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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暗夜微漪

琅琊榜 海宴 8744 2023-02-05
  就在勞碌命的梅長蘇坐在花架下深思的時候,載著蒙摯與夏冬的馬車已快速地駛向了天牢。到得大門外,一切看起來依然如往日般平靜。蒙摯是禁軍大統領,以前又時常出入探看夏江、夏冬等人,典獄們全都認得他,立即有人過來迎接,殷勤地引領他和全身被斗篷罩住的夏冬一起走過幽冥道,進入女牢。   到了朱字號前,牢頭打開門鎖後便點頭哈腰退了出去。蒙摯快速四處掃視了一眼後,便推開了牢門,與夏冬一起從矮門處躬身進去,向四周看了一眼。   牢房內果然空空如也,不見宮羽的蹤影。兩人快速交換了一下眼神,只停留片刻,便抽身後退,向外疾行。不出事先所料,剛走到獄廊出口時,一個面沉似水的男子便擋在了前面,正是刑部尚書蔡荃。

  狹路相逢,四周的空氣瞬間便好似凝結住了,氣氛陰暗而又沉寂。蔡荃灼灼的視線在喬裝的夏冬身上停留了許久,方冷笑道:恕我眼拙,認不出閣下是誰,亮出真面目給我看好嗎?   蒙摯臉上露出有些尷尬的神情,踏前一步道:蒙某此舉,有蔡大人暫未瞭解的原因,還請大人稍安,不要急於做出判斷。   蔡荃面無表情地道:好,我稍安,那請蒙大人解釋吧。   其實其實是這樣的蒙摯不善機辯巧言眾所周知,此時神情更好像十分為難,言辭閃爍,連開了幾個頭,都沒能說出什麼子丑寅卯來。   算了蒙大人。夏冬一把抹去臉上的偽裝,露出了真容,你就實話實說吧,反正被當場拿住,除了說實話以外,你還能怎麼樣。   夏冬?蔡荃的瞳孔微微一縮,心頭的迷霧更濃。他今天接到密告,匆匆趕到天牢親察,發現房中果然並非夏冬本人,十分震怒。將宮羽帶至訊室嚴加盤問了許久,連半個字也沒有問出來,正當慍惱之際,牢頭飛奔來報蒙摯又出現了,他未及細想,匆匆趕過來堵住一看,除了蒙摯以外,竟還有夏冬本人,心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蒙大人還在猶豫什麼?夏冬沒理會蔡荃審視的眼神,冷笑一聲,現在是蔡大人在追根究柢,又不是你不顧他的面子。殿下那邊,事後也怪不到你。   殿下?蔡荃眉梢微微一震。哪位殿下?   還有哪位殿下能使喚得動我們這位禁軍大統領?夏冬淺笑著道。蔡大人本是眼裡不揉沙子的性情,之所以肯靜下心來聽蒙大人解釋,不就是因為覺得事情不合常理嗎?   不錯,我是覺得很奇怪。蔡荃直視著蒙摯的眼睛,你明明已經成功的把夏冬換了出去,我剛才審問牢裡那名假犯人,她也沒有招供出事情與大人有關,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麼自己又把真犯給帶了回來。有道是不近常理之事,往往有非常之因,如果蒙大人真能自圓其說,下官不妨一聽。   蒙摯揉了揉眉間,神情依然有幾分猶豫,夏冬突然仰天一笑,道:看大統領這樣子,還是怕殿下責備,那就我來說吧,也許我還說得更清楚些,蔡大人也不妨一聽。

  妳是逆犯,妳的話,本官不信。   信與不信,聽了再判斷吧。蔡大人是公認的破案高手,編得再天衣無縫的供詞也逃不過大人的法眼,又何必吝惜再戳穿我夏冬一次?   蔡荃眸色烈烈地看了她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好,妳說。   夏冬淺笑著欠身一禮,語調舒緩地道:把我送回牢中,被大人你當場抓住的人是蒙大統領,這是事實。不過,把我從牢裡悄悄替換出去的人卻不是他,那也是事實。   蔡荃濃眉一挑,這樣空口一句話,好輕巧。   雖然天牢戒備森森,但能從中逃脫而出的人,卻不止我一個,蔡大人還曾為此上了認罪的摺子,受了不輕的懲處,所以一定還記得清楚,對嗎?   蔡荃明白她指的是逃獄而出的夏江,臉色頓時更加陰沉。

  我師父有人搭救,能悄悄逃了出去,我自然也有。而且我比他更巧妙,弄了一個人進來放在牢裡,瞞了你們快一個月,這手段,蔡大人是不是也該誇讚兩句?夏冬咯咯嬌笑兩聲,毫不在意蔡荃鍋底似的面孔,不誇麼?不誇也罷了,反正我也沒什麼好得意的,逃出去不過這點兒日子,就又被人抓了回來。   妳的意思是妳是被他抓回來的?蔡荃用眼尾掃了掃蒙摯,顯然不信。   蒙大統領侍奉御前,哪有空閒來抓我?夏冬嘴角微微撇了撇,我是被其他人抓住的,蒙大人不過是送我回來罷了。   不管妳是被誰捕獲的,都應該直接押送刑部衙門,而不是這樣悄悄塞回來,蔡荃的眼鋒如刀般在蒙摯臉上來回割了兩下,這麼古怪的行為,總也該有個像樣的原因吧?

