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武俠小說 霸王槍

第5章 第五章 奇變

霸王槍 古龍 10123 2023-02-05
  槍鋒帶起的勁風,冷得刺骨。   有誰人知道極冷和極熱的感受,幾乎是完全一樣的?丁喜知道。   他衝入了這個的槍陣,就像投入了洪爐。鄧定侯的心沉了下去。丁喜絕不能死。   他一定要帶他去找出那六封信和六個死人,一定要找出那叛徒的秘密。   可是鄧定侯也知道,王大小姐和金槍徐是絕不會住手的。   他只有眼睜睜地看著丁喜投入洪爐,再眼睜睜地等著他被槍尖拋起。   只聽一聲輕叱,一聲低呼,一樣東西飛了起來。   飛起來的竟不是丁喜,而是徐三爺的金槍!   高手相爭,掌中的兵器死也不能離手,徐三爺的金槍是怎麼會脫手的?   他自己甚至都不太清楚。   在金槍徐脫手的前一剎那間,他只看見有個人衝入了他和王大小姐兩桿槍的槍鋒之間,兩桿槍都往這個人身上刺了過去。

  他想住手已不及。   可是就在這同一剎那間,這個人突然一扭身,已往他槍鋒下竄過。一隻手托住槍的時候,一隻手在他腰上輕輕一撞。   他的人立刻被撞出七八步,手裡的金槍也脫手飛起。   他只有看著,因為他的半邊身子已發麻,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近二十年來,他身經大小百戰:幾乎從來也沒有敗過。   他做夢也想不到世上竟有人能在出手一招間就奪走他手裡的金槍,更想不到這個人居然就是那個年紀輕輕的丁喜。   丁喜金槍在手。霎眼間已攻出三招。迅速、毒辣、準確。   金槍徐臉色變得更蒼白。   他已看出丁喜用的招式,居然就是他的獨門槍法蛇刺。   就在片刻前。他還用過同樣的招式去對付霸王槍。

  事實上,他已將蛇刺中最犀利毒辣的招式全都使出,可是招式一出手,立刻就被封死,根本無法發揮出應有的威力。   丁喜現在只使出了三招。   三招之後,他就已攻到了霸王槍的核心,突然槍尖斜挑,輕叱一聲:起!   只聽呼的一聲響,七十三斤重的霸王槍竟被他輕輕一挑就挑了起來,夾帶著風聲飛出。   王大小姐已踉蹌後退了七八步。   丁喜凌空翻身,一隻手接住了霸王槍。一隻手拋出了金槍,拋給徐三爺。   金槍徐只有用手接住。   等他接住了他的槍,才發現身子不麻了,力氣也已恢復了。   丁喜正看著他微笑。   金槍徐咬了咬牙,手腕一抖,也在霎眼間攻出了三招。   這三招正是丁喜剛才用來對付霸王槍的三招毒蛇出穴盤蛇吐信、蛇尾槍,正是蛇刺中的三招殺手。

  在這桿金槍上,他至少已有三十年的苦功,他自信這三招用得絕不比丁喜差。   丁喜既然能在三招間就搶入霸王槍的空門,他為什麼不能?但他卻偏偏就是不能。   三招出手,他立刻就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已被一種奇異的力氣壓住。   他的槍若是毒蛇,丁喜手裡的槍就是塊千斤巨石。   這塊巨石一下子就壓住了毒蛇的七寸。   只聽丁喜輕叱一聲:   起!   金槍徐只覺得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壓下來,整個人都已被壓住。手裡的槍卻彈了出去。   就在這片刻間,他的金槍已脫手兩次。   金光燦爛,金槍飛虹般落下,奪的一聲,插在徐三爺身旁的地上,   徐三爺沒有動,沒有開口,   霸王槍也已插在王大小姐身旁,槍桿還在不停的顫動。琴弦般嗡嗡的響。

