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小說園地 怪談精選集卷一:奇幻夜

第6章 五 吃燕窩糕的女人

  我的冷汗像一條條小蟲,蠕蠕爬下來。   回想最初,只不過是電話。   鈴鈴   電話響了。我知道又是神秘人:喂喂   果然!   我入伙才一個月,裝修、搬家、整頓一切,已累得半死,還要受這種無頭無尾的電話的折騰我猜她是女人,憑我對輕微呼吸的直覺。她好像逼切地找一個人,但有不敢開口。   不知道電話號碼上手是誰。但我有時工作至午夜,實在太氣惱了。終於我向電話公司要求:如果來電拒絕顯示號碼,一律不接聽,或進入電訊箱留言。   間中,電訊箱仍有不肯留言的沉默來電,沒有號碼顯示。這個神秘人也許覺得沒趣,就放過我了。   我自加拿大回港五年,現在一家廣告公司當美術設計,包括天王歌星的CD、愛情小說,或大公司周年紀念的一系列推廣計畫及紀念禮品。

  才從一個在股票市場慘敗,需賣樓套現救急的業主手上,超低價買入這七百多尺的單位,把牆全拆掉,所有間隔打通,以強化玻璃分隔睡房、大廳和工作間。我甚至把浴缸也扔棄,改用企缸。   裝修個半月下來,全屋沒有一塊磚是原來的遺物。我把一間俗套的房子,佈置成自己的安樂窩,我終於自立了。   買這房子,是阿力介紹的地產代理特別留神。我以為阿力有點暗示,但他沒有甚麼,只是忙自己的事。   我選用的顏色,是藍、白、灰、黑。主調很冷,但牆上掛上的,都是阿力的攝影作品他不是名家,器材也不名貴,他喜歡拍動的東西,體育性強的,稍縱即逝的。一個男人游泳時背部如豹的肌肉、幾乎撞向民居的飛機等等。   他與我是兩種人。

  但我們是同類人。   一邊聽著LOU REED 的PERFECT DAY 和SEX WITH YOUR PARENTS ,我攤開一地試用APS超廣角相機拍下的生活照,捕捉感覺。   仍未到死線,所有我的心懶散得很,把罐頭洋蔥湯幹掉,吃了一條法國麵包,羊奶軟芝士也報銷了,癱瘓在沙發上,電視正播放世界盃。   四年前,也是世界盃的日子,我在銅鑼灣的已經酒吧認識阿力。那時我剛回港不久,我們晚晚泡在一起。但這幾天,我的流動電話沒有他的聲音。他只來看過裝修兩次。像局外人,而我卻把他的作品都放在當眼的地方。多配了一條門匙,都沒交到他手上我的大門隨時讓你打開,這情形有點可笑。也可恨。   球賽在三十七度酷熱的法國舉行。足球無休無止地動彈不安。我在冷氣間瞌睡起來。

  然後我便睡著了。   如同所有前途無限的中產階級一樣,在一個繭中工作、通訊、吃喝玩樂、睡覺。追求賞心悅目,但嚮往風平浪靜。   我的房子簡單、通透,很舒服我只需頭腦亢奮就便成了。   忽地門鈴聲響起來,是郵差送來掛號信。我看看鐘,已經是上午十一時了。   那封信由銀行寄出。   我沒有存錢在銀行,不是他們的客戶。   銀行通知我,保險箱到期了,請我去辦理手續。收件人:PAUL CHIU ,這是我的英文名字。不過我在任何檔上,都用趙品軒的譯名,所有我懷疑這信不是我的。   不理它。   隔了三天,掛號信又來了,務必要我去一趟。編號是B237ZQ。 我沒有甚麼貴重物品,也沒有秘密,不需放進保險箱中。唯一家當是屋契,但做了按揭(抵押),當然不由我保管。我回了銀行一個電話,告訴他們弄錯了。