  蔡大人忘性好大,夏冬悠悠然地撥了撥耳邊的長髮,笑了起來,您還記不記得我師父逃獄之後,陛下對你的懲處詔書上是如何寫的?   蔡荃心中突然一凜,那份詔書上如有再失,罪加一等,革職查辦的字句瞬間閃過腦海,令他喉間一緊。   抓住我的人,恰好是新近入主東宮那位千歲爺的部下,我自然首先被押到了他的跟前,夏冬目光閃亮地緊盯著蔡荃的眼睛,這位殿下對蔡大人你有多欣賞愛重,你自己知道。如果公開把我押回來,無異於是在宣佈刑部再次走失逆犯,而且許久未察。這個罪名一扣下來,就算有人求情,就算不革職,那降職總是免不了。偏偏有人連讓你降職都捨不得,所以只好麻煩時常出入天牢的蒙大人,帶著我走這一趟,來個神不知鬼不覺,把事情悄悄掩過去就好

  蔡荃臉上陣青陣白,咬牙沉吟了半晌,視線重新凝定,厲聲問道:如果照妳說的,妳是被同夥協助逃獄後又被捕獲,那妳應該很高興看到蒙大人被我誤解,怎麼還會替他辯護呢?   夏冬慘然一笑,仰起瘦削的下巴,長長嘆了一口氣。因為我的立場變了   立場?   是,我逃獄的目的,與我師父不同。只要一想到尚未能手刃害死我夫君的赤焰逆犯,我就旦夕難安。所以我想逃出去找到師父,問他到底把衛崢藏在了什麼地方,沒想到師父還沒有找到,自己卻落入了原來靖王府部將的手中,被帶到了太子殿下面前。夏冬眼波流轉,語調轉為低沉。在東宮裡,殿下告訴了我一些事,一些他已經追查了很久很清楚的舊事,結果就是我被說服了。我開始懷疑自己這些年的恨,是不是真的放錯了地方夏冬不是首鼠兩端的人,既然已經決定要相信殿下,也答應他返回牢中等待真相,當然就不會眼見著蒙大統領被你誤會,而一言不發了,不過我說的話蔡大人你信還是不信,我卻管不著。

  蔡荃的眼珠慢慢轉動了兩下,表情依然深沉:不知殿下到底告訴了妳什麼事,會讓妳的態度有如此大的轉變?夏冬淡淡一笑,低聲道:蔡大人,我說的當年舊事是指什麼,您難道猜不到?恕我直言,這樁事太重太沉,您過耳即忘才是妥當的,實在不應該再多問。   蔡荃突然想起了那日與沈追在馬車上的交談,想起了十三年前那場血雨腥風,頓時抿緊了嘴脣。   蒙摯一直在旁邊默默聽著,此時也上前道:蔡大人,雖然你我相交不深,但大人的耿介我素來敬服。不過我大梁當今之世,已是頹勢漸顯,等待中興,最缺的就是大人這樣的良臣。既然東宮殿下有愛重維護之心,大人又何必拘泥古板,辜負了他的好意呢?   蔡荃垂下眼簾,似乎心中已有些活動。夏冬與蒙摯也不再多言催逼,由得他自己考慮。半晌後,刑部尚書再次抬起雙眼,神色凝重:如果你們所說的一切屬實,那麼今天飛箭密告我的人,又會是誰呢?

