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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二

星星.月亮.太陽 徐速 7148 2023-02-05
  我離開了她的視線,惴惴不安的低下頭來,不敢再去追究其中的原委。在這樣靜寂的空氣中,我聽到她急促的咳嗽聲,悠長的嘆息聲;終於,一個悲切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來。   我的原籍是福建中部的一個偏僻的農村,記得我還在母親懷抱的時候,父親就撇下我們,到南洋謀生去了。在起初一二年內,還斷斷續續的寄點錢來家,維持我們母女的生活。後來,我們鄉間鬧起匪亂,就是在光天化日下,路上都很少有人行走的。當然,小城市裡的郵局匯兌,也因此不能通行到鄉下來,母親祇好幫人家做點零星的針線,來掙扎度日。我就在這樣艱苦的歲月中,一天天長大起來。   啊!你原來是這樣的,我們還以為你是富家小姐呢!我不覺驚奇起來。   是的!你感覺得奇怪嗎?亞南毫不在意的笑一笑。

  嗯!我更奇怪你有這樣一個偉大的母親。   她嘆息的點點頭:在我們南方的農村裡,每一個青年婦女都是負有兩重責任的;一方面要養育兒女,一方面也是家庭的主要勞動力。男子們長大成人,結了婚,差不多都要到海外去自謀生活。女人們的唯一希望,不過是希望丈夫能賺點錢,早一天回家團聚。我母親也就是這樣一個典型的女性;並且她比別人更為艱苦,連足夠自食其力的一畝稻田,父親也沒有給她留下呢!   是的!貧窮與匪亂,把中國農村的生機斷送了!我點點頭,嘆了一口氣。   還有呢!她慢慢的呷了一口咖啡,皺一皺眉頭:匪亂對於人還不是頂大的威脅,因為我們還夠不上匪徒們搶劫的對象。最可怕的,要算是那勢如洪水猛獸般的兵劫了!

  兵劫?我驚異的看著她:真是不幸,你們又遭遇到兵劫?   可不是!她傷感的揉揉眼睛:我說兵災像洪水猛獸那樣的可怕,一點也不算誇張的。在那年春天,不知道從那方面擴散下來的敗兵,正好衝到我們的家鄉來。他們一個個背著槍,拿著刀,凶神似的。殺人、放火、搶東西,把年青的男子,一個個都綁了去,年青的婦女,被侮辱的更不可計算啦!大家眼看著大難臨頭,僥倖留下的都拚命的向各方逃避。在黑夜裡,母親也拉著我,翻山過水,經過好多天的流亡,才脫離了虎口。   唉!我默默的嘆息者。   唉!亞南也跟著嘆息起來:天涯流浪,舉目無親;這一段艱苦的生活,在我一生中是永不會忘記的。一個月後,我和母親流亡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找到了一座破廟,作為安身之所。每天,在太陽昇起的時候,她說到山那邊村裡去給人家做散工;直到太陽落下的時候,她才給我帶些食物回到這破廟裡。祇有在黑夜裡,我才能安適的睡在母親的懷裡。從那時候,我怕見太陽,詛咒太陽,太陽帶走了母親,卻給我帶來了可怕的寂寞。

  太陽!我默默的想著,她和太陽原來有這樣慘痛的關係,怪不得。   她似乎沒有覺察到我的意境,仍然繼續的說:母親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不到一年,她辛辛苦苦的積蓄了一點錢,居然能夠買了一間草房,於是我們搬出了破廟。不久,這座破廟也被人修好辦起學校來,母親還託人送我到這裡上學,那時我已經快有十歲了。   為什麼你們不寫信給父親呢?我問。   哼!提到她的父親,亞南就更加激憤了。她厲聲的說:你知道一個男人,在事業上得意的時候,也就是另一個女人在愛情上失意的時候。   那為什麼?我懷疑的看她一眼。   不是麼?她沉思一會:據母親告訴我,當父親沒有到南洋謀生以前,他們的感情是相當融洽的。在這連年的顛沛中,雖然是音訊斷絕,但是母親仍然是任勞任怨,也沒有一天對他忘懷過。可是當他事業上稍有成就,便把母親輕輕忘記了。在多方面的打聽下,母親知道了他在南洋已經娶了一個年輕的娘惹,另外成立了家庭。起初,她還是默默的流淚,求籤問神,燒香允願,希望父親能夠回心轉意;後來,性格上漸漸的起了變化,便不像平日那樣溫柔刻苦了;不知從什麼地方她學會了喝酒,喝醉了便像瘋子似的打人罵人,連我也無端的遭到她的責打。這樣過了一年多,有一天在她從東主家回家的時候,又喝醉了酒,天色很晚了,她爬上那座高山,一失足,便跌在幾十丈深的山坑裡。