  沒有錯,趙先生,是這個地址我們是依循留言通知你的。這留言是十年前所定的。   但我根本沒有租用過保險箱,也從未交費。十年前我還在加拿大。   你是趙保羅先生嗎?PAUL CHIU ?   我不會付你十年的欠款的!   但,費用早已付了。   我說:我沒有鑰匙,又不想要保險箱中的東西。你們把它扔掉好了。   在經理面前,我無奈地攤牌:   我不會付爆箱的費用,這一千元太冤枉。我只是希望你們不要再寄通知信來煩我再說,誰會預知我新居的地址?   他把我的身份證交回:   趙先生,身份證號碼相符,這B237ZQ裡頭的物件請你取回。當然你可以繼續租用。   我錯了!   我不該好奇,不應該亂動人家的東西。叫我萬劫不復。

  但我打開了那個保險箱。   有兩樣物件:一個黑布裹著的圓筒狀包包。一個不知是宣紙抑或玉扣紙所做的已變黃的信封。   我不知道那包包會是甚麼奇怪的東西?或者先人的遺物?戰戰兢兢地掀開四角,誰知道還有一層黑布,護衛森嚴。一層又一層,足有四層,最後,才見是一筒菲林。是已拍了照片,但似乎一直未被沖曬出來的底片。不是我們常見的牌子,而且是大底,即一二0底片。現在一般很少人用這個。   不知道這不見天日的菲林,潛藏在黑暗之中的神秘光影,是令人驚豔或驚恐,究竟是誰拍攝呢?   我更好奇了。在此刻,我是無論如何也要帶走,非把它沖曬出來不可。   至於另一個古老的信封,又輕又薄,好似是空的。我拈起,望光照一照,又一個影兒。微重。打開信封,不費勁,它已裂,是紙變質了。

  一條小巧玲瓏的鑰匙掉下來。我接不住。太小了,落地無聲,幾乎還隱沒在失,有點緊張,趕快用銀行的厚紙信封給盛好,折了兩下,放進口袋中,再拍一下,肯定它存在。   經理為我辦妥退租手續,他有專業操守,絕不多言。只是我問:   這兩樣物件奇怪嗎?   他笑:   顧客可在保險箱中放任何寶物。甚麼都有,千奇百怪。例如威士忌、果醬、帽子、骨灰、色情刊物、情信、死者的頭髮、名畫、標本,其他保險箱的鑰匙   這是另一個保險箱的鑰匙嗎?   不像。他含蓄地,不便亂猜多半是女人的箱子用,那麼精緻。   希望找到一個箱子給它開啟。   但這是不可能的。   我試過新居中所有的鎖:門、窗、行李箱子、鼻煙壺、音樂盒、電腦、抽屜,當然不適用,因為它們根本不是它的主人。而我也沒有太多鎖。

  那筒黑白菲林,因是舊式,一般沖曬店不做這生意,或需時七至十天。   我回到公司,請攝影組的小李幫我趕出來。一眾熱情地參與這樣荒謬的侵犯人家私隱的勾當。雖然我是被逼承受了它。   不久,我見到沖曬的效果。微粒很粗。   小李皺眉:這菲林是不是擱了很久?都變了,藥水起不了作用,你看   照片出來是正方形的,共十二張。但十張模糊不清,人面是一片白影,或像用手抹過不想人見到。甚至不能肯定是人像。兩張僅僅見到一雙白手套,是二三十年代那種絹質,有玫瑰花,花心是珠子,還飾白羽毛之類。因照片只有黑白二色,我認為是白手套,手套很長,及肘。是女人的手。   女人的手拈著一條白色(假定是白色)的糕點往嘴邊送。旁邊有擱盒子,只見一角,約摸是齊、心兩個字。

  小李問:誰可猜到是甚麼字?甚麼齊心?   史蒂芬對美術字體有研究:不是齊心,是心齋   阿美問:會不會是日本OSAKA 的心齋橋?她是漢奸,每年兩次到日本換季。   不。齋下面沒有字。而心太小,應是個組合的字,例如志、意、思、怨之類。   我看到盒子另一角有燕窩糕。這個女人一定在吃著燕窩糕   經了一番追查,又問電話公司,我還驚動了母親大人。   其實,我不很願意驚動她。   她送我上機,又接我回港。日子過去了。   但我搬出來獨立生活,有一半原因,是避免她追問我和阿力的關係雖然我曾安排她無意中遇到我同女同事一起(阿美也客串過),起澄清作用。但性取向如同咳嗽和貧窮一樣,是無法隱瞞的。