  他這句話實在大大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夏冬和蒙摯都沒有掩住臉上的驚詫之色,齊齊咦了一聲。   飛箭密告?蒙摯訝然地道:殿下這邊的知情者都是謹言的人,再說我是送夏冬回來,又不是劫她出去,雖有違背國法之處,但也不是什麼天大的事,誰會來密告呢?   告密者所控的罪名是你替換人犯,並沒有說你會把人送回來蔡荃邊想邊道:也許是有人知道了夏冬逃獄,又知道蒙大人時常會奉旨進入天牢,所以把兩者結合起來,寫了那封密信。我接到信後當然要查看,查看後當然會發現夏冬真的已被替換,進出天牢的人並不多,又有首告密函,蒙大人的嫌疑自然是最重的。只是他們沒有料到,已逃出去的夏冬,竟會恰巧在今天被帶回   夏冬咯咯笑道:蒙大人,聽起來像是衝著你來的,好好想想有什麼仇家吧。

  說到這個,行事嚴謹的蔡荃又將視線轉回到了夏冬這方,妳恐怕還是要交代一下當初是怎麼逃出去的。   要補一下天牢的漏洞嗎?夏冬笑得甚是輕鬆,其實很簡單,內牢的牢頭也不會永遠守在這裡,只要找個愛酒的牢頭,派人請他喝酒,灌醉了之後換上他的衣物,易容成他的樣子,等天色晚一點光線昏暗時,悄悄冒名進來,大門的守衛一看是守獄的牢頭,不會細查,成功進門的可能性很大   蔡荃冷哼一聲道:可鑰匙有兩把,必須兩個牢頭同時開鎖才行。   誰說的?一個牢頭拿著兩把鑰匙開也行啊。夏冬輕飄飄地道:天牢的鑰匙是不能帶出去的,所以第一次喬裝進來,只是在這裡印個鑰匙模子出去另配,別的什麼都不幹。被灌酒的牢頭醒了之後,也察覺不到有何異樣。然後過幾天,再針對第二個牢頭行一遍同樣的計策。

  又找第二個好酒的牢頭麼?   不好酒也無所謂,用大棒冷不丁在腦後一敲,效果跟灌醉了一樣。夏冬彷彿沒看到蔡荃愈來愈陰沉的臉色一樣,自顧自地說著,當然,扮成第二個牢頭進來時,身邊要帶著那個要替換的人,多帶一個進來當然要難些,但也不是完成找不到藉口,比如說這假牢頭受朋友之託,帶進來探監什麼,因為是進不是出,所以守衛一般會給這個人情。這時假牢頭一人手裡已有兩副鑰匙,可以趁著夜深人靜到牢房裡換人,然後再把我帶出去,只要最後出大門時守衛沒有發現假牢頭帶進和帶出的不是同一人,事情就算成功了。即使被擊昏的牢頭醒後覺得不對,可他未必敢肯定自己被打是跟天牢有關,而且牢裡這麼多犯人,又不缺人數,他查不出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怎麼敢隨便嚷嚷?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一直這樣蒙下去,運氣不好的話,也至少得到第二天才會被察覺,反正我人已經出來了,誰在乎?   妳自己倒是出來了,替妳的人呢?蔡荃冷哼一聲,那個妙音坊的宮羽,跟妳又有什麼關係。   蔡大人,夏冬輕輕將額髮撥至腦後,道:您不會不知道懸鏡司有暗樁吧?   蔡荃臉頰兩邊的肌肉猛地一抽,宮羽是妳的暗樁?   沒錯。懸鏡司的暗樁身分隱密,除了首尊和暗樁自己的聯絡人以外,別無他人知曉。我以前曾經救過宮羽的命,她什麼都願意為我做,算是我最得用的一個暗樁吧。   難怪,蔡荃似是自言自語道:一個樂伎,總捕頭竟說她有武功在身,而且不弱   蒙摯趁機道:蔡大人,既然夏冬已經回來,真犯未失,自然一切都可以瞞下去。我覺得那個宮羽也用不著審了,不就是懸鏡司的舊部嘛,就由我帶走處置吧,讓她留在刑部,大人你反而不好辦。   