現已由人類引進至西半球及澳大利亞。凡是有人飼養家疣鼻天鵝的地方，我們就能大膽推測曾有些疣鼻天鵝已經重返野外，而且這些野生或野化的疣鼻天鵝，與圈飼狀態下的疣鼻天鵝幾乎毫無兩樣。 　　天鵝算不算是人類畜養的動物之一呢？或許是，但答案也僅止於此。或許由於近親交配的結果，有時會產生像波蘭天鵝這種黑色素不足的類型，牠們的小天鵝是白色而不是灰色的，腿和腳在未成年時是灰色的，後來也會一直保持這種顏色而不會變成黑色。牠們可能是一種新的、獨特的畜養型，或者只是在某些鵝群之中出現的變異。不過，即使人類真的曾畜養過天鵝，牠們依然能夠自由來去，而且過著半野生的生活。至於關於天鵝的鑑定，大約是從西元一二三〇年開始的。

　　人類開始飼養天鵝的時間，至少可回溯至希臘極盛時期。十世紀時，英國就已經有人開始飼養天鵝了；在英國，有關飼養天鵝的法令極為完善，英格蘭尤是如此。負責照料天鵝的人被稱為天鵝牧人（ｓｗａｎｈｅｒｄ）；負責照料國王的天鵝的專門職位，則至少可回溯到一三六一年，當時的愛德華三世（Ｅｄｗａｒｄ　ＩＩＩ，【註】）便曾指派湯瑪士．德．羅胥姆擔任這個任務。西元一四〇〇年代末期，擁有天鵝成為貴族以及被國王賦與特別權利者才具有的特權；而國王則以天鵝肉為食。目前，英國皇室的天鵝在尚未成熟之前，喙部上仍會蓋上供人辨識的印記。飼養家天鵝的地方被稱為天鵝池，也被稱為天鵝舍。飼養天鵝是一種古老而完善的傳統，同時，飼養者還擁有屬於自己的語彙。

　　【註】西元一三一二至一三七七年，英格蘭國王積極爭取法國皇位的繼承權，因而引起著名的百年戰爭。 　　現今泰晤士河上的天鵝的擁有權，分別屬於女皇，以及染工工會與酒商工會。為小天鵝加印標記的儀式極為精采，就像白金漢宮前的守衛交接一樣壯觀。和其他許多發生在英格蘭、與皇室家庭相關的活動一樣，泰晤士河上的天鵝以及所有與牠們有關的活動，使得旅遊業大發利市。 　　現在，在美國的河流、湖泊、池塘上，或者混雜於天際密密麻麻的天鵝群中，疣鼻天鵝已成為北美景觀中極尋常的一部分。我們無法追查任何一群天鵝究竟是在多久以前回到野外去的，不過這些逃逸者也早就不再需要人類的干涉了。由於人們認為牠們的祖先曾經被人類畜養，因此牠們只能算是野化而非野生的天鵝。然而，那究竟算是畜養，或者只是被人類飼養及利用？在這兩個定義上，天鵝的定位是模糊不清的，不過傳統認為，不論是在圈飼狀態或是野化狀態，牠們都算是一種家禽。至於天鵝的用途，主要是供人觀賞和拍照，並沒有太大的用處。

　　 　　★鴨 　　雁鴨科中大約有一百一十五種禽類被視為鴨，同屬這個大型鳥科的其他鳥類，則是雁鵝與天鵝。然而，其中有些品種究竟算是鴨或鵝，其間的界定並不是那麼清楚。 　　人類打從很久以前就開始獵捕野鴨。大多數野鴨都在地面築巢，因此牠們的幼雛易於捕捉，同時，對跑得快、丟石頭又丟得很準的人類而言，換毛期間的野鴨，也是輕易就能得手的目標。人類最早丟擲棍子，後來使用弓箭，最後換上獵槍，於是獵野鴨的活動進入了新的紀元。此外，人類也使用網罟和陷阱捕捉野鴨，新大陸的原住民曾發展一種非常精細複雜的誘餌。 　　如今，人們帶著通常非常昂貴的獵槍等經過法律許可的武器，對獵野鴨呈現似宗教狂熱的情緒。射殺休息中的野鴨是一種禁忌。野鴨為了渡過寒冬而做的季節性長途遷移，也正是人們獵野鴨的時節。後來，獵野鴨在某些地區演變為一種成年禮儀式；人們參加不同的社團、穿上特別的衣服，帶著自己喜愛的狗前往捕獵。獵野鴨時的天候通常非常惡劣，如果無法忍受濕冷之苦，那麼就不算體驗過箇中滋味。在另一些地方，獵野鴨則是必要的工作，而非運動，人們想盡辦法獵捕野鴨。很多種野鴨肉都極受好評。