  即使將來不是阿力。但她一雙漸不過問我的感情,不提娶媳婦的敏感問題,在靜夜中又在我身後稍駐的哀傷的眼睛,它們卻明確無奈,這是我不希望接觸,卻如芒刺在背的。   我不喜歡女人只除了母親。   得空我會給她打電話,客氣但關懷因關懷,常報喜不報憂。   她說:燕窩糕陳意齋最有名,是招牌貨。這店有近百年歷史了。   她還告訴我:我小時候發熱,不肯吃飯,也吃過燕窩糕。當年呢外婆哄我,算是矜貴的零食呢。   我沒吃過。   不知這個裝扮得那麼用心的,愛吃燕窩糕的女人是誰呢?她不讓我見到她,   但又出現了。她究竟是誰?是請託我做點甚麼事嗎?我滿腹疑團。   乘機把這怪事告訴阿力。   這陣子找他不容易。日間,他去了搶拍最後的啟德;夜裡,忙看世界盃。

  由於赤鱲角新機場正式啟用,建立了七十三年,經歷過日軍炮火的啟德舊機場退出歷史舞臺,成為陳蹟。   我印象中,二十四歲在航空公司工程部工作的阿力,最漂亮的一刻,是相識不久,他帶我去看他拍攝飛機。   他花了一千八百元買的接收器,可以監聽機師與控制台之間的對話,所以他捕捉巨鳥雄姿十分準確。   每當他拍到一幀險象環生的照片,都像個小孩般興奮莫名:嘩嘩!我等了你老半天了。飛得最低是這架!   當我致電阿力時,隔著大氣電波,彷有離情。   我在一間舊樓天臺觀鳥,他亢奮地說,付了業主幾百元他才肯開鎖讓我們來拍照的有飛機有飛機拍完才覆你。   我聽到遙遠的一陣尖叫和呼喊,夾雜噓聲和欷歔。   呀,Bad Landing!   捉住了沒有?   鏡頭給雨沾濕了   他們就像是男人罹了不治之症,現在最後一刻去製造回憶的準寡婦。   那時是黃昏,約四點半。微雨。九八年七月五日之前,發燒友都走遍了機場的觀望台、九龍城廣場天臺、酒樓或居民天臺、觀塘碼頭、鯉魚門、飛鵝山、信號山、龍翔道這些熱點,拍攝不同角度。即使天氣惡劣,也爭分奪秒因為時間不等任何人。   啟德機場貼近密集的居民,不但飽受噪音之苦,飛機抵港低飛,還在屋頂擦過似的,快要壓近撞上了,才以肚皮相示。   它是世界上最危險的機場之一。   但,它要消失了,從此面目全非,轟隆的巨響不再令人厭煩、痛恨,反而成為冷寂之前最後的懷念。一夜之間,啟德關燈作別。沉默了,整個九龍城都因寂寞失聰。   新機場設施先進,是花費七百多億港元興建的新歡人是記憶的奴隸?不,人都選擇自己想記得的。逝去的永遠是最美好的。縱有千般不是,舊愛是難忘的。   我來不及告訴阿力我手上也有已經逝去的東西。   關上電話。   他說拍完照片才覆我但他一直沒有。   藍天將黑未黑,招牌和光管剛亮。我竟走到皇后大道中一百九十九號地下的陳意齋去。原來老店在廣州。一九二七年在香港成立了分店。   我買了燕窩糕。順便也買了些杏仁餅、牛肉乾、蝦子紮蹄、檸檬薑、辣椒欖、薏米餅   我知阿力晚上會到灣仔一家酒吧看世界盃。這是愛爾蘭特色的酒吧。早已擠滿球迷,透過84×62吋的電視大螢幕,粗口橫飛,群情洶湧。   那是一個十二碼罰球。   我不知他們吵甚麼。   一個說球證太差勁,判錯了。   一個說拉扯球衣,判罰是公平的。   一個說他下了重注賭波,竟大熱倒灶。      我很喜歡看這些球迷的直接反應一一都像頑童。他們開心,便大叫大跳。一下子落空,毫不掩飾地獸性大發。喜怒哀樂繫於一個小小足球。   