蔡荃並沒有立即作答,而是靜下心,將兩人所講的從頭到尾又細細思忖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麼時顯的漏洞,這才嗯了一聲,道:好,等夏冬入監之後,我把宮羽交給你。   夏冬渾不在意地一笑,跟在蔡荃指定的一名典獄官身後,頭也不回地進了牢門。蔡荃想想不放心,親自進去監看著上銬下鎖,又嚴厲叮囑一番,這才出來命人去提宮羽。   也許是因為受審時間不長,也許是因為蔡荃不是濫用刑具之人,宮羽只是蓬頭垢面而已,身上並無明顯被凌虐的痕跡,蒙摯看了之後,面上雖未表露,但心中著實鬆了一口氣。   用夏冬剛才穿來的披風把年輕姑娘從頭到腳裹嚴之後,蒙摯向蔡荃簡短告辭,帶著宮羽向外走,眼看著就要出大門,身後的蔡荃突然叫了一聲:稍等。蒙摯心頭一跳,腳步一沉,緩緩回身的同時,真氣已暗中佈滿全身。   請蒙大人代我向殿下道一聲謝吧。淡淡的一個微笑後,刑部尚書如是說。      你說什麼?夏冬又被送回去了?靜夜之中滿含怒意與驚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微微的迴響,沉悶而又磣人,這怎麼可能,他們明明已經把這個賤人救出,為什麼又要自投羅網地回去?   下官也百思不得其解啊。按說我們的動作也不慢,一得到蒙摯悄悄從獄中換人的消息之後,便立即開始計畫,而且最初的一切都很順利,蔡荃接到密報,馬上就前往天牢察看,也親自審問了那個假犯人。他一向不是會悄悄掩事的人,再說真犯走失,他掩也掩不住。這時我再奏本上報皇上,事情只要一鬧出來,蔡荃失職的罪名輕不了,他惱怒之下,必會全力追查蒙摯。能進天牢探看夏冬的人並不多,蒙摯的嫌疑就算不能坐實,至少也很難洗清,這兩個人要是翻了臉,誰贏誰輸都對我們有利。可是誰知事情竟會這麼巧,夏冬居然就在今天被蒙摯給送回去了,我們的眼線探聽不出他們是怎麼跟蔡荃解釋的,總之現在天牢風平浪靜,假犯被蒙摯帶走,真犯又回到了牢中。如此情境之下,你逼我向皇上告狀,我能告什麼?   那聽范大人的意思,是想退縮了?   夏大人,不是我想退縮,現在對方的實力有多強你是知道的,我雖然是御史,奏報可以不經東宮直達天聽,但說話總得有點兒影子才行。蒙摯自九安山護駕以來,聖寵正隆,夏冬如今又好端端待在獄中,沒什麼把柄,我也是有心無力啊。   在昏黃的油燈下,夏江臉上光影跳動,顯得有些猙獰。他注視著面前的中年人,冷笑了數聲:你怕什麼怕?暗箭最是難防。梅長蘇能在一、兩年之內就連續扳倒太子和譽王,靠得不就是暗中謀劃麼?再說你也沒有別的選擇,你那些爛事的證據都在我手裡,不幫我,我就毀了你,絕對不會手軟。   中年人咬了咬牙,目光快速顫動了數下。   我掌握懸鏡司這麼些年,豈是如此容易就被擊垮的?夏江用冷漠的目光看著他,毫不放鬆,梅長蘇要真以為我已無還手之力,那他的末路就不遠了。   話雖是這麼說,我也相信這朝中為夏大人您效力的人不止我一個,但要攻擊,總得有個由頭,原本以為抓到了夏冬這樁事,偏偏結果又是這樣。所以依我之見,近期之內還是安靜些的好,夏大人住在我這裡,誰也不知道。來日方長嘛,也不急在這一時啊。   夏江眸中閃過一縷寒光,他倒是相信自己來日方長。但對於宮中的老皇來日還有多少,那可是一點把握都沒有。憑著以前掌理懸鏡司時握住的把柄和人脈,他隱身京城,在最危險的地方躲藏了這麼久,為的可不是苟延殘喘,何況就算他想喘,也得喘得下去才行。雖然他在眼前這位丞臺御史的面前大放狠話,可實際上,由於夏冬的反水和夏秋的搖擺,懸鏡司設在暗處的力量已經被掃蕩得差不多了,現在尚保存著的那些,聯絡起來也非常困難。