  哎呀!我聽到這裡,不禁失聲的叫起來。   就是這樣的!亞南抹一抹流動在眼圈的淚痕,仍然冷靜的說:母親就是這樣死去的,第二天,鄰人們帶著我到山坑裡找到了她的屍體;奇怪得很,那時我卻睜著眼睛想不到去哭泣。要不是她身上流出了鮮血,我還以為她從來沒有這樣安靜的睡過覺呢!   那你我想到她這段悲慘的身世來,一個孤零零的幼女,又不知怎樣飄泊下去呢!   我當然無法逃避這未來的厄運了!她哽咽的說下去:鄰人們替我向東家借了錢,將我的母親草草埋葬,為了清償這筆債務,我莫名其妙的被人送到一個地主家裡做童養媳。   童養媳!我思索一下說:有錢的人家,替他的兒子娶媳婦是很容易的,為什麼偏偏的找到你?

  這祇是一樁買賣啊!亞南伸一伸腰站起來:你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嗎?替他的殘廢兒子,娶一個健康的妻子,不是很合算麼?   我看看她那窈窕矯健的身軀,禁不住笑起來說:不這樣簡單吧!你後來是怎樣的生活下去的?   到他家裡,我對他那寶貝的兒子,連看都不看一眼,心裡祇是惦念著死去的母親,怨恨著無情的父親;整天是大哭大鬧。他們家裡的人,起初還來安慰我,後來,卻感到給他們找來許多麻煩,所以索性要我離開他們的眼前,交給我一群羊,教我每天趕到山坡上去。   這樣你就變成牧羊女了。我微笑著說。   是的!每天一清早,在太陽昇起來的時候,我便趕著羊群,帶著乾糧,渴了就在山澗裡喝點水,倦了便在石塊上睡一覺,直到太陽落了才回家來。

  那麼你是成天的生活在太陽下面。我又敏感的想起她跟太陽的關係來。   並且,我們還唱著太陽的山歌來呢!她點著頭說:跟我在一起牧羊的還有許多野孩子,混久了我們都做了很好的朋友。我因為在學校裡唸過一年書,學會了許多歌詞,我教給他們,大家在山野裡就一條聲的唱起來。我記得當時有一支很流行的歌子,在課堂上老師告訴我們的,叫做可憐的秋香。可是大家嫌這個歌名不好記,索性把它改叫太陽歌,不知道你在小時候唱過沒有?   不記得了!我搖著頭說:是不是很好聽?   這是一支很有意義的民歌改編的!她說著,輕輕的唱起來:   暖和的太陽,   太陽,太陽!太陽它記得;   照過金姐的臉,   照過銀姐的衣裳,

  又照過年幼時候的秋香,   金姐有爸爸愛呢!   銀姐有媽媽愛呢!   秋香!你的爸爸呢?你的媽媽呢?   她呀!每天祇在草場上。   牧羊!牧羊!牧羊!牧羊!   這倒是你當時生活的寫照呢!我微笑著說:不知道你們那些朋友中,有沒有個金姐?   倒是有一個金哥呢!她忽然收斂起剛要展開的笑靨,悽苦的說:提起金哥,倒是我生命中,死也不能忘懷的一個男人。   是不是?我不覺笑起來,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是什麼?你說。她撇著嘴看我一眼。   原諒我的冒昧,亞南!我大著膽說:你是不是喜歡他?   為什麼不說我愛他?   我羞笑的紅起臉。   真奇怪,在這方面,男人都是這樣敏感的!亞南豁朗的笑起來:是的,我跟他相處很好,每天,我們總是趕著羊群一起上山來,也一起回家去,他也是貧苦人家的孩子,靠著牧羊來生活的,與其說是我們相愛,倒不如說同病相憐,比較恰當些。

  日子久了,由憐也可以生愛的。我調皮的對她眨眨眼。   是的!日子久了!她看我一眼,拖長著聲音說:怎樣,三年的朝夕相處,在男女的關係上,不算短了吧?   想不到她竟會這樣來反問我,我立刻間侷促起來。她卻對我輕蔑的一笑:我記得那一天晚上,金哥對我說:明天早晨,在太陽一出來的時候,要我在山坡上等他,替他看一下羊群,他要趕著到附近的市場上,買一副帶花邊的鞋帶子送給我。我高興的謝允了,第二天天剛亮,我就趕到那裡去等待他。果然,他已經在那裡等著我,並且給我帶來了一份早餐。他高興的問我喜歡那一種顏色的鞋帶,我說祇要是他喜歡的我也喜歡。   有點意思!愛情的喜劇要開始了!   亞南並沒有理會我對她的取笑,忽然緊張的說下去:正商量間,忽然從我們的背後跳出三個大漢來,凶猛的將我們手裡的鞭子搶去。他們從懷裡都掏出一把尖刀,指著我們不准喊叫,一剎那間,我嚇得幾乎暈過去了。

