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隨身智囊 別鬧了,費曼先生

第8章 誰偷了我的門?

  在麻省理工學院,所有兄弟會都要舉行所謂的面試會,每年他們都在這種聚會中吸收新會員。進入麻省理工學院之前的那個暑假,我也應邀到紐約參加一個名為費.貝他.得爾塔(Phi Beta Delta)猶太兄弟會的聚會。那時候,只要是猶太子弟或者在猶太家庭中長大的小孩,根本就沒有機會參加其他的兄弟會,其他人根本不會眷顧你。   說實話,我並沒有特別期盼和其他猶太同學在一起,猶太兄弟會的那些傢伙也不在乎我有多像猶太人。事實上,我根本沒什麼猶太信仰,更不能算是虔誠的教徒。在這次聚會中,兄弟會的幾個傢伙問了我一些問題,也給了我一些忠告,例如我應該在大一就參加微積分檢定考試,這樣就可以免修一些學分等等。事後,我發現這是個很好的建議。我還蠻喜歡在紐約碰到的那幾個兄弟會會員,說動我入會的那兩個傢伙,後來都成為我的室友。

  麻省理工另外還有個猶太兄弟會,簡稱SAM(Sigma Alpha Mu)。他們的點子是讓我搭便車到波士頓(麻省理工位於波士頓),然後我可以先借住在兄弟會裡。我接受了他們的安排,到了波士頓的第一晚就睡在SAM兄弟會樓上的房間。   第二天早上我往窗外看,正好看到我在紐約認識的那兩個傢伙。有幾個SAM兄弟會會員迎向他們,雙方激烈地爭辯起來。我朝著窗外大喊:嘿!我應該是和他們在一起的!然後就跑出去,完全不曉得雙方正在談判,爭取我入會。我對於搭便車這件事沒有特別覺得需要感恩,更沒有想到別的事情。   書獃子學交際   費.貝他.得爾塔兄弟會在之前一年,由於內部分裂為兩派而幾乎瓦解。他們一派人喜歡交際、喜歡跳舞以及在舞會後開著車子四處鬼混;另一派則全是書獃子,整天只知道讀書,從來不參加舞會。

  就在我加入成為會員之前,他們才開了一次大會。會中兩派人馬都有重大的讓步和妥協,最後他們決定團結、互相幫助:每個人的成績都必須在一定的水準之上,如果有人功課落後,專啃書本的那一派就要為他們補習,輔助他們做功課。另一方面,每個人也都必須參加舞會,如果有人不懂得怎樣和女孩子約會,愛交際的那一派就要想辦法為他找個舞伴;如果有人不會跳舞,他們也要負責教會他。於是一派人教其他人如何思考,另一派人則教別人如何交際。   對我而言,這樣的安排倒是恰到好處,因為我本來就不擅交際。每次我出入兄弟會的大門時,都會碰到坐在台階上的兄弟會學長和他們的女朋友,我總是害羞得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從他們身旁走過。即使有個女孩說:噢!他真可愛!也於事無補。

  沒多久,大二的學長就帶著他們的女朋友以及女朋友的女朋友來教我們跳舞。後來,有個學長還教我開車。他們很努力想教會我們這些智慧型的傢伙跳舞交際,學會放輕鬆一點;我們也盡力協助他們度過課業的難關這是種很好的平衡。   我想我永遠搞不懂會交際究竟是什麼意思。在那幫會交際的傢伙教我怎麼結交女孩子之後,有一天,我獨自在餐館吃飯,看到一個漂亮的女服務生。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問她願不願意在下一次兄弟會舞會當我的舞伴,她居然答應了。   回到兄弟會,當大家討論到下次舞會的舞伴時,我告訴他們這次不勞他們費心了,我已經找到自己的舞伴,我還覺得揚揚自得。但等那些學長發現我的舞伴居然是個女服務生時,都大驚失色。他們告訴我那可不行,他們會另外為我物色一位合適的舞伴。這讓我覺得很迷茫。後來他們還決定出面處理此事。他們到餐館去找到女服務生,說服她退出,為我另外找了個舞伴。他們想教育我這個任性的小孩。從頭到尾我都覺得他們錯了,但當時我只是個大一新生,還沒有足夠的自信來阻止他們破壞我的約會。

  新來者野地求生   我正式宣誓入會的時候,他們有各式各樣戲弄新來者的花樣,其中一項是在酷寒的冬日裡,把我們雙眼蒙住,帶到荒郊野外,丟在冰封的湖邊。那裡杳無人煙,四周看不見一幢房子,什麼也沒有,我們必須自己找到回兄弟會的路。由於大家都很年輕,不免有點害怕,但大家都沒怎麼交談,除了一個叫梅爾的傢伙,不停在開玩笑,淨說些蠢笨的雙關語,一副聽天由命、毫不在乎的樣子,好像在說:哈!沒什麼好擔心的,這不是很好玩嗎?   我們對梅爾愈來愈冒火。特別是當其他人憂心忡忡,不知如何找到出路的時候,他總是落後我們幾步,而且不停地拿我們的處境開玩笑。   走到了離湖不遠的交叉路口,舉目四望,仍然一片荒涼,什麼也沒有。大家正在討論該走哪條路,梅爾趕上我們,說:走這條路。

