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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大寶塔

霸王槍 古龍 8225 2023-02-05
  命運是什麼?   命運豈非正像是條魔索,有時它豈非也會像條毒蛇般緊緊地把一個人纏住,讓你空有滿腹雄心。滿身氣力,卻連一點兒也施展不出。   有時它又會忽然飛出來,奪走你生命中最珍貴的東西。就像是丁喜奪走那開花五犬旗。有時它還會突然把兩個本來毫無關係的人,緊緊地纏在一起,讓他們分也分不開,甩也甩不脫。   這小鎮上最高的一棟屋子就是萬壽樓。   丁喜正躺在萬壽樓的屋脊上。   他靜靜地躺著,靜靜地仰視著滿天星光。   他沒有動。   命運已像條魔索般。將他整個人都擁住了。他連動都不能動。   他心裡也有條繩子,還打了千千萬萬個結。什麼結能解得開?   只有自己打的結,自己才能解開。

  他心裡的結,卻都不是他自己打成的。噩夢般的童年,淒涼的身世,艱辛的奮鬥,痛苦的掙扎,無法對人傾說的往事。   每一件事,都是一個結。   何況還有那永無終止的寂寞。   好可怕的寂寞。   寂寞的意思,不僅是孤獨,剛才看見鄧定侯和王大小姐依偎在暗巷中,又微笑著走出來的時候,他的寂寞更深。   他忽然有了種被人遺忘了的感覺,這種感覺無疑也是寂寞的一種,而且是最難忍受的一種。   只不過這是他自找的,他先拒絕了別人,別人才會遺忘了他。   所以他並不埋怨,卻在祝福,祝福他的朋友們永遠和好。   他的祝福誠懇而真摯,卻也是痛苦的。   假如你知道他的痛苦有多麼深,你就會瞭解誤會是件多麼可怕的事了。

  風從山邊吹過來時,傳來了敲更聲。   已是三更。   他忽然跳了起來,用最快的速度,掠向遠山。   遠山一片黑暗,那青色的山崗,已完全被無邊的黑暗籠罩。   黑暗永遠不會太久長的。青色的山崗又浸浴在陽光下,陽光燦爛。   燦爛的陽光,從窗外照進來。這破舊的饅頭店。也顯得有了生氣。   王大小姐正在吃她的早點,用饅頭蘸著燒雞鹵吃。   饅頭是剛出籠的,熱得燙手,燒雞鹵卻冰冷,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   比鄧定侯拳頭還大的饅頭,她已經吃了兩個。   雖然這兩天都沒有睡好,可是一清早起來,躲在房裡偷偷地沖了個冷水澡後,她的精神卻特別振奮,胃口也特別好。她畢竟還年輕。   鄧定侯的胃口就差多了,老山東更不行,他宿酒未醒,又沒有睡好,正在喃喃嘀咕著:放著好好的客棧不去睡,卻偏偏要睡我的破桌子,你們這些年輕人。我真不知道你們有什麼毛病。

  王大小姐嫣然道:不是我有毛病,是他。   老山東道:是他?   王大小姐道:他怕我,因為我不是。   她沒有說下去。她的臉已紅了。   老山東瞇著眼笑道:因為你不是他的情人。是丁喜的。   王大小姐沒有否認。   沒有否認的意思。通常就是承認。   老山東大笑。道:丁喜這小子,果然有兩手,果然有眼光。   他站起來找酒:這是好消息,我們一定要喝兩杯慶祝。   喜歡喝酒的人。總是能找出個理由喝兩杯的。   鄧定侯也笑了。   老山東已找出個大碗,倒了三碗酒,倒得滿滿的。   鄧定侯道:我們少喝點行不行?   老山東用眼角瞄著他,道:你是不是想喝醋?   鄧定侯苦笑道:就算我要吃醋,吃的也是乾醋。