只有在這些場合,我們找到童真在粉飾昇平的世界中逃出來,走入原始土人部落。他們的精力用不完。   阿力有時是個故意抬槓的超級頑童。世上必有些死硬的跟白頂紅派。他們一定也不喜歡毫無新意的大熱門,最恨形式一面倒,當所有人捧巴西,他們便聲援蘇格蘭或挪威,或克羅地亞,或法國。   這些人呢天生便愛鋤強扶弱、劫富濟貧,做不到俠義、烈士,也得以口舌在千里之外奮勇表態。從來不肯跟風,不理時勢,不看實力,不管勝負之可能性,總之,心理上打倒一切當權派,諂媚者,以及大多數群眾。   阿力不相信牌面,他的反調只消中過一次,便會講足一世。   我在那個烏煙瘴氣的酒吧中同他廝混了大半晚。大部分時間在聽他說話。   他扔給我一大疊飛機肚皮的照片,一樹梨花壓海棠的九龍城。   這張最完美,他指出:有新、舊樓、大招牌、行車天橋、人群,還有客運大樓最精采的是天色,好像含著眼淚。   我見到他臉上的光輝,完全忘掉燕窩糕照片比起來,它是無地立足的第三者。   反而公司的同事比較關注。他們一邊吃一邊取笑。   原來這些百年零食那麼好吃,我們像不像古人?   小李叫我過去看電腦顯示幕?   白手套放大,做了些效果,不很好,因為色太差。盡人事。   他指著一些影像:上面有個指環。這兒。指環的飾物   對了!   指環的飾物就是那條小巧玲瓏的鑰匙它不是鑰匙,它只是裝飾品,難怪世界上沒有提供它開啟的鎖!   但是,為甚麼呢?我仍然沒有頭緒,我仍猜不透冥冥中誰給我這條鑰匙。   晚上,當我聽著MAKE NO SOUND 和TIJUANA LADY,進入迷幻境界,開始我的功課時,母親大人來電。   你吃到燕窩糕沒有?   吃了。我告訴她:味道淡得像米,像忘了放糖。好了,我要工作了。   我小時候最喜歡那個盒子。她不願擱下電話:是雪姑七友,雪姑還讓小鳥停在她手背上唱歌。   不,他們早改裝了。   我信手拈來一看。   或許那塊包裹著長條形,米白色,中間夾了些燕窩的糕點不變仍似一根白色的手指餅呢。但它的盒子是橙色的漸變色,還有燕子圖案。寫上老少咸宜,味淡有益,開胃補虛,滋水生津,一點古意也沒有。   店員說,政府要登上成分、重量、食用日期。咦?還有個編號   這麼複雜?   58726大概是出廠編號。現在的零食注重衛生,過期不能賣。   從前我們不講究這個,好像甚麼也不會過期。   我對母親一向很心虛。所以她有點傷感,並懷疑我是鄰床錯換過的洋人嬰兒她大概期待我買兩盒送給她(爸爸已對我棄權),但忘本的我竟然只記得急功近利有利用價值的同事!   我不孝!   我甚至沒有好好給她一個孫子抱。因為弟弟品強完成任務。   來世上一趟,為甚麼要為別人活?有那麼多的包袱呢?   我們喜歡一個人,喜歡的過程已經是享受,我們心動、歡愉、望眼欲穿,他對我們好一點就可以了這種折磨有快感。   那有一生一世呢?   而我做這設計,開了個通宵,也忘了鑰匙。   門鈴響。   煤氣公司的職員上門抄錶。我正在看色板,著他自便。   啊!你把廚房完全改掉。   對,上手業主的櫥櫃竟用橙黃色,太老套,我很少煮食,都扔掉。其實微波爐就夠了。   他熟練的打開中間那個櫥櫃,記錄煤氣使用度數。   他笑:用了不到十幾度。   又道:這個鐵箱子,最好改放別處。   甚麼鐵箱子?   