  梅爾,你懂什麼?我們都氣死了,你老是不停地開玩笑。為什麼我們該走這條路?很簡單呀,看看這些電話線便知道了。電話線愈多的地方,就一定是通往人多的地方。   這個看起來對任何事都漫不經心的傢伙,卻想出了這絕妙主意!我們依他的話,一路走回城裡,沒有走錯路。   遭到綁架   第二天是全校大一新生與大二生的污泥對抗賽,就是說,大家在爛泥中進行摔跤及各種競技。當天深夜,一群大二生跑到兄弟會那裡綁架了我們,他們有些是兄弟會裡的學長,有些是從外面來的。他們想讓我們疲累不堪,這樣第二天他們就能輕鬆獲勝。   他們很輕易就把大一生綁了起來,只有我例外,我不希望兄弟會的哥兒們發現我是個娘娘腔。我不擅長運動,打網球的時候,只要球越過網飛向我,我就害怕;因為我從來沒有辦法把球打回去,球總是還沒過網就落地。

  但是我發現這是個新的狀態、新的世界,我可以為自己塑造新的名聲。所以,為了不要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副不會打架的樣子,我拼了命和他們纏鬥,結果三四個傢伙費了好大力氣才能把我綁住。大二生把我們帶到樹林中的一間屋子裡,把我們全綁在地板上。   我試了各種方法逃走,但是有大二生看守著我們,我的計謀全部無效。不過其中有個年輕人他們不敢綁,因為他嚇得臉色發青,而且不停發抖。後來我才知道他來自歐洲,當時是三十年代初,歐洲正是動盪不安的時候:他不明白我們被綁這件事其實只是個玩笑,他驚嚇的樣子簡直令人不忍卒睹。   天亮前,只剩下三名大二生在看守我們二十個大一生,但我們並不知道這個狀況。他們偶爾把車子開進開出,弄出各種聲響,好像很忙、很多活動的樣子。可惜我們沒注意到,其實一直都是同樣的車子和同樣的人在活動。

  我爸媽剛好在那天來看兒子過得怎麼樣,兄弟會的人拚命拖延,直捱到我們被釋放回來。由於我一晚未睡,而且曾經費力掙扎,因此樣子十分邋遢。他們發現兒子在麻省理工學院竟然是這副德性,簡直嚇壞了。   經過那天晚上的折騰,我的脖子也僵硬不能動了。我還記得那天下午上後備軍人訓練營時,排在隊伍裡等候校閱,但我一直無法向前直視。指揮官抓著我的頭用力扭轉,吼叫著:向前看!   我縮起頭,肩膀歪一邊,說:我沒有辦法,長官。   噢,對不起!他嚇了一跳。   無論如何,我奮戰許久不肯被綁的經過,居然為我贏得絕佳名聲。從此以後,我再也不用擔心娘娘腔這檔事了,真令我鬆了一大口氣!   伯勞拉拉方程式?   我的兩個室友已經大四,我經常旁聽他們討論物理。

  有一天他們很用功地解一道看來很簡單的習題。我終於忍不住了,說:你們為什麼不用伯勞拉拉方程式試試看呢?   那是什麼東西?他們叫,你在說什麼呀?   我跟他們說明我的意思,以及怎麼把這個方程式用在習題上,結果破解了這道題目。後來,我才發現我指的是伯努利方程式。由於這些知識我全是從百科全書裡看來的,之前從來沒有和別人討論過,所以根本不知道怎麼發正確的音。但我那兩位室友很高興,從此他們都和我討論他們的物理習題,儘管我的手氣並不真那麼好,許多題目還是解不出來。有趣的是,到大二那年開始修物理課時,我的物理也突飛猛進了。我經常覺得,練習大四的物理習題和學習怎麼發正確的音,倒真是受教育的好方法。   舞會奇遇

  在一次舞會中,我和一個女孩跳了好幾支舞,但都沒有說什麼話。最後她說:你胡條灰常好。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她說話有點困難,但我猜她八成是在說你舞跳得非常好。於是我說:謝謝,跟你跳舞是我的榮幸。   我們走到桌邊,跟她一起來的朋友也找到男伴,我們四個人就坐在一起。這兩個女孩,一個有嚴重的重聽,另一個幾乎全聾了。   她們交談的時候,用許多快速的手語動作,偶爾發出一點聲音。我倒不覺得這有什麼關係,她們人很好,舞也跳得好。   再跳了幾支舞以後,我們坐下,她們又開始以手語交談,比來比去。最後,她終於和我說了一些話。我猜她的意思是,要我們帶她們去某家旅館。   我問另外那個傢伙想不想去。   她們要我們去旅館幹嘛?他問。