  老山東道:那麼你就快喝酒。   鄧定侯道:可是今天   老山東道:你放心,胡老五一定要到晚上才會來,因為他的孫大哥一定要等到晚上宵夜時才吃燒雞,而且要吃新鮮的。   鄧定侯歎了口氣。道:要我們坐在這裡等一天。滋味倒真不好受。   老山東道:你也可以放心,我不會讓你們乾等的,我的酒足夠把你們兩個人都泡得完全濕透。   他又舉起了他的碗。   王大小姐忽然道:現在我們就喝酒來慶祝,未免還太早了些。   老山東皺著眉道:為什麼?   王大小姐也歎了口氣,道:因為。因為我雖然對他好,可是   老山東道:可是那小子卻總是對你冷冰冰的,有時還故意要氣你。   王大小姐咬起了嘴唇,道:他就是這樣子。

  老山東又大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就因為他喜歡你,所以才會故意作出這樣子來。我早就說過,這小子是個怪物。   王大小姐眼裡立刻發出了光,立刻用兩隻手捧起個碗,好像準備一口氣喝下去。   鄧定侯並沒有阻止。   他知道王大小姐要喝酒時。誰也攔不住的。   就在這時,突然門外篤的一響。   門還沒有開,門外已貼上了一張紅紙。   老闆有病,休業三天。   可是篤的一聲響過了之後,又是砰的一響,一個人撞開了門,踉踉蹌蹌地衝了進來,撞翻了一張桌子,桌子又擅翻了王大小姐手裡的碗。   王大小姐居然沒有發脾氣,因為這個人竟是胡老五。   老山東皺眉道:難道你已經喝醉了?   胡老五扶著桌子,彎著腰,不停地喘氣,並不像喝醉酒的樣子。

  老山東又問道:是不是孫毅急著要吃燒雞?   胡老五搖搖頭,忽然又踉踉蹌蹌地衝了出去。   王大小姐看看鄧定侯。鄧定侯看看老山東:這是怎麼回事?   老山東苦笑道:天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本來就是個怪物,現在他沒有說下去。   他忽然看見桌縫裡多了個小小的紙卷。鄧定侯當然也看見了。   胡老五剛才就是扶著這張桌子的。   他特地趕來,一定就為了送這個小紙卷。   孫毅並沒有要下山買燒雞,他卻非急著送來不可,所以只有偷偷地趕來。   他已是個殘廢人,走這段路並不容易,簡直也等於是在拚命。   鄧定侯歎了口氣,道:果然不愧是拚命胡老五,為了朋友。他也肯這麼拚命。   王大小姐道:他既然這麼拚命,這紙捲上一定有很重要的消息。

  三個人的手一起去拿紙卷,手伸得最快的當然是鄧定侯了。   展開紙卷,上面只寫了七個字:今夜子時。大寶塔。   粗糙的紙,字跡很是歪斜潦草。   王大小姐道:這是什麼意思?   鄧定侯道:這意思就是說。今夜子時,要我們到大寶塔去。   王大小姐道:因為那裡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發生。   鄧定侯道:那件事說不定就是揭破這秘密的關鍵。   王大小姐道:大寶塔是個地名?   老山東道:大寶塔是座寶塔。   王大小姐道:在什麼地方?   老山東道:就在山神廟後面。   王大小姐道:山神廟在哪裡?   老山東道:就在大寶塔前面。   王大小姐道:你能不能說清楚點?   老山東道:不能。

  王大小姐道:為什麼?   老山東把碗裡的酒一口氣喝了下去後,才歎了口氣,道:因為那地方是個去不得的地方。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慢慢地接著道:據說到那裡去的人,從來也沒有一個人還能活著回來的。   王大小姐笑了,笑得卻有些勉強,道:那地方難道有鬼?   老山東道:不知道。   王大小姐道:你沒有去過?   老山東道:就因為我沒有去過,所以我現在還活著。   他說得很認真,並不像是開玩笑。   王大小姐看著鄧定侯。   鄧定侯沉思著,道:這麼樣看來,大寶塔本身一定就有很多秘密。所以。   王大小姐道:所以我們更非去不可。   鄧定侯也笑了笑,笑得也很勉強,他想得比王大小姐更多。

