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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置身火山口

多多鳥之歌上 大衛.逵曼 2143 2023-02-05
  走上沙灘時,我和貝倫看到一隻五英呎長的巨蜥,以一隻五英呎巨蜥的最大能耐,無聲無息地全速從沙堆上跑過。   我們發現沙灘地帶以擅於漂洋過海之擬似檉柳的植物(Casuarina equisetifolia)為主。一株孤獨的小無花果樹,也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它可能是某種以無花果為食的鳥類,在此逗留時,從其排遺物中所含的種子逐漸發芽長成的。   由於無花果樹行有性生殖,其交配又必須倚賴無花果小蜂科(Agaonidae)之類的蜂兒為媒介,因此單靠這株小樹想要讓無花果在島上定居,其前景可說相當不樂觀。在沒有其他無花果樹可供配對,又缺少小蜂居中媒介的情況下,島上唯一一株無花果必須面對單身、無果可結的未來。或許另一隻吃無花果的鳥類飛到島上,拉出的屎中又含有另一顆種子,並在老樹壽終正寢前就有與之交配的能力,但還是需要小蜂居中牽線才能成事。當我摸索著走過木麻黃樹叢時,在筆記簿上我描繪著葉子的形狀,同時冥想這株喀拉喀托無花果悲情的羅曼史時,貝倫以敏銳的鳥類學家節奏開始辨識鳥類。

  貝倫的腦袋裏裝著一部鳥類百科全書,他告訴我,這裏有頸鎖型飾紋的魚狗(Halcyon chloris)。如眾所周知的,魚狗頗擅於長途跋涉,因此從印度到薩摩亞群島,只要有紅樹林和木麻黃林的熱帶海濱,就一定有牠們的蹤跡。   我只看到褐色身影一晃而過,但電光石火間,貝倫已經辨識出那是紅樹林繡鶲(mangrove whistler,學名為Pachycephala cinerea),同時一旁還有一隻鶲(flyeaters )。在哪兒?我問。貝倫說是在那叢樹的某處,只聞其聲而未見其影。他常憑藉自己靈敏的耳朵來做辨識,這對於濃密的熱帶雨林而言,是極有效的鳥類調查方式。但喀拉喀托島上的樹林又小又不濃密,像哈特派(Hutterite )信徒的鬍子一般,只是呈新月形在海灘上稀疏點綴著,因此貝倫腦袋中的鳥類百科,用在這座島上真是殺雞用牛刀!

  我們快步通過林子,開始攀爬由黑色火山灰所堆積成的山。在邊坡的溝壑中我們找到蕨類。如同一世紀前爪喀塔島上曾發生過的一樣,蕨類無疑是移徙過程中的先趨者,但現在濱海地區已經被木麻黃所攻佔,它們只好退到高地上。在有些不太合適生長的山坡上,溝壑提供了間歇的涓滴細流,以及數小時的遮蔭。但仍然有一些蕨類體力不支而凋萎,呈紅褐色,看起來就像是銹蝕的雕工精細之鐵製品。   雖然我們是挑天空飄著積雲、霧氣濃厚、溫暖多雨的天氣才來到島上,但只要太陽一露臉還是酷熱難耐。在一個陰涼的裂隙中,我看到了苔蘚植物,而裸露的黑色山坡地則有幾叢頑強的草。貝倫有他要忙的事,僅憑著匆匆一瞥,或者是聽到一聲含糊不清的啁啾聲,他便以質疑的口氣邊想邊問:是不是薩凡納夜鶯?不過他比眼前這個咨詢的對象要強太多了。這位荷蘭的生物學家既仔細又專業地在筆記本上寫下:Caprinulgus affinis,並在旁註記上不確定的記號。

  我們一路向上攀爬。較高處的山坡上覆蓋著一層已風化、易碎的熔岩,一經踩過,便像花生脆餅般在我們腳下爆裂開。我們到達一處山脊,那是阿拿.喀拉喀托呈錐體形狀中,兩個如駝峰狀山頂中較低的一個。另一個較高的峰頂是圍繞活火山口的邊緣。我們朝向它,逐步走進兩峰頂間的谷地。深入谷地時我們不禁停步。四周超乎尋常地了無生氣,有一種不同於島上的特殊感覺。沒有鳥語、蟲鳴,沒有木麻黃、草和無花果,我置身在一片少有的死寂中。腳下的岩石泛著黑灰色,並不時發出嘎吱劈啪的聲響。   然而我還是注意到一些微小蕨類,半張開的頂芽自岩縫中伸出,打破了死亡的符咒。這些英勇冒險的小植物,佔有這一塊沒有其他生物青睞的地方。在欣賞一陣之後,我和貝倫決定:我們也不要去那個地方。

  我們開始向遠處的山坡爬去。到火山口邊緣的途中,一隻動物的骨骼使我們停下腳步。在這個如蒸氣釜般的熱帶地區,經太陽曝曬若干個月之後,這堆骨頭十分潔淨而無雜質,它的純白無瑕,與深色熔岩形成強烈對比。它們優雅地躺成一堆,一如日本式花園中陳列的靜物,卻又那麼栩栩如生。它們一度屬於某種哺乳動物。   如果我在島嶼移徙的討論中對哺乳動物著墨不多,那是因為根本沒什麼好談的。   哺乳動物的旅行能力不如多數的脊椎動物。牠們有迫切的生理需求、耐受力很有限,在渡海過程,饑餓和乾渴會讓牠們失去體力而淹死,因此要漂洋過海、散佈成功的機率很低。就算僥倖能夠達陣,牠們還需要配偶方能行有性生殖。把幼體生下後,還必須依賴母親哺育一段時間。與植物、昆蟲和爬蟲類相較,哺乳動物在適應上的本事遜多了。

  以上種種因子都降低了牠們能成功移徙的機會,因此鮮有哺乳動物能夠安然抵達一座島嶼,並成功定居的例子。反而島嶼上一些原本該由哺乳動物區系扮演的角色,在歷經數百萬年後依然懸缺,這種事比較稀鬆平常。就因為這樣,爬蟲類、蕨類和鴿子在島嶼生態系中的份量特別高,相對的,哺乳動物則是低得出奇。   不過,每一種生物地理學分佈模式總有例外。   站在骨頭之前我心想,牠的骨頭看來相當細緻,有些很纖長,就像稻草人一樣。真想知道這個小傢伙究竟如何到這裏來。我問貝倫:牠是什麼來著?他答: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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