  王大小姐也沒有動。沒有開口,蒼白的臉已漲得通紅,嫣紅的嘴唇卻已發白。   丁喜看著她笑了笑,又看看徐三爺笑了笑。   他只不過笑了笑,並沒有說出什麼尖刻的話。   像兩位這樣的槍法,還爭什麼風頭?逞什麼強?   這句話他並沒有說出來,也不必說出來他用金槍徐的蛇刺擊敗了霸王槍,又用王大小姐的霸王槍擊敗了金槍徐。這是事實。   事實是人人都能看得見的,又何必再說出來?   所以他只不過笑了笑,笑得還是那麼溫柔,還是那麼討人歡喜。   可是在王大小姐眼裡看來,他笑得卻比毒蛇還毒,比針還尖銳。   她明朗光亮的眼睛裡又有了淚光,忽然頓了頓腳。抄起了霸王槍,拖著槍衝過去。一把拉住了杜若琳:我們走!杜若琳只有走。

  她不想走,又不敢不走,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過頭。等她再回過頭時,眼淚已流下面頰。金槍徐卻還是癡癡地站在那裡。金槍徐呆呆地看著面前的金槍。   這桿槍本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榮耀。但現在卻已變成了他的羞辱。   他臉上完全沒有表情,心裡是什麼滋味,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痛苦和悲傷,就像是妻子的乳房一樣,不是讓別人看的。   痛苦越大,越應該好好地收藏。   乳房豈非也一樣?金槍徐忽然笑了,微笑著,抬起頭,面對丁喜,道:謝謝你。   丁喜道:謝謝我?為什麼謝謝我?金槍徐道:因為你替我解決了個難題。   丁喜道:什麼難題?   金槍徐望著青翠的遠山,目光忽又覺得十分溫柔,緩緩道:我已在那邊的青山下買了幾畝田,蓋了幾間屋,屋後有修竹幾百竿,堂前有梅花幾十株,青竹間紅梅,還有幾條小小的清泉。

  金槍徐道:我早已打算在洗手退隱後,到那裡去過幾年清閒安靜的日子。   丁喜道:好主意。   鄧定侯道:好地方。   金槍徐歎了口氣,道:怎奈浮名累人,害得我一點兒都下不定決心,也不知要等到哪一天才能放下這個重擔子。   丁喜也歎了口氣,道:浮名累人,世人又有幾人能放得下這副擔子?   金槍徐道:幸好我遇見了你,因為你,我才下了決心。   丁喜道:決心放下這擔子?   金槍徐點點頭。   丁喜道:決定什麼時候放下來?   金槍徐道:現在。   他又笑了笑,笑得很輕鬆,很愉快,因為他的確已將浮名的重擔放了下來。   他已不再有跟別人逞強爭勝的雄心,已不願再為一點兒浮名閒氣出來與別人拚死拼活。

  能解開這個結並不容易,他的確應該覺得很輕鬆,很愉快。   可是他心裡是不是真的能完全放得開?是不是還會覺得有些惆悵,有些辛酸?   這當然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有空時,不妨到那邊的青山下去找我。   我記得,你的屋後有修竹。堂前有梅花。   我屋裡還有酒。   好,只要我不死,我一定去。   好。只要我不死,我一定等你來。   金槍徐也鎮定了,顯得很灑脫。   一個人只要敗得漂亮,走得灑脫,那敗又何妨,走又何妨?   紅日未墜,金槍徐的人影卻已遠了。   鄧定侯忽然歎了口氣,道:看來這人果然是條好漢。   丁喜道:他本來就是。   鄧定侯道:你看人好像很有眼力。

  丁喜道:我本來就有。   鄧定侯道:你也很會解決一些別人解不開的難題。   丁喜道:我也替你解開這個難題?   鄧定侯道:我就不知要怎麼樣才能讓徐三爺和王大小姐住手,你卻有法子。   丁喜道:我的法子一向很有效。   鄧定侯歎道:不管你的法子是對是錯。是好是壞,的確都很有效。   丁喜道:所以別人都叫我聰明的丁喜。鄧定侯笑了。   丁喜道:你知不知道我還有個最大的好處?   鄧定侯道:不知道。   丁喜道:我最大的好處,就是不夠朋友。   鄧定侯道:不夠朋友?   丁喜道:我唯一的一個朋友現在正躺在地上,我卻讓刺傷他的人揚長而去,而且還跟你站在這裡胡說八道。   現在小馬已躺在床上。紅杏花的床上。