  怎麼樣?我也緊張的問下去。   亞南站起來,很像電影裡打鬥的鏡頭。比一個架式說:在這緊張的關頭,金哥迅速的從地上拾到一塊石頭,跟那個強壯的男子打起來,但是,畢竟是年紀小,氣力不夠,苦鬥了一會,就被那男子打倒了。我正想拚著命去救他,忽然一雙大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我想喊,可是嘴上也被人用手巾紮住。在昏迷間,我覺到一個人把我揹起來,另一個人在吆著羊群,飛快的向山背面跑去。   是強盜麼?我問。   事後我們才知道,他們原來是專門拐騙兒童的匪徒。亞南似乎還有餘悸的說:當天夜裡,當我醒來的時候,看見還有許多十幾歲的兒童,同我一樣的被人裝在一隻大木船的暗艙裡。金哥也在一起,可是他們不准我們談話,祇是供給我們食物。就這樣船行了四五天,我聽他們說已經出了海口了,對我們的看管也比較放鬆點。有時可以放我們到船面上走走,但是仍然不允許我們在一起密談。又經過十幾天的航行,才在星加坡一個碼頭上登陸。

  以後呢?我急急問下去。   以後我們仍然被關起來,一個多月後,我被蒙著眼送到一家高大的樓房裡,到那時我才知道被匪徒們賣給人家做使女。   這一回你又被人推到陷阱去了!我嘆息的說。   不!不!亞南卻連連的搖頭:你怎樣也想不到我這一次被出賣給什麼人!   誰?   原來就是跟我們分別多年的父親。   哦!我驚奇的叫起來:有這樣的事,那麼你從地獄裡爬到天堂了。   當初我也是這樣想的,亞南卻慘然的說:父親問明了我的身世、經歷,父女們真也抱頭痛哭起來。當天晚上,父親就給我換了新裝,送到醫院去檢查身體。休養幾天後,便請了一位私家教師給我補習功課。我儼然一變而成富家小姐了。但是後母卻暗地裡對我妒忌起來。有時藉故打我罵我,我只好忍氣吞聲的生活下去;因為我實在捨不得這樣的學習環境。還好,一直到我讀完了高中,她才挑撥父親,要我嫁給一個富商的兒子。   女大當嫁!我笑著說:這並不能說他們的意見是壞的!   不!亞南說到這裡,也不禁紅著臉:愛情是自由的,我不能再被人當做商品般的轉賣給別人。何況那個男孩子,是我們埠裡著名的浮滑無賴的小流氓。   那麼,你應該把這個理由,去說服你的父親。   是的,當初他們還想瞞住我。後來我大膽的跟父親講明,亞南憤慨的說:但是他為著商業上的地位,當然是不願答允我。因此,我們父女之間的感情就此決裂了。我曾提議請他送我回國,讀完大學再說。可是他反而招呼各航空公司和輪船公司,不准賣票給我。而且,更進一步的把我囚禁在家裡一間書房裡。   那麼你?   你以為這樣便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意志麼?她冷笑起來說:在一天夜裡,我趁著家人防範疏忽的時候,打破窗戶,從院牆跳出來,向碼頭跑去。可是,我忽然想到我是無法買到船票的,祇好在海岸上急躁的徘徊著。   這的確是傷腦筋的問題。   我也為她著急起來。在這種情況下,我幾乎急得發狂了。我知道,天一亮,他們發覺我逃走了,一定會追上來。   是呀!我也正在這樣想。   天快亮了,東方已漸漸的露出了乳白色。從大海的水平面看去,一層隱隱的紅光,慢慢的衝破了海面的濃霧,使人清晰看到翻波騰濤的。我徘徊在海岸旁,焦急、徬徨、內心裡亂糟糟的情緒,也像海濤一樣的翻騰起來。我知道等到太陽出來的時候,我祇有離開這世界,跳到那永不見天日的海底。   跳海?我跟著她緊張的說:這的確是太危險了。如果你的家人找到,他們也不肯罷休的!   可不是!亞南也瞪起了眼睛: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兒,我看見海面上亮起了一帶星星漁火。一隻小漁船向海岸邊,搖過來,我彷彿看到了救星似的,興奮的跳起來,高聲的向他們喊叫。   漁船在大海洋裡有什麼用處?我低聲的問。   她好像沒有聽見我的話,仍然緊張的說:這是一條小型的木船,大概他們看見我招手,船艙裡有一個年青的女人,伸出頭來看一眼,立刻又縮回去。一會兒,一個強壯的男子爬出來,搖著櫓,飛快的朝我的方向駛來。   他們可能懷疑你是買魚的客人哩!   