  一一說不定這件事根本就是一個圈套。要他們去自投羅網。   但他們還是非去不可。   鄧定侯道:既然有大寶塔這麼樣一個地方,我們總能找得到的。   王大小姐跳起來,道:我們現在就找。   鄧定侯道:現在不能去。   王大小姐不解道:為什麼?   鄧定侯道:我們現在就去,若是被餓虎崗的人發現了,豈非打草驚蛇。   老山東立刻道:說得有道理。   王大小姐道:難道我們就這麼乾坐著,等天黑?   老山東笑道:我也絕不會讓你們乾坐著的。   天已黑了。   鄧定侯臂上的傷口,已被重新包紮了起來,他正默默地用一塊乾布,在擦著一袋鐵蓮子。   他擦得很慢,很仔細,每一顆鐵蓮子,都被他擦得發出了亮光。

  他成名的武器,就是他的雙拳,江湖中幾乎已沒有人知道他還會暗器。   這袋鐵蓮子,他的確已有很久很久都沒有動過了。   有一次他的鐵蓮子擊出,非但沒有打倒他要打的人。卻從對方的刀鋒上反彈出去。誤傷了一個在旁邊觀戰的朋友。   自從那次之後,他就不願再用暗器。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用。   一個人為什麼總是被環境逼迫,做一些他本來不願做的事?   鄧定侯歎了口氣。把最後一顆鐵蓮子放入他的革囊裡,把革囊盤在腰畔。   王大小姐一直在默默地看著他,這時才問道:現在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鄧定侯點點頭,又喝了口酒,   酒雖然會令人反應遲鈍、判斷錯誤,卻可以給人勇氣。   世界上的事,本就大多是這樣子的,有好的一面,必定也有壞的一面。   你若能常常往好的一面去想,你才能活得愉快些。   王大小姐也喝了口酒,站起來,對老山東笑了笑,道:謝謝你的酒,也謝謝你的燒雞和饅頭。   老山東抬起頭,瞪著眼睛,看了她很久,忽然道:你決心要去?   王大小姐道:我是非去不可。   老山東道:就算明知道去了回不來,你也是非去不可嗎?   王大小姐又笑了笑,道:能不能回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不能去。該不該去?   老山東長長歎了口氣,道:說得好。好極了。   他轉過頭,盯著鄧定侯。道:看樣子你一定也是非去不可的了?鄧定侯笑笑。   老山東道:只要你覺得應該去做的事,你就非去不可?   鄧定侯又笑笑,道:其實我並不是很想去,因為我也怕死,怕得很厲害,可是假如不去,以後的日子一定比死還可怕。   老山東道:好。說得好。   他忽然站起來,道:我們走吧。   鄧定侯愣了愣,道:我們?   老山東也笑了笑,道:我若不帶路,你們怎麼去?   王大小姐道:你難道不能告訴我們路,讓我們自己去?   老山東道:不能。   王大小姐道:為什麼不能?   老山東道:因為我想去。   王大小姐道:你自己剛才還說過,去了就很難活著回來。   老山東道:我說過之後,你們還是要去,你們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   王大小姐道:我們去是有理由的。   老山東道:我也是有理由,我想去看熱鬧。   王大小姐苦笑道:這理由不夠好。   老山東道:對我來說,卻已足夠了。   他微笑著,又道:你們還年青,一個正是花一樣的年華,前程如錦:一個又正在得意的時候,不但名滿天下,而且有錢有勢。我呢?我有什麼?   王大小姐道:你你。   老山東不讓她說話。搶著又道:我已是個老頭子,半截已入了土,我既沒有妻子兒女,也沒有田地財產,每天晚上都喝得半死不活的,活著又跟死了有什麼區別?你們能為朋友去拚命,為江湖道義出力,我為什麼不能?   他越說越激動,連頸子都粗了。   老山東道:你們就算沒有拿我當朋友。