  胖的人都喜歡睡硬床。年輕人都喜歡睡硬床,紅杏花既不胖,也不再年輕。   她的床很軟,又軟又大。   紅杏花歎息著道:一直要等到七十歲以後。我才能習慣一個人睡覺。   鄧定侯忍不住接道:你今年已有七十?   紅杏花瞪眼道:誰說我已經有七十?今年我才六十七!   鄧定侯想笑,卻沒有笑,因為他看見小馬已睜開了眼睛。   小馬睜開眼睛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小琳呢?   小琳?   小琳就是你剛才見過的那個女孩子。   丁喜看著他。臉上已有冷容,甚至連一點笑意都沒有。   小馬道: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丁喜不說話。   小馬道:她很乖,很老實。丁喜不說話。   小馬道:我看得出她對我很好。

  丁喜淡淡地道:可是你為她受了傷,她卻早已走了。   小馬咬著牙,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她一定有理由走的。   丁喜道:她也有理由留下來。   小馬道:你你是不是不喜歡她?   丁喜道:我只不過想提醒你一件事。   小馬聽著。   丁喜道:不管怎麼樣,她總是走了,以後你很可能永遠再也見不到她,所以。   小馬道:所以怎麼樣?   丁喜道:所以你最好趕快忘了她。   小馬又咬著牙沉默了很久,忽然用力一拳捶在床上,大聲道:忘記她就忘記她,這種事也沒他媽的什麼了不起。   丁喜笑了。微笑道:我正在奇怪,你怎麼已經有許久沒有說他媽的,我還以為你這小王八蛋變了性。   小馬也笑了,掙扎著要坐起來。   丁喜道:你想幹什麼?   丁喜道:你能跟我走?   小馬道:只要我還剩下一口氣。無論你這老烏龜要到哪裡去,我爬也要爬著跟去。   丁喜大笑道:好,走就走。   紅杏花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紅杏花道:你們兩個小烏龜真他媽的不愧是好朋友,真他媽的夠義氣。   一句沒說完,忽然就跳起來,一個耳光摑在丁喜的臉上。丁喜被打得愣住。   紅杏花跳起來大罵道:可是你為什麼不先看著他受傷有多重,難道你真想看著他這條腿殘廢,真是像烏龜一樣跟在你後面爬?   鄧定侯只有苦笑。   紅香花指著他的鼻子。狠狠道:你要滾,就趕快滾。滾得越遠越好,可是這小王八蛋卻得乖乖的給我躺在床上養傷,不管誰想帶他走,我都先打斷他的兩條腿。丁喜道:可是我。   紅杏花瞪眼道:你怎麼樣?你滾不滾?   她的手又揚起來,丁喜這次卻已學乖了,早就溜得遠遠的,陪笑道:我滾,我馬上就滾。   小馬忍不住叫了起來:你真的不帶我走?   這句話沒說完,他的臉也挨了一耳光。   紅杏花瞪眼道:你鬼叫什麼?是不是想要我用針縫起你的嘴。   小馬苦著臉道:我不想。   紅杏花道:那麼就趕快乖乖的給我躺下去。   小馬居然真的躺了下去。   在紅杏花面前,這個憤怒的小馬,竟好像變成了聽話的小山羊。   你還不滾?真想要我打斷你的腿。紅杏花又抓起把掃帚,去打丁喜。   丁喜趕緊往外溜。直溜到院子外面,坐上了等在外面的馬車。才鬆了口氣。苦笑道:這老太婆真兇。   鄧定侯當然也跟著溜了出來,也在歎著氣,道:實在兇得要命。   丁喜道:你見過這麼兇的老太婆沒有?鄧定侯道:沒有。   丁喜歎道:我也沒有見過第二個。   鄧定侯道:你真的怕她?   丁喜道:假的。   鄧定侯不禁大笑,道:看來,她也不像是你的真祖母。   丁喜道:她不是。   鄧定侯道:是你   丁喜打斷了他的話,道:可是我沒有飯吃的時候,只有她給我飯吃,我沒有衣服穿的時候,只有她給我衣服穿,有時候我挨了揍。受了傷,只要我想起她。心裡就不會太難受。   鄧定侯道:因為你知道只要到這裡來,她就一定會照顧你。   丁喜點點頭,微笑道:只可惜她年紀稍大了幾歲。否則我一定要娶她做老婆。   