木船漸漸靠近了。她不理我,只管繼續的說下去:我漸漸看清了那個男人面部的輪廓,覺得很熟悉;可是一時卻想不起來。就在這當兒,忽然那男子停住櫓,向我端詳了一會,他驚奇的喊起來;你不是蘇小姐嗎?   一剎那間,我也迷惑了。要不是她冷肅的面孔,擺在我的眼前,我真懷疑她在對我編造一個傳奇性的故事。   啊!你是誰?亞南又接著說:我大膽的反問他,他立刻間驚喜若狂,直著嗓子叫道:你現在長大了,我還是認識你。在街上我也遇見過你,祇是怕認錯了人。啊!你忘記我了,我是金哥!   金哥!我站起來驚疑的說:就是跟你在一起牧羊的那個金哥嗎?   嗯,她軟癱的向沙發上躺下來,點著頭:就是他。原來我們分開後,他就被匪徒賣給這個碼頭上當苦工。在工頭的鞭打下,辛苦了七八年,總算熬到了出頭的日子。人畢竟是有情感的,由於他辛苦的工作,給工頭賺了許多錢,才允許恢復他的自由。在他自己的天地中,他更為勤快起來。不到二年,他竟然積蓄了一點錢,跟一個船家的女兒結了婚。在海上幫人搬運貨物,有時也捕點魚到市場去賣。連他的岳父,一家三口,過得蠻舒服的。   那麼,他怎樣替你解決出走的問題?我對金哥的經歷,好像是不感興趣,只是關心她本身事件的發展。   畢竟是老朋友啊!亞南輕快的笑起來:我將前前後後的遭遇跟金哥講了,請他想法來拯救我。他拍拍胸膛說:不怕,一切都放在我身上!但是,過一會他又向我打量一下,失望的說:可是我忘了你現在是千金小姐,不能比我們在一起放羊的時候;要不然,這件事很簡單,只要你不怕吃苦,改了裝,在我們的船上過一輩子都沒有關係!   好是好!可是這並不是你的理想。我在她急促的敘述中,插進一句話。   可不是嗎?亞南也笑起來:如果是這樣,我現在還是漁家女呢!   那怎麼辦?   最後,還是金哥的妻子想出辦法來,她說我們就是能苦下去,也不十分妥當的。原因是我的父親在當地很有名氣,女兒失蹤了,他一定要報警緝查。天長日久,總有一天會被人家發覺的!   我點著頭說:金哥的妻子,比你們都聰明呢!   當然啦!亞南點著頭笑起來。   當然啦!我也笑起來說:如果她知道,你們從小在一起牧羊的情形,她也不願意你永遠住他的船上呢!   你這個人,亞南鼓著嘴,羞赧的笑起來:人家是這樣的倒霉,你還是開玩笑,不講啦!   好啦!對不起!究竟是怎樣的?亞南。我也跟她笑起來。   忙什麼?聽故事還有著急的嗎?她慢條斯理的說:大家商量的結果,還是由金哥冒險把我送到海心裡的一個小島上,就當是被颶風吹來的遊客,遇著開往中國的船隻時,由金哥招呼他們,只說先帶到中國,然後再乘船回來。   你就這樣離開了家?   是的!亞南嘆口氣說:三天後,一艘回國的郵船,把我帶到了香港。之後,我搭上火車,流浪到祖國的漢口、上海,以及北方的各大城市,眼看要囊空金盡,畢竟是天無絕人之路。我僥倖的在北平考取了公費大學,就這樣,我半工半讀的一直活到了現在。   你父親呢?   我們也曾通過了一些信,他對於這件事表示很後悔,也曾要寄錢來接濟我。但是,卻被我婉轉的拒絕了。我將這許多年的痛苦經歷,原原本本的給他寫了一封很長的信,希望他在良心發現的時候,向死在山谷裡的母親默禱。   他向你怎樣表示呢?我繼續追問下去。   前天還有信來。他告訴我:這幾年來,頭髮全白了,事業心也消沉了。只是在每天清晨和黃昏,站在海岸上想念死去的妻子,遠離的兒女,以及他年青時那些忘情負義的罪過。一個人在默默的流淚。   這老人也怪可憐的!我嘆息的說。   唉!亞南沒有說什麼,只是連連的嘆息。然後站起來,一個人踽踽的走到窗前,對著天空凝視。   看什麼?太陽早已落下去了。我接近她的身邊,小聲對她說。   是的!太陽落下了。這是月亮和星星的世界。亞南忙著擦去淚痕,轉回頭來對我勉強的微笑。   謝謝你!亞南!我祝福你。在夜裡好好的安息。我緊緊的和她握手:明天早上,讓我再看到太陽美麗的容光。   現在就回去嗎?   嗯!我還要去看我的月亮星星呢!我向她道了晚安,悄悄的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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