可是我喜歡你們,喜歡小馬,喜歡丁喜。所以我也非去不可。   王大小姐看看鄧定侯。   鄧定侯又喝了口酒,道:我們走吧。   王大小姐道:我們?   鄧定侯道:我們的意思,就是我們三個人。   風從遠山吹過來,遠山又已被黑暗籠罩。   他們三個人走出去,老山東挺著胸膛,走在最前面。   他走出去後,就沒有再回頭。   王大小姐道:你不把門鎖上?   老山東大笑,道:你們連死活都不在乎。我還在乎這麼樣一個破饅頭店?   遠山在黑暗中看來更遙遠。但是他們畢竟已走到了,在山巒的懷抱裡,風的聲音由尖銳變為低沉,就像是風也學會了歎息。   為誰歎息?   是不是為了人類的殘酷和愚昧?   人與人之間,為什麼總是要互相欺騙,互相陷害,互相殺戮呢?   鎮上寥落的燈光,現在看起來甚至已比剛才黑暗中的遠山更遙遠。   甚至比星光更遠。   淡淡的星光下,已隱約可以看見山坡上有座小小的廟宇。   鄧定侯壓低了聲音,問道:那就是山神廟?   老山東道:嗯。   鄧定侯道:大寶塔就在山神廟後面?   老山東道:嗯。   王大小姐搶著道:可是我怎麼連寶塔的影子都看不見?   老山東道:那也許只因為你的眼睛不大好。   王大小姐道:你的眼睛好,你看見了?   老山東道:嗯。   王大小姐又問道:在哪裡?   老山東隨隨便便地伸手往前面一指。   他指著的是個黑黝黝的影子,比山神廟高些,從下面看過去,還有一截露在山神廟的屋脊上,平平的、方方的一截,看來就像是一塊很大的山崖,又像是座很高的平台。   你無論說這黑影像什麼都行,但它卻絕不像是一座大寶塔。   王大小姐道:你說這就是大寶塔?   老山東道:嗯。   王大小姐道:大大小小的寶塔我倒也見過幾座,可是這麼樣一座寶塔。   老山東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道:我並沒有說這是一座寶塔。   王大小姐道:你沒有說過?   老山東道:這根本不是一座寶塔。   老山東說話好像已變得有點顛三倒四,就連鄧定侯都忍不住問道:這究竟是什麼?   老山東道:是半座寶塔。   鄧定侯愣了愣,道:怎麼?寶塔也有半座的?   老山東道:燒雞有半隻的,饅頭有半個的。寶塔為什麼不能有半座的?   王大小姐又搶著道:燒雞饅頭都有一個的,那只因另外的一半已被人吃下肚子裡。   老山東道:不錯。   王大小姐道:另外的一半寶塔呢?   老山東道:倒了。   王大小姐道:怎麼會倒的?   老山東道:因為它太高。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發著光,又道:寶塔跟人一樣,人爬得太高,豈非也一樣比較容易倒下去?   鄧定侯沒有再問,心裡卻在歎息,這句話中的深意。也許沒有人能比他瞭解得更多。   瞭解得越多,話也就說得越少了。老山東道:這寶塔本來有十三層的。聽說花了七八年的功夫才蓋好。   王大小姐道:現在呢?   他目光閃動著,忽又接著道:上面七層寶塔倒下來的時候,下面正有很多人在拜祭的。   王大小姐動容道:那麼寶塔倒下,豈非壓死了很多人?   老山東道:據說也不太多,只有十三個。王大小姐的手已冰冷。   老山東淡淡道:一個人若是死得很冤枉,陰魂總是不散的,所以這十三個人,就是十三條鬼魂。   一陣風吹過,王大小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王大小姐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   老山東道:能。   這個字說出來,斷塔上忽然亮起了一點燈光,陰森森的燈光,就像是鬼火。   王大小姐屏住了氣,問老山東道:那上面怎麼會忽然有人了?   