鄧定侯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問道:你真的沒有想到過要娶個老婆?   丁喜笑道:你是不是想替我作媒?   鄧定侯道:我倒真有個很合適的人,配你倒真是一對。   丁喜道:誰?   鄧定侯道:王大小姐。   丁喜忽然不笑了。板著臉道:你若喜歡她,為什麼不自己娶她做老婆?   鄧定侯笑道:我倒也不是沒有想過,只可惜我年紀也大了幾歲,家裡又已經有了一個母老虎。   丁喜板著臉冷笑道:有趣有趣,你這人怎麼變得越來越他媽的有趣了。   鄧定侯道:因為。   他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忽然間轟隆隆一聲響,這輛大車連人帶馬都跌進了一個坑裡。   丁喜反而笑了。   鄧定侯居然也還是動也不動地坐著,而且完全不動聲色。   丁喜笑道:這種落馬坑本是我的拿手本領之一,想不到別人居然也會用來對付我。   鄧定侯道:你怎麼知道人家要對付的是你。   丁喜又笑了笑,道:我知道,這就叫做報應。   這時外面已有人在用刀敲著車頂,大聲道:裡面的人快出來。我們大老闆有話要對你們說。   丁喜看了看鄧定侯,道:你知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大老闆?   鄧定侯道:這裡距離亂石崗很近,已經是你們的地盤,你應該比我清楚。   丁喜道:現在就在這附近的,唯一的一個大老闆,好像就是你。   外面的人又在催,車頂幾乎已經快被打破。   丁喜道:你出不出去?   鄧定侯道:不出去行不行?   丁喜道:不行。   鄧定侯不禁苦笑道:我看也不行。   丁喜推開車門,道:請。   鄧定侯道:你先請,你總是我的客人。   丁喜道:可是你的年紀比我大,我一向都很尊敬長者。   鄧定侯道: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客氣的?   丁喜笑道:我剛才聽見外面有弓弦聲的時候,就已決心要對你客氣些。   鄧定侯大笑。   他當然也聽見了外面的弓弦聲。   人已埋伏,強弓四佈。只要一走出這馬車,就可以被亂箭射成個刺蝟。   但是他們卻還是笑得很開心。   鄧定侯道:我出去之後若是中了別人的亂箭,你怎麼辦?   丁喜道:那時我就會像縮頭烏龜一樣,縮在車子裡。就算他們叫我祖宗。我也不出去。   鄧定侯大笑道:好主意。   丁喜道:莫忘記我是聰明的丁喜,想出來的當然都是好主意。   鄧定侯大笑著走出去,在外面站了很久,居然還沒有變成刺蝟。   一個人高高地站在他對面,從車子裡看出去,只看得見這人的一雙腳。   一雙很纖巧,很秀氣的腳,卻穿著的白布褲和白麻鞋。這是雙女人的腳。   男人當然絕不會有女人的腳,這位大老闆難道竟是個女人?   丁喜在車子裡大聲地問道:外面怎麼樣?鄧定侯道:外面的天氣很好,既不太冷,也不太熱。   丁喜道:那麼,我就不能出去了。   鄧定侯道:為什麼?   丁喜道:我受不了這麼好的天氣,一出去就只會發瘋。   鄧定侯道:現在天氣好像快變了,好像還要下雨呢!   丁喜道:那麼我更不能出去了。   鄧定侯道:你怕淋雨?   丁喜道:怕得要命。   鄧定侯道:不過,現在雨還沒有下。   丁喜道:你難道要我站在外面等著淋雨?   鄧定侯歎了口氣,看著站在落馬坑上面的大老闆,苦笑道:這小子好像已拿定主意,是絕對不肯出來的了。   大老闆冷笑道:不出來也得出來。   鄧定侯道:你有法子對付他?   大老闆道:他再不出來,我就用火燒。   鄧定侯又歎了聲道:我就知道。世上假如還有一個人能對付丁喜,這個人一定就是王大小姐。   這位大老闆居然就是王大小姐。   四條大漢站在她身後,扛著她的霸王槍,八條大漢張弓搭箭,已將這地方包圍住。   杜若琳卻遠遠地坐在一棵樹下,用一把大梳子在慢慢地梳著頭髮。   