我向櫥櫃內一看:這個箱子不是我的。   難道是我帶來放進去的?   我搔著頭,百思不得其解。我搬來時,所有雜物全盤清理,一針一鉤,都是本人設計新添,個人風格。我絕不會擱著一個奇怪的箱子那麼礙眼,礙手礙腳我不知道它為甚麼會出現?   我搬起它,不算重,但打不開,上下左右全看遍,沒有鎖,沒有匙孔。   我對這突如其來的古舊異物有點發毛。從地面冒出來,躲在煤氣錶的櫥櫃內,非常隱秘,又帶點嘲弄。我對空氣說:   你不要作弄我!   用力砸在地上,發出巨響,它紋風不動。用腳踢它,用錘敲它,用尖硬的錐撬它我肯定裡頭沒有生命吧。   因這番蹂躪,人和鐵箱子都累了。   我竭盡所能搖撼它,突然,我看見在一側,有一排數字的齒輪,原來是密碼鎖。   於是,胡亂地撥動一些數字,這肯定是無效的。孤軍作戰的我頹然坐倒。   望向桌面上的燕窩糕燕窩糕,你有甚麼玄機?吃燕窩糕的女人,你究竟想怎樣?你是誰?   58726!它的出廠標號。   我的心念轉動,急奔狂跳,58726鐵箱子打開了!   它打開了!   我身子反而向後一退,它像一個張大的嘴巴,同時,我的嘴巴張得比它大。   喘定片刻,我再察看這陌生的,不屬於我,也不屬於我身處的時空的鐵箱子。   一雙白手套。手套已殘破,矚目的是染了些褐色的東西,已乾,凝成硬塊,是血嗎?是乾了的,經過歲月的血嗎?那雙手不,那雙手套上,竟仍套著指環,但鑰匙飾物不見了。   在我處。   這回,真的看見有一張昏黃的照片,簽了上款:吾愛。下款是:燕燕一九三三。   只是一張唱碟封套。即我如今設計相類的功課。   封套中間挖空了一個圓形,見到黑色唱蝶的中心部分。抽出來一看,它砸得崩裂了一角。即我剛才粗暴的結果。   一九三三?   灌錄的主題曲,是:   《斷腸碑》   封套底印了歌詞:   (中板)秋風秋雨撩人恨,愁城苦困斷腸人。萬種淒涼,重有誰過問。虧我長年唯有兩眼淚痕。(慢板)憶佳人,透骨相思,忘餐廢寢。   龍鳳燭,正人燈花慘遭狂風一陣,苦不得慈悲甘露,救苦救難返芳魂。俺小生一篇恨史,正係虛徒於問。問蒼天,何必又偏偏妒忌釵裙。天呀你既生人何必生恨,你又何必生人。莫非是天公有意將人來胡混。莫非是五百年前,債結今生   燕燕穿二十年代的旗袍,前劉海,濃妝,戴著白手套,手拈一朵玫瑰花,同手套上的珠花羽毛相輝映,要多俗豔有多俗豔。她七分臉,淺笑若無。人應不在,但手套染血   鐵箱子中,還有一個小盒子。   這個小盒子木質,雕細花、纏枝。有個小小的鎖。我拿出來,就燈光一看,赫然是以口紅寫上的:   趙保羅吾愛   PAUL CHIU 沒可能!怎可能是我?   她怎麼可能用這種方法來找我?   我有生以來都沒見過她,沒愛過女人,我根本不愛女人,不認識燕燕,不吃燕窩糕。這是一個陷阱!   這是陰謀!   擰著那條小小的,但又重得不得了的鑰匙,我顫抖著。幾番對不上鎖孔。   我恐懼,冷汗滴下來,越來越寒,呼吸也要停頓,只要有一點異動,我一定彈跳起來,撞向天花板。我掙扎著,有極渴望知道真相,我快要知道我是誰了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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