老山東道:你怎麼知道那一定是人?   王大小姐瞪著他。道:你答應我不再說的了。   老山東笑了笑。道:我說了什麼?   王大小姐咬住嘴唇,頓了頓腳,道:不管那是人是鬼,我都要上去看看。   她已經準備衝上去,鄧定侯卻一把拉住了她,道:你用不著去看,我保證那一定是人,只不過,人有時候比鬼還可怕。   想到那個人的陰狠惡毒,王大小姐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實在也有點害怕:但是我們若連看都不敢看,又何必來呢?   鄧定侯道:我們當然要去看看的。   王大小姐道:我們三個人一起去?   鄧定侯搖搖頭,道:我一個人過去看,你們兩個人在這裡看。   王大小姐幾乎要叫出來了,道:這裡有什麼好看的?   鄧定侯解釋道:你們可以在這裡替我把風,假如我失了手,你們至少還可以做我的接應。   王大小姐道:可是我。   鄧定侯打斷她的話,道:三個人的目標是不是比一個人大?   王大小姐只有承認。   鄧定侯道:你總不至於希望我們三個人同時被發現,一起栽在這裡吧?   王大小姐只有閉上了嘴,閉上嘴的時候,她當然又開始在咬唇。   老山東道:山神廟後面有棵銀杏樹,這樹離寶塔已不遠。我們可以躲在那裡替你把風。   王大小姐這時忽然又開了口,道:卻不知樹上有杏子沒有?   老山東道:你現在想吃杏子?   王大小姐道:我不想吃,我只不過想用它來塞住你的嘴。   寶塔雖然已只剩下六層,卻還是很高,走得越近,越覺得它高。   有很多人也是這樣子的,你一定要接近他,才能知道他的偉大。   他若是站在寶塔往下面看,是什麼都看不見的,甚至連一點兒燈光都看不見了。   巨大的山巒陰影,正投落在這裡,除了這一點燈光外,四面一片黑暗。風聲更低沉。   除了這低沉如歎息的風聲外,四面也完全沒有別的聲音了。   鄧定侯的動作很輕,他相信就算是一隻狸貓,行動時也未必能比他更輕巧。   黑暗又掩住了他的身形,他也相信塔上的不管是人是鬼,都不會發現他的。   但是偏偏就在這時候。塔上已有個人在冷冷道:很好,你居然準時來了。   鄧定侯一驚,還拿不準這人究竟是在跟誰說話。   這人卻又接著道:你既然已來了,為什麼還不上來?   鄧定侯歎了口氣,這次他總算已弄清楚,這人說話的對象就是他。   看來他的動作雖然比狸貓更輕,這人的感覺卻比獵狗還靈。   他挺起了胸膛,握緊了拳頭,盡量使自己的聲音鎮定:我既然已來了,當然要上去的。   每一層塔外,都有飛簷斜出,以鄧定侯的輕功,耍一層層的飛躍上去並不難。   但是他卻寧可走樓梯。他不願在向上飛躍時,忽然看見一把刀從黑暗中伸出來。   他也不想被人凌空一腳踢下,像是條土狗一樣摔死在這裡。   他寧可走樓梯。   不管塔裡的樓梯有多窄,多麼黑暗,他還是寧可走樓梯的。   就算塔裡面也有埋伏,他也寧可走樓梯。   只要能讓自己的腳踏在地上,他心裡總是踏實些。   他一步步地走,寧可走得慢些,這也總比永遠到不了的好。   塔裡面既沒有埋伏,也沒有人。   四面窗戶上糊著的紙已殘破了,被風吹得歎落,歎落的響。   越走到上面,風越大。聲音越響,鄧定侯的心也跳得越快。   塔裡面沒有埋伏,是不是因為所有的力量都已集中塔頂上?   既然明知他一上到塔頂,就已再也下不來,又何必多費事?   鄧定侯的手很冷。手心捏著把冷汗,甚至連鼻尖都冒出了汗。   這倒並不是完全因為害怕,而是因為緊張。   兇手究竟是誰?奸細究竟是誰?   這謎底立刻就要揭曉了。到了這種時候,有誰能不緊張?塔頂上當然有人。一盞燈,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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