朝中雖有幾個可以暗中控制的大臣,但現在誰也不敢去面對東宮新太子如日中天的氣勢,每每令夏江憤悶不已。   當然,如果能悄悄潛出國境逃得餘生,夏江也不是非要與蕭景琰繼續為敵,但數次潛逃數次被逼回的險境,令他明白外面搜捕的嚴密程度,顯然是不會在魚死與網破之間留出任何第三通道的。但要是繼續這樣毫無作為的淹留京城,夏江又實在拿不準那些被他用把柄控制著的庇護傘們,究竟還能在他頭上撐多久。   其實此時的夏江,已如同被撈到了岸上的魚一樣,若是不撲騰兩下,就絕對逃不過慢慢渴死的結局,所以他日夜煎慮,所思所想都是如何找到蕭景琰最致命的弱點,能出一次手就出一次手,至於行動本身是險還是穩,現在對他而言根本毫無意義。   夏大人,我這可是為你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嘛,范御史被夏江陰惻惻的神情弄得有些不安,臉上的笑容十分僵硬,也許躲過這陣風頭,情況就能轉好了   范大人,夏江沒理會他的廢話,抿著嘴角道:你不是說要抓些由頭麼,其實只要我們膽子大一些,手段再厲辣一些,抓證據並不難。因為我知道證據在哪兒   在在哪?   在那個蘇宅裡。夏江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春獵時我本來已經去搜查過一次,但那時梅長蘇去了九安山,留守的人大概事先有所察覺,像是個無人住的鬼宅子一樣,讓我撲了個空。可是現在梅長蘇回來了,那宅裡大概又變得很熱鬧,蕭景琰顯然是一步步在準備翻案了,人證、物證一定開始慢慢集中回京城,能放在哪兒呢?東宮自然不方便,還是放在梅長蘇這個祁王舊人那裡最為妥當。范大人,只要我們能攻破蘇宅,何愁拿不到蕭景琰一直處心積慮想要翻案的把柄?   范呈湘艱難地吞了口唾沫,臉色發白,駁道:夏大人,話是這樣說的,可辦起來就沒這麼輕鬆了。蘇宅又不是在什麼荒涼之地,要攻破它,動靜小不了,巡防營可是新太子使出來的人,會不管?   那當然要找時機才行。夏江冷笑數聲,你忘了,再過五天就是我們這位新任太子殿下大婚的日子了。想想不知是陛下的性子急還是靜貴妃的性子急,太皇太后的頭年喪服五月才除,三年的平孝期還有差不多兩年,結果呢,來個什麼祭告太廟,什麼聖靈降諭,什麼大婚之儀後東宮分室,不得圓房的規程就定了說到底,走個過場罷了,你們御史竟沒人彈劾   夏大人,太子殿下已是第四輩了,又非初婚。按制守喪一年,祭告太廟求卜後是可以舉行婚典的,就算是走過場,好歹走過了,怎麼彈劾啊?   我說說罷了,也沒逼著你非在這樁事上去惹他。可笑的是靜貴妃和蕭景琰,平時好像一副溫恭孝順的樣子,人家景寧公主也是第四輩,也可以請旨去太廟占卜,人家女孩子兒年紀日長,都沒有急著出嫁,他們倒不願意安安分分守滿三年了?也不知在搶什麼時間,趕著去投胎麼?   范呈湘瞟了夏江一眼,沒有接話。   閒話就不說了。單說大婚那天,雖然被喪制所限,只能辦半婚之典。但蕭景琰現在是什麼風頭?太子新立,宮中以貴妃為尊,中書令是新娘的祖父,禮部尚書又是柳澄的堂弟,這場面,怎麼都小不了。到時全城同歡,上下同樂,不比過年還熱鬧?巡防營那點人手,早過去維持秩序去了,蘇宅又不在婚轎巡遊的路線上,誰顧得上它啊。夏江的眉間蕩過一陣殺氣,嘴角狠狠地一抿,我還能召集些人手,錢軍侯也是我的人,你去替我聯絡,他那裡有八百府兵,只要夙夜出動,以快狠為則,靜悄悄吞一所民宅,還不是易如反掌?   范呈湘目光閃動,顯然不似夏江這般有信心,嚅嚅問道:那要是失敗了呢?   夏江冷言如冰地道:我們已是背水一戰,還能談什麼勝敗!   