  我不知道,我們還沒溝通得那麼好。但其實我不需要知道這些,我只覺得這很好玩。我很好奇將會發生什麼事,就像探險一樣。   另外那個傢伙害怕,不想去。最後,我帶著這兩個女孩搭出租車去那家旅館。到了以後,發現那裡有一個專為聾啞人舉辦的舞會,他們都是同一個俱樂部的會員,而且很多人都能感受到音樂的節奏,隨之起舞,還會在樂曲結束時鼓掌。   真是太有趣了!我覺得我好像在語言不通的國外一樣。   當然,我還是可以講話,但沒有人聽得到我的聲音。大家都用手語交談,我一點也看不懂!後來,我請一個女孩教我幾個簡單的手語,就好像學外國話一樣,完全是為了好玩。   每個人都很快樂而且自在,彼此開開玩笑,臉上全掛著微笑,似乎沒有什麼溝通上的障礙。他們交談的情況和使用其他語言沒什麼兩樣,只有一件特別的事:不用手語溝通的時候,他們的頭會不停地轉動。我突然省悟到那是怎麼一回事:如果有人想插嘴或打斷別人的話,他不可能大喊:嘿!傑克他只能以手語表示,因此如果沒有經常環顧左右的習慣,根本察覺不到有人想插話。   他們在一起非常的輕鬆自在,反而是我要想辦法不那麼侷促不安,那真是一次奇妙的經驗。   舞會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舞會結束後,我們到餐廳去,大家都以手代口,點了東西。在等餐點時,有人以手語問我的舞伴:你是哪裡人?她也以手語拼出:紐約人。還有一個人對我比手勢:頂呱呱!他豎起大拇指表示頂呱呱,這套系統真管用。   大家散坐四周,開開玩笑,我也不知不覺融入其中。   後來我想買一瓶牛奶,便走到櫃檯,以口形表示牛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櫃檯職員一臉疑惑地看著我。   我再比了牛奶的手勢,兩手作出擠牛奶的動作,他還是不懂。   我試著指著價目表上牛奶的位置,但他好像還是不懂。   最後,旁邊有人點了牛奶,我立刻指了指牛奶。   噢!牛奶!他說,我點點頭表示:對。   他遞給我一瓶牛奶,我開口說:十分謝謝你!   你這個傢伙!他邊說邊笑起來。   一群不知變通的傢伙   在麻省理工學院唸書的時候,我很喜歡捉弄別人。有一次在上機械製圖課的時候,有個愛開玩笑的同學拿起一把曲線尺說:我很好奇曲線尺上的這些曲線有沒有特殊的方程式?   我想了一下,說:當然有,這些曲線都是很特別的曲線,我表演給你們看。我拿起一把曲線尺,慢慢轉動。   曲線尺的特色就是不管你怎麼轉動,每條曲線最低點的切線一定都是水平線。   於是班上所有同學都拿起曲線尺,依著不同角度轉動,手上拿著鉛筆,沿著曲線最低點比著切線的位置當然,他們發現切線呈水平。他們都為這個新發現而興奮莫名,其實他們應該一點也不意外,因為他們早已學過微積分,學過任何坐標圖上曲線最低點的切線一定都是水平線(用數學的說法,最低點的微分都等於零);只不過他們沒有把二加二擺在一起罷了,他們連自己究竟知道什麼都不清楚!   有些時候,我真搞不清楚人是怎麼回事:他們都不是透過瞭解而學習,而是靠背誦死記或其他方法,因此知識的基礎都很薄弱。   四年後,我在普林斯頓又玩了一次同樣的把戲。當時,我正和一個老練的物理學家聊天,他是愛因斯坦的研究助理,對地心吸引力有很深刻的瞭解。我問他,如果你坐在火箭上被發射升空,火箭裡放一個時鐘,地面上也放一個時鐘。假定我們要求地面上的時鐘走了一小時的時候,火箭必須回到地球,因此你會希望火箭開始飛回地球時,上面的時鐘盡量領先。根據愛因斯坦的理論,如果火箭飛得愈高,地心吸引力愈小,時鐘會走得愈快。但由於你必須在一小時內回到地球,你的飛行速度就必須非常快,因此反而減慢了時鐘走的速度,所以也不能飛得太高。問題就在於,你應該怎樣調整速度和高度,才能讓火箭上的時鐘盡量領先?   這位愛因斯坦的助理研究了很久,才領悟到這個問題跟一般的自由落體問題沒什麼兩樣。他只要想像把一個物體往上發射,再限定它往上及往下飛的時間總共不能超過一小時,那就是正確的運動了,事實上這正是愛因斯坦的基本重力定律之一,即所謂的本位時間(proper time)對任何真實的曲線來說都達到最高值。有趣的是,當我用時鐘和火箭的方式來問他,他卻認不得這個問題了。   儘管層次不一樣,但他跟我機械製圖課的同學犯了同樣的毛病看來有這種弱點的人也真多,連學有專精的人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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