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奈爾的前幾年很有趣,有時甚至很滑稽。到學校之後沒幾天,吉布斯教授跑到我的辦公室,告訴我說通常到了學期末我們不收新生,但如果申請者非常、非常優秀的話,我們會收他。然後他遞給我一份申請書,要我評估。
他回來時問:怎麼樣?有什麼想法沒有。
我覺得他是第一流的,我覺得我們應該收他。能找到這樣的學生是我們的運氣。
是的,但你有沒有看到他的照片?
那有什麼關係?我大叫起來。
沒有啦,先生!很高興聽到你那樣說。我只是想試看看我們的新教授是個什麼樣的人而已。
吉布斯很欣賞我那樣跟他直來直往,而不想:他是系主任,我是新來的,說話最好小心點。我腦筋沒動那麼快、想到那麼多;我的反應很直接,想到就說。
還有個傢伙跑到我的辦公室,要跟我談哲學。我不大記得他說過些什麼了,他們想找我參加一個教授聯誼會這可是個反猶太的團體,他們認為納粹並不那麼壞。他努力解釋猶太人做這、做那。真是一派胡言!我等他把話說完,然後跟他說:你曉不曉得你犯了個大毛病了:我就是生長在猶太家庭裡的。他出去了,從此我卻對康奈爾大學人文科系的某些教授失去了敬意。
這時候,我太太已去世,一切得重新開始,我希望能結交一些異性。而當時社交舞會很流行,康奈爾也不例外,特別是針對大一新生及舊生而設的舞會。
我還記得我參加的第一個舞會。在羅沙拉摩斯期間,我已經有三四年沒跳過舞了,甚至沒什麼社交。因此,我在這個舞會中賣力地跳。我想我跳得不錯,從舞伴的愉快神情中,不難看得出來。
我一邊跳舞、一邊跟舞伴閒聊,她會問問我的事情,我也反問幾句。但當我想跟跳過舞的女孩子再跳一次時,我得到處找她。
你要不要再跳?
不,對不起,我得透透氣。或者哦,我要到化妝室去。都是藉口,連續兩三個女生都如此!我怎麼了?我的舞藝太差了嗎?我的人格低劣嗎?
我又找另一個女孩跳舞,大家重複同樣的寒暄:你是大學部的,還是研究所的學生?很多學生看來年紀頗大,因為他們當過幾年兵。
不,我是教授。
呃?你教些什麼?
理論物理。
你大概還研究過原子彈呢!
是呀,戰時我都待在羅沙拉摩斯。
她說:你真是個該死的騙子!就走開了。
那讓我鬆了一大口氣。什麼都清楚了,我跟每個女孩子說那單純、愚蠢的實話,卻一直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很明顯,從頭到尾我都表現得很有禮貌、自然又大方,有問必答的,一切都很美好;然後突然呼!的一聲,什麼都不靈了,一個個女孩都離我遠遠的,直到這個女孩說我是騙子之前,我真的是一頭霧水。
之後我便迴避所有問題,效果便迥然不同了:你是個新生嗎?
噢,才不呢。
研究生?
不。
你是幹什麼的?
我不要說。
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我不想說她們就一直跟我談下去!
結果那天晚上我帶了兩個女生到家裡,其中一個告訴我,其實我用不著為了只是個大一新生而尷尬,有很多跟我一樣年紀的也才剛開始念大學,這真的沒什麼關係。她們是大二生,都盡力發揮母愛,努力地給我心理建設;但我不願看到這許多歪曲及誤會;於是讓她們知道我的教授身份。她們很生氣,覺得被愚弄了,在康奈爾當年輕教授的那些日子裡,我確實碰過不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