范呈湘縮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地痙攣了一下,忙穩了穩自己的表情,勉強笑道:說得也是,不冒一點險,又怎麼能成大事。我看這樣好了,反正還有幾天的時間,夏大人你先策劃一下細節,我也盡快與錢軍侯商討,事先多做些準備,自然也能添些把握。   那外面就辛苦范大人了。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套。夜已深沉,我就先告辭了。范呈湘打了兩聲哈哈,慢慢走出暗室,在外面將門細心關好,這才沉思著走向自己的寢房。   老爺,怎麼這麼晚才回房?又去見那位夏大人了?剛進入內室,一個穿著家常衫裙,彎眉鳳眼的嬌俏女子便迎了上來,為范呈湘寬衣。   瑤珠,你怎麼還沒睡啊?   老爺不回來,妾身怎麼睡得著?   范呈湘笑了笑,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他與元配夫人感情淡漠,大家別院各居,最寵愛、最信任的就是這名小妾瑤珠,當日夏江半夜逃入他的寢室時,瑤珠就在場,故而有關夏江之事,對她也沒多少可瞞的。   老爺每次去見了那個夏大人,出來後都神思憂慮,實在讓妾身不安。雖然妾身是女流之輩,但老爺如有煩難之事,跟妾身說說,也算是一種排解啊   妳哪裡知道,范呈湘往枕上一靠,長嘆一聲,這個夏江,愈來愈發瘋了。他倒是背水一戰,可我憑什麼要把家小性命前程富貴都拿給他去賭?   不是說老爺有把柄在他手裡嗎?   沒錯,是有把柄范呈湘眼眸沉沉地看著帳頂的團花,慢慢道:不過我一直在想,總這樣被他制著也不是一條活路,也許我能將功補過,從太子殿下那裡討一個恩赦呢   瑤珠靈動的雙眸一轉,立即明白:老爺的意思是說,穩住夏江,去東宮告發,以求戴罪立功?   還是妳聰明,范呈湘伸指在她臉上彈了一下,笑了笑,夏江是現在太子殿下最想得到的人,如果我立下這個功,不要說抹去舊罪,運氣好的好,能保住日後的前程,只怕也有指望   老爺拿得準麼?   現在的太子殿下,已不像他當靖王時那樣不知變通了。我犯在夏江手裡的事,不過是貪賄,庇護了幾個兇犯而已,早就過了七、八年,不值得放在心上。他如肯恩赦我,立時便能拿住夏江這個心腹之患,無論怎麼權衡,他都不該拒絕的。   瑤珠眼波如水,笑生雙靨,柔聲道:如真能像老爺所說的這樣,那可太好了。這擔驚受怕的日子實在難熬,老爺還是快些去東宮首告的好。   妳說的對,我原來是求穩求平,想收留這個瘟神兩日,快些送走了的好,誰知他逃不出去,倒找上了我。這日子確實熬不住了,我已決定,明日早朝後,就去東宮求見太子殿下。   明日?   這樣的事,宜早不宜遲,明日就去。   老爺的決斷,一定不會有錯。那就喝口安神湯,早些歇息吧,明日還有得折騰呢!瑤珠說著,起身去茶爐上端來煨著的湯碗,餵給范呈湘喝了兩口,扶他躺平,輕輕為他打扇。   也許是心中作了決斷,稍稍安寧,也許是那安神湯的確有效,不及一刻,范呈湘便沉沉入睡。瑤珠等他鼾聲起時,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又低低叫了他兩聲,見沒有回應,立即放下扇子,悄悄下了床,裹起一件黑色披風,身如魅影般飄閃而出,很快就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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