王大小姐冷冷道:這些兄弟都是我鏢局裡的老伙計,我要他們放火,他們馬上就會放火!我要他們殺人,他們也馬上就會殺人。   鄧定侯道:我看得出。   王大小姐道:那麼你就應趕緊叫那姓丁的快些滾出來。   鄧定侯道:出來之後怎麼樣。   王大小姐道:只要他肯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一句話。我絕不會難為他。   鄧定侯道:好,我先進去跟他商量商量。   他剛想走進去,突然轟的一響,車頂已被撞開個大洞。   一個人從裡面直竄了出來,身法又快又猛,看樣子至少還可以竄起三丈。   可是他最多只竄起了三尺。   落馬坑上。還蓋著面又粗又大的漁網。   鄧定侯歎息著,苦笑道:我早就知道你一遇見王大小姐,就會自投羅網。   丁喜板著臉,坐在車頂,冷冷道:有趣有趣。你這人真他媽的有趣極了。   平時他遇見這種事。還是會笑的,現在他卻沒有笑。   也不知道為了什麼,一看見王大小姐,他就好像再也笑不出。   王大小姐也沒有笑,板著臉道:這上面雖然只有八張弓,可是你只要動一動,在轉瞬間他們就能射出五十六根箭。丁喜沒有動。   他看得出這些大漢都是極好的弓箭手。   王大小姐冷笑道:你為什麼不動?   丁喜道:因為我正在等。   王大小姐道:等什麼?   丁喜道:等著聽你要問我的那句話。   王大小姐咬了咬嘴唇她一開始緊張,就會咬著嘴唇。   她究竟要問丁喜什麼事?為什麼會變得如此緊張?鄧定侯想不通。   王大小姐終於冷冷道:你雖然有很多事都做得很混帳,我看在鄧定侯面上,也懶得跟你計較了,只不過有兩件事我卻非問清楚不可。   丁喜道:你問吧!   王大小姐臉色忽然變得發青,兩隻手都已握緊。又用力咬了咬嘴唇,才一字一字問道:五月十三日那天。你在哪裡?   丁喜道:今年的五月十三?   王大小姐道:不錯,就是今年的五月十三。   丁喜道:你費了這麼多功夫,挖了這麼大一個坑,為的就是要問我這句話?   王大小姐問道:不錯,我就是要問這句話,所以你最好老老實實的回答我。   她看來不但很緊張。而且很激動,連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   五月十三那天,丁喜在哪裡,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她為什麼如此緊張?   鄧定侯更想不通。   丁喜也想不通,忽然歎了口氣,道:幸好你問的是五月十三日。總算我運氣看來還不錯。   王大小姐道:為什麼?   丁喜道:因為你若問我別的日子,我早就忘了自己是在哪裡了。   王大小姐道:可是五月十三那天的事情,你卻記得。   丁喜點點頭。道:因為那天我做了件很愉快的事。   王大小姐道:什麼事?   她一雙手握得更緊,全身都好像在發抖。   丁喜卻忽又轉過頭,去問鄧定侯:你知不知道那天我曾經做了什麼事?   鄧定侯苦笑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王大小姐大聲道:那天他究竟做了什麼事?   鄧定侯道:他曾經劫了我們的鏢。   王大小姐道:知否是在哪裡下的手?   鄧定侯道:太原附近。   王大小姐道:你沒有記錯?   鄧定侯道:別的事我都可能會記錯,這件事絕不會。   王大小姐道:為什麼?   鄧定侯道:我至少有十三萬五千個理由。   王大小姐不懂。   鄧定侯苦笑道:為了這件事。我已賠出了十三萬五千兩銀子。每一兩銀子都可以讓我記住這件事。   王大小姐不說話了,看她臉上的表情,好像覺得鬆了口氣,又好像覺得很失望。   丁喜道:現在你還有沒有別的事要問?   王大小姐道:當然還有。   丁喜道:還有?   王大小姐冷冷道:我問你。我跟姓徐的比槍,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你們憑什麼要來多事?   