　　人類通常儘量將住家安置於靠近水源處，其理由不說自明。早期住在海濱或河邊的居民，可能已知捕捉野鴨，並將牠們放養於簡易的欄舍中。從圈飼的野鴨中捉取其中之一，總是比到野地裡獵捕容易多了。 　　人類的飼養甚或畜養野鴨，可能可回溯至美索不達米亞時期；不過，從當地發現的小塑像，我們實在難以分辨那究竟是鴨或鵝。埃及人獵捕野鴨，但顯然並未畜養牠們，希臘人似乎也沒有，羅馬人則將野鴨飼養在一種稱為ｎｅｓｓｏｔｒｏｐｈｉａ的籠舍中；他們可能利用這種欄舍畜養野鴨或家鴨，然而，當時他們所飼養的究竟是野鴨或家鴨，其間的分野並不明確。德國人可能早已畜養了野鴨，至於中國人就更不必說了。雖然我們無法確定日期和地點，不過目前在中國深受人們喜愛的鴨子，顯然其血統已經非常古老了。

　　就我們所知，目前人們飼養的所有家鴨都是綠頭鴨的後代，只有番鴨是野番鴨的後代。綠頭鴨的分布範圍從阿拉斯加到墨西哥、從北非到印度、中國和婆羅洲一帶。番鴨則分布於墨西哥到阿根廷一帶。然而，在人類曾捕獲的至少一百種鴨之中，為什麼只有這兩種野鴨被人類畜養，則是一個謎。 　　美國目前所飼養的家鴨，幾乎全都是成長迅速的白色北京鴨，牠們是西元一八七三年首先從中國引進北美洲的品種，當時人們引進十四隻個體，帶動了美國的養鴨業，如今，美國已將牠們培育成不到兩個月就能屠宰的家鴨，可見其飼料轉換率多麼高。養鴨業目前在美國已算是頗有分量的產業，但和雞甚或和火雞相比之下，養鴨業不論是數量或是經濟價值都遠不及前兩種產業。在歐洲部分地區及亞洲，人們較常食用鴨肉。牠們通常被飼養在農院裡，是極受注重的附屬食用動物。牠們十分友善溫和，但非常保護自己的幼雛。為什麼世界上最有名的鴨唐老鴨是如此暴躁易怒，實在相當令人費解。

　　 　　★雁鵝 　　在雁鴨科中至少有二十八種雁鵝。除了南極洲大陸外，牠們分布於世界各個大陸以及數量龐大的島嶼上，其中有些是非常偏遠的地方。其他尚有些品種的分類介於鴨和鵝這兩種俗名之間，其差異並不像我們一般所想的那麼明顯。 　　人類至少從新石器時代就開始飼養雁鵝了。灰雁是人類飼養最多的品種，目前的分布範圍想必和從前一樣廣泛，從歐洲北部和中部，往東一直延伸至中國東北和蒙古，灰雁在這些仍找得到棲地的地區繁衍。牠們是一種強而有力的遠距離候鳥，在克里特島、埃及，以及其他許多文化中，牠們都是人們熟悉的雲季節性候鳥。人類畜養灰雁的地點，或許就在牠們繁殖的區域中，其中在東南歐的可能性又比西南歐高些。不過，我們仍不知道灰雁何時從唾手可得的圈飼鳥，變成真正的家禽。 　　希臘人雖然養雁鵝，但可能並未將牠們當作食物，果真如此的話，的確有點奇怪。雁鵝是非常稱職的守衛，而且守衛領域時極具攻擊性，這種不論過去或現在都討人喜歡的特質，想必也曾受羅馬人的喜愛。此外，實行軍國主義的羅馬人也很欣賞雁鵝的羽毛，他們曾將雁鵝的羽毛用於裝飾上，不過最令他們喜歡的，是利用鵝毛可以製成非常優良的箭。羅馬人也非常喜愛將雁鵝當成食物，並將鵝肝視為一種珍饈。這一點直到現在仍無太大改變。 　　雁鵝脂肪在許多古老的藥典中被稱為雁油（ｌａｒｄ）或是雁鵝油（ｇｏｏｓｅ　ｌａｒｄ）。在普林尼的時代裡，人們已將灰雁，尤其是從日耳曼地區傳入羅馬的灰雁，培育成一種雪白的禽類。白色的雁鵝比來自歐洲其他地區擁有暗色羽毛的雁鵝更討人喜愛。 　　在尼羅河沿岸，人類將灰雁和同種的白額雁圈飼在一起。這兩種雁鵝，或許還加上其他雁鵝，人們飼養牠們的目的不同，有的將牠們當成寵物或食用動物，有的為了獲取羽毛，有的則是因為牠們具備類似看門狗的能力而飼養牠們。而在某些儀式當中，牠們也是指定的牲禮。 　　中國人還畜養了另外一種雁鵝，現在有時候將牠稱為洪雁或稱為原鵝，原鵝另外也用來指稱這種家鵝的野生型。目前在美國最受歡迎的家鵝品種是土魯斯鵝、恩布頓鵝、非洲鵝和中國鵝。人們現在將灰雁視為一種特別的禽類，成雙成對當作寵物飼養著。土魯斯鵝原產於法國南部，是灰雁的家禽版，牠們是最大的家品種，雄鵝可重達二十六磅（約十一．八公斤），非常驚人。恩布頓鵝是新大陸最早畜養的鵝，牠們是在漢諾瓦（Ｈａｎｏｖｅｒ）一地由灰雁改良培育而成的，不過由於牠們原先來自德國的不來梅，所以一度被稱為不來梅鵝。在此之前，美國尚有一種稱為朝聖者的舊英國品種，牠們也是由灰雁繁衍而來的後代。 　　非洲鵝可能源自於印度，牠們是由中國種雁鵝和灰雁雜交後培育出來的品種。雪白中國鵝目前是美國農場上最常見的品種，牠們原是在中國培育出來的。中國鵠雁十分特別，因為牠們頭上有個著名的瘤。深受水禽類獵人喜愛的加拿大雁，則和家鵝一樣容易管理，不過牠們不像其他從灰雁培育出來的後代那樣美味。加拿大雁飛越北美洲的長途遷徙中的Ｖ字形雁陣，是一幅壯麗的自然景觀。 　　雁鵝十分易於馴化，馴化之後便容易畜養。如果在牠們尚未孵出（如果沒有被吃掉的話）或剛出生時，就將牠們自棲地或漂浮於淺水地區的巢帶回飼養，牠們會對第一眼看見的生物印象深刻，而且一直尾隨其後。即使沒有狗從旁協助，人類也可以自行驅趕或放牧雁鵝。雁鵝顯然樂於與人相處，至少牠們對人類的日常生活有某種程度的興趣，因而牠們很自然地會靠近人類的住處。即使是目前的野鵝，當牠們從空中看見地面上的家鵝時，也會選擇在家鵝附近降落，其中有些野鵝甚至還會與家鵝交配。 　　除了下述兩種特質外，其實雁鵝算得上是很好的寵物。第一種特質是，牠們是天生的土霸王，不論是人類或狗，若是一開始沒有給牠們下馬威，牠們便會凌駕其上。為了預防孩童成為這些土霸王的受害者，一定要教導孩童如何利用聲音和姿勢（只要做這些動作就夠了）去威嚇牠們。其實這還算是比較容易解決的，第二個特質可就沒那麼容易了，至少對那些自由遊蕩的鵝而言是如此。這些大鳥需要大量的飼料和草料，消化食物的速度又快得驚人。一旦有鵝前來敲啄你的窗戶，在短短的十五分鐘之內，你的後院門廊可能轉眼間就成為滿是鵝糞的地雷區。沒有被關在欄舍裡的鵝，雖然可能是像寵物一般頗搏人歡心的，而且只要一有機會，牠們就想對人類聒噪或與人們互動，但很不幸的，牠們卻也是非常骯髒的動物。不過，只要有一條水管，就可以讓牠們依然討人喜愛，並與我們相處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