丁喜道:你自己好像剛說道,這些事你都已不再計較了的。   王大小姐道:現在我又要計較了。   丁喜道:小馬本來是想幫你忙的。   王大小姐道:幫我的忙?   丁喜道:他怕你敗了後真的會死。   王大小姐怒道:難道他看不出二十招內我就能把金槍徐擊倒?   丁喜道:他看不出。   王大小姐道:難道他是個瞎子?   丁喜道:他眼睛若能看得很清楚。又怎麼會認為這位杜大小姐又乖又老實。而且對他很好?   王大小姐道:無論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你都管不著。   丁喜道:我也不想管。   王大小姐道:那姓馬的最好也走遠些,永遠莫要讓我們直接看見了他。   丁喜道:我會去告訴他的。   王大小姐道: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讓小琳下嫁給他的。   丁喜道:多謝多謝。   王大小姐咬著嘴唇,狠狠地瞪著他,道:我的話已經說完了,現在你已經可以跪下來。   丁喜道:跪下來?   王大小姐道:不但要跪下來,而且還得恭恭敬敬地跟我叩三個頭。   丁喜道:我為什麼要跪下來叩頭?   王大小姐道:因為我說的。   丁喜道:因為你手下的弟兄會發連珠箭?   王大小姐道:一點也不錯。   丁喜笑了。   他的笑有很多種,現在這種無疑是最不討人歡喜的一種。   王大小姐瞪眼道:你瞧不起我們的連珠箭?   丁喜淡淡道:你們的連珠箭究竟是長是短,是圓是尖?我還沒有見識過。   王大小姐怒道:你想見識見識?   丁喜道:很想。   王大小姐冷笑道:我本來並不想你這麼短命的,你死了可不能怨我。   丁喜又笑了笑,道:你放心,我是死不了的。   他忽然站了起來,拉住了上面的漁網,兩隻手輕輕一扯。   這面連鯊魚都掙不破的漁網,被他輕輕一扯,居然就被扯破個大洞。   王大小姐臉色變了,輕叱道:不能讓他走,留下來!   叱吒出口,弓弦已響,八柄強弓,七箭連珠,尖銳的飛聲破空,亂箭已飛蝗般射了過來。   丁喜的兩隻手,就像是兩隻專門吃蝗蟲的麻雀。一枝箭飛來,他接過一枝,十枝箭飛來,他接十枝,霎眼間就已將五十六枝連珠箭全部都接在手裡。   然後這五十六枝箭,又像是一條線似的,從他手裡飛了出去,釘入了杜若琳身旁的大樹。   丁喜忽然大喝一聲:斷!   釘在樹上的五十六枝箭,立刻一寸寸斷成了無數截,只留下一截發亮的箭柄。釘入了樹木。   丁喜拍了拍手,微笑道:看來這連珠箭只怕連豬都射不死。   王大小姐臉色鐵青,嘴唇發抖,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丁喜欣然道:我留在這裡,只不過為了想聽聽她有什麼事要問我而已,像這樣的連珠箭就算有個千兒八百枝,我還是要來就來,說走就走。   王大小姐咬著嘴唇,恨恨道:你好,很好。   丁喜道:現在你還要不要我跪下去叩頭?   王大小姐道:現在你想怎麼樣?   丁喜道:你認不認得字?   王大小姐盯著他,好像恨不得在他腦袋上釘出兩個大洞來。   丁喜道:你若認得字的話,為什麼不回頭去仔細看看。   王大小姐回過頭,才發現那五十六枝發亮的箭柄,竟排成了兩個字:再見。   這是什麼樣的手法?什麼樣的勁力?   王大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去的頭似已轉不回來。   她實在已沒法子再回頭面對丁喜。   丁喜道:這兩個字你認不認得?   王大小姐跺了跺腳,扭頭就走。   丁喜冷冷道:我說是說再見,其實最好是永遠不要見了。   王大小姐用力咬著嘴唇,忽然跳上了一匹馬,打馬飛奔。只聽她的聲音遠遠